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江湖中人,宋青书也看到了许多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确也不是句空话。
如此看来,大多数江湖中人虽性子火爆,按捺不住脾气便要动手,但心地却也不能说坏,他们就像区别于普通人的另一个群体,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矩和准则。
说来这点倒与修真者也有几分相像。
如同一个看客,身在人群之中默默旁观了许多天真正的江湖中人都是如何行事,宋青书心中对江湖二字多了几分自己的诠释,曾因叶孤城的一番话而有所变化的心境,也似乎又有了新的改变。
只是这改变目前依然充满疑惑和思考,尚不能完全使之定型。
宋青书也并不心急,每天依然该游玩游玩,该修炼修炼,心态无比平和,修炼进境却是飞快。
他成丹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如今却已是稳定在金丹初期巅峰的境界,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又可能有所进境。
***
这日,宋青书回到租住的小院时间比往日更晚。
叫来小二要了热水,虽结丹后身上已是不染尘埃,宋青书还是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正闭目坐在浴桶中想着今日的收获,布在院中的法阵,却忽然传来一阵波动。
有人闯进来了?
宋青书睁开眼睛,下一秒,他已经裹上中衣,推门而出来到了院中。
小院并不大,也没有太过复杂的结构,宋青书站在浴室门口,一眼望去,便能轻易将整座院子的景象尽数收入眼中。
夜色已深,月影朦胧。
院中安静极了。
只有夜风拂动树叶的轻微沙响声,与夏日夜晚免不去的阵阵虫鸣声。
而月光照耀下,院内除了宋青书自己的影子,也再没有旁人的身影。
若没有阵法的警示,恐怕宋青书不将神识外放,也很难察觉竟有人闯进了院子。
对方身法极其高明,躲得也十分巧妙,便连呼吸,也放得极轻,仿佛消失不见了一样。
宋青书眉梢微挑。
晋国武林能做到如此的,以他所知,唯有一人。
“司空摘星?”
他轻声念出了一个名字。
话音刚起,一道身影猛然从树影中飞跃而起,眼见竟是要翻墙而去!
宋青书手指微动,只听“嗨哟!”一声惨叫,半空中那道如风般飞速闪去的身影竟是猛地一顿,紧接着重重砸落下来,“砰”的一声掀起一阵尘土,显见是摔得不轻!
宋青书悠悠然踱步至那人身旁。
走近了便发现,那人一身黑衣,身材中等,虽并未蒙面,却是长了张极普通的脸。
普通的眉毛普通的眼,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
合在一起就成了张没有丝毫特色的脸,即便面对面见了,大抵也会转头就忘,心中很难留下印象。
这张脸现在正带着极度扭曲的表情。
它的主人口中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哀叫,看来是疼得十分厉害,也疼得十分真心。
宋青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刚刚随手发出的一道灵气,打的确实是最让人吃痛的穴位,莫说司空摘星,便是西门吹雪叶孤城那样表情匮乏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到也要痛得忍不住叫出声。
但却不至于让人直到现在还倒在地上哀叫连连。
这人倒也会装。
宋青书好整以暇站在他身旁,就静静看着他哀叫打滚。
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独角戏演得太没意思,哀叫声戛然而止。
他坐起身来抬头看向宋青书。
“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
他嘟嘟囔囔道。
宋青书也不接话,只神色淡淡看着他,仿佛他对自己的“指控”根本无关紧要。
那人见状一噎,口中原本还要再说的不知是调侃还是抱怨之言,竟有些无力出口。
他哼了一声揉着腰站起身来。
“我不过路过此地,见院中清静有些好奇而已,且阁下现身后我已打算自动离去。可阁下却一言不出便出手袭击于我,未免也太小气。”
他又道。
宋青书还是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那人被他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
但转念一想,他与宋青书却是第一次见面,宋青书根本没有理由提前获知他的来意。
如此他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暗暗为自己鼓了波劲,正要再出言发声,却听宋青书忽而一声轻笑……
“陆小凤让你来的?”
司空摘星猛地愣了愣。
再抬眼向宋青书看去,却见他面色十分笃定,显然便是自己再如何否认,他也不会相信。
尚未有所行动就被看穿了所在,逃跑不成轻易就被拦截,忽悠人的话准备了一箩筐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今晚的遭遇乃他生平仅见。
一时这位偷王之王,不由对损友的这位“新朋友”心生了几分好奇。
但好在他还记得那只小鸡的请托。
他深深看了宋青书一眼。
“陆小鸡托我将此物转交于你。”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向宋青书。
那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缎带。
宋青书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第36章
“这么说,最近的传言是真的了?”
宋青书并未伸手去接那条缎带。
他微微蹙眉, 眼中有些意味难明的情绪,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的地点,改在了紫禁之巅?”
司空摘星点头。
“很大胆的决定吧?”
他语气中有三分唏嘘七分惊叹。
紫禁, 紫金, 不过一字之差,二者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后者只是一座有几分雄奇壮丽的山峰而已, 前者却是皇帝居所,皇宫大内,代表了皇权最高地位的所在。
“紫禁之巅, 太和殿屋脊。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得进去的。”
司空摘星摆弄着手中闪闪发光的缎带,语气似乎有些玩味。
“然当世两大绝顶剑客的对决, 却已吸引了整个晋国武林,甚至是大陆其他国家江湖人士的注意。”
“若不是那些国家距离实在遥远,在约定之期前根本赶之不及,现在京城中江湖客的数目,少说也要再翻三五倍。”
此言倒是不假。
如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等程度的剑客, 出现一个已是百年难得一见, 更何况晋国如今却是集齐了两个, 而这两人又要上演一场惊世对决?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机会, 那些真正好武、爱武之人,也会拼了命地去争取一个亲眼观战的机会。
可偏偏这两人所选的决斗地点,是在紫禁城内。
江湖人再如何行事自由无所顾忌,对皇室、对朝丨廷也总有几分忌惮。
擅闯皇宫大内, 确如司空摘星所言,既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去做的。
而宋青书也不信晋国皇宫中被招揽的那些大内高手,会答应让江湖人随意在决斗之夜入宫围观。
但他们也不能拒绝所有人入宫观战的要求。
因为即便是成了大内高手,算是半个朝丨廷中人,这些人也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是江湖出身,任何时候,他们也都是以江湖中人自居,断不可能真正与江湖脱开关系。
既如此,在这件事上便需做出一些妥协,既不能放全部人进宫观战,但却也不能一个人也不放进宫来。
于是这些大内高手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们找来了波斯进贡、在月光下会变换颜色、只在大内珍藏,在市面上绝难仿造的珍贵缎子,以之制成六条缎带,而后将其交至陆小凤手中,由他来选出六个合适的人选,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入宫一观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惊世一战。
如此一来,自然就是把麻烦直接转嫁到了陆小凤身上皇宫大内已对江湖人做了最大程度的妥协,给出了六个最珍贵的观战名额。
至于这六个人选最终会花落谁家,他们却是不管的。
到时是只认信物缎带不认人,想要入宫观战的资格?
好啊,莫要再来大内歪缠,且去找那陆小凤吧!
这简直就是将陆小凤放在火上猛烤!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追查陆小凤的下落,所有人都想从他手中得到一条甚至更多的缎带不计任何手段。
而这当世仅有六条的缎带,又是何等的珍贵?
如今司空摘星却大咧咧将其中一条就这样奉至了宋青书面前。
言称是陆小凤让他转交给宋青书的。
宋青书会信了他吗?
自然是不信的。
他缓缓勾起唇角。
“你不是司空摘星。”
他轻道。
“你说……我知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月明星稀,夜空舒朗。
太和殿顶成片的琉璃瓦,在皎瑕的月光下泛着些微的冷芒,虽不如何强烈,却似寒气刺目,晃得人睁不开双眼。
陆小凤上得了屋脊。
他本该在这屋脊上看到五个人的。
然而他却看到了十五个,甚至更多的人。
原本只有六条的,代表了六个最珍贵的观战名额的缎带,在这最关键的一晚,却莫名多出了三倍还多,如今在这太和殿亦称金銮殿,乃是晋国皇帝接受百官朝贺、日议朝政之所的屋顶,竟已有二十一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