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捡尸人(芷衣/浮安衾)

老王发表完讲话后，掀开了他身后的幕布，露出了五十六个尸体。
夏白听到很多不知是喜是悲的哭声，看到好多人哭着跑到他们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爸爸、妈妈身边，忽然之间，他又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技能的意义。
他记得他小时候，爷爷经常跟他讲他年轻时赶尸的经历。
夏日的夜晚，埋了很多喜神的院子里，爷爷坐在摇椅里摇蒲扇，问他：“小白，你知道我们赶尸人的初心是什么吗？”
夏白正从井水里捞西瓜，随口问他：“是什么？”
“不远千里，送吾归乡。”
爷爷说：“这是我们的初心，也是我们对喜神的承诺。在最初的最初，喜神都是在战死在外的人，山高路远车马嫌，落叶归根难，我们送回他们回家，让他们亲人团聚。”
小夏白转头看向爷爷，爷爷意味深长地说：“小白，你一定会懂的。”
那时，夏白还不懂爷爷的眼神。
后来，他得知埋在院子里的喜神，都是他从游戏里带出来的，他就懂了爷爷为什么会那么说，也懂了他当时的眼神。
第一次理解这句话，是他送和平医学院的学长学姐和其他玩家的尸体回学校时，这次他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是游戏没把死去玩家的尸体吐出来吗？”一个头发发白的女人抱着她女儿的尸体，问：“谁把我女儿的尸体送出来的？”
老王笑了笑，身体站得很直，眼角皱纹揽住了阳光，“是一个赶尸人。”
说完他看了夏白一眼，夏白把二娃举起来，挡住他的视线。
当时他把尸体交给危正雨时，说：“在追悼会上，你们可别说是我把尸体带出来的，更千万别临时把我叫到台上，或者把镜头对向我。”
危正雨被他社恐模样笑到了，问他：“如果有人问，我们怎么说？”
“想怎么说都行，就是别说是我。”
老王自己想了个说法。
一个赶尸人。
挺好的。
追悼会结束后，老王把夏白喊了过去。
夏白呆着一张脸，认真地鞠躬叫他：“王局长！”
老王：“……”
老王说：“你以前是这样叫我的吗？”
“以前？”夏白一脸茫然，“我和局长以前认识吗？”
老王沉默了。
夏白问：“局长有什么吩咐吗？”
“得得得。”老王说：“别局长来局长去的，是我不对，我不该隐瞒我的身份，我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群里的老王行了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钱也骗了你，你怎么对他就还那么亲呢？”
夏白：“我错了？我是看游戏降临后，第一次见面时，您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就配合您演戏啊。”
老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老夏的大宝贝孙子这么记仇呢？”
夏白笑了。
老王也跟着他笑，非常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大派系赶尸人的后人，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赶尸人，新时代赶尸人，很好，很好。”
“我不是赶尸人。”夏白纠正他：“我是捡尸人夏白。”
老王固执地坚持夏白是继承了他们衣钵的赶尸人，“捡尸人就是游戏时代的赶尸人。”
“我可会拿走他们的技能的，赶尸人会收取这么高的报酬吗？”夏白问。
老王：“物价和工资都在涨。”
夏白：“……”
老王向夏白爸爸妈妈那边看了一眼，问：“他们对你好吗？”
“嗯！”夏白点头，“他们对我特别好，找了我好多好多年，他们为了感谢爷爷收养我，还不让我改姓了，就让我叫夏白。”
从这一点，老王就看出夏白的爸爸妈妈是感恩的人，他们对夏白也不会差。
“那我就放心了，老夏在天上一定会很开心，很欣慰。”老王说。
“您以前就知道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夏白问。
“当然知道，他那个老光棍怎么可能有孙子！”
老王一点不留情面地说起老夏的糗事，“当年他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家嫌弃他是个赶尸匠，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教书的，他就剃了个光头，说这辈子再也碰女人了。”
夏白对着天上竖起了一个歪着的大拇指。
没想到，他爷爷是这样的情种。
老王还有很多事要忙，他简单地跟夏白说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他了。
临走前，他又满意地开心地拍了拍夏白的肩膀，“小白，不管是作为局长，还是爷爷，我对你都满意，很骄傲。”
夏白看着他坐上了车，才去找他的爸爸妈妈。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边就多了一个人，正是夏白好几天没见的凌长夜。
姜倚彤很喜欢凌长夜，跟他说话时满脸笑容，夏白见她那笑，都觉得她要喊凌长夜儿子了。
凌长夜也在笑，看到夏白过来时，原本就真切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
夏白挠了下下巴，移开了视线。
“这样吧。”姜倚彤说：“难得你们都在，又都空闲，我们一起回家，阿姨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饭吃啊？”
“那就打扰了。”凌长夜说：“我来订机票。”
“好。”姜倚彤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了。”
“别。”夏白终于开口了，“大惠市遗留了几个游戏，可能还有别的事，我们就在游管局安排的房子吃吧。”
“也行。”姜倚彤说：“配合你们的工作，主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行。”
于是一家人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全程江清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时不时地看凌长夜一眼，脸上时而是怀疑，时而是沉思。
姜倚彤说要下厨，凌长夜自然不能干坐着，他进厨房给她打下手，被江清风挤了出来，本来还想着去帮忙的夏白，看着那略显拥挤的厨房放弃了。
他没有回房间，就坐在客厅，把电视打开，调高音量。
凌长夜坐到他身边，夏白把正抱着咖啡杯的二娃放到他们中间，但是二娃太小了，挡不住凌长夜侧头过来的一个吻。
那个吻落在靠近眼睛处的脸颊上，很轻，像是只留下了气息就离开了。
夏白眨了眨眼，心想，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他能输吗？不能。他的手绕过二娃的背后，落在了凌长夜的腰上，摸了摸腹肌，心满意足。
凌长夜盯着那只犯规的手笑，看着电视上的古偶剧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夏白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州官那么辛苦地为百姓服务，放点火怎么了？”
凌长夜：“谁为谁服务？”
“你们在看什么？”姜倚彤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小白，你这三观可不对啊，州官为百姓服务是应该的，不能因此就放火。”
夏白：“……哦。”
手下的肌肉因笑而微动。
夏白默默拿出一把手术刀。
凌长夜：“……”
二娃什么都不知道，一边看着电视里女主打男主，一边摇晃头上的小白花。
饭菜都端上桌后，几人落座。
江清风思考了一路，加做一顿饭的时间，终于在吃饭时开口了，“我们前两天商量了一下，觉得等你们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再同居比较好。”
“……”
凌长夜的筷子停在半路，又收回，看了一眼一脸呆的夏白，笑着说：“好，我们不会那么早同居，至少等夏白读完大学，或许还有研究生。”
“我是说，亲密关系。”江清风懊恼地解释。
凌长夜沉默了几秒，又点头，“好。”
“好什么好！”姜倚彤说：“别听他的，他自己都做不到，你们一切顺其自然，都是成年人了。”
江清风皱眉，“夏白还是个宝宝。”
“……”
这顿饭，凌长夜做了一个非常绅士且称职的男友，对江清风的一切要求，都点头说好。
吃饭完后，凌长夜该走了。姜倚彤对老公的表现很不满，为了弥补，让夏白去送凌长夜，“这还早呢，你们去约会吧，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离开家后，两人走了一会儿，去开房了。
凌长夜用上了刚从江清风那里学到的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夏白默默拿出了一个手术刀。
凌长夜：为什么要奖励我？

第134章 过往2
当天晚上凌长夜又开车把夏白送回来了，回到家时，家里客厅的灯光亮着，但爸妈都回卧室了。
夏白走路声音非常轻，可有个猪队友，二娃开心时声音比平常大很多，“回来了呀，好久！”
爸妈卧室的门打开了。
夏白：“……”
江清风说：“连二娃都觉得久了，快四个小时了，你们去哪儿了？”
“只有三个多小时，不到三个半。”夏白纠正，然后说：“看个电影就得两个小时了。”
“就是，哪里时间长了？”姜倚彤说，她看向夏白：“正好，我们有件事要跟你说。”
夏白若有所觉，“你们要回去了？”
“对。”姜倚彤说：“我们回去之前要先跟你确认一下，你这几天不下游戏吧？”
“这几天都不去。”夏白说：“原本我们是一周下一次，这次从大惠二中出来，局长特许我们几个人两周的假期。”
同时，学校也给了下大惠二中的几个学生一周的假期，所以夏白才能继续留在这里。
其实他也该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去，准备准备上课了，可是他还有其它事要做，在大惠市比较方便。
“爸爸妈妈，你们先回去吧，放心，我就是帮忙做做其他事，这一周绝对不下游戏。”
听他这么说，姜倚彤和江清风就放心了。他们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做，当天晚上跟夏白告别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坐飞机回北宁市了。
这个大房子里就剩下夏白和二娃两人了。
把爸妈送走后，两人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晒太阳，夏白问起二娃最近这段时间下游戏的情况。
二娃说：“厉害呀！”
夏白：“有多厉害，让我看看。”
然后夏白就看到，二娃的脚下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根须，手指上也长出了一簇簇树枝，树枝越长越长，顶到了屋顶上。
“还可以长。”二娃先说明，“不能破坏楼。”
表达了他的能力不只这些后，树枝开始长叶开花。
两人躺在一棵巨大旺盛，仿若存在于童话中的树下了。
白色的花瓣缓缓飘落，夏白闻到了沁人心脾，蓬勃的大自然气息，气息里旺盛的生机驱散了夏白脑袋里还遗留的晕沉和疲惫。
夏白接住一朵花瓣，突发奇想，“可以吃吗？”
雪木妹妹就是喝二娃的血，变得越来越正常，二娃作为玩家中最强身体技能的拥有者，还是自然系，身体受技能影响，慢慢也有了自然之力，他感觉这些小花瓣也有。
就算不能治病，提神醒脑，缓解疲劳应该可以，至少比茶叶好？
二娃的耳朵红了，小花朵噗噗从上面冒出来。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二娃了，以前的二娃只会红着耳朵低下头，现在的二娃会红着耳朵跑出去，给夏白端来一杯用自己的花泡好的花茶，开心又期待地看向夏白。
夏白感慨：“这也太贴心了，二娃真的长大了。”
二娃头上的一朵小花又摇晃了起来，摇成了蒲公英。
夏白低头慢慢地喝，喝了半杯他就有感觉到很舒服很清爽了，一点点回甘，和一点不明显的花香，反而有更清晰草木的气息，比茶还要好喝。
“二娃。”他看着小孩说：“你真是大自然的宠儿，是在田野上长起来的奇迹。”
二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爬到床上抱住了他的腿。
“这两天攻坚队还给你安排游戏任务了吗？”夏白问他。
二娃点头。
夏白：“到时候我送你去，等你从游戏里出来。”
二娃开始滚来滚去。
这几天大惠市降临的游戏不多，但之前遗留的没通关的游戏还有不少，这些大多是由攻坚队的人处理，其中被安排游戏最多的就是二娃。
他可以使用技能后，游管局尽可能多地让他下游戏，练习使用技能，如果他不是有技能的游戏玩家，游管局一定会被告虐待童工。
二娃在两天之后，又要去一个大惠市的游戏。夏白如约送他去。
这个游戏降临在在大惠市一个别墅，在大惠市数一数二的富人区里。
现在游戏已向社会公开，小区里好多人都知道这个别墅被游戏降临了，玩家们去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二娃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夏白有意识地跟他讲：“如果这个游戏不被通关，一靠近这个别墅就有危险，整个小区的房价都会受负面影响。相反，如果这个别墅被通关了，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整个小区被游戏降临的可能都很低，本就是富人区，再加上一层安全属性，房价会非常可怕。”
二娃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他以前不会用技能，另一个，总结来说就是他太小了。
他太小了，没正式上过学，不怎么认字，同时对社会没有基本了解，这对通关游戏非常不利。
认字的问题，游管局特意给他请了老师，而认识社会，也一直在进行中，就是以前的攻坚队轮流带娃，带二娃去不同的地方了解这个社会的基本运行机制。
夏白带二娃的时候，也一直很注意这个问题，会跟他讲很多，他发现其实二娃已经比同龄人深刻多了。
二娃点头，“可惜队长买不了这个小区了。”
夏白：“……”
二娃和其他玩家一起进游戏后，夏白从车里下来，走近了那座红色的别墅。
游管局的人认识他，而且在游戏公开之前，游管局对游戏降临地的警戒线就不拦截玩家，只挡普通人，所以他们没有阻止夏白靠近。
夏白走到别墅后面，在脑海里喊：【系统，你在吗？】
刚进大惠二中游戏时，他试图跟系统说话，但是系统似乎不方便跟他说话，他问什么时候方便，系统跟他说的是，在游戏降临地方的附近，但不要在游戏里。
夏白留在大惠市就是想跟系统说话，他有很多想了解的。回姜岐市后，不一定有游戏让他很快跟系统联系上。
【您好，捡尸人夏白。】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出现了，比之前在游戏里音量大些，不知道是不是夏白的错觉，他还听出了一点开心。
能联系上它，夏白也是有点开心，【你现在方便跟我说话吗？】
系统：【方便。】
夏白：【你之前遮遮掩掩，是怕游戏发现吗？】
系统：【你们说是游戏，以前我们叫它为总系统。】
夏白：【“我们”？】
系统的声音有点低落，【现在只剩我了，它们都消失了。】
夏白：【是其他系统，以前内测的时候，每个玩家都有一个系统，那些玩家死后，他们的系统也随之消失了，就剩下我一个活着的玩家，所以也只剩你一个玩家系统了？】
【您还是这么聪明。】系统说。
夏白：【你能跟我说说，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及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系统说：【我是无法拒绝您的。】
因为它就是夏白的一部分。
它的编号是017，因为夏白是第17个被游戏选中参加内测的玩家。内测一共有99个玩家，所以有99个玩家系统。
这些玩家都是游戏，也就是主系统精心挑选的，他们各有特色，不同年纪，不同身份，有的很聪明，有的经历独特，有的很成功，也有作为研究对照组的普通人。
一开始017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存在，主系统说它是系统，它的职责是辅助玩家玩游戏。
是的，017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主系统说的是“辅助”，它创造它们，是为了帮玩家通关游戏，在最初。
99个玩家系统跟随99个玩家开始了游戏之旅。
后来，017发现，原本懵懵懂懂，没有感情的玩家系统变得越来越有个性了，有的系统温柔体贴，有的系统搞笑幽默，有的系统最爱说黄段子，嘴欠欠的，有的系统冷漠如冰。
和他们跟随的玩家一样。
懵懵懂懂的系统们，跟在玩家身边，像是孩子跟在父母身边，可能他们自己没发现，他们已经潜移默化地变成了父母那样的人。总系统说过，人类总是忽略自己的模仿能力，人类的本质里，还有一项人类没发现的模仿。
它们这些系统也这样。
后来，017才知道，它们本就是玩家的一部分，主系统把内测玩家抽进游戏时，就复制了他们部分数据变成了玩家系统。
夏白不明白，【游戏为什么要这么做？】
017说：【因为它想做一组对照，它想看看，相同的数据，系统和人在一系列危险的经历中，会长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