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捡尸人(芷衣/浮安衾)

凌长夜说：“杨副院长，你知道杨眉去过多少游戏吗？”
杨仪：“我知道。”
凌长夜好像真的好奇了，“为什么那么多游戏你都没去关心，就来这个游戏关心他了呢？”
杨仪没回答，他说：“让他留在阴间，我可以带三楼的玩家去阳间，到时候我们会在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通过声音，跟你们传达线索。”
凌长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杨仪就算他是默认了，他在凌长夜面前站了片刻，终于张嘴说：“凌队长，请你多多照顾他。”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了一眼杨眉的房门，转身就走了。
夜晚的公寓楼道阴暗狭小，从墙面到地面都有种时间积淀的脏，他一个人走了几步，在昏暗之中转头看向他们，不知道在对谁说：“我杨仪对得起这世界，对得起更多更多的人。”
说完他就上楼了。
夏白说：“他有点奇怪。”
凌长夜“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交代遗言，可他是极端理智的人，不会做送死这种事。”
夏白：“那我们还去阳间吗？”
既然那两个玩家都是去了阳间才死的，证明阳间确实危险，这里确实是安全地，他们最好就不要全部一起过去，避免全军覆灭。
可是，他们也没多少时间了，显然线索都在那里，既然危险，可能就需要更多玩家一起。
凌长夜低头看向夏白，“你知道杨仪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黑白无常】的身份，还说他们龙凤胎姐弟的身份吗？”
夏白即答：“他夹带私货。”
现在夏白倾向于杨眉和杨仪以前感情不错，杨仪暗戳戳地用蓝湘和余潮姐弟感情好，分开后还一直想着对方，来暗示他和杨眉。
凌长夜低笑一声，“你说的对，他夹带私货。他在暗示，蓝湘和余潮姐弟一起去了阳间，都死了。他和杨眉不能这样，要一个人在阳，一个人在阴。”
他直接看向夏白的眼睛，黑中透蓝的眼睛很深邃，像夜空，有星光的夜空，“我们也一样。”
夏白一时没能理解他这逻辑，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姐弟，是一对亲兄弟，他和凌长夜又不是，有什么共同点吗？
但是，虽然不理解，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认真地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意思。
夏白脸更呆了，直说：“那我去阳间。”
凌长夜敲了敲手腕，他和夏白的手腕上同时出现一个银色的，刻着响尾蛇的手环，【时空之环】，“我去吧，不会有危险，有危险你随时把我召唤回来就行了，你在这里，就是替我保命。”
夏白：“那你怎么不留在这里为我保命？那里那么多线索，你想跟我抢游戏奖励？”
凌长夜：“……”
夏白眼巴巴地看着凌长夜。
“行，你去。”凌长夜没再跟他争。
夏白：“那杨眉？”
凌长夜：“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进206，把决定跟蔺祥和杨眉说了。
蔺祥立即说：“我要跟夏白一起去，那个降头师一听就邪性，我的净化能力可能有用，在五姑村副本已经证实，对诅咒会有用不是吗？”
凌长夜点头，“好，你去。”
见杨眉要说话，凌长夜先一步说：“杨眉，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把我看到杨仪后的推测跟你说一下。”
“我感觉他应该要去做一件可能会很危险的大事，在去做这件事之前，跟着弟弟下一个副本，想最后保护一次弟弟。”
杨眉背对着他们坐在小凳子上，低声问：“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多照顾你。”凌长夜说：“他说你是个可怜的孩子。”
杨眉脊背越来越弯，上身都要贴到腿上了，夏白第一次看到他颤抖。
他好像哭了。

蔺祥手足无措地蹲在杨眉面前，拿出纸巾要递给他。
这里小卖部卖的东西都是最廉价低等的，这纸巾粗糙得都刺人了。蔺祥刚拿出来就塞回去了，举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
“你要是不想让他去，我立马去给你追回来，别哭了。”
杨眉趴在自己膝盖上，和蹲着的蔺祥差不多高，夏白和凌长夜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凌长夜直接问他：“杨眉，你是什么想法？”
杨眉说：“我不去了。”
夏白说：“行，你和队长留在这里。”
说完两人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和一个不知道多不多余的蔺祥。
回到他们的房间后，夏白问：“为什么杨仪说杨眉是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杨眉听了反应那么大啊？”
凌长夜有问必答，“那应该就是，杨眉以前确实挺可怜的。”
夏白第一次见杨眉时，杨眉就被一群攻坚队的服务人员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想听演唱会了，攻坚队的人会把明星给他请到酒店来，专门给他唱歌，有种他想要星星月亮都能给他的感觉。
那时候他觉得杨眉活得就像个“小公主”，和他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距离好远好远。
那时候他绝对不会想杨眉是个可怜的孩子。
此时再听凌长夜这么说，他心里却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上次提到杨眉和杨仪的关系时，凌长夜就说过，他们家以前过得很难，可能在那段时间，杨眉就是个可怜的孩子了。
夏白说：“还有半个小时，我去问问钱星要不要上去。”
凌长夜：“去吧，好好问问。”
夏白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没证据，疑点在“好好”两个字上。
当他看向凌长夜时，凌长夜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夏白：“哦。”
他就是打算好好问问的。
夏白刚站到205门口，钱星就给他打开了门，“夏白，你来了，什么事啊？”
当夏白这张略呆的脸，皱起眉毛，斜斜地看人时，神奇地会有一种并不让人不开心，很合适做成可爱表情包的嫌弃感。
钱星：“……”
他还在坚持着，问：“怎么了？”
夏白走进门，把门一关，钱星莫名心一颤。
“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了，我需要到阳间公寓去。”夏白说。
钱星立即点头，“好的！”
夏白：“那边会很危险，有什么事、后事需要交代吗？”
钱星：“……”
夏白说：“你没有啊，我有。”
钱星咬了咬牙：“你说。”
夏白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家住在姜岐市闽石村，我从小跟着爷爷，我爷爷是个赶尸匠，家里有五个喜神。”
钱星：“交代后事，需要先交代户口？”
夏白瞅他一眼，继续说：“后来，我爷爷死了，游戏来了，喜神丢了，我家破人亡了。”
钱星：“……”
夏白：“我爷爷有一群每天就知道吵架的老友，都是年轻时认识的赶尸人，群里任意两个老人排列组合都是120岁以上。我以为他们都是一群被时代抛弃的可怜老人。”
“好可怜啊，我都想着等他们都死了，就给他们收尸，赶他们去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度过死后尸生。”
钱星：“……听着也挺好。”
夏白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这群可怜的老人中，有一个是厉害的神秘玩家，一个是游管局局长，一个是圣游公会元老，可能还未完待续。”
钱星：“……”
夏白：“那个圣游公会元老，可能还有女装癖，还酷爱大美女伪装。”
钱星立即：“我不是！我没有！”
夏白斜眼安静地看着他。
老钱：“……”
夏白像看做了坏事的小学生一样看着老钱，“怎么回事？说说吧。”
事到如今，老钱也没法隐瞒了，他坐到夏白对面，说：“是的，我们是玩家，还是挺早一批出现的玩家。”
夏白：“群里有多少玩家？”
老钱保守地说：“应该有不少。”
夏白：“……”
夏白：“我明白了，当时老王在群里说我们的世界出问题了，在群里发了一个链接，就是给我看的，你们一群人在群里装疯卖傻。”
夏白记忆很好，“当时你还说，你刚戴上老花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赶上的样子。”
老钱：“……”
他用老实交代的方式来转移话题，“那什么，你现在应该感觉出来了，游戏给玩家技能，很多时候和玩家的经历，以及经历塑造的灵魂相关，我们这些赶了好多年尸的人就……但凡进了游戏就都有个不错的技能。”
“游戏刚降临的时候，我们都不懂嘛，有的怕孤单就建立了一个小社团，有的不明白就加入了一些团队，还有些人想维护世界和平，就张罗了游管局。”
夏白：“……”
老钱开始解释了，“后来这些团啊局啊的就发展得越来越大，变得有点复杂了，我们是不想让你卷进去，所以从来没跟你说过。没想到啊，你还是进了游管局，还是游管局的攻坚队。”
夏白好奇：“你们知道彼此的身份吗？”
老钱：“一直没正式公开过，不过都有猜测吧，像老王是游管局局长这种，是没法隐藏的，其他人不好说。”
夏白默了，原来他们在群里不只是对他装疯卖傻，还互相装疯卖傻。
“所以，你对我爷爷的游戏身份也不太了解？”夏白问。
他们分部在不同地方，不可能同时被卷进同一个游戏，能猜到其中一两个的身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并不普通，他爷爷看起来是很低调的人，这种如果不是自己说出来，就很难了解了。
果然，老钱说：“我不知道你爷爷的游戏身份，你刚才说，我才确认他是玩家。要不是他藏得太好了，要不就是他只进过一两次游戏，就养老去了。”
夏白：“但你们知道他死了。”
老钱：“是的。”
老钱记得他刚见夏白时，是夏白病没好多久的时候。
老夏实在没钱了，开口跟他们借钱，他们才知道他有个病重的孙子。
夏白病好后，他和同样离姜岐市不远的老王、老李一起来看夏白。
那时候的夏白十二三岁，很没有安全感，睡觉要在帐篷里睡，床上不行。也不太爱说话，看人时只在帐篷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小脸又白又瘦，眼睛里全是防备。
老夏很担心他，总怕养不活他，又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把他拉扯大。
好像还没过多久，夏白就长大了。
也没过多久，老夏就死了。
有一天，老夏在群里忽然不吵架了，而是感谢当年他们借给他钱，还照看夏白，说如果有可能，以后也多照看照看夏白。
他们就意识到了什么。
再后来，他们就知道那个时不时出来的老夏是谁了。
老夏是个赶尸匠，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姑娘家的人嫌他晦气，把姑娘嫁到别的村里去了，自那以后，老夏就没再喜欢过哪个姑娘，终生未娶。
所以，夏白不是他亲生孙子。
夏白也是个没有爹妈的可怜孩子，又失去了唯一的爷爷。
这个孩子小时候不爱说话，但不是没有感情，爷爷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一开始他们都以为他用爷爷的手机说话，是无法接受爷爷的离世，就一致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陪他用这个方法把爷爷就在人间。
后来，他们发现，夏白也在照顾他们的感情，怕他们这群脆弱的老年人接受不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反正他心里的感受很难说出来。
老钱说：“在群里演戏是我的不对，但你也不能埋汰我啊，说什么我爱女装，我一辈子的清誉都能被你毁了。”
夏白问：“你还怪我，你为什么这样啊？”
老钱：“不是怕被你发现吗？”
夏白：“怕被我发现，你还来这个游戏做什么？”
老钱：“就想看看，能不能放心。”
夏白大学报道的日子，以及他考上的大学，群里的人都知道，当他看到游戏app公告的和平医学院地图时，就立即去玩家交流中心看了，看到了夏白。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老钱之后看了夏白进的每一个游戏，也知道夏白进了攻坚队。
他的表现很亮眼，但他还是不放心，不知道夏白是不是真的有在游戏中行走的能力。这次正好他在大泰市，看到这个悬赏任务有夏白立即就接了。
来了之后，他就放心了。
他知道夏白没怎么用自己的技能，就算不用技能就已经让人很放心了，而且他还有自己的朋友和队友，这一点也是让他放心的很重要的一点。
有朋友好啊，有队友好啊，有生死相依的人好啊。
他和这个世界有了鲜活的联系，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会再对全世界充满防备。
老钱：“谁知道被你认出来了，我哪里露馅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夏白能说，他有一个可以看破一切伪装的队长吗？
他们目前是敌对团队。
夏白说：“你看着就是一股老爹味，不像是个大美女，对我还特别关注。”
老钱认了。
夏白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你是圣游公会那种社团的元老。”
老钱：“……不是说了，那时候不懂，那时候圣游公会也没像现在这样啊，就是几个被世界伤透心的人抱团取暖。后来，我就回村，不怎么管圣游公会的事了。”
“这不是前几天，他们说圣游公会遇到重大危机，喊我出村吗，我这才出来。”
夏白：“……”
被老钱这么一说，他怎么有种圣游公会特别不靠谱的感觉？
这是那个敢跟游管局叫板，最大的游戏拥护派社团吗？
夏白眨眨眼，“那时，你觉得你被世界伤害了啊？”
老钱：“……那个时间点之前两年，我就是你口中被时代抛弃的可怜孤寡老人，快要死了都。”
夏白懂了。
他的感觉至少不全是错的。
夏白还有很多想问老钱的，但现在没时间了。他说：“阳间公寓确实很危险，你真要去？”
老钱：“去。”
夏白：“我的技能是捡尸，活死人，你的技能是什么？”
老钱伸出双手，无数的纸人从他现袖子里、领口里跑出来，“我的技能很普通，就是纸人。这不是后来不需要赶尸了，我就靠给死人扎纸人养活自己，没想到在一个冥婚游戏里得到了这个技能。”
那些小纸人都薄薄小小的，可是夏白没忘记，当时老钱推人时纸人带出的力量有多强。
夏白：“好，我们现在就准备走。”
当两人从房间出来时，凌长夜已经跟卫敬云他们说了新情况。楼上不算那两个真正死了的，还有六个玩家，其中三个人确定要去，另外三个人听到阳间很危险后，犹豫中，不太想去。
不太想去太正常了。已经确定这里比阳间安全很多，在阴间等着被带出游戏，如果夏白不是攻坚队的人，他都心动。
最终去阳间是：夏白、蔺祥、老钱、杨仪、卫敬云和马鑫甲。
本来熊西元也在纠结中，看到偶像凌长夜没去，立即决定不去了。
其他人继续留在这里查线索，他们约定，如果有什么关键线索，或者需要帮忙的，就在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通过声音传达，传达的方式，就是两边都有人懂的摩斯密码。
以防万一，十一点一到，留在阴间的玩家去各个住户门口帮他们守着，如果住户发现他们拆祭台，他们能帮他们拖延时间。
同时在他们离开后，快速给他们善后。
移开果盘等东西，把那半个小帐篷也拆开，下面就是正常的台阶。
夏白刚要用他的蚯蚓臂钻试试，被老钱推开，几个小纸人探头探脑地从他袖子里出来，跑到台阶上之后，纷纷对着台阶撞头，一撞一个洞。
“……”
夏白转头看向马鑫甲，他还没什么明显反应。不知道是因为老钱很少去圣游公会，下面的人不知道他的技能，还是因为他不是圣游公会的人。
很快楼梯就被小纸人们撞出一个洞，小纸人还非常感人地去给他们探路，同时燃烧他们的胳膊给他们照亮。
看的夏白都眼馋这个技能了。
力大无穷，无私奉献的小纸人，可能这只是他们最普通的两个优点。
老钱对他们挥了下手，第一个跳进了洞里。
夏白跟着他跳进去。
一阵炫目的光从脑海里闪过，像是游戏锁定状态结束，重新进入了游戏一样。
从洞口跳下来之后，夏白又来到了帝豪公寓的202房间。
阴间的帝豪公寓就是那些死去的鬼魂们，生前生活的样子，阳间这里可能是他们死去之后，更加破败可怖的未来。
这里依然还有住户，夏白打开一线房门，看到楼道里从门缝溢出的光亮了，同时楼梯那里也有光亮，是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