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珍羞直万钱(绯红雨)

兰峥放下画笔，转过头，蔺敏之很难得穿的是白色长西装，没打领结，宽肩窄臀长腿，依旧是衣冠楚楚，却不那么冷峻威严，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明亮谦和，赏心悦目。
他往人胸前嗅了嗅，皱着鼻子，“酒味好大。”
蔺敏之很快去冲洗，换上了家居服，和兰峥身上的家居服同一个色系。整个人都温暖许多，走近他，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兰峥耳边，问，“温泉泡了吗？”
兰峥点头，卷了袖子露出胳膊给他看，“皮肤都皱了，闻着一股硫磺味。”
“我闻闻。”蔺敏之将人抱起，转而坐在了大床旁边的床头沙发上。宽大厚重又柔软的沙发陷下去，蔺敏之神色轻松闲适，随手打开了播放机，舒缓的钢琴曲响起。
优美、梦幻的贝尔纳之夜《Clair de Lune》，永恒又温柔的月光。
兰峥很乖巧地窝在蔺敏之怀里，任其抱着，手搭在了他的背脊，不轻不在的敲着。蔺敏之抓住的他的手，十指相扣，在他的颈间嗅了嗅，没说话，两人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
“明天准备去哪？”
“你有空了？”
“一个合格的老板要学会压榨他的员工。”蔺敏之道，询问，“去滑雪？”
“不去，”兰峥在他怀里动了动，手挣脱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搂住蔺敏之的脖子，懒洋洋地说，“困了，明天再说。”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蔺敏之抱起他，将人放在床上，又给他倒了杯水，温柔地询问。
“那还是去跳伞吧？”兰峥回了一个不相关的答案。
“好。”蔺敏之知道他不想说，不再问了，转而又去捏他的小腿，手掌温热，“今天走了很多路，给你按按？”
他的手掌按着兰峥的小腿，兰峥看着瘦，其实骨肉匀婷，肌理细腻，手感极佳。
兰峥抬眸看着他，眸子里郁色氤氲。
“我遇到了顾驰轩。”
蔺敏之一怔，不明白兰峥和顾驰轩怎么能扯上关系。
“哦，原来你没查到？”兰峥抿了两口水，没什么情绪似的，很平常地说，“他是我亲生父亲。”

晨间运动结束后,兰峥还在失神中，侧躺在床边，瞳孔些微失焦。整个人像是被车碾了一般，肌肤上满是痕迹,如被浇灌过了头的芭蕉,饱满鲜艳欲滴的缀着。
嗓子哑了,被蔺敏之渡了几口水，又抱着去了浴室,出来后依旧懒洋洋的，但精神不那么涣散了,裹着浴袍，埋着头不理人。
蔺敏之已经收拾好了,今天穿的不是正装,而是休闲运动装,将他捞起来,“不是说要去热气球跳伞？”
“我怎么去？”兰峥眼底水光潋滟,软绵绵的瞪了蔺敏之一眼,这人不节制，小气鬼，“不去了。”
又要躺下。
“那也得起来吃早餐。”蔺敏之不由分说，帮他选了一套同色系的连帽衫,给人套上。兰峥的头发被弄乱了,龇牙咧嘴地推开蔺敏之,“我自己来。”
收拾好了客房服务,在套间外的餐台吃了早餐。
九点钟兰梦雅过来敲门,兰梦雅见一旁带着耳机正在接听电话的蔺敏之,低声问：“这位今天没活动？”存在感挺强,她不太愿意做电灯泡。
兰峥点头，带姐姐去客厅看自己未完成的画，兰梦雅看出兰峥画的是昨晚的游艇风波。“是不是少了落水的少女？”
兰梦雅来了兴趣，拿了画笔给他勾画上，兰峥没拒绝，姐弟恋嘀嘀咕咕一阵子，都决定今天上午自由活动，兰梦雅要去买一些画纸材料，兰峥只想在酒店里窝着，把昨晚的画画完。
下午再去跳伞，兰梦雅也挺兴致勃勃的，查询了要去的颜料绘纸材料市场。
兰峥担心姐姐语言，问要不要一起去，兰梦雅拒绝了。她德语不行，但法语会一点，英语不错，再说还有翻译机，没问题的。吃完早饭收到王楠的信息，兰梦雅的嘴角就瘪了，关了手机，吃完饭自己晃荡去了。
兰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昨晚那幅游艇夜宴图画完了，但没有上颜色。
蔺敏之本来今天空出一天时间来陪着兰峥，但兰峥上午自己沉浸在绘画中，他不便打扰，就抽出时间和李则舟王伟等人在书房开了简短的会议，之后又换了正装，带着高胜出发，和合作伙伴的一位副总喝了咖啡。
在咖啡厅遇到了肖亚蕾和一位年轻男士动作亲密，肖亚蕾见了他们面色有些惊慌，很快离开了。高胜和他汇报了昨天的游艇事件，蔺敏之不置可否地问了几句，不冷不淡的。
高胜是认识肖亚蕾的，曾经的影后，蔺长雄的情人，有一阵子还带着孩子住进了曲水湾，挺受宠的，有一次还当着蔺长雄的面说想要他给双胞胎做保镖。不过她这两年几乎没在蔺家出现过。
高胜吃惊的是她敢背着蔺长雄找情人，昨天那艘游艇上，他就看到肖亚蕾和身边的年轻男士了，今天两人接吻，几乎证实了。
高胜看了看自己的老板。老板无动于衷，似乎没看见一样，他不禁有些讪讪地多说了两句。
蔺敏之瞥了他一眼，“和我们无关。”
回了酒店接上兰峥，换了便服，两人中午吃饭是在一家特色餐厅吃的，兰峥胃口大开，吃的不少，还给安宁打了电话。
安宁偷偷摸摸地说，她做作业做的腰都直不起来了，长大好辛苦。还说向兰和慕兰两个姐姐又欺负她，她一点都不开心。
兰峥嗯嗯安慰了不少，安宁却说兰峥很敷衍，嘴巴一嘟嘟，挂了电话，兰峥刚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蔺敏之的电话就响了，一接通就听到安宁告状，敏之叔叔，兰峥哥哥敷衍我……
兰峥哈哈大笑。
吃完饭，高胜把兰梦雅接了过来，四人一起去热气球跳伞。兰梦雅从兴致勃勃变成了瑟瑟发抖，跳了一次后就再也不去了，滑翔伞她也死活不玩，最后换上装备去攀岩了。
高胜一直陪着她，也说：“那种运动，我也玩不下来。”
“你不是特种兵出身？”
“是啊，但是我恐高。”高胜摆摆手，“真的，高度超过一百米，我就两腿打颤，浑身发抖。还好，这攀岩不超过三十米，小意思。”说完嗖嗖就上去了，脚踏和绳索都没怎么用。
几个回合下来，兰梦雅和他熟悉了，便问了一直好奇的问题，“高助理，能问一下你的薪资水平吗？有年假吗？”高胜也算技术专业人才了吧，但似乎好像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高胜道：“老板给我这个数。”他比划了两下，“纯收入，不扣税，不算福利。”
兰梦雅咂舌，六十多万，算上福利和税款还有各种公费报销补贴，那不是年入百万啊。她当初怎么不进军校啊啊啊啊啊啊！
高胜可能看出她心底所想，道：“这行危险大，上一个雇主让我肋骨断了三根，腿有两个铁钉，但蔺先生他很低调，几乎没出过事情。”
蔺先生的上一任保镖和杨施姚杨钊有些牵扯，被发现后辞退，他才被聘请。李秘书还和他透露过，蔺敏之上一任的私人助理也是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发现了。反正这一行忠诚操守和职业技能同样重要。
“他们出来了。”见兰峥和蔺敏之脱去装备，高胜就知道结束了，立刻迎上去。兰峥跑过来，脸色不见白，反见红，眼含笑，看得出玩得很开心，见了攀岩也玩了两把，几人才离开基地，乘车回去。
高胜又换车了，这次是骁腾自己的悍马越野系列，车内空间极大，但这款车没有安装自动驾驶系统，高胜专心开车。
兰梦雅一开机，各种短信电话信息都涌了过来，她眉头一皱，“王楠来了苏黎世。”看着兰峥。
兰峥很无辜，“姐，不是我说的。”
“左阳倾这个贱人。”兰梦雅咬牙切齿。兰峥往蔺敏之身边靠了靠，才问姐姐，“要去机场接人吗？”
“不管。”但没多久，兰梦雅就改变了主意，“我打车过去。”
“让高胜送你。”蔺敏之开口，让高胜把他和兰峥放在了一处教堂路口，两人准备逛逛。
“不用我跟着吗？”高胜不放心。
“放心啦。”兰峥在后头笑嘻嘻地说，“我可以保护你老板。”
教堂建筑高耸肃穆，两人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小道上散步，三三两两的人群，旁边是成群的枝蔓树木，遛狗的人不少，游玩的人也有在拍照。
教堂不远处还有一处山丘，山丘旁边是草坪墓地，高大的墓碑密密麻麻的。两人穿过墓地，去了山丘，穿过山丘，夕阳让山丘上的藤蔓和矮树有一层朦胧的绿。
山丘过后是一座镂空的石桥，桥下是浅浅的水，桥后是羊肠小道，通往的是古老又现代的时髦小镇。
两人走入了人烟。
小镇热闹，极有烟火气，露天集市已经收摊，路灯亮起，有几个零散的小贩还在等候客人。两人十指相扣，在夕阳下灯光逐渐亮起时分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
没有目的地，却恰如其分的闲适。
兰峥在一处手工艺品处停下，看上一排排摆件，笑了笑，国内随处可见的木制雕塑，这里一换就成了不菲的工艺品。
他没有买，顺着小镇的石板路走下去，这条石板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兰峥抬头看了看天色，抓住了蔺敏之的手摇了摇，“饿了。”
很饿，但是没有特别想吃的。
两人随意寻了一家面包店，吃了黑面包，喝了果蔬汁，又要了一份冰淇淋。从面包店里出来后天全黑了，只有几家店铺还在开着，路灯影影绰绰的。
高胜打电话问要不要来接他们，被拒绝了。
两人随意选了一辆公交巴士，晃晃悠悠地出发，最后这辆巴士的目的地是火车站，两人下了巴士，兰峥看着这个古老的车站，突发奇想，买了票去看莱茵瀑布。
等到回到温泉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兰峥趴在蔺敏之背上，痴痴笑着，这一下午可真漫长。
“蔺先生，你的咖啡味熏到我了。”兰峥还在蔺敏之的背上，不想下来，被蔺敏之扔进了浴室里。他自己也脱下外套，两人裤脚和鞋子都湿了，沾着不少泥土。
兰峥从蔺敏之的外套里摸出两枚鹅卵石，扑通一声缩回了浴缸里，见蔺敏之也要进来，急忙道：“不行，你先冲冲。我嫌弃。”
回城的时候没让高胜接，而是坐火车，晚点了，两人狼狈穿梭在车站中，紧赶慢赶上了车，中途还撞翻一个小哥的咖啡，衣服上全是污渍。蔺敏之挡了一下，那咖啡全冲着他来了，下了车就想扔掉外套，兰峥死活不让，非让他反着穿。说这外套上有瀑布的壮丽和咖啡的香气，还有这午夜的浪漫。
“小没良心的。”蔺敏之掐了一下兰峥的脸，拿他没办法，只好进了淋浴间。
在淋浴间冲了冲，随意擦了擦，裹着浴袍出来，见兰峥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又把兰峥抱出来，“先别睡，去泡会儿温泉。”
两人今天算是徒步不少距离，兰峥就这样睡了，明天定要叫着腿软脚酸的。这人的娇气他是知道的。
最终兰峥还是在温泉池子里睡着了。睡容倦怠而安静，纤长鸭羽般睫毛下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微微嘟着，有无辜明艳的天真感。蔺敏之抱他回房放在柔软干净的床品上，拿了手机上了右侧，床软下去。
他给兰峥调整了姿势，又给他按了按小腿捏了捏脚，接着关了灯，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然而兰峥没有睁开眼睛，却很快背离他，自己寻了个喜欢姿势睡熟了。
蔺敏之莞尔一笑，这人睡着了，乖张的性子却是一如既往。

先让我亲亲
云城的天气和苏黎世相比依旧冷得多,兰峥和兰梦雅下了飞机，出了航站楼冷得直哆嗦。兰梦雅披着是王楠的外套，王楠穿着单衣，阴鸷的眸子盯了远处。
兰梦雅一扫见到了他可爱的王家妹妹,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在弟弟面前没怎么表示出来拿到行李扒拉出厚外套,给了兰峥。
在苏黎世没穿上,现在穿上了。兰峥裹着外套，知道姐姐和王楠已经和好了,两人有说有笑的说要请兰峥吃饭，飞机餐几人都没怎么吃。兰峥摇头,“我要先回学校。”
至于那个王家妹妹没人理睬，她要走过来。
兰梦雅冲王楠笑了下,“你先处理下,我和兰峥说会话。”
姐弟俩约好了时间,要一起去看望兰清哲,顺便把房子买了。兰梦雅说她现在住的是王楠那里,这次不想住了。兰峥一百个支持,他手里还有一点存款，读研每月有补贴，只需要负责自己吃饭就行。
兰梦雅给兰峥叫了出租车，看着弟弟上了车,才打电话给王楠,问,“她怎么知道我们航班的？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解决好再来找我。”
兰峥也不用倒时差,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回到了科大,先去自习室拿到了储存柜里的资料和文献,去了杨日伦的实验室。这几天他没有查看邮箱，不过出发前，他发了一篇综述给杨日伦，不知道他看过了没有。
实验室的气氛不怎么好，霍小钗和苏杭只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平时她总会笑嘻嘻闹半天的，这回只说别忘了下周的例会，非原生性色须细胞CYP3A5和MDR1遗传变异和代谢机制等相关数据尽早出来。ppt也要做好。
赵欣然对他使眼色，兰峥小声问，怎么了。
赵欣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大师兄答辩日子已经定下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一根筋搭错了，上午和咱导吵起来了，摔门而去，接着在群里大骂苏杭。霍小钗和他争辩了几句，也被一起骂了，然后大师兄退群拉黑，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杨日伦脸色铁青把大师姐叫走了。原因是什么，赵欣然也不清楚，兰峥看了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大师兄反复骂苏杭小人，伪君子，无耻，什么也看不出来。众人都在劝架，后来大师兄无差别攻击，再然后就是退出群聊。
兰峥不明所以，只好先放下，看了赵欣然的给他的组会记录，“这一部分是给我的？”他不在，任务分配好了。
赵欣然点头，兰峥没什么想法，文献他在飞机上已经看过了，当即就可以整理成大纲出来，找到相关实验器材，摆弄起来。赵欣然小声说，“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今天这状况不妙。”
“我要把这个数据弄出来。你先走吧。”
赵欣然磨磨蹭蹭的也没走，凑过来，说等会儿一起吃饭，他要好好八卦八卦。
晚饭就在赵欣然的八卦中度过。
在赵欣然的说法中，大师兄自年后因为要准备毕业答辩没有参与到巴斯顿·金相关的项目中，心里就不怎么得劲。他家杨导带着大师姐和一个博士师兄还有霍小钗和苏杭都进了，虽然霍小钗和苏杭都是边缘人物但冠上了这个名头就不一样。杨日伦要是项目取得成果，不出两年肯定要申报院士，咱也跟着鸡犬升天。
但大师兄是摸不着一点了，按理说这种好事换成一般的导师，肯定要让他推迟答辩，怎么的也分给他一星半点的，给大弟子锦上添花。
可杨日伦完全没有这想法，把人利用干净就一脚踢开。大师兄杨天翔因为之前的B市之行加上年关值守实验室的友谊，没少和赵欣然吐槽杨日伦，说他从读研就跟着导师了，因为都姓杨还攀扯本家，经常给他伏低做小端茶送水接送孩子代课上课，课时费他都拿不到。
他家孩子小升初辅导是他一手弄成的，初中学校及市里的几个比赛项目也是他炮制的，就连他硕士生涯中发表的几篇期刊论文，有两篇都给了那小崽子署名。他做的还不够好吗？
好不好的他们没法评判啊。
赵欣然吐槽完毕后，又说苏杭现在好像要变成第二个大师兄了，说是导师现在都爱让苏杭跟着，有饭局也带着他，咱平时见导师，要看他有没有时间，而苏杭不用。
大师兄为了毕业论文的事情找了几次导师，都被苏杭截胡了，所以大师兄好像对苏杭不待见。这些都是赵欣然自己发现的，不保真。不过赵欣然知道兰峥不是嚼舌根的人，都知道他和孤影的事情了，说给他听也没什么。
兰峥听了也没什么情绪，只是问：“那大师兄答辩日导师找来的人确定了吗？”如果有一两个难缠的，以大师兄现在的状态估计会很崩溃。
赵欣然摇头，表示自己联系不上大师兄，还在打听中。按理说咱院里的几位导师都有可能，其实大师兄也可以活动活动，如果认识别的学校的导师，相关领域的都可以请来，院校申请一下就行。不过这要看自己的人脉。
大师兄没回博士楼，兰峥想了想，说明天如果联系上了大师兄，他们约个饭。回到家，锦江汇陡然变得冰冷了，兰峥在书房查文献做标记，蔺敏之那边应该凌晨，兰峥也没发信息，直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