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珍羞直万钱(绯红雨)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李煜

兰峥咬着面包,胡乱点头，有些心虚，“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
兰清嘉若有所思，“吃完了你再休息一会儿,检查下午再做。”
“姑姑,今年的检查我已经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再做的必要。他的身体指标正常,激素水平也正常。
宋眉州说道：“这回不是全身检查，是心理评估。承平也去。”
“哦。”兰峥吃完了,起身去找承平。
承平也醒了，正在昨晚的积木塔前看着未完成的城市雏形。目光无神,他在发呆，见了兰峥转过头盯了他一会儿,又移到了积木塔上,继续发呆事业。
双胞胎被家庭教师送去骑马去了,安宁这回也被允许跟着去了,两个姐姐承诺照顾好她。此刻家里很安静,阳光从窗外洒落下来,承平和兰峥两人一起发了一会儿呆。
两人眼神放空，神识不属，精致雪白的两张脸，此刻莫名相似。
兰峥打了哈欠,眨眨眼,眼底有水光。
承平眼珠转向他,“睡？”
“嗯,睡。”兰峥发完了呆,更困了,抱起承平,问，“你和我一起再眯一会儿？”
又睡了近四十分钟，兰峥醒了，承平还在睡，嘴唇微微张开，面容雪白可爱。
兰峥不禁亲了亲他的脸颊，承平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兰峥翻了个身又睡了。
兰峥出了房间，宋眉州在工作间写作。家里阿姨在工作，兰清嘉不知道在哪。他给宋眉州发了短信又和阿姨说了一声，说先回锦江汇拿点东西。
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下午直接去做心理评估。
宋眉州皱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兰峥已经下楼了。
兰峥出了长湘湖，在外面的车站等着，高胜来接他，去了赛车场。
车上，高胜问兰峥，怎么不学车，四轮赛车比两轮赛车更刺激。兰峥说，他会开车，也换了国内驾照，不过不太喜欢开。自己开车很累，自动驾驶他有些畏惧。
高胜开始和他明里暗里的说老板这阵子有多忙，说公司加班加点，老板经常整夜不睡，监管部门三天两天来抽查，很辛苦，老板没发脾气，但是公司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很怕蔺敏之。
“好在进博会我们的产品立住了。年关好过了。”
兰峥听得津津有味，还让高胜多说一些。蔺敏之自己不会说这些事情的，他在兰峥面前游刃有余，倒是不知道工作上还有这样难的一面。
赛车场兰峥换上了可穿戴设备，也选了一辆车自己玩了一局后，蔺敏之才到。今天没多少人，他们俩组了一个赛道，不让无人机跟拍，没有观众和解说。
两人专注比赛，机车咆哮狂奔，血脉贲张。狂风呼啸，赛道拼搏。速度与激情，心跳雷鸣，耳边轰轰，眼中只有弯道和终点。
兰峥觉得爽，不够人工赛道就是没有天然赛道刺激，但一样很让人心悸，振奋。
两人机车咬
的很紧，兰峥不服输，在倒数第二个弯道的时候不减速反而加速，超越蔺敏之，之后一路疾驰，赢了比赛。
兰峥头盔一脱下，一张脸绯红绮丽，眼睛乌黑发亮，神采飞扬的，“再来一次？”
“好。”蔺敏之喝了几口水，平复呼吸。两人又来一次，这次兰峥依旧赢，忽而问他，“你没让我？”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只是爱好者，达不到专业水准。
蔺敏之淡淡的，“没。”
“那还好。”兰峥喜滋滋的。
却又听到蔺敏之语气不咸不淡读说，“输给你是应该的，毕竟我老了。”
兰峥正在喝水，真的是喷出来了，他脸红了，嘟囔着，“你怎么这么小气？”
昨晚的戏言怎么还当真了，这人真记仇。昨天自己在车里那么难受，几乎是恳求他了，这人却冷面冷心的不给，说在车里不合适。气恼的兰峥只问他，是不是老了，有心无力，做不动了？
但这位依旧不为所动，明明都那样了，却还忍着，让人气闷，真可谓正人君子柳下惠做的极为合格。
蔺敏之真的是又小气又记仇。这一面今天才被发现。接下来蔺敏之也表现了他的记仇，见了一辆古董车，兰峥刚点评两句，他就淡淡地说，这辆车年份长，老了。
就连中午两人吃饭，一条东星斑鱼肉，兰峥吃了两口没吃了，蔺敏之也问，是不是鱼肉老了，不好吃了。
兰峥只得讨好告饶，“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他们是在包厢，左右无人，兰峥也不那么羞涩，他欺身上前，撒娇。
年轻人的欲望被撩拨起来，却又不给释放，兰峥自认为忍不了。只是一时间口不择言，这人却记了一天，怪不得刚才见面也不抱他了。
蔺敏之不疾不徐，眉眼含笑，悠悠道，“你没错，是我老了，不了解你们年轻人口味了。”手却突然捏住兰峥的下颔，抬起兰峥的脸，他很喜欢这种侵略性的姿势，开始还不怎么明显。
后来兰峥一退让，他就用这种姿势禁锢而强势。
兰峥眨巴眨眼睛，蔺敏之只亲了亲他的眉心，在他耳边低声道说了句什么，声音飘忽轻微。正好包厢外有人大喊大闹似乎喝醉了，声音盖住了这句话。
兰峥没听清，追问，说了什么。
蔺敏之却只是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故弄玄虚。
兰峥冷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斜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最好永远都别说。”
两人吃完饭，兰清嘉给了他地址，问要不要去接他，兰峥说自己打车过去。最近天冷，他很少摩托车出去了，吃不消。
云城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天气预报已经说了下周可能会降雪。窗户外面热气腾腾的，阴沉沉的，预示着一场暴雨。
两人从包厢离开，又碰到那个杨钊。杨钊旁边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姑娘，容长脸，颊边一颗红痣，一笑十分显眼，称得上一句张扬漂亮。
姑娘脚下有个醉酒的人，被她身边的两个保镖揍得很惨。服务员和经理在一旁想劝不敢劝。
那个姑娘一见到蔺敏之，眼皮子一抬，笑容满面的过来，喊了一声，“大哥。”
“你们也来吃饭，我教训一个不长眼的人。”她踢了一脚那个醉酒的人，很跋扈的模样。
杨钊眼睛盯着兰峥，兰峥垂眸并不与他对视。那个姑娘也转过目光盯着兰峥，扫了一圈，又把目光钉在蔺敏之身上，带着兴味。
但蔺敏之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颔首点头，就带着兰峥离开了。
离开后他才道，“刚才那人是杨钊和蔺芳之。”
蔺家的人，蔺芳之，蔺二小姐。蔺敏之和他提过家里情况复杂，而高胜则是详细地和他说了蔺家几个子女的情况。
所以兰峥大致知道一些，蔺长雄现在有五子三女，蔺二小姐和蔺三少爷及杨钊是同母所生，都是杨施姚的孩子。蔺家二少爷是养子，因为智力问题一直在疗养院生活，并不出现人前。
大小姐蔺馥之和四少蔺启之是同母所生，住在蔺家主宅曲水湾。还有两个蔺三小姐和蔺五少爷为龙凤胎，母亲是退圈的影后肖亚蕾。居住在国外，并不常回来。
“你们兄妹感情，”兰峥想了一个词，“很塑料。”
“好形容。”
蔺敏之开车送兰峥去心理诊所，路上问起这个评估。兰峥也说不太清楚，说以前车祸复健的时候就一直做，他以前有些轻微的焦虑和原因不明的躁郁，体内激素水平不怎么稳定，好在现在检查都很正常。
例行检查而已。
承平也是一样，因为承平一直很安静不太爱说话，家里人害怕自闭症，做了很多检查，后来只是单纯的身体和发育原因，但这些检查也固定下来了。
到了目的地，兰峥在路口就喊停下车了，生怕被兰清嘉发现。
蔺敏之薄唇紧抿蹙眉，兰峥真的很怕兰清嘉，对待李翠翠那个母亲也没有这样的紧张和惧怕。而且从昨天的情况来看，兰清哲应该是兰峥父亲，然而父子感情并不亲密，兰清哲更多关心的是大女儿，相比之下，兰峥更亲近兰清嘉和宋眉州。
不同寻常。
就像他也亲近和尊敬宋夫人，但和自己母亲宋嫚一比，还是排在后头。他天性里对宋嫚更加亲近依赖，一种血缘天性，可以发脾气可以示弱可以信赖更愿意被其管束。
“晚饭不能陪你吃了。”兰峥从车窗外撂下这句话，就朝马路对面而去。
蔺敏之望着他的背影，兰峥走路步伐并不大，有些漫不经的姿态，也并不回头看。蔺敏之开车回天山别墅，兰峥来过几次，然而一次都没有去过顶楼，有两次纯粹是来换车，止步于地下车库，选好了骑了车就走，并不留恋，颇有些无情。
下午的日光并不怎么刺眼，兰峥不在车上，他就设定了自动驾驶，回了几封邮件，看到了宋嫚的来电，蔺敏之回拨过去。
“敏之。”那边的宋嫚似乎正在工作上，电话里很嘈杂。
“明天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见不得光的情人
宋嫚说的一起吃饭,并不是在家里，亲自动手烧一桌儿子喜欢的饭菜，她甚至弄不清楚大儿子真正爱吃的菜肴。
两人在云城一家私密性很好的私人厨厅见面。
中式美食，桌上摆着一碟金黄色的海参瑶柱瑶柱燕窝羹,浓郁的鸡汤与燕窝的精华融合,香气扑鼻。一盘花雕醉鹅肝以进口法式鹅为主料,搭配陈年花雕酒，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一盘蚝油烧鲍鱼,每一片鲍鱼都鲜美多汁，淋上淡淡的特制蚝油,使得鲍鱼更显滑嫩,香气四溢。
一盅特色的松茸炖乌鸡,汤汁浓郁,乌鸡肉质鲜嫩,松茸的香气与鸡汤相互交融。
宋嫚给儿子盛汤。“这里的私房菜不错。”
宋嫚问了一下蔺敏之的近况,知道蔺馥之回来了，问了下，“天峰集团夫人上周我在珠宝展上碰到了，她身边那个小女儿就是蔺长雄让你联姻的那个？”
“现在是让启之去。”
“启之大学还没毕业吧,那姑娘可是二十七了。”宋嫚说。
蔺长雄就是一言堂,把儿子当成货物卖,大儿子不愿意,就推小儿子,当人家女方不挑是吧。宋嫚最看不起他这一点,提到了就心塞,更加心疼蔺敏之。
宋嫚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她和宋夫人不同，宋夫人疼爱子女，会关心他们的生活，洗手作羹汤，照顾他们的生活。就如她一开始陪宋眉州一起出国陪读一样，非常细致的陪伴和照顾。
然而宋嫚不是，她明显是非常关注自我的人，孩子她也关心，更多的是给物质和一些指引。她并不会给孩子做饭买衣服照顾生活这些事情来表达母爱。
她有着非常完整的自我追求，更多的时间则是留给自己和丈夫。她和蔺长雄认识的时候，她二十七岁，有过几段恋爱无疾而终。本打算去做珠宝设计师。她和蔺长雄并不是一见钟情，开始对他也无多少好感。
只不过那个时候蔺长雄已经算是商业新贵了，虽然和老牌豪门宋家没法比，但也算英年才俊，两人在一起也登对。
酒会上两人认识，并无多少交流，当时宋嫚三哥和蔺长雄生意往来密切，不久之后，宋家家主病重，宋家大房和二房正在争夺酒店集团控股权。她妈是二房，父亲的小妾。
当时原配大房还在世，非常强势，尽管她妈妈生了三子一女，但在宋家地位依然不如大房，他们被压得很惨。大哥宋安石和大房争权夺利，当时两人为了争夺一块地，旧区拆迁改造，强拆引起一些纷争，死伤了人，闹得很大。
项目停滞，导致集团账面资金有些紧张。家主说谁能盘活这个项目，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当时蔺长雄和区政府有些关系，又和三教九流都熟悉，那片旧区就是他长大的地方，甚至当时带头闹事的人他都认识，为了给大哥加码，她很乐意于蔺长雄约会拍拖。
蔺长雄这人无疑是非常有魅力的，年轻英俊，大方多金，沉稳风趣。两人开始拍拖，渐渐地宋嫚对蔺长雄非常上心，爱上了蔺长雄。婚前两人也算神仙眷侣了。
后来蔺长雄向她求婚，并且奉上了诚意，解决了闹事人群，区政府也派人调解，大哥得以推进项目，最后那个项目盘活顺利卖出去，大哥宋安石拿到了家主权利。大哥掌权后也给了蔺长雄许多便利，婚后第二年蔺长雄的家族企业就上市了。
本来这场婚姻也不错，可是蔺长雄大概觉得人已经娶回家了，可以不用像恋爱时候随叫随到了，或者是太忙根本无暇顾及宋嫚，渐渐忽视了宋嫚。宋嫚千金小姐出身，一向是被人捧着爱着的，又暂时不能工作，婚后落差非常大，加上和蔺长雄母亲妹妹一起生活，越发使她觉得压抑。
婚后第二年她怀孕了，那阵子蔺长雄公司准备上市，几乎不回家，蔺敏之生下来，蔺长雄又忙着扩张收购，开分公司，飞来飞去越发忙碌，甚至蔺敏之抓周宴他都没有露面。宋嫚哪能受得了，寡妇也没有这样的。她那时候年轻气盛，越发闹得厉害。
两人聚少离多，感情越发淡了。但真正导致两人感情破裂的却是杨施姚带着孩子找上门来。
当时杨施姚一个乡下孤女的模样，突然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跪在她面前，求着她给母子俩一条生路。说孩子生病了，要治疗，可是蔺长雄不认，不敢得罪宋家……哭的凄凄惨惨戚戚。
宋嫚却五雷轰顶！好啊！蔺长雄婚前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
蔺长雄隐瞒私生子骗婚！这样的屈辱谁能忍受？！
尽管蔺长雄给她解释，他结婚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杨施姚只是他的秘书，两人醉酒后是有过几夜情，但他和宋嫚结婚的时候就断干净了。
谁信？宋嫚冷笑着，骗鬼呢。这么大的孩子就是证据，杨钊比蔺敏之还大三岁，算算日子那会儿正是他们拍拖的日子。宋嫚这回铁了心的要离婚。
蔺长雄不想离。
他当然不想离婚。彼时，宋蔺两家合作真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了。宋嫚虽然是千金小姐脾气，但一举一动热情似火，大方热情敢爱敢恨。尽管两人有很多问题，但无疑他是喜欢宋嫚的。他从不亏待自己，喜欢的要娶回家，不喜欢的便弃之如敝。
蔺长雄承诺宋嫚会解决杨施姚母子，让她永远不出现在宋嫚面前。
宋嫚摇头，就两个字离婚。两人就这样闹了一两年，宋嫚根本不回蔺家了，分居状态。
因为宋嫚之前答应求婚也有了为了大哥宋安石的原因，宋安石大概觉得亏欠妹妹，也同意离婚，在后面施压。后来蔺长雄大概又遇到了初恋魏云婷，竟然也同意离婚了。
五年婚姻结束，蔺长雄立刻声势浩大的一场婚宴迎娶初恋，而宋嫚立刻马不停蹄地出国继续珠宝设计。夫妻俩比赛似的。
宋嫚后来回来开了工作室，之后又认识了卓永东，两人再婚，婚后有了卓宴。大概有了小儿子后，宋嫚才懂得如何做母亲。等她回过头发现亏欠大儿子的时候，蔺敏之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母子相处时间有限，宋嫚学着开始像宋夫人那样关心儿子。知道蔺长雄那人德行，她给儿子股票给资金支持。知道儿子在追求心上人，这回拿了好几件亲自设计的珠宝，让其送人。
蔺敏之失笑，“妈妈，他是个男孩子，恐怕不会喜欢珠宝。”
宋嫚愣了一下，男孩子。男孩子怎么成？她想说什么，但见儿子冷峻的面容，她就咽下了要说的话，她知道蔺敏之并不需要她的建议，只需要她的祝福。
宋嫚很快收拾好情绪，“那他喜欢什么？喜欢车还是表？”
蔺敏之摇摇头，“妈妈不用了，你这样做很让他很有负担的。”
听到这句话，宋嫚不知道怎么脑补道出朴素贫穷的温润如玉的青年，自尊心很强，个性倔强的那种。
宋嫚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宋嫚的问题，让蔺敏之脸沉下来，他很明白的知道兰峥暂时没有要见他父母的想法，他甚至懒得和他在公共场合出现，也不好奇他的生活。
很明显的，兰峥一次没来过他的公司，社交账号上也没有他的踪迹。兰梦雅那个姐姐和他感情很好，看样子也是不知道他和自己的事情。不然昨晚见到自己不会毫无破绽。
他真的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甚至还不如兰峥挡桃花找借口的异国女友名头来的响亮。
得陇望蜀，想要的太多。
蔺敏之的沉默让宋嫚的心也沉下来，追问，“敏之，人家还没答应你吗？”不会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吧？那也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