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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型偶像(铁马倦倦)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成帮主暗暗朝楚孑比了个大拇哥,然后看向一旁的小弟们,又狠狠道:“你们也脱了外套,一起唱!”
小弟们哪敢造次,纷纷脱下了外套,和小个子一起唱起来。
“我要把那旧房子……刷的和新的一样……”
“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
楚孑掏出手机,把一帮霸凌者瑟瑟发抖地唱歌的样子拍了下来。
“你们记住,以后再欺负任何人,哪怕不是花仔,我们都会把这视频发到你们学校群里,知道吗?”
几人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知道知道……”
穿深蓝色衣服的小个子真的吓坏了,刚刚唱歌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裆部一阵湿热。
而这场景竟然被录了下来……
真的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屈辱。
“好了,滚吧。”成帮主大手一挥,“毛都没长齐还在这装,赶紧回家找你妈换纸尿裤去吧。”
“呜呜呜呜,谢谢,”小个子的眼泪和鼻涕已经一起流出来了,“谢谢……”
几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就没影了。
一众“暴力摩托帮”的成员这才卸下恶狠狠地神色,捂着胸口:“你俩戏真好啊,刚刚都吓死我了。”
楚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赶紧把烟塞进成帮主手里:“快把这个拿走……我差一秒就要呛死了。”
“哎呦,我就知道楚兄弟不抽烟,”成帮主笑着把烟替楚孑处决了,“你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干什么呢。”
“咳咳,”楚孑干咳两声,“哪能啊,未成年人保护法铭记于心,其实这视频我们都不能发,但让他们以为我们会发就行了。”
“没错,”成帮主赞许道,“我相信这几个坏小子以后是不会再去欺负人了。”
这时候,王花工才从人堆中挤出来,无不感慨道:“原来,你们暴力摩托团是来干这个的啊。”
“没错,”成帮主回答道,“这个所谓的帮派是王昌在三年前成立的,希望能用……怎么说呢,就是大众对我们这帮人的刻板印象吧,去做点好事,主要就是帮助未成年人了,偶尔也会帮帮职场霸凌之类的事,就看谁联系我们了。”
“只要通过一个内部论坛,在上面发帖,我们就会接下这个活了。”
“最开始只有王昌一个人在做这件事,灵感也是来源于国外的类似团体,后来慢慢地,他才通过找他改装摩托车的人,聚集起来这么一帮人。”
楚孑这才明白了:“所以,原来王昌经常来这个学校,其实是真的来踩点,他会给受害者一个木雕的摩托车,这样你们就知道要保护谁了,对吧?”
成帮主点头:“没错,这一切都要感谢王昌,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么个好主意的。”
众人都还沉浸在刚刚演戏成功的胜利感之中,没人注意到王花工在密集的雨丝之中已然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要办这件事的,”王花工喃喃道,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都是因为我……”
“花仔!”楚孑忽然注意到花仔的状态。
怪不得刚刚一直没说话,原来抬手整个人都已经蔫儿得像一个腌萝卜了,几乎站不住。
“谢谢叔叔们,”花仔红着小脸,满眼泪水,“多亏有你们,我以后就可以好好读书……”
“快送医院!”王花工急了,也不等花仔把话说完,就把他拦腰抱起,“快!”
话音未落,王花工就将花仔带到了一辆摩托车上。
车主刚想上前帮忙架势,却只见王花工熟练地拧开了油门,“孩子生病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咱们在人民医院见!”
说着,王花工就让花仔搂紧自己,然后行驶了出去。
留下暴力摩托帮的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王叔叔他……竟然会骑机车?”
雨也停了。
王花工带着花仔,穿梭在了马路上。
雨水将街道洗刷一新,遥远的天际线上升起了一道并不太显眼的彩虹。
这似乎预示着,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
花仔烧的难受,将小小的上半身都贴在了王花工的后背上。
双手也紧紧环绕住了王花工的腰。
王花工感觉到背后的热量传来,蓦地一怔。
他恍然想起,在王昌也差不多这么大的时候,他也骑着摩托车,带儿子放过学。
那时候的摩托车当然没有现在这些人玩的这么犀利,只是一个时速不超过40公里的代步工具罢了。
王花工年轻的时候玩过一阵,后来妻子去世就卖掉了,没想却在儿子成年之后变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他永远记得那天,也是一个类似的雨后,王昌的学校来电话,说王昌身体不舒服,让他把王昌接走。
但他接到王昌的时候,王昌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只是倔强地不再愿意上课。
王花工只当是小男孩在闹脾气,也没细问,只是让他上了车,带他回家。
王昌的身体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一个,一开始根本不愿意搂着他的腰,怎么说也不听。
他知道昌儿喜欢蒲公英,就开始沿着路找。
他专门找不平整的路开,每找到一棵蒲公英,还会来个急刹车,迫使儿子不得不在行驶过程中用手搂住他的腰。
昌儿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死死搂住了父亲的腰。
但作为“奖励”,昌儿一路上也吹了不少蒲公英,也许这些小小的伞兵,现在已经飞到了璞兰市的各个角落,生根发芽、开花结种。
父子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一个怀紧贴着背的拥抱,似乎就是王昌的成长过程中,父子二人最亲近的时刻。
王花工觉得自己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只知道用这种方式让孩子被迫亲近自己,却没有问问王昌,问出那关键的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上学”。
医院很快就到了。
幸好花仔只是细菌感染,医生开了点滴,就让王花工带他去输液了。
王花工将花仔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替他数着呼吸与脉搏。
他看到了花仔手上的伤口,找护士要来了碘伏和棉签,细细地帮他处理。
十几年前,王昌的手上,似乎也总有这样的伤口。
“那时候,我还只以为是王昌淘气,在学校总跟人打架,”王花工对赶来的楚孑静静说道,“我都没想到,他会受欺负。”
“这世界上怎么有我这么混账的爹啊,连儿子受欺负了都不知道。”
“我都不敢想,他妈走了以后,昌儿在学校,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
“你说,这孩子得多怨我啊。”
王花工双眼通红。
怪不得昌儿死活不再读高中了,他都不敢想,那时候昌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竟然只以为昌儿是在闹脾气,甚至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王花工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直到,楚孑将两张画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王昌的纹身画稿,是我刚从成帮主那里拿到的。”
“这辆摩托,是王昌一开始想纹在胸口的,这张稿子他画了三四年自己才满意。”
“这是他最喜欢的型号,也是他生前修的最后一辆车,就是王叔叔刚刚骑的那一辆。”
王花工摸着儿子细腻的笔触,半晌说不出话。
昌儿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摩托车呢?和那天下午的经历有关系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这时候,楚孑又递过另一张画。
“而这幅画,是他一个多月之前找到成帮主,说要纹的。”
“成帮主当时觉得很奇怪,王昌做了那么多纹身,一直不往胸口上纹,就是为了把最有意义的一张图纹上去,那纹身都设计了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改主意?”
“但成帮主看到这幅图他就明白了,这幅画比刚刚那个摩托车的图更有意义。”
楚孑说完,王花工看着那张小小的图画,已经泣不成声。
画面中,是一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刚出生的婴儿。
而在小婴儿的手中,还捧着几朵蒲公英。
正如当时他们在路边捡到的那些一样蒲公英一样。
王花工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纸张上、落在了病床上。
王昌,他的儿子,竟然还记得蒲公英啊。
他并没有怨自己这位无能的父亲,而是还记得这些细碎的不值一提的快乐时光啊。
王昌那时候应该对自己做下了承诺吧,会像那双大手一样,一直守护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
他只希望孩子见到蒲公英,而看不到这些风风雨雨吧。
也许只有淋过雨的人,才记得要为别人撑伞。
只是可惜,王昌本身是想把这张图纹在胸口的。
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创口,取代了纹身的位置。
王花工觉得一直堵在自己胸口的某种东西忽然松动了。
哪怕他是个太不合格的家长,但昌儿,却是个太合格的儿子。
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一只小手擦去了王花工脸上的泪水。
王花工抬头,只见花仔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叔叔,不要哭,我给你唱歌,好不好?”花仔还发着烧,却倔强地说道。
王花工愣住了。
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如获至宝般的轻轻碰了碰花仔的脸蛋。
温热的孩子的皮肤让他的指尖几乎颤抖。
王花工就这样轻轻抚摸了花仔的脸颊半晌,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然后,他温柔说道:“花仔还在病着,叔叔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花仔的大眼睛中丝毫没有哀伤的痕迹了,他兴奋问道,“叔叔要唱什么?”
王花工想了半晌,郑重道:“我教给你一首新的歌吧,以后……再也不要唱之前他们让你唱的那些歌了。”
花仔用力地点点头,期待着。
窗外的彩虹愈发明显起来。
雨过天晴,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爱与救赎虽然可能会迟到,但只要你固执的追寻,它们总会到来。
王花工闭上了眼,认真地唱了起来:
“草地上,风儿吹……”
“蒲公英,打瞌睡……”
“梦见怀里小宝宝,变成伞兵满天飞……”
年近五十的沧桑男人,声音沙哑却很温柔。
这首歌就叫《蒲公英》。
是他教给昌儿的第一首歌。
傍晚,花仔的烧退了,王花工还在陪着他,等花仔的父母来到。
楚孑退出了房间。
漫天晚霞。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刚刚王花工和他说,他要带着昌儿的骨灰骑摩托车环游华国。
这是昌儿一直以来的梦想之一。
而等他回来之后,他就要负起关于暴力摩托团的责任。
虽然王昌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有很多罪要赎,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需要他去守护。
楚孑走到了医院的外面。
逝者的离去,总会带来伤痛与哀愁。
但同时,他们也会留下能给生者以继续生活的力量的东西。
这就是亲人之所以成为亲人的原因。
想到此,他生平第一次,给父亲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楚峰的语气也有一丝讶然。
“儿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您怎么样了。”楚孑问道,“腰还疼吗?”
他最近几晚总听到父亲的起夜和叹气的声音,但每次问父亲情况如何,父亲又总是说自己没事。
“额……”楚峰突然支支吾吾的。
这让楚孑瞬间紧张起来。
“要不说父子连心呢,这么巧你给我打电话来了,”楚峰尴尬地笑了两声,“其实我现在就在家旁边的医院呢……”
“医院?您怎么了?”楚孑立即问道。
不会……
他的父亲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楚孑的心就像是被人攥了一下那样,瞬间呼吸困难。
“啊……倒是有点问题……”楚峰停顿了半天,才弱弱说道,“我今天来医院检查,没想到老腰疼居然是因为这个毛病……”
“说起来也怪丢人的……”
“儿砸,你听说过……前列腺结石吗?”
“刚刚做了膀胱镜和B超,可难受死我了,但别的地方都没啥问题,就是长了个小石头……”
“可能要做个小手术,倒是没什么风险,你不用担心。”
“只是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再帮我点忙啊,就是殡仪馆那边的事……”
“啊,具体的等你来了我再和你说吧,护士叫我去备皮了,备皮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干嘛让我脱裤子,你们又要干什么……啊!”

楚孑听完电话,就拜托成帮主,将自己火速送到了位于城西的第一人民医院。
虽然听父亲的说话感觉他中气还比较足,再加上理智告诉他前列腺结石的确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但可能是因为最近的经历,让楚孑总觉得心悬着、不踏实。
终于赶到了住院部,幸好还没错过探视时间,看着父亲穿着病号服、带着眼镜在病床上看报纸,楚孑这才觉得心安了不少。
“哎呀,儿子,你怎么还是来了?”楚峰放下报纸,一脸嗔怪,“不是都让你回家了吗!”
“来看看您,”楚孑坐在病床边,很自然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唉……”楚峰将报纸一摊,倔强地看向窗外,“你爹我现在不完整了。”
“什么?”楚孑满头问号,“发生了什么?”
楚峰叹气:“你知道备皮的意思是……”楚峰凑近楚孑耳边,小声说道,“是把那里的毛毛剃干净吗?我这辈子第一次剃毛毛,他们还不让我自己动手,刚刚雀雀儿都被年轻的小护士看光了,羞死个人。”
“哈哈哈,”楚孑实在是忍不住,“您要做的是前列腺碎石的微创手术,其实男性尿道感染的几率并不大,一般是不需要备皮的,但是医生可能怕您这个年龄有合并别的复杂情况,到时候需要开放创口,所以先给您备上了,都是正常的,人家护士见过的比咱们多多了,这是人家的工作,根本不需要不好意思。”
“哦……”楚峰神色方才舒缓一些,“也是,还是你个大学生懂得多,但我就是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嘛……”
“啥不好意思?”楚峰话音未落,王莉蓉就拿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了,一牙签一个分别塞进了楚孑和楚峰嘴里,“老楚,我就说吧,你儿子知道了肯定来看你,你还不信!你们爷俩刚刚说什么呢?”
楚孑将酸甜的苹果块吞落进肚,刚想回答,就又被楚峰往嘴里塞了块苹果。
“我和儿子没说什么,”楚峰拼命向楚孑使眼色,“是吧,儿子。”
楚孑没想到父亲在这个问题上还挺保守,连母亲都不想告诉,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含混道:“确实没说什么大问题。”
重音放在了大上。
“你小子!”楚峰胡噜了楚孑头一把,“怎么还拿你爹打岔呢。”
然后父子二人对视,似乎也被楚峰这自然的亲昵动作震撼了一下。
两个人各自的腮帮子都塞满了苹果块,鼓鼓的就像两只仓鼠,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向彼此……
二人瞬间都绷不住了,全都笑起来了,险些把母亲精心准备的苹果块喷了一地。
一老一少的笑声不绝于耳,很快传遍了整个病房。
隔壁床的病友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感叹道:“父子感情真好啊,不像我家那个倒霉儿子,我病了也没回来看看。”
王莉蓉看着这一幕也感慨道:“他俩平时也不这样,可能要做手术,脑子都不正常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听的话,但王莉蓉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一直知道楚孑和楚峰并不算亲近,再加上楚孑离开家太早,其实二人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本以为可能小男孩和父亲的关系都是这样,但没想到楚孑回来上学以后,父子关系竟然缓和了不少。
这个家就这样,吵吵闹闹,打打斗斗的,什么坎儿过不去啊。
楚孑和楚峰又嘱咐一些手术的问题,这才切入正题。
“爸,”楚孑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叫出这个字了,“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您说西区殡仪馆还需要帮忙是吗?”
“对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离不开人,”楚峰也恢复了正色,正经道,“就是咱们殡仪馆终于拿到民政部的那笔拨款,可以翻修一些地方了,这两天施工队就要作业了,但我这身体不是没法盯着吗,所以想拜托你去看看。”
王莉蓉面露担忧:“老楚,二儿子他这样能行吗?施工队那帮子人都是老油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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