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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向雪山行(许湖)


捕捉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杞无忧的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以前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很古怪,而眼下终于得到确证。
“来,坐这儿!”李教练拉开身边的椅子,冲徐槐招手。
于是徐槐便走了过去。
徐槐送给两个寿星的生日礼物是雪板固定器。
Nitro鸳鸯色限量款,女生是粉白,男生是橙白,是根据他们的雪板颜色来搭配的,两位寿星都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
除了给寿星准备礼物,他还给杞无忧也买了一副雪板固定器。
不是在雪具店里买的,而是找签约的品牌方定制的,和之前送他的那块闪电雪板是一个系列的。
“怎么只给他带了礼物,槐哥好偏心。”有人酸溜溜地小声道。
徐槐听到,并未做出否认,而是坦率地说:“当然啦。”
“毕竟小杞是我唯一的……”徒弟两个字已经在嘴边,但他思索片刻,又咽了回去。
这两个字好像不足以表达他对杞无忧的喜爱。
“爱徒。”他看向杞无忧说。

第54章 只能来找我
由于有许多未成年队员在场,所以吃饭时教练们都没有喝酒。众人吃完饭,又转战楼上的KTV,未成年的小队员和女队员们在包厢里唱K,一律不能碰酒,只能喝饮料,教练和几个已经成年的队员则在隔壁房间喝酒打麻将。
直到坐在包厢角落里的沙发上,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彩灯,房间里充斥着队友们走调的鬼哭狼嚎声,杞无忧耳边仍在回响着徐槐的话。
唯一的,爱徒。
关于徐槐收他做徒弟这件事,一开始其实就只有几个教练知道,杞无忧不是爱炫耀的人,其他人也都没有大肆宣扬过。现在徐槐此话一出,集训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徐槐的徒弟了。
“槐哥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啊?!”
“呜呜呜能不能看看我……我也想当槐哥徒弟!”
杞无忧内心像在坐过山车一样,纷繁杂乱的情绪翻涌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刚才收礼物时,他却表现得相当淡然自若,只说了句“谢谢槐哥”,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酷,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的神情,好像徐槐送他礼物很平常一样。
搞得队友们看他的眼神越发羡慕嫉妒恨。
“欸,无忧,”旁边的王飞跃杵了杵他的手臂,“槐哥是不是经常送你东西啊?”
“是啊。”杞无忧下意识点了点头。
王飞跃撇了下嘴,语气有点酸:“毕竟是槐哥唯一的爱徒,地位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啊。”
听他这么一说,杞无忧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回答听起来未免太拉仇恨,也怕对徐槐有不好的影响,于是他又补充:“也没有很经常。”
王飞跃一脸怀疑的表情,显然不相信。
杞无忧也不想再多言。
虽然徐槐当众表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时他觉得很爽,但他并不想把这当成一种炫耀的资本。
“弟弟,你要不要点一首?”
江晨曦唱完一曲,朝杞无忧递了递话筒。
杞无忧拒绝:“不了。”
“来嘛,”江晨曦又继续邀请道,“你看大家都唱了!”
杞无忧依然不为所动:“不……”
“我唱我唱!”一旁的王飞跃积极举手。
于是江晨曦走过来,把话筒递给了王飞跃。
她并未把杞无忧的拒绝放在心上,很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边对着手机屏幕敲字边说:“弟弟,我拉你进群!”
“叮咚──”
与此同时,杞无忧的手机响了下。
微信里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是顶着粉色萝莉头像的江晨曦。
他刚点了同意,下一秒,江晨曦就把他拉进了A队的群聊里。
【CHN BA SSの神】
……好中二。
严格来说,他们集训队的全称是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国家集训队。坡障在索契冬奥会时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时间略早于大跳台,但直到2016年,这支国家队才成立,此前国内并未有过专业的训练队伍。
冬奥会单板滑雪技巧类项目共有三个,国际奥委会和国际雪联规定,各个国家参加冬奥会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比赛必须为同一运动员,这两个项目的冬奥积分可以相加,也就是说参赛选手都需要身兼两项。因此,集训队的队员们在练习大跳台的同时还要兼项坡面障碍技巧。
不过,B队目前还停留在打基础阶段,专项训练的重心在跳台,并没有系统地练过坡障。
先前在崇礼时,杞无忧只简单地跟着徐槐练习过跳道具呲杆。
从明天开始,他就是A队的队员了,以后都跟着他们的训练节奏走,下个月底就要开启新一阶段的出国外训。
【江晨曦:欢迎弟弟!】
没在唱歌的A队队员们纷纷在下面回复欢迎,还刷起了表情包。
【qiwuyo:谢谢。】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杞无忧又陆续收到了几条好友申请,他一一点了同意。
待在这里既无聊又煎熬,最后坚持了两三首歌的时间,杞无忧被嘈杂的音乐声吵得耳膜阵阵发麻,他站起身,想去隔壁看徐槐打麻将。
刚推开门踏进隔壁房间,杞无忧就被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呛了下。
与隔壁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烟雾缭绕,酒精与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头顶是蓝紫色的霓虹灯光。
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杞无忧粗略地扫了眼,啤酒,白酒,红酒,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洋酒……
这里要比隔壁热闹得多,分成了好几摊,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麻将,还有人在玩酒桌游戏。
“无忧?”李教练喝得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杞无忧进来,大着舌头挥手撵人,“你来干啥?去去去,不能喝的出去。”
“我来找……”杞无忧环顾四周,在一片灰白色的烟雾中找到了徐槐。
他正在和人玩骰子,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小杞?”
徐槐惊讶了一瞬,随即弯起笑眼,“来我这儿。”
杞无忧走了过去,发现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猜点数。
“你坐嘛。”徐槐往旁边挪了挪,给杞无忧让出点位置。
杞无忧紧挨着他坐下。
“怎么来这边了?”徐槐稍稍俯身,气息一瞬间压了过来。酒精与香烟的味道掩盖住了他身上惯有的香味。
杞无忧下意识屏息,呼吸短暂停滞了两秒。
灯影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摇曳晃动,竟有种奇怪的陌生感。
“有点无聊……”杞无忧略微迟钝地回答。
“不喜欢唱歌吗?听声音感觉你们都玩得很开心。”
两人坐得很近,说话时,徐槐几乎是凑在他耳边。
杞无忧怔愣了几秒,“不喜欢。”
他不再看徐槐,而是侧过脸望向麻将桌,中方教练们正在齐心协力地教张可迪打麻将,气氛也非常欢乐。
“槐哥,你为什么不去打麻将?”
“他们说很简单,”徐槐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苦恼,“但我觉得看上去好复杂呀,搞不太懂,就不想学了。”
杞无忧笑了声。
“不想学就不学,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小杞会打吗?”徐槐又反过来问他。
杞无忧摇摇头,他只会斗地主。
徐槐对面坐的是一个A队的队员,叫田斯吴,大概是酒桌游戏的老手,动作十分娴熟。他单手把圆筒骰盅里的骰子摇得飞起,伸到杞无忧面前晃了晃,“无忧玩不玩?”
杞无忧慢吞吞道:“我不会。”他没玩过,不懂游戏规则。
“没事儿,”田斯吴满不在乎,大喇喇地撞了撞他的肩膀,“这个巨简单,来,我教你。”
“哎哎哎,”另一队员劝阻,“他要是输了可不能喝酒啊,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那让槐哥替他喝呗,”田斯吴看向徐槐,朝他眨眼,“槐哥?”
“没问题啊。”徐槐笑了笑,爽快道。
杞无忧抿了抿唇,“我不玩。”
徐槐玩酒桌游戏看起来很菜,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喝了好几杯。
简直是又菜又爱玩。
杞无忧不想玩,万一输了的话可能要连累徐槐喝更多的酒。
他也没有加入别的游戏,就只安静地注视着徐槐喝酒。
透明的玻璃杯中盛满了琥珀色的酒,徐槐仰头喝下去,晶亮的酒液微微沾湿他的嘴唇。
“看我干什么?”徐槐瞥他一眼,“你不可以喝哦。”
杞无忧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着徐槐,一脸平静地说:“成年了就可以。”
“但是也要少喝,酒精摄入太多的话对训练和比赛还是会有影响的。”
“嗯,我知道。”
“槐哥,”杞无忧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喝的是什么酒?”
“白兰地兑冻柠茶,挺好喝的。”
徐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要不是你们领队不让喝,我真想让你尝尝。”
徐槐再次把杯中的酒一而尽,转头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恰好也正在盯着他,他的眼睛是很沉的黑色,像闪闪发亮的黑曜石。
徐槐蓦地心软了下。
小朋友在这里待着应该也会很无聊吧,他好像一直没有关系太好的朋友,所以只能来找我。
人都是趋乐避苦的,如果某件事你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那这件事即使是再简单你也会觉得很辛苦,也更容易感到焦虑和厌烦,最终事情的结果也很难如愿。但如果你喜欢,那么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就会有非常好的体验感,即使这件事很难,你也愿意去做,也能从中获得快乐。
单板滑雪是需要有朋友的,有朋友会更快乐。
徐槐不太清楚,杞无忧是不想交朋友,还是在交朋友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玩啦不玩啦,真是的,根本玩不过任何人。”他笑着退出游戏。
他又微微弯腰,凑到杞无忧耳边,声音很轻,“小杞,在这里闷不闷?”
一股热意漫上来,耳朵痒痒的,还有些发烫。
“有一点儿。”杞无忧点头。
“那出去走走?”
两人站起身。
“槐哥,你俩干啥去?”田斯吴奇怪道。
出去透一透气。
徐槐正要回答,却听杞无忧一本正经道:“过二人世界。”
徐槐:“……”
他现在怎么也学会和肖一洋一样乱用成语了?

第55章 今晚住我房间
杞无忧跟着徐槐走出了包厢,两人乘坐自动扶梯下楼,原以为徐槐要带他出去,结果徐槐转了个弯,在楼下商场的便利店收银台前拿了盒薄荷糖。
“小杞,你要买别的吗?”
杞无忧想不到该买什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喝不喝可乐?”徐槐又问。
杞无忧:“……”
“喝。”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其实也并没有很想喝,主要是因为这是徐槐买给他的。
徐槐打开冰柜的玻璃门,挑了瓶无糖的可口可乐。
只拿了一瓶。
杞无忧疑惑:“你不喝吗?”
这样也挺好,或许可以和徐槐喝同一瓶。
“我喝太多酒了,”徐槐耸了耸肩,“现在一口饮料都喝不下了。”
“……好吧。”
收银台前站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徐槐站在便利店门口时就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准确地说,是在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冒粉色泡泡。
她刚才听到了徐槐对着身后的少年讲中文。
“帅哥,你、你是哪国人啊?中文说得好好!”
“我是挪威人,混血。”徐槐微微弯起眼睛,深蓝色的眸子里浸着笑意。
他这人一向没有什么距离感,坦率又随和,好像和谁都能聊上两句,有时候在路边撞见一只狗,甚至还会微笑着跟狗打招呼。
结完账出去,徐槐打开薄荷糖铁皮盒,倒出两颗丢进嘴里,又把手中的小盒子递给了杞无忧。
“吃吗?”
杞无忧默默接了过来。
他其实不爱吃这玩意儿。茅邈就特别爱吃薄荷糖,各种口味中最偏爱强劲口感,没有任何甜味的那种,杞无忧只尝过一次,刚入口就觉得又辣又凉又苦,立刻吐掉了。
他倒了一颗在手心,小小的立方体薄荷糖呈现出透明的深蓝,冰块一样的质感,上面有层白色的糖粉,含进嘴里有淡淡的水果味。
是甜的。
买完薄荷糖,徐槐也没有带杞无忧出去,而是径直走向直梯的方向。
这就回去了?杞无忧脚步迟疑了下。
二人世界的时间未免太短暂了。
徐槐回过头,仿佛看出了杞无忧在想什么,笑容明朗:“我们不回去,带你去个好地方。”
电梯没有在KTV所在的楼层停留,而是一路直通向顶楼。
外面是空旷的天台。
春夜的微风吹拂到身上,带着少许凉意。
从顶楼往下看,视野开阔,能望遍四周的繁华夜景。
成都的夜晚流光溢彩,灯火点点,各色霓虹交错闪烁,夜空中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盏高悬在天边的弯月。
“槐哥。”
杞无忧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徐槐应该也是第一次来才对。
“是可迪找到的,他刚才出来找洗手间,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跑这儿来了,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他下去,”徐槐嘴角勾着轻浅的笑,“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认识汉字,难道还不认识洗手间的标识吗?明明就在转角……”
杞无忧看着徐槐亮晶晶的眼眸,想到他上次在崇礼去给自己买新衣服结果差点迷路的事儿,心说,你好像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吧。
天台中间有一个大型的木质花架,墨绿的藤蔓一圈圈缠绕在上面,顺着花架垂落在地。
花架下是一排休息的长椅。
两人走过去坐下。
“小杞,”徐槐一双长腿微微屈起,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有些懒散地托着腮,歪头问他,“你刚才有没有给过生日的队友唱生日歌?”
杞无忧规规矩矩地坐着,顿了顿,“没有。”
“有祝他们生日快乐吗?”
“有,我还送了礼物。”
每个来参加生日会的队员都送了礼物给两位寿星,他只是随大流。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徐槐要来,他根本不会参加生日会,他对这类场合一向有些抗拒,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看训练视频。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耳边风声阵阵,杞无忧沉默片刻,声音很低地说了个日期。
“啊?”
徐槐听后愣住了,他直起身,眼里缓缓浮现出懊恼。
半晌才道:“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小杞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还在崇礼,可他并没有告诉他。
“忘了。”杞无忧淡淡说。
要怎么告诉?
直接说,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样吗?
好像在明目张胆地向徐槐索要礼物一样,他不想这样。
徐槐给予他的远比物质上的礼物要珍贵许多。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也能忘……”徐槐又叹息一般道,“或许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杞无忧低头看着木椅边的藤蔓,没作声。
“小杞。”
他又听到徐槐问: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杞无忧抬起头,望着徐槐的眼睛,“已经过了,槐哥。”
“那也没关系呀。你还记不记得,在崇礼的时候我给过你一张愿望券?永久有效哦,”徐槐的语气仿佛带着蛊惑,“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帮你实现。”
明明是松快又随意的语调,却令杞无忧心脏骤然紧缩,隔着胸腔跳动得愈发猛烈。
他沉思了许久才开口。
“短期愿望就是成绩有新突破,长期的话就,拿世界冠军。”
徐槐忽地笑了。
好……直白的愿望。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愿望,用目标或者规划来说更好一点。
“这个愿望会实现的,我陪你一起实现。”
“好。”
“除了这个呢?”徐槐又问他。
“想不到了。”
“如果想到了要告诉我。”
徐槐的口吻很认真,杞无忧点点头说好。
“小杞。”
“嗯?”杞无忧仍然在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徐槐伸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快乐地滑雪,远离痛苦,远离伤病。除了滑雪,还可以拥有其他让自己快乐的方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徐槐好像总是在说,希望他快乐。
头上的温度很快便消失了,杞无忧又点了点头。
他觉得和徐槐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滑雪带给他的快乐反而要排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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