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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替身不想干了(金钗换酒)


等到裴途赶到医院,李星漠已经拍完片子,没离开医院而是住进病房,裴途判断情况一定很严重。
他找到李星漠的病房从门口往里看,医生脑袋埋在一只大号文件夹里,苦口婆心地说:
“螺钉固定虽然手术周期短,一周左右就能出院,愈合也快,但是要进行二次手术取出,感染和粘连的概率都会增大,除此之外还会给患者造成疼痛,不太建议。”
?什么东西?
螺钉?镶进手腕里头去?那不得切开?
听这意思还要切开两次?
裴途一阵头皮发麻,一把推开病房门。
李星漠看样子正准备点头,裴途抢先:“有别的方案吗?”
医生好像认出来这俩都是谁,但是他们医院就是面向明星开的,收治都得签协议,主打一个私密,也没多话,有一说一答道:
“有,保守治疗,我们也劝好几次了,患者骨折断端对位对线错位情况不是很严重,一般都是推荐保守治疗,螺钉对我们的身体来说毕竟是异物,还是推荐上石膏或者外固定支具,然后定期复查就行。”
一听说要打石膏,裴途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医生要“劝”。
李星漠不想别人知道,又怎么会选择那么显眼的石膏。
宁可疼宁可动刀子,他都不会想让别人看见。
裴途真的不想让他疼,可是裴途不能替他做选择,只能抓着医生问:“手术要打麻药吧?那怎么还会造成疼痛?”
医生说麻药只是切口时起作用,过了劲就肯定疼嘛,裴途就问那会有多疼,医生还没开口病房门又被推开,是小俞接纪铠到了。
裴途就看见,纪铠三言两语跟医生掌握情况,接过医生手上的病历夹一起讨论李星漠的片子,保守治疗和手术利弊都问清楚,李星漠偶尔也插两句嘴,说得不多,都是“没有那么严重”、“不是很疼”之类,但是也在参与讨论。
唯独裴途,一句话插不进去。
他满心满眼都是李星漠左边袖口缠的绷带,那个白,真刺眼。
有一瞬间他甚至对李星漠生出一点类似埋怨的情绪,干嘛呢?为什么要去扶今天那个主持人?
紧接着裴途又想,那姑娘才有多重,李星漠碰一下就旧伤复发,那当时得有多严重?
那老大一座落地钟,你干嘛要徒手去挡?
等他回过神,纪铠已经在询问手术相关事宜:
“螺钉一定要取出对吗?大概是第一次术后多久?”
医生答完,纪铠又问:
“听说有一种可吸收螺钉?”
嗯?裴途心里燃起希望,可吸收的话是不是只用做一次手术,少受一半的罪?等等,他问纪铠:“你怎么知道?”
纪铠:“来的路上稍微做一些功课。”
裴途一听心里老大不舒服,怎么个意思,动动手指按几下手机的事儿,还搁那“做一些功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考研呢。
“噢,”医生却非常赞同的样子,“那挺好,你们了解得多我们工作也好做。刚才我看患者着急缩短手术周期和术后恢复周期,其实就想推荐可吸收材料。”
“具体情况的话……”
医生和纪铠开始说起来材料、定制等等,裴途又一次说不上话。
他心说行吧,算你会做功课好吧。
一时间裴途心里真的好烦,烦纪铠能事先想起来查一查,烦医生跟纪铠说话好像和病人家属说话似的,还烦——
“裴哥,”李星漠忽然叫他,目光殷殷的。
他走到床头,李星漠低声问:“棚里怎么样?”
。什么时候了,闹不好终身残疾的事,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裴途嘴上没说只说你放心,没人察觉。
看一看李星漠如释重负的眼睛,裴途无言片刻,然后眼睛一闭心一横,算了。
做手术就做手术吧,只要他想。
他要是手术完疼、要是感染,裴途心想我陪着、伺候着就完事了,他要是手术出差错……不不不呸呸呸绝不会出差错的,一定顺顺利利,老天保佑。
李星漠手腕这事儿对外封得很严,公司里知道的不多,手术完本来说要住院观察一周,但是李星漠伤口恢复很好,没有感染的迹象,说好定期过来换药拆线,第四天就被获准出院回家。
回到家第一件事,李星漠要洗头发。
他的原话是已经馊了,但他手上的伤口不允许他独立完成这个动作,本来想去公司美容美发躺着给解决,裴途拦他:“我给你洗。”
李星漠第一反应是拒绝:“别吧。”
你会吗?别把哥们淹死、
李星漠措辞一下:“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裴途把医生开给他的药分门别类放好,定定看他一眼:“我伺候你怎么了,再说洗头你能去公司,你洗澡怎么办?”
李星漠表示,洗澡其实更不想麻烦您老。
不过最后他还是乖乖躺上沙发,头发垂到坐垫边缘,任裴途在他脑袋上横搓扁揉。
中间总感觉总好像洗发水打出来的泡沫乱飘,要扑到眼睛上,李星漠抬起右手挡住眼睛,笑着说:“裴哥,你迷我眼睛啦。”
他在那笑,裴途反正笑不出来。
手术很快,俩小时人就出来,但是裴途只觉得有一万年那么长,时时刻刻在揪心。
原以为手术成功就熬过去,没想到之后这几天一样不得安生。
每一次医生过来打开伤口检查、换药,裴途看着那些手术刀划开的皮肉和缝合的线,每一次他都感觉到一阵揪心。
眼风一瞟,嗯?星漠右手上那是什么?左手腕要留疤就算了,怎么右手拇指侧边上好像也有一个疤?不太明显,但是还挺长,毛毛虫一样。
“你这什么时候怎么弄的?”裴途抓李星漠挡眼睛的右手,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个啊,”李星漠很有些烦恼,“哎,怪我这个疤痕体质。这是去年吧,对,去年秋天有一回做饭,不小心明火撩上去烫的。”
明火,裴途听着就觉得疼。
不对,去年秋天他一直和李星漠在一起?
再仔细想想,他恍然:“我想起来了,你提过,是……”
进选秀节目以前。
很好,裴途咬牙切齿,一股怒气直掀天灵感。
不是对李星漠,是对他自己的。
吗的你满意了?
他两只手上都没好皮,一个是给你做饭一个是为了救你,你现在满意了?
你怎么就没直接被落地钟砸死算了?你个傻批。
万语,裴途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李星漠的头发:“对不起,要不……”
他想说要不他也去学学做饭,别总是李星漠下厨,他还想说要不回头去咨询咨询除疤,反正星漠左手腕之后肯定也要考虑除疤。
当然也不只是除疤,包括可能出现的后遗症,长期的疗养和注意,不能提重物等等,裴途默默在心里发誓,他都要提李星漠好好记着,都要陪着李星漠,李星漠为他几乎废一只手,另一只也伤痕累累,他就要替李星漠干一辈子的重活儿,做一辈子的饭。
他为他受过太多的伤,心灵的□□的,裴途如今总算良心开窍,这些疼他终于感同身受,终于想起来弥补,下定决心要弥补。
谁知道手掌底下的这颗脑袋的主人,在那吸吸鼻子哼哼唧唧:
“要不,裴哥,最近程导找你做他新电影吧?”
程导是个成名大导,片子卖不卖座不一定但是总拿奖。
裴途听见李星漠软着嗓子说:
“主题曲给我看看呗。”
裴途手底下一顿:“你说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歉意可以用物质衡量。
如果他的歉意可以用物质消弭,明码标价一件是一件,那这份歉意一定不是真的歉意。
当然赔礼道歉么,这个“礼”被收下那就意味着歉意被接受、被原谅,道歉的人当然可以心里好受一些。
但不能,不能一下子愧疚清空。
能瞬间清空愧疚的人,会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的人,他或许知道自己有错,但那是对公序良俗的妥协,对普世道德的低头,不是他真正觉得自己有错。
相应的,接收歉意的人如果张嘴就索要物质层面的东西,你丝毫看不见他被伤害之后的伤怀,那他或许觉得你有错,但他不想要你的愧疚,你的歉意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裴途因此知道,他的歉意、他的心意,他想补偿的心,在李星漠眼里就是一文不值。
哦也不是一文不值,值一首OST。
盆子里的水从热变凉,李星漠不知道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刚想开口催促,忽然听见脑袋上方裴途说:“你知道我怕成什么样。”
什么怕成什么样,咱们又不是贞子,你给洗个头怕什么啊?李星漠云里雾里。
听见裴途又说:“手术前那晚上你睡得那么沉,呼呼地,入睡那么快,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陷在医院死白死白的枕头里,闭着眼嘟着嘴,”裴途评价,“就没心没肺。”
“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一夜没睡着,”裴途俯视李星漠,“害怕你疼,害怕手术出什么意外,害怕留下什么后遗症,最怕……”
裴途倾身,手撑在李星漠脑袋两侧,在他耳边说:
“我到网上查这个手术的后遗症,外国有个老头做完以后整个手废了,什么也不碰都能抖得跟个鹌鹑似的,还疼得哭爹喊娘,每天靠止痛药续命。
“还有个案例,患者手术时神经坏死,最后截肢才留住一条命。”
“星漠,”他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脱力,“你说你要是万一留个什么残疾,我怎么办?”
“你……”
李星漠说:“又不是你的手,你要怎么办啊?”
“是吗?与我无关吗?”裴途现在完全是气声,嘶嘶的,“你说说你,那天为什么来我家?”
李星漠问哪天,裴途说:“就我背疼晕倒那天。别装作若无其事,我问你漠漠,我对你那么样,骗你跟我上床,偏你签合约,你看着我被砸死就算了,为什么要来替我挡?”
“为什么?”他一字一句不知道在问李星漠还是在问命,问他的愧疚和后怕,也问这么多年李星漠全身心的、没有尽头的付出。
但是被问的人丝毫没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星漠彻底摸不清:“这都多久前的事了?怎么——”
裴途一根手指压到他嘴唇上,继续说:“你说你要是被这个伤搞得终身残疾,你让我怎么办?怎么还?”
“我没想让你干嘛啊?”李星漠莫名其妙。
不是,从头到尾我说什么了啊?
“是啊,”裴途笑起来,不是开心的那种笑,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笑李星漠也说不上来,“你没想让我干嘛,你就想要一首OST。”
李星漠疑惑地眨眼:“以前不都这样么?”
裴途心里一空,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有什么火气,低头去看。
两个人这会儿对视是颠倒的对视,李星漠脑袋上还顶着一头滑稽的泡泡,泡泡雪白雪白的,湿哒哒黏在李星漠额头上,裴途沉默地看一会儿。
他的眼睛也是雪白雪白的,没什么花俏和欺骗,他是真的迷,真的不明白。
迷茫,疑惑,不懂,裴途发现李星漠是真的不懂自己的心情。
客厅里很安静,虎哥还没接回来,整座房子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裴途不再说什么,起身到洗手间换水,给李星漠清洗满头的泡泡。
一直到洗完头发,裴途又找出来吹风机一点一点给吹干、吹好,两个人还是都没说话,李星漠小心试探:“谢谢,麻烦你了。”
裴途收拾洒在地上的水,简单看他一眼:
“不麻烦,早晚要熟,你的伤口要拆线还早,都我来吧。”
“啊,那……”李星漠说,“谢谢?”
裴途拎着盆子往洗手间走,闻言回头答一声:“不客气。”
扭头想走,李星漠却来牵他的袖子,他低头问,“怎么了?”
李星漠仰着头:“裴哥,程导的电影,不合适我就算了啊,你……”脸上竟然是讨好的神色,“你别生气,好吗?”
。还他吗电影电影,裴途按捺脾气:“我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李星漠从沙发上站起身,没打绷带的右手摸上他的眉骨,“都皱眉皱半天了。”
可能看裴途还是不动,李星漠手从他的脸上移到肩上勾上他的脖子,抻着嘴唇要吻他。
“干什么?”
裴途的僵硬没维持多久,张嘴接吻。
半晌又叹息,去扶李星漠的腰,又去看李星漠的左手,生怕不小心碰到。
“嗯,”李星漠吻得特别煽情,牙齿没怎么抵挡就撤开,勾裴途的舌头进去随意搜刮,裴途要亲他的脖子他也没躲,反而头昂得高高的,嘴上央求,“裴哥,嗯哼轻点,我……”
“你怎么?”
“我我拆线还好久,裴哥,你会帮我保密的吧?”裴途抓在他腰上的手一紧,他挣一下子,也没真的要挣脱,“嗯裴哥嗯,我不要别的了,你别生气么。”
他扭着腰往裴途怀里钻,一条腿抬起来磨蹭,裴途掐他的腰:“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说你拆线还早是在警告你?”
怀里的人,身体热情又滚烫,神情却克制又冷静,那个稍带躲闪的眼神裴途一看立马明白被自己说中,李星漠就是害怕他曝光手伤的事。
怒气一旦超过一个阙值,好像忍耐起来也没那么难。
而且裴途这会儿怒气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他另外感到一种空荡荡的无力感,很需要静一静。
他轻柔地拍拍李星漠的腰把人安置到沙发上,又看看伤口的纱布,好好的,一点没沾湿,好,他说:“乖,你先坐会儿,等下给你洗澡。”
往洗手间走,裴途简直有些跌跌撞撞。
他关好门,拧开水龙头。
盆子放到水池里,盆子里还残留一些泡沫,他伸手去抹。
泡沫细细密密的,水流一冲,不知道,不知道冲干净没有,也不知道能留下什么。
要是冲走也好,对吗?那些往事和纠结。
裴途逼自己想想李星漠对他的付出,不要总想着埋怨李星漠,想想孩子手上的伤,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这么一想,一起还回想起来一些别的。
裴途想到那个毛毛虫伤疤,那个时候李星漠总喜欢眯着眼睛偎到他怀里撒娇,说手上烫到不方便游戏很多的综艺。而他呢,因为无意间得知错过李星漠的生日而心怀愧疚,就答应给李星漠留手头的音综,就是《请给我一支麦克风》。
裴途呆一呆,是啊,这个头不是才开的啊。
用通告和资源作为道歉,他和李星漠之间好像都是这么来的。
刚才李星漠说得很对,说以前不都这样么。
可是,真的吗?以前都这样吗?
不是的。
裴途绞尽脑汁追溯,好像在最初李星漠也表达过几次不满,生活上一些琐事也好,裴途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好,比如爽约、比如不回消息,李星漠好像都提过,但都被裴途冷处理,后来渐渐李星漠就不再说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爽约或者别的什么事,比如不戴直接谢进去,他都是这么着赔礼道歉的,各种礼物、综艺、晚会、代言。
裴途窒息地想起一只箱子,一只装满重复的礼物的箱子。
不知什么时候起,李星漠不再说像“你为什么爽约”或者“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这一类的话,也不抱怨礼物重样,只会说:
裴哥,我想去舞台多一点的综艺……
裴哥,他们家衣服挺适合我吧……
裴哥……
而裴途自己,居然也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地拿着手头的资源和不走心的礼物当道歉,真诚的、发自内心的一句“对不起”,说过么?也许说过也许没有,他已经不太记得清。
以前他对李星漠发脾气或者生气是什么想法来着?
对,只要脾气没闹到明面上,他懒得问。
即便真闹脾气,在他看来也就几个资源的事。
现在倒好,他想用别的方式道歉,用别的方式补偿,真的满心愧疚想要说对不起,李星漠却……
不需要了。
洗手间的水流声变得很大,是裴途把水龙头给拧到底的缘故。
稀里哗啦的水流声里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满脸的泪。
这天后来裴途给李星漠洗澡,李星漠左手本来就石膏加绷带缠得跟木乃伊一样,又额外被裴途裹一层浴帽,又给绑得严严实实才获准进浴室。
裴途规规矩矩给上沐浴露、揉搓、冲干净,一切按部就班,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弄得李星漠一会儿看看裴途的脸一会儿看看裴途那个,裴途脸上有多平静那边就有多不平静,李星漠忐忐忑忑:“不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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