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两本教科书,合上扔进背包,再拉上拉链,把包随手往右肩一甩,满不在乎道:
“懒得管,走了。”
边走边滑开手机,微信里躺着条余苏南发来的消息:
【六教6A511】
余苏南下一堂课教室位置。
江温辞单肩挎着背包,松懒打字:【知道。】
余苏南:【嗯。】
余苏南:【后门进。】
第六教学楼。
楚沅爬上六楼,笔直的走廊尽头连接一条白色露天长廊,毗连六教A栋和B栋,地理位置错综复杂。
他只有短短十分钟时间,要赶在上课前把东西送给余苏南。
可他只知道余苏南在哪间教室上课,不知道教室具体方位,在六教像只无头苍蝇急吼吼瞎转。
无数间教室长得一模一样,像迷宫排布,走廊内侧,曲折过道里是公共饮水机,再往前几米是卫生间。
楚沅经过饮水机时,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个人,楚沅刹不住脚,结结实实和那人撞到一块。
手上东西猝不及防全部甩了出去,眨眼洒落一地。
蛋糕、奶茶、各种小零食,天女散花一样稀里哗啦往下掉。
甜糯糯蛋糕啪叽摔得姹紫嫣红,塑料杯底裂开,奶茶哗啦啦往外渗,浸湿手提袋,所有零食惨遭池鱼之殃。
辛辛苦苦学了十几天,熬夜亲手做的蛋糕完了。
荔枝奶茶完了。
爱心零食完了。
赶不上打铃前找到余苏南完了。
......
楚沅目瞪口呆望着一地狼藉,所有动作僵住,当场红了眼圈。
和他相撞那名alpha对满地损失事不关己,挪开脚,低头扫了眼鞋面,面露嫌恶:“你眼瞎?这什么东西?给我擦干净。”
奶茶炸裂溅出来的液体沾了不少在他鞋上。
如果楚沅撞到的是其他人还好,偏偏他撞到的是性格暴躁易怒的周宇。
这件事恐怕很难善了。
“你赔我东西!”楚沅桃花眼红通通,怒不可遏推了把周宇。
周宇没设防,更没想到跟前这个在他眼里能一只手捏死的omega推得动他。
脚下往后趔趄一步,踩在黏腻液体上不受控打滑,他及时撑住墙才惊险稳住身体。
楚沅是气到失去理智,无意识推的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后悔,第一时间伸出手想帮忙扶住周宇。
“艹!”周宇眼神迅速冷下,森寒如刀。
他抬手一把掐住楚沅咽喉,手臂青筋暴起,拖住楚沅转手钉到墙面,轻松得仿佛抓的是只鸟。
“给我道歉!”
铁钳似的手指勒得楚沅满面赤红,他双手扣在周宇健硕小臂上,拼命往外拉开,艰难喘息。
忽地,周宇神色微变,手下力道稍微松懈,手臂关节微曲,凑上前嗅了嗅:“操。”
他露出轻浮的哂笑,恶劣道:“骚货。”
楚沅急促呼吸几口,咬紧唇,视线扫到地面,悲伤情绪再次涌上,满腔委屈在身体里乱撞,却无处发泄。
“这样。”周宇打定主意要为难楚沅。
他提起腿,把弄脏的鞋面在楚沅裤腿上一点点蹭干净。
这过程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盯住楚沅:“你给我洗,去卫生间,什么时候洗干净,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哇一声,楚沅放声大哭,眼泪鼻涕洪水似的一齐往外飙,哗啦啦滴到周宇手背上。
周宇飞快撒开手,迅速甩干净手背,荒谬又震怒:“你他妈哭什么?老子还没打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我的......”
楚沅靠住墙,无力滑坐到地面,指着摔成稀巴烂的蛋糕,哭得仿佛错过一百个亿。
周宇不耐烦踢了脚他,冷笑:“别耍花样,洗不干净老子的鞋,那就把自己脖子洗干净,操。”
等了几秒,楚沅没动静,周宇忍无可忍,俯身揪住他衣领,起身往厕所拖。
“不要!!!”
楚沅发出杀鸡般的惨叫,灵活翻身,死死抱住嵌入式饮水机。
就这动静,周宇不干点什么都感觉对不住自己。
蓦地,一道干净漠然的声音穿插进来——
“干什么呢?哦?周宇啊。”
周宇和楚沅同时抬头。
只见江温辞不知何时经过,停在两人面前,悠闲插兜,看戏一般的姿态,眼神里却装满嘲弄和轻蔑。
周宇眼睛猝然一亮,像盏白炽灯由暗变明,整个过程短促且鲜明。
“江温辞!”
他念着江温辞名字,语气里那股兴奋令人毛骨悚然。
江温辞仿佛感知不到,一身浅色系柔和穿搭也敛不住他浑身的轻狂桀骜,眉目间透露着一股邪气:
“你怎么每次干坏事儿都能让我碰上?欺负omega,你就只会这点能耐?”
“倒不是。”周宇对楚沅瞬间失去兴趣,“我能耐有多大你要不要亲自来感受?江温辞,你是我第一个发了疯想标记的omega。”
“这点没错,你确实是个疯子,明目张胆在教学楼走廊欺负omega,你真当学校监控装来摆设用的?”
鉴于omega的稀缺程度,社会上法律都偏向于保护omega。
尤其是在校园,但凡有alpha做出伤害omega权益之事,处罚分外严厉。
“你觉得我会怕这破监控?”
周宇刚朝江温辞走近一步,身后跟饮水机长一起的楚沅松手一扑,死死抱住周宇右腿,晃眼跟周宇长到一块。
周宇再想走动,连腿都提不起来。
脚下楚沅发出撕心裂肺、宛如生离死别的尖锐泣音:
“江温辞!你别管我!你快跑!你跑啊!你打不过他的!你走!你快走!”
撕裂空气般的喊叫穿透力非同凡响,久久回荡在空荡走廊,传播距离越来越远。
江温辞:“......”
周宇:“......”
两人内心:这演的是哪出?
紧接着,走廊末端传来响动,说话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纷沓而来,不一会儿,五六个男生路过。
“江温辞?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是?”
“怎么回事?江哥在教训人?”
“我擦这不是楚沅?”
......
几人是江温辞军训期间认识的朋友,来自不同专业,在楼底下刚碰过面打招呼,叽叽喳喳围到江温辞身边。
周宇见势,所有心思只得暂时作罢。
他拎起楚沅,甩到一边,拍干净手朝江温辞走去。
“这位同学?”
“有什么事站那儿说。”
身后俩名alpha察觉到周宇信息素不对,双双往前迈步,虚挡在江温辞身前,形成一种隐隐剑拔弩张的维护。
“喂!”
周宇失笑地举手投降,露出浑身上下唯一能迷惑人心的两颗虎牙,冲江温辞扬下巴:“好朋友,碰上叙叙旧也不行?”
“江哥你跟他认识?”前侧一名男生回头问。
这人释放出的信息素可不像他说的那么友好。
看不见的虚空里,在场alpha信息素全都针尖对麦芒,谨慎试探着。
“赵哥贺哥,没事儿,熟人。”江温辞按住挡在前面那名alpha肩膀,示意无碍。
他反应平静,空气中紧绷的信息素对峙逐渐压下,气氛稍松驰。
非发热期间,他相当于beta,不受alpha信息素影响,对周宇没什么可提防。
江哥好歹也在血雨腥风社会上混过一阵,哪儿能轻易认怂。
“这次不赶巧,等下次。”周宇抬脚走来,遗憾着说。
他在江温辞身侧停下,眼神夹杂狡谲,抬手状若示好地搭住江温辞肩头,放低声线:
“下次再见,我一定好好跟你叙旧,我可有很多话,等不及想跟你说。”
只有江温辞能感受到,落在肩上那只手,挑衅地重重掐了把他肩窝。
他微微一笑,若无其事拿下那只手:“不了呢,咱俩道不同,跟你说话不如对牛弹琴,有空回去多练练口语吧,你这口音,听着真够膈应。”
周宇:“我下次......”
周宇后槽牙狠狠一磨,把话憋回喉咙里:我现在就去报个辅导班!国庆七日速成!
他甩甩手,手背上赫然一块淤青,他却像是没有痛觉,视线贪婪扫过江温辞腺体,眼神精明狠厉,忽然问:
“什么是对牛弹琴?”
众人:“......”
楚沅热心比划:“对牛弹琴的意思就是对牛弹琴啊,就是,对牛、弹琴,跟一头牛弹琴,就像跟你说中文,你......你念过小学吗?”
“......”
周宇双手冷酷插兜,冲趴着跟乌龟没两样的人翻了个独断专横的白眼,抬腿往外走:“楚沅是吧,我记住你了。”
楚沅:“......”
楚沅瘪瘪嘴,哇一声哭得无比凄惨:“呜呜呜呜呜我的蛋糕......”
“你......”中气十足的哭声差点绊倒周宇。
后面几个alpha纷纷露出“哇,他身为alpha居然欺负omega!哇,他好不要脸!”的鄙夷表情。
周宇头皮发麻。
所谓一物降一物,被一个omega弄得束手无策在他这里还是头一遭。
他脸黑得要命,不甘不愿掏出手机:“多少钱?我他妈赔给你行不行!”
楚沅顶着红肿的桃花眼,爬起抹眼泪:“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这个蛋糕......”
周宇不耐烦怒吼:“你他妈要不要?”
楚沅吓得一抖,怯怯点头:“......要。”
一只大手落下来,楚沅身形猛地一颤,下意识抱住脑袋。
那只手目标明确,线路下移,粗鲁掀开他衣摆探进裤兜,摸索几下掏出手机。
“怂包,”周宇冷嗤,滑开他手机,“密码!”
“250250。”
周宇左右各拿一只手机,飞速加上好友,居高临下把手机丢回楚沅怀里:“多少钱?”
金属外壳砸到小拇指,楚沅眼里又是一包泪花,敢怒不敢言,捧着肿胀的小拇指委屈巴巴,哽咽:“两、两、两......”
“两千?”看得出来周宇想尽快摆脱楚沅这个哭包,二话不说飞速转好账,“转过去了,妈的,真麻烦。”
说罢头也不回赶紧远离。
楚沅:“两、两、两......两百。”
6A511。
可容纳近三百人阶梯教室内,生物学教授正在讲台对着PPT授课。
底下分散而坐几百号认真听课的学生。
除去教授讲课声音,席下肃然无息,只时不时传来学生用笔记本做记录而发出的键盘细微敲击声。
余苏南坐在最后排,身边一侧是窗户,一侧空着。
江温辞站在教室外偷瞄几眼,趁老师没注意,轻手轻脚推开后门。
猫下腰一鼓作气冲到余苏南身边,钻进座位冒出头泰然自若坐下。
感觉到旁边位置轻微震动,余苏南停下敲键盘动作,扭过头看。
江温辞秒进入角色,侧过身子面向余苏南,懒洋洋托住下颚。
肘关节顶在桌面往前一滑,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下。
见余苏南偏过头,他曲指轻叩两下桌面,勾唇佯装严肃:“这位同学,好好听课。”
看他几秒,余苏南注意力转回教授和屏幕之间,继续敲记录到一半的知识点,随口问:“怎么来这么晚?”
“行侠仗义去了。”
“救人了?”
“也许吧。”
江温辞视线无聊垂下,落到余苏南手上。
纯黑键盘上灵活滑动的十根手指洁白修长。
余苏南一双手生得尤其好看。
手指很长,指尖干净到泛着十分细微的白皙光泽。
优雅却并不文弱,相反很有男人味,恪守本分之下蕴藏着绝对的力量。
这十根手指干什么都赏心悦目。
不知道这样的手牵起来是什么感觉。
在思维企图脱离本体自由发散前,江温辞及时收回眼。
他撂下背包,随手塞桌肚子里。
动作间带出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流波动,接着他再抬起胳膊,手腕蓦地被抓住。
余苏南侧过身,目光落到他脸上,眼神忽然冷下。
“怎么了?”江温辞不明就里。
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一根根张开,最后完全覆住他手背。
江温辞呼吸微微一滞。
他第一次发现,余苏南手居然比他大那么多,几乎能完整包住他整只手。
十指似有若无触碰,对方手心干燥温暖,先前企图脱离本体掌控自由发散的思绪再次......脱离本体。
原来余苏南的手牵起来是这种感觉。
还......挺舒服。
“你碰到周宇了。”
余苏南拿起他的手,放在鼻端轻嗅。
就像犬类在嗅自己所有物上是否沾有其他同类气味。
江温辞手心里沾染了难闻的烟草味。
余苏南说的“碰到”,指的是肌肤相碰,表述方式仿佛在说:江温辞你碰到脏东西了。
“走廊上刚巧撞见,怎么了?我手上沾了他信息素?”江温辞问。
他正想抽回,余苏南抓紧他手指扯过去,按到身下,伸进包里哗哗翻找两圈,拿出一瓶阻隔剂。
单手滑开瓶盖,面无表情晃晃,对着他手呲呲一顿喷。
松枝香阻隔剂很快祛除烟草味。
余苏南冷然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
“不是吧余苏南,你是狗鼻子吗?”江温辞抽回手,仔细嗅了嗅手腕。
余苏南没说话,抬眼望向讲台继续听课。
“你这样,以后谁敢跟你结婚啊?”江温辞乐了,忍不住打趣他。
又趴到桌面,跟他小声咬耳朵:“一丁点儿气味你都能闻出来,婚后你的omega都不敢随便跟alpha走一起,压力多大啊。”
余苏南垂眸浏览PPT资料,漫不经心反问:“你敢不敢?”
切,江温辞心里不屑哼一句,不假思索回答:“我当然敢。”
他说完,余苏南抿成一线的唇角忽然小幅度上扬,露出一丝得逞般的浅浅笑意。
江温辞看愣几秒,忽而很迟缓地反应过来,好像不对。
等等......
余苏南说的敢不敢,是指跟他结婚还是随便跟alpha走一起?
答案对应顺序一颠倒,误会可就大了。
怎么敢和不敢都像余苏南下的套?
江温辞把自己给绕进死胡同,越想越复杂,干脆作罢,恹恹趴下:“还有多久下课?我饿了。”
余苏南动作停住,瞥了眼电脑右下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撑得住吗?”
“啊?这么久……”江温辞按按肚子,调整脑袋角度,打算睡觉,“那我睡会儿。”
刚趴下,他忽然想起没喷阻隔剂的楚沅以及那个手工蛋糕,又抬起头:“那啥,余苏南,如果现在有人追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对上余苏南捉摸不定的目光,心一横,称得上蛮不讲理:
“你可别答应,说好同甘共苦,我不祸害人姑娘,你也别去祸害omega。”
他说完就趴了回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余苏南不紧不慢的声音:
“好,我等你给我介绍,以后要是我不满意,你得负责,毕竟我已经把我的‘择偶标准’,全部透露给你了。”
“你放心,找不到你满意的,老子委屈委屈,把自个儿赔给你。”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可余苏南听后,颇有兴趣一笑,答应得要多爽快有多爽快:“行啊,我不介意。”
江温辞:“……”
江温辞:“啧,好像还委屈你似的。”
他闭上眼准备睡觉,没一会儿,耳后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
几分钟后,余苏南轻轻碰他:“起来。”
“要去厕所?”江温辞转过头。
却见余苏南背上包,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电脑都收了起来。
江温辞奇怪问:“干嘛?”
火锅城包厢内。
服务员接过余苏南下完单的平板,微笑颔首离去,全程罕见寡言少语的江温辞从对面换到余苏南边上,懒散往前一趴:
“有点没劲,晚上还约了林声扬通宵开黑呢,难道江哥我已不再年轻?”
余苏南摆好两人面前碗碟,有些无奈:“坐过来干什么?”
连他都有所察觉,江温辞也太没心没肺。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帅,想近距离瞻仰一下帅哥的绝世风采。”江温辞懒懒托腮,笑着调侃。
他好像有多动症,小动作一堆。
余苏南刚摆正的筷子,被他手指捣乱一挑,骨碌碌滚成横竖交叉。
余苏南耐心惊人,任劳任怨给他一次次摆好:“今天晚上你应该会进发热期。”
所以才总无意识往喜欢的信息素靠近。
“啊——”江温辞拖长尾音,无比痛惜且烦躁,“开黑又泡汤了......你假期没事儿吧?我预约过的,别放我鸽子。”
假期也泡汤了,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没事。”余苏南话音刚落,小包间响起微信来电铃声。
江温辞慢吞吞探手过去,拿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夏妤女士的视频邀请欢快跳动。
“喂,老妈。”
江温辞微侧身子,稍稍避开余苏南入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