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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会搞权谋啊(一林修竹)


达生:“……”
哭声和诉求渐渐远去,内殿安静了许多。
秋水和至乐看到陆屏被严仞抱着,连忙惊慌地迎上来:“陛下,您……严将军,您……”
严仞看了她们一眼。
眼神并不和善,至乐吓得僵了脖子。
秋水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探头瞟向外殿,见外面两边立着几个垂首哆嗦的宫女太监,估计也是想让严仞放陆屏下来,被狠狠瞪了回去。
陆屏从严仞胸前抬起头,对秋水和至乐道:“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秋水松了口气,拉着至乐退出内殿。
严仞将陆屏放在床上,顺势在床头蹲下来,开口便问:“陛下今夜是什么意思?”
陆屏挠头:“啊,我、我实在不知他们会来寝殿闹事,对不住你了。”
严仞皱眉,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
良久,他又道:“陛下希望我每日都来千秋殿注书么?”
陆屏一时噎住。
说希望的话,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点?说不希望的话,说不定以后便不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了。
没等陆屏回答,严仞自己道:“既然陛下希望,那臣每日都来就是了。”
陆屏眼睛一亮,笑道:“好啊。”接着他又试探着问,“那……明日我们一起上早朝?”
“是。”严仞点头应允,起身问,“陛下,要不要传太医?”
陆屏道:“太医?达生已经替梁瀚松传过了,不用担心他们。”
严仞道:“……我是说你的脚。”
陆屏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假装脚崴了,于是只好按了按脚踝,佯装吃惊道:“啊,突然就不痛了呢,好像好了。”
严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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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53 朕是自愿的!
天刚蒙蒙亮,太极殿已挤满上朝的大臣,都七嘴八舌讨论昨夜的事。
还没等到陆屏,大殿门槛便踏进来一双鎏金长靴,严仞穿着紫色朝服负手走入朝臣行列中。所有人都侧目而视,嘴上虽不敢开口,眼里却是有的愤怒有的害怕。
不久,陆屏终于出现在高台的龙座边。
他脸上没什么神采,陈晙看着陆屏的脸惊道:“陛下,你的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陆屏皱眉。他只是太早起而精神不好而已,怎么陈晙眼睛如此尖,隔着珠帘都能看出他愁眉苦脸的?他摆手道:“朕无事,诸位卿家有什么事要奏么?”
闻言,陈晙举起笏板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陆屏示意他说。
“臣要参镇北军统帅严仞,枉顾礼法,以下犯上,带兵围困陛下寝宫,霸占陛下龙床,罪大恶极,不容姑息!”陈晙愤愤不平道。
他一说完,身边其他大臣突然振奋起来,纷纷举起笏板争先恐后开始发言。
御史中丞黄嵩道:“臣也要参严仞目无法度,无谕旨擅自在镇北营阅兵操练,有谋逆之嫌,应当立即下狱,从重查处!”
王叙中道:“臣也要参严仞私下收受其他官员贿赂、公款宴饮……”
“臣也参严仞……”
陆屏听得眼皮直跳。
他偷偷瞥向严仞,见严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右边的文官隔开一条鲜明的楚河汉界,两相对峙。然而他仍然面无表情,似乎这些参言并未伤他一分一毫。
陆屏笑道:“诸位误会了。是朕近几日自己召见严仞来千秋殿注释古籍,顺便……叙旧的,因为天色已晚,便留严卿下来休息了。”
大殿上骤然升起惊疑的声音,百官窃窃私语。
忽然有人提出质疑:“既是如此,为何入夜召见,天亮方出,而不是白日召见?”
又有人道:“是啊,为何千秋殿周围全是镇北军旧兵?”
“为何陛下无法出来见臣等?”
陆屏道:“因为……”
“陛下!”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陈晙生生打断。陈晙高举着笏板瞪大眼睛一脸愤世嫉俗地道:“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奸人胁迫了而不敢说出实情?”
陆屏一时无言。
但朝臣们却纷纷应和起来。
“看陛下如此支支吾吾,肯定是有苦难说啊!”
“陛下别怕!臣等就在这太极殿上,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不要怕!”
陆屏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哭笑不得:“诸位卿家真的误会了,朕是自愿的,自愿要严卿留在寝殿过夜的,这不关严卿的事。”
说完,他见严仞的眉头终于稍稍平缓了些。
然而朝臣们并不买账,御史中丞黄嵩满眼含着泪水,一手隔空指着严仞,哽咽道:“诸位大人,你们看,陛下已经到了被要挟被捂嘴的地步了,连实话都不敢说了!”
“是啊,梁大相公已经被严仞气得差点自尽,今早告病养伤无法上朝。没有梁相在,我等更要保护陛下,匡正大晟啊!”
陆屏:“……”
他十分害怕地看向严仞,见严仞依然挺直地立在那里被众人指着后脑勺骂,虽然表面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周身却似乎萦绕起一股冷气,在大夏天里令人不觉后背发凉。
忽然有人道:“黄大人可别妄加揣测了,凡事都是讲求证据,哪些证据直接指向严侯爷要谋逆啊?”
陆屏看向说话的那人,原来是户部右丞李嘉文大人,一个平日里十分低调的官员。
陈晙听了冷哼:“此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要什么证据!”
黄嵩道:“正是!李大人是因为与严仞同是世家爵门,才如此袒护他的吧?”
“你!”李嘉文气道,“本官就事论事,你们莫要同世家扯上关系!”
陆屏听得耳朵嗡嗡响,只好站起来摆手让他们停下争吵,准备再解释几句。
忽然,严仞动了。
所有目光都紧紧定在严仞身上。只见严仞转身,脚步沉缓,一步步慢慢踱到黄嵩面前。
黄嵩怔愣地看他。
下一刻,严仞的手高高扬起。
满殿大惊,黄嵩吓得立刻跌在地上,挡着笏板大叫:“严仞你要干什么!你想在太极殿上杀害朝廷命官?陛下救我!”
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人人都胆战心惊。
陆屏不禁好奇地走到台阶边沿看清楚。
然而,严仞的手并没有落下去。
他用另一手拂了拂宽大的袖子,俯首对黄嵩一笑,笑里像藏着一把利刃。他轻飘飘道:“我只是掸个灰尘而已,大人怕什么呢?”
黄嵩满脸愕然。
严仞又道:“我以为你有多不卑不亢呢,怎么就吓成这副样子?”
黄嵩脸上的表情由愕然转向愤怒。
“我到底有没有谋逆得讲究证据,比如是否无召闯入宫城,有无伤陛下一分一毫。我这几日入宫的缘由陛下自然心如明镜,不会冤枉臣。”严仞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
黄嵩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扶正官帽,满身狼狈。
严仞正视黄嵩,又勾唇笑起来,笑得十分渗人。
他道:“倘若我已然掌握了宫内的禁军,那么各位大人觉得,你们还能走出这太极殿么?”
“你……”陈晙一脸震惊。
满殿的官员开始两股战战,惶恐地四顾周围,看自己还能不能跑出去。
陆屏没忍住,轻轻笑了。
下朝之后,严仞独自走在太极殿的台阶上。
他走左边,其他士党大臣走右边,一个个都不敢与他同行,敢怒不敢言,似乎生怕严仞一挥手,旁边的禁军侍卫就冲上来。
出了承天门,宗昀迎上来问今早发生的事,严仞简略说了几句。
宗昀为他拉开车帘,低声猜测:“陛下在千秋殿门口放那么多我们的人,原来是这个用意,想让主子落人口实。”
严仞不置可否,坐上马车。
“主子今夜还进宫么?如果陛下还召见的话……”
“想个理由拒绝吧。”严仞沉思着道,又问,“昨夜我不在,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宗昀回答:“一切安好。”他顿了顿,又踌躇道,“邑安侯何家的下人今晨来过,说……说何新柏在玉人楼喝醉了,要见主子。”
严仞皱眉:“何新柏?他一大早去玉人楼喝酒做什么?”
宗昀回答:“是昨晚去喝的,说是喝了一宿都不肯睡下,直到天亮。”
马车从承天门往朱雀门驶去,皇城大道一路平稳,车帘微微晃动牵绊着思绪,严仞道:“回去换衣服,再去玉人楼吧。”
自从回启安之后,这是严仞第二次来玉人楼。
第一次是和傅轶和何新柏,那场酒局最后不欢而散。
这一次来,也是为见何新柏。
这里的装潢比三年前更加奢侈气派,但由于是清晨,整个玉人楼都静悄悄的,只有何新柏那件屋子大喇喇的敞开,时不时从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
严仞一进门,便听到何新柏叫道:“不用管我,我只需要自己一个人喝就行了,你们滚呐!”
又一个酒杯落地,摔在地毯上。
严仞走过去,见何新柏怀里抱着酒壶,整个人趴在案上大哭:“这个世界没有人懂我!星星不懂我,月亮也不懂我!”
严仞伸手拍拍他的面颊,他惊得坐直起来:“严子铿!我要见严子铿!”
说着,他拿起手里的酒杯,闭上眼睛面对前方悲切哽咽:“子铿,我敬你一杯。”
而后将酒横扫倒入地毯中。
严仞:“……”
他干脆利落地揪起何新柏的后领,把整个人提了起来。何新柏睁开眼睛一看来人,目光呆滞:“子铿,你真来了?”
接着他猛力抱住严仞:“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你不会来的!”
难为他耍了一夜的酒疯,现在还这么有力气,严仞任由他把自己的衣襟扯得皱巴巴的,忍着耐心道:“是我。听说你找我有事?”
闻言,何新柏更加激动:“找你就非得要有事么?怎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打仗的打仗,进营的进营,当皇帝的当皇帝!都变成奇奇怪怪的大人,整天瞎忙!找个人喝酒都找不到!”
一旁的徐娘子听了慌张道:“何公子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您在背后议论圣上!”
“这有什么!我若当面议论圣上,圣上自己都不介意!”何新柏光脚在地摊上胡乱转圈,一边叫嚣,忽而又看向严仞,瘪起嘴热泪盈眶,“不像有些人,抱一下就气得要杀人了!呜呜呜呜……”
严仞:“……”
何新柏一双眼睛下竖着两条清晰可见的泪痕,酒渍和泪渍混杂在一起,愈加显得狼狈可怜。他哭完,继续走到严仞面前:“子铿,你变了,我们之间早就不如从前了。”
他像是说酒话,又像是诉肺腑。严仞心中苦笑,面上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发生这么多事,我还能回到从前么?”
何新柏一愣,彷徨道:“发生什么事啊,这不都好好的吗?”
严仞眼里透出一丝讥讽,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何新柏又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叫:“可这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害伯父伯母身亡的,你为何要冷落我和傅轶!”他拉起严仞的袖子一边晃一边控诉,“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们经常去你家看望你娘,我娘和国公夫人也经常去陪伯母玩笑解闷,就连九殿下也是,不是……就连陛下也是!”
“陛下怎么?”严仞立即问。
何新柏哭着道:“他住在宫中,去你家去得比我还勤,就差点把你书房的书都看完了!你娘死的时候,他被绊住了脚不能出宫,只能托陆蔷去看你娘,之后他还偷偷出宫去祭拜过你娘。我们对你的情谊从来没变!”
何新柏把眼泪揩在严仞的肩膀上,抱着他继续痛苦,嘴里还在诉说着什么,严仞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呜呜呜子铿,我们启安三俊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当初说好的当一辈子的兄弟,怎么你就变了呀……”
严仞虚虚扶住何新柏,思绪早已飞出玉人楼。
他把烂醉如泥的何新柏放到下人身上,吩咐:“把他架回何府。”
而后他带着宗昀转身就走。
“子铿,子铿别走!”后面传来何新柏越来越远的声音,严仞却恍若未闻。
初夏的午后总是令人容易感到困乏,陆屏用过午饭后才批过几本奏疏,便已经撑不住了,急急忙忙回千秋殿准备小憩。
秋水在床头点上安神香,外衣还未脱下,殿外忽然响起喧闹声。
“陛下在午休,严将军您不能进去啊!”
陆屏一愣:“谁,严仞么?”
他的外袍系带正解开着,左襟右衽吹落在身前,衣服来不及脱下,人便匆匆忙忙往外走,正巧见到严仞走了进来。
陆屏又惊又喜:“今日怎么这么早……”
话未说话,严仞已经走到他身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陆屏惊呼。
然而严仞动作太快,强大的力道早已扣着陆屏拉进内殿,将人带到床边。
“砰”一声,陆屏跌坐在床上,脑袋空白。
◇ 第54章 54 朕与将军和好了
手腕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衣襟在挣扎之间已散落下双肩,里衣的斜襟由于系得比较松散而微微敞开,陆屏喘着气,紧张地问:“怎么了?”
严仞蹲下来半跪在榻前,一双眼睛紧紧擒住陆屏,让人无处遁逃。
“陛下到底想做什么?”他道。
陆屏一愣:“什么做什么?”
他无缘无故闯进自己寝殿,还问自己想做什么?
严仞不回答,又忽然起身向外殿走去,风一样的步伐吓得门口的两个宫女急忙后退。他抓住一旁闲置的一道花鸟屏风,单手猛地拉过,“刷拉”一声,屏风遮挡了内殿和外殿相通的视线。
光线随即暗下来。
陆屏也吓得不轻,见严仞回到自己床头,仍旧单膝跪下道:“咱们就在这儿把话说开了,您故意在外边安排那么多编入禁军的镇北兵,又每天晚上召我过来校注古籍,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他是问这个。
陆屏猜不出他问这个的用意,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实话,支支吾吾:“是、是……”
严仞打断他:“难不成是想让臣带着那些兵把千秋殿端了,据为己有,明天就篡位?”
陆屏心脏一抖,想象起那副场面,干脆低声道:“如果真能那样,那我也认了。”
“那不然是怎样?”严仞反问。
陆屏抬眼去看严仞的表情,发现此时他的半边眉毛正微微挑起,带着饶有兴致的浅浅笑意,眼里充斥着对眼前人的揶揄,让陆屏一时晃神。
久违,却如此熟悉。
这似乎是严仞回来之后,第一次在陆屏面前这样笑。陆屏几乎要以为这里不是元象二年的千秋殿,而是三年前的苍篴院,严仞还是那个严仞,从来都没有变。
陆屏回过神,索性和盘托出:“我一开始就是想让你夜里伏案苦写,白天就回家睡觉,没有精力管谋反和练兵的事情。后来……”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压低声量,“后来又深觉很对不起你,才给你弄了个床……”
严仞“嘶”了一声,不解地道:“我都要造反了,你还觉得对不起我?”
陆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想、这样做,只是当看到严仞在案前通宵了一夜之后,就再也不忍心看他夜里受累,更是连他要造反的事都给忘光了。
陆屏不服气,反驳道:“那我不是还用了另一个办法,让那些大臣都认为我被你挟持了,言行举止都身不由己了嘛,这样全启安都知道你要反了,那你还反得了吗?”
严仞沉默下来。
陆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只见严仞抬头道:“陛下,您这个方法真的很笨拙。”
陆屏:“……”
陆屏嘀咕:“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严仞道:“不,臣会迎难而上。”
这确实是严仞的作风。
陆屏心里委屈,索性道:“你不知道,我几乎每日半夜都会做噩梦。你在镇北营练一次兵,我就做一次噩梦。我梦见千秋殿的窗外有黑色的人影,有铿铿锵锵的声音和太监的惨叫,接着鲜血溅在窗纱上,有人闯进来,拿着长戟要杀我。”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梦里的场景。
严仞问:“那您见到我了么?”
陆屏摇头:“没有。我和那些禁军说你们杀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然后我就醒了。”他讲到这里,眼眶竟开始发酸,他偷偷去瞄严仞,踌躇着问,“那你真的打算造反么?”
只听严仞嗤笑一声:“我要是想造反,一进城就反了,不会拖到现在。”
这也确实是严仞的作风。
陆屏问:“那你会怎么做?”
严仞顺着他的问题思考起来,悠哉地回答:“我会在背后系红袍子,骑着我的人间风,从明德门打到朱雀门,再从朱雀门打到承天门,把太极殿那帮老头绑起来,嘴巴都塞上布,省得他们哇哇大叫。接着再围住千秋殿,把陛下您困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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