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离还没走进家门,从旁边窜出一个高大欣长的黑影,箍住他的脖颈靠下的位置。
左离上半身不觉向后仰,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躯体,他鼻尖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酒气,伴随着呼出的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侧颈上。
左离本能反应,手扣住在箍在他胸前的手腕上,摸到了金属质感沁着凉意的袖边纽扣,作势欲将来人甩在墙上。
阎君山察觉到了左离的反抗,手臂收的更紧了,“是我!”贴着左离的耳边,声音暗哑低沉地说道。“哥,我想你了!”
听到是阎君山的声音,左离松开手上的力道,改为在胸前那条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他能明显感受到阎君山有些失落的情绪。而阎君山这样是情绪,十有八九是来源于他左离。
左离没有反抗阎君山对他的桎梏,任由阎君山以这样不太舒服的姿势环着他。
左离鼻子不禁吸了吸,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由于亲眼目睹老王爷的死,从那以后便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轻轻在阎君山衣袖上嗅了嗅,浓重的酒味之中的确夹杂着一丝丝血腥的味道。
左离脑子嗡的一声,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扭头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第七十章 不一样的阎君山
“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怎么吃东西。”阎君山带着委屈的语气说道,其实这一天下来,一直都在忙军饷的事情,并没有感觉多饿。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左离撒撒娇,让左离心疼他。
左离长喘一口气,心放回肚子里,讶异于自己适才那么一瞬间的惶恐情绪,阎君山是阎家军的少帅,在海阳城的地界上,有谁能动了他?更何况,阎君山此时正好端端地在身后环抱着他。
“进去吧!看看有没有吃的?”左离轻声说道。
阎君山似乎特别钟爱左离的耳垂,齿尖在耳垂上研磨片刻,才意犹未尽地松开箍着左离的两只胳膊。
阎君山手臂搭在左离的肩膀上,两人一同进门。
水仙正在院子里,逗弄四脚朝天的旺财。
听到脚步声旺财侧着狗头,狗眼看向阎君山这个已经把它的狗命拿来送人情的主人,“汪汪”两声,一个翻身,连蹦带跳地窜到阎君山身边,围着阎君山撒欢。
水仙已经知道左离的阎君山之间的关系,淡淡地扫了一眼二人,没有像以前一样夹枪带棒地说阎君山什么。水仙视线停在左离身上,“左大哥,回来了!”
左离点点头,余光瞥了一眼正在摸旺财狗脑袋的阎君山,心里惦记着阎君山还饿着肚子,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挺不好意地对水仙说,“还有饭吗?”
水仙见左离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左大哥为阎君山在向他讨饭吃,声音不带半点起伏地说道,“没了!”说完转身回屋。
左离对着水仙的背影皱了皱眉,水仙心里大概还是介怀他和阎君山的事,日后再同水仙好好说说……想到这里戛然而止,叹了一口气,他和阎君山估计没有以后了。
左离转身对阎君山说道,“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阎君山在左离看不到的地方眸光暗了暗,欲言又止的模样,又似乎在掩饰着什么,直起身体,面向左离“不用了,周海还在外面等我!”
阎君山的这句话很出乎左离的意料,一直以来,阎君山对他像一只顺从的小绵羊一样,偶有耍无赖发脾气的时候,也是因为他没有陪着阎君山。
左离定定地看着阎君山,察觉到了阎君山对他的态度带上了一丝疏离,下意识地猜测,大概是阎君山查到了和他有关的什么事情。
左离在接触李大捌的时候,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其实,只要有心,完全可以抹去所有他接触李大捌的痕迹。
但他就像脑子转不过来一样,并没有那么做,就好像是在等着阎君山查到他的头上一样。查白曾经还因为这事提醒过他,他当时只是敷衍地说,知道了
只有左离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妄图通过这样不切实际,又有些好笑的方式,减少一丝对阎君山的愧疚感而已。
左离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
两人短暂对视,阎君山上前抱住左离,只是简单的抱一下,很快分开,终归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正如左离猜测的那样,阎君山的确查到了一些左离控制李大捌的蛛丝马迹。
时间回到四小时之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布满了黑红色痕迹,血腥味、骚臭味潮湿腐烂味……各种刺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常年弥漫在阎家军军部大牢。
这里关押的一般都是穷凶极恶的重刑犯,能被关在这里基本都是有来无回,细数每一双眼睛都带着恐惧和绝望,墙角生出的青绿色苔藓,是他们唯一能看到有生机的东西。
阎君山坐在军部地下审讯室的隔间软椅里,两条腿交叉搭在面前的矮几上,衬得两条腿愈发修长笔直。
阎君山轻轻晃动红酒杯,眸光深邃,盯着掌控在他手中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起伏变化。轻抿一口红酒,猩红色的液体挂在唇上,在这样的环境下,增添一抹邪魅意味。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刚刚饮完鲜血,披着一层好看皮囊的恶魔。
李大捌一家老小九口的尸体在汩江下游发现,捞上来的时候,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推断是刚死后不久,每具尸体的颈部,都有一道整齐露骨的切口,显然是一刀毙命。能有这种手段的,绝非一般常人能及,必是专业的杀手团队所为。
下属把这些情况汇报黑阎君山的时候,阎君山眸光淡淡,李大捌被旁人利用,反过来背叛他,背叛阎家军,能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他那一家老小了。
李大捌的嘴虽然闭上了,阎君山就命人直接抓了经常和李大捌一同耍钱的精瘦男。
此时精瘦男两只手腕被吊在脚手架上,脚尖堪堪点地,这个姿势最是折磨人,身上布满大大小小各种形态的的伤痕,整个人血葫芦一样,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得。
眼看精瘦男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胸膛起伏微弱,像是要断气。
负责审讯精瘦男的大兵,光着膀子,被旁边的火炉烤得浑身沁着油亮亮汗水。
大兵皱着眉啧了一声,沾着盐水的皮鞭从左手倒到右手,拍了拍了精瘦男的侧脸,嘀咕道,“这么不禁打!”偏头递给在一旁站着穿着白大褂医生一个眼神。
医生点头会意,转回身,从医药箱中拿出一只针剂,动作熟练地注视进精瘦男的动脉。从医生和大兵配合默契程度来看,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不消片刻功夫,精瘦男缓缓抬起眼皮,人看起比刚才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精神多了。
在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会让一个人切实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此时对于精瘦男来说,死,那是他莫大的奢望!
第七十一章 怀疑的种子
长官此时就在隔壁听响,大兵不敢含糊偷懒,手上忒了一口吐沫,铆足了劲,“啪”一声,招呼给精瘦男一鞭子。精瘦男身体不禁抽搐了一下,“啊”地惨叫一声。
大兵狠着声音对精瘦男说道,“说,钱藏哪了?”
精瘦男眼皮无力地耷着,微微摇摇头,弱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我真不知道……在哪,都是……李……李大捌自己藏的……”钱。
精瘦男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鞭子袭来,被堵了回去。
“你特码别给脸不要脸!车轱辘话说几遍了!”大兵指着精瘦男骂道,“谁他吗的要听这个!”说着扬起鞭子又要打精瘦男。
“咣当”一声,铁门被一脚踹开。
大兵转回身,变脸一般地,面上带着谄媚,“少帅!”
阎君山越过大兵,径直走到精瘦男面前,深邃的目光停在精瘦男身上,拇指戳向精瘦男前胸受伤最重的地方。
冷着声音问道,“你和李大捌一起做的事情,你不知道?”说着拇指力道加重,隐有陷入血肉模糊肉里的趋势。
“啊~”精瘦男头不禁向后仰,颈侧大动脉爆着青绿色的血管小幅度地颤动着。
阎君山面不改色,抽出混着精瘦男血肉的拇指,接过周海递过来的白色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精瘦男身上的衣衫,被混着冷汗的血水打湿,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我……我……真的……不知道……”
阎君山把毛巾随手扔进盐水盆里,抬眼对精瘦男点头笑了笑,“很好!”状似很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就不难为你了!”
精瘦男感激地看了一眼阎君山,垂下眼皮,心道,我特妈感谢你八辈祖宗!
阎君山用烙铁翻动火炉里的煤炭,溅起一簇火星,映红了火炉边上那张俊脸,顶好看的脸,硬是带着一丝狰狞狠厉的气息。
阎君山看着火炉里的炭火,半晌之后,对精瘦男说道,“钱输给谁了总该知道吧!”
总算是有一个他知道的问题了,精瘦男仿佛看到了一缕活着出去的光,咽了一口唾沫,“知、知道!”
要说这个精瘦男也挺冤枉的,自从上次和李大捌在一起被人下套坑了之后,精瘦男就没找过李大捌,他家底都输给左离了,哪有本钱再去碰那玩意。
精瘦男正在家睡大觉呢,十几个大兵就把他抓来了,二话不说先是一阵打,然后才问他,一百万的大洋去哪了。
精瘦男当时都懵了,他这辈子别说一百万的大洋了,见过最多的也就是一百块大洋。精瘦男捂着嘴角流出的血,摇摇头,哭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我!”
大兵可是带着阎王的命令来的,一看精瘦男不老实啊!不用商量,又是一顿打。
这还只是在精瘦男家里,到军部大牢,精瘦男才明白过来,是那个挨千刀的李大捌,吃了雄心豹子胆偷军饷,他跟着吃李大捌的瓜落。
他和李大捌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混迹赌场好几年了,不说顺风顺水,那也是吃喝不愁啊,怎么就让别人给算计了呢?
眼瞅着小命不保,精瘦男极力回忆当初算计他和李大捌那个小开的模样。
审讯精瘦男的大兵,拿着根据精瘦男描绘,画的画像递到阎君山面前,“少帅,就是这个狗娘养的!”
阎君山双腿从矮几上移开,高脚杯放在一边,接过画像,眸光微怔。
这画像上的人也太像左离了,阎君山此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好像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小刀,在他心脏上刺剐着。
阎君山垂眸看了一会儿画像,像是给左离找借口,又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他想到上次借口捉拿江洋大盗时,同样给左离画了一张画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同一个画师所画,听人描述的差不多,偷懒耍滑,把左离的长相搬到这个人上面来?
阎君山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大兵,抖了抖手中画像,“这谁画的?”
大兵说出了一个名字,和之前的那个画师并不是同一人。也就是说在背后操纵李大捌,悄悄偷走十几万大洋的人……是左离。
阎君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脑像锈住了一般,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那样目光失焦般地仰头看着大兵。
大兵被盯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一动不敢动,求助般地看着站在阎君山身后的周海。
周海朝门口眨了两下眼睛,示意大兵出去。
周海抽出阎君山手中的画像,俯身低声说道,“少帅,也许是个误会,要不您去问一问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阎君山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愣愣地坐着,周海继续安慰他道,“这世上长的相像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只是长得像。”
阎君山眼珠转向周海,默然半晌,突然说道,“我要去找他!”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我陪您!”周海在阎君山身后说道。
少帅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怕真的会出什么事情,周海并不是担心左离怎么样,而是担心阎君山可能一时间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出来。
第七十二章 稳定军心
阎君山心里虽然极不情愿地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但是在见到左离的那一刻,感性第一次战胜了理性,到底是没把这次找来的主要目的说明。
李大捌到底是不是左离指使?
这个问题就像是卡在阎君山喉咙的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
其实,是或不是的概率各占一半,即便是这样,他也害怕听到,从左离口中说出那仅占一半的肯定答案。
亦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丝幻想,想方设法地逃避罢了!
他不知道他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在背后捅他的刀子,他该如何去面对。
阎君山脚上像是绑个两个铅球,沉着步子走出左离家的大门。
“咔嚓”一声惊雷,伴随着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瞬间割裂了眼前黑暗。
那一瞬间的光明,足以看清穿着龙纹军装的男人,面上带着失魂落魄又痛苦的表情。
或许是老天有意同他开了一个玩笑,距离车两步远的地方,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阎君山顿住脚步,仰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不意外地脸上落下几滴水珠,指着天骂道,“有种你特么就给我下刀子,扎死老子!”
周海识趣地没有问阎君山和左离谈的怎么样,无奈地摇摇头,像寻常一样,拉开后车门,催促道,“人应该到齐了!”
为了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煽风点火故意起刺,阎君山在万华酒楼宴请连级以上所有军官。
万华酒楼最大包厢,门从外向内打开,阎君山嘴角带着笑意,和适才那个阎君山简直派若两人。
阎君山拱手道:“抱歉各位!有事来晚了!”
近百十来号穿着蓝色军装的军官,均是阎君山的下属,有的甚至隔着好几级。
不就是军饷晚发了两天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左右不过这一两天的事。少帅犯不上因为这事道歉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整个包厢内,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众军官均是一幅错愕的表情看着阎君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对阎君山寒暄,招呼。
“少帅这么说,可就折煞我等了,您来的时间刚好,是我们来早了!”
“这辈子,能吃上少帅请的饭,值了!”
“少帅贵人事多,等多久我都愿意等!”
阎君山耳边尽是这种奉承讨好的声音,一时间包厢内充斥着一片祥和气氛。
酒过三巡,阎君山放下酒盅,向小二要来了一个海碗,起身倒满酒,端起酒碗,扬声说道,“诸位!”
话音刚落,适才喧嚣的包厢,瞬间落针可闻,近百双眼睛齐齐看向阎君山。
“我阎君山对不住兄弟们,养了李大捌那么一个白眼狼,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各位兄弟了!”
众人一听这话茬,有些不对劲啊,李大捌谁都知道是负责发放军饷的,昨天就没见到李大捌的影子。
几个脑子转的快的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包厢内隐约可以听见交头接耳低语的声音。
阎君山继续说道:“兄弟们的血汗钱,被那个孙子弄走了!在这里我先对各位兄弟说声对不住了。”
“这碗酒,当做是我给兄弟们赔罪了!”说着,阎君山仰头一口灌下一海碗的酒,狠狠地放在桌子上。
阎君山耳边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越来越大,他甚至都能听清一两句。
阎君山姿态放得很低,军中账上常年挂着三个月的帐,这件事情谁都清楚。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番虚虚实实的话下来,谁也没有把侧重点放在军饷上,更多的是八卦李大捌背叛阎家军的事情。
认为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阎君山,不过是因为李大捌的背叛,有些情绪上的波动,才找来他们这么多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表示永远效忠阎家军的决心。
众军官举起酒杯,齐声说道,“永远效忠阎家军!”说罢,饮尽杯中酒。
阎君山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好!”
“诸位放心,我已经派人顶替了李大捌的位置,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李大捌留下来的烂摊子。”
阎君山的这顿酒席,外加似是而非的对这几天发不出军饷的解释,可谓是,给足了众位军官的面子。
外面电神雷鸣,雨点搭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样大的响声,在觥筹交错的万华酒楼包厢内,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阎君山对他们的抬捧,使得他们有些情绪上有些发飘,死命效忠的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