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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型偶像(铁马倦倦)


“不可以。”李教授斩钉截铁道,“要知道,未成年人受害者所受到的侵害有极大比例正是来自于家人、亲戚和熟人,而律师虽然也在保护他们的权益,但毕竟更多的是在法律层面,不一定能照顾未成年人的心理以及情感诉求。”
大家听完,又是小小的震撼。
可能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大家,都很难想象,每年五万个未成年人受害者,是被家人或者熟人侵犯的。
“合适成年人不止需要在庭审的时候到场,凡事公安机关、检察院在询问、讯问或者审判未成年人时,都需要有合适成年人到场,而且,也不仅仅是在未成年人是受害者或者嫌疑人的情况下,在有些案件中,未成年人可能要以证人或者原告、被告出席,同样需要合适成年人陪同。”
这样一解释,楚孑就明白了。
他之前听过不少案子,未成年人都是被家人、亲戚或者朋友侵犯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法定代理人,也就是亲属不适宜到场,那么就是需要合适成年人出现的场合。
而在未成年人作为受害者或者证人的时候,可能也像是看医生一样,未成年人在父母在的时候,可能会不敢说话,或者很容易被信赖的父母引导,合适成年人的在场反而能让他们更准确地说出心中所想。
更别提楚孑也听过一些案件,未成年人明明是受害者,未成年人的父母反而罔顾孩子所受的伤害,越过他们与施害者达成和解。
楚孑想,每年竟然有超过十万人次的未成年人需要和司法机构打交道——这还只是案件较重,被统计到的——而之前他竟然都没怎么听说过“合适成年人”这个说法,足见这个制度缺人的情况了,那么他有时间、有精力,也有这个能力,也许就应该承担起这份义务,帮助检察机关更好的保护未成年人的权益。
“在有些情况之下,其实我们检察机构和‘合适成年人’会是有些对立的存在,毕竟我们检察机构很多检察官缺乏或者并不了解未成年人保护的相关知识,一方面,我们也不断在完善,从我们市开始成立专门的未检就能看出来;另一方面,就需要合适成年人来进行保护、调解,这对我们的工作也是一种监督,在这,我先感谢大家了。”
通过李志梅教授的解释,在场的学员已经都了解到了“合适成年人”存在的必要性。
只是大家心里都有这个疑惑——“我们这辈子都没怎么和司法机构打过交道,我能做好吗?”
楚孑心中也同样有这个疑惑。
所以,他只能更认真的听课。
毕竟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改变一个未成年人一生的节点。
课后,楚孑收到了来自陆晓检察官的短信,邀请他去检察院附近的一间面馆,聊聊关于清源村古茶树被破坏的事情。
楚孑正准备出发,黄思林凑了过来:“我要去给陆晓送点东西,开车来的,捎你一起?”

第173章
“我受归渡市检察院指派,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庭支持公诉,并依法对刑事诉讼进行法律监督……”
陆晓在法庭的公诉席上,静静说出这样一段话。
这是一场庭审,只是她作为检察官日常生活中最平常的一天的日程。
然而现实情况是,连李志梅教授都在法庭门口站着,替她的爱徒捏了一把汗。
刑事审判不公开,尤其是牵扯到未成年人的案件,因此就算李志梅教授想进去也不能进不去。
这是今年归渡市,乃至全国最受人瞩目的案件。
一起牵扯数百人的拐卖幼童案件。
今天是第一次庭审。
按理说每场庭审都有第一、第二两位公诉人到场支持公诉,但今天第二公诉人突发急病,他问陆晓要不要向法庭申请延期庭审,陆晓却只摇摇头:“没事啊,不用。”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一对五十。
一就是陆晓,一个人。
面对的五十是二十位被告,和他们共计达到三十人的律师团队。
庭审现场的椅子甚至都不够用了,不少律师只能坐在临时拿来的折叠凳上。
人这么多,律师发言就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不少浑水摸鱼的言论,甚至不少律师对别的律师的发言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嫌疑人也各个配合着律师发言,留着悔过的泪水,受害者家属也不时传出啜泣,场面混乱至极。
但陆晓丝毫没有异样,只在对方发言的时候用铅笔在记着些什么。
轮到她发表的时候,语调如亡者的心电图一般平静。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平铺直叙,条理却十分清晰,每提出一点必有详实的证据佐证。
可以说招招刺向对方要害。
最后,她说“该案件案情简单,法律关系清楚,我方的检察建议为……”
书记员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抬头看了陆晓一眼。
这是她从业以来遇见过最复杂的案件了,案情简单?法律关系清楚?
但她没想到,陆晓在仅仅发表了两轮公诉意见之后,三十几名律师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法官没有做出当庭审判,毕竟这样的大案很可能还要经过第二次、第三次庭审。
但受害者家属已经开始在门口嚎啕大哭,神色激动地感谢着陆晓。
陆晓只淡淡朝他们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
李志梅跟着陆晓的脚步,一路行至地下车库。
陆晓也没有因为老师的陪同而放缓脚步。
李志梅找准机会问:“庭审怎么样?”
陆晓点头:“很顺利啊,按照我们的方向推进中。”
李志梅:“……”
四个多小时的庭审,在陆晓这里,就是一句话的总结。
陆晓坐上了车,李志梅示意她放下副驾驶的窗户,然后把一堆土特产塞到了副驾上。
“这是什么?”陆晓问。
“这是刚刚在厅外的受害者家属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虽然这不太符合规定,但毕竟盛情难却……”
“请您还给他们吧,”陆晓关上窗户,把李志梅拒之门外,“我不做不符合规定的事。”
李志梅提着一堆布袋子,愣住了。
她这个徒弟哪哪都好,工作能力极强,办案那是一顶一的,而且入额考试的时候还几乎是满分飘过——陆晓本科甚至学的并不是法学,而是更冷门的哲学,这个背景出身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真的很厉害了。
可就是……完全没有情绪波澜。
李志梅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她来之前,归渡市检察院刑事科的未成年人组离职率和转组率都是最高的。
没人能那么平静地每天翻看数十个未成年人受害者的案件,那些受害者甚至加害者似乎总会触及到铁面无私的检察官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
但陆晓在这里做了半年了。
别说是替受害者感到难过了,就是情绪波澜、崩溃,都是从没有过的。
似乎只是在做工作,一切公事公办。
李志梅还在思考着,陆晓依旧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师父,我还约了清源村古茶树案件的报案人一起吃午饭,跟进一下案情,我先走了。”
上午刚刚经过四小时的庭审,中午又要跟进别的案件……
就连李志梅这样的老检察官也有点佩服陆晓了。
“哎,好,你走吧。”李志梅挥挥手,“这些特产我会还给老乡们的。”
“嗯,辛苦师父。”
说着,陆晓便驾车扬长而去。
李志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楚孑和黄思林已经到检察院门口的面馆了。
二人本来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着,但又觉得太吵了,黄思林就大大咧咧地要了一个包间。
结果包间也没好到哪去,还要和另外两组人拼桌。
黄思林先点了餐,甚至也没问陆晓,就给她点了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黄思林解释道:“她基本每天都吃这个。”
楚孑点点头:“好吧……”
陆晓非常准时地按照约定时间到了面馆。
三人简单寒暄片刻,就开始吃面,期间,陆晓一直没谈案情相关的信息。
一碗面也吃不了多久,楚孑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陆检察官,请问清源村的案子怎么样了?”
陆晓依旧没应答,黄思林却说道:“我在这的时候陆晓是不会谈案情的,严格保密。”
说着,她就呼噜呼噜吃完了面,然后把一份材料交给了陆晓,擦擦嘴:“晓晓,我走了哈。”
陆晓点头:“路上小心。”
之后,陆晓也吃完了面,然后示意楚孑跟上。
二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吃完了面条,然后回到了检察院。
检察院有几间空的问话室,陆晓让楚孑就座,稍等她片刻。
楚孑虽然和陆晓只有几面之缘,但也能看出对方的严谨。
陆晓很快抱着一沓材料走了过来,问:“你是清源古茶公司的什么人?”
“我是顾问,”楚孑答道,“是我报的案。”
“好。”陆晓极快地翻看案卷,“可以讲讲案发经过吗?”
楚孑就把当天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陆晓点点头:“后来你又碰到了鲁可?”
楚孑无奈,只能把重逢鲁可的事又讲了一遍。
陆晓忽然问:“你记忆力很好?”
楚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在复述的时候,把细节甚至语气都讲的很清楚,”陆晓回答,“所以请问你是不是记忆力很好?”
“我确实在记忆里方面有些天赋,”楚孑回答,“不是我在添油加醋。”
“可以证明一下吗?”陆晓问。
“呃……”楚孑想了想,然后把今天中午吃饭的那家面馆的菜单背了一遍。
“我无意冒犯,”陆晓听完解释道,“因为很多证人在回忆的时候不会说的这么详细,如果我们遇到说的特别详细的就要确定是不是在编故事。”
楚孑表示理解:“明白。”
之后陆晓又说:“我从学校、工厂以及其他人那里都询问了有关鲁可和他的小团体的情况。”
“鲁可虽然读完初中就不读了,是留守儿童,经常会在各处打零工。在这方面,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楚孑就把知道的关于鲁可的事说了一遍,陆晓在听的时候一直在记录着什么。
“那棵古茶树王的市场价值大概是多少?”陆晓又问。
楚孑也只能根据今年的拍卖情况进行估算,给出了一个数字。
陆晓点头:“好。我没有什么问题了,感谢您的配合。”
楚孑惊讶:“这就完了?”
“是的,”陆晓想了想,然后又问,“如果我们之后要向鲁可问话,你愿意成为他的合适成年人吗?”
楚孑点头:“他父母都在国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当然应该我来。”
“好。”
走出检察院之后,楚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感觉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似乎只是走了个过场。
但他也明白,检察院办案,保密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也不指望陆晓会跟他说什么具体的细节。
正在路上走着,他忽然接到了电话,是温如玉。
温如玉在电话那头大喊:“小楚!鲁可失踪啦!”
“啊?”
“我昨天刚被检查官问完话,今天想去看看鲁可,结果人就不见啦!”温如玉很急,“我问他爷爷奶奶,他爷爷奶奶也说鲁可有一天没回家了!我现在就去公安局办案!”
“好,我们公安局见!”
楚孑挂断电话后,走的也很快。
温如玉甚至没告诉他自己被检察官问话,想来他也不会告诉鲁可自己被问话了。
但鲁可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呢?
楚孑心里着急,走得就更快,没想到突然脚底下被绊了一下。
楚孑低头一看,只见是一个破旧的小熊玩偶。
谁会把这个东西扔到路边呢?
楚孑心中奇怪,捡起那个小熊玩偶,忽然手上传来了潮湿的触感。
他翻过小熊玩偶,吃了一惊——
那上面竟然有血迹,而且是新鲜的血液!
楚孑下意识丢掉了玩偶,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人。
此刻已经到了下午,正是暖洋洋的时候,这条街是夜市,到了晚上才会有人,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个。
他左右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出现,又向上瞧瞧,可也都是一些破败的住宅楼,大家都把窗户关的很紧。
只有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条狭窄的暗巷。
楚孑凝了凝神,朝着暗巷走去。
下午的阳光完全被高楼挡在了外面,暗巷里一片漆黑。
楚孑努力地适应了半天光线,才勉强看清,而后一窒——
在暗巷的垃圾堆里,倒着一个小女孩,她浑身是血。

楚孑的动作稍微凝滞了一下,然后迅速靠近。
但没想到已经一动不动的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楚孑的接近,竟然瑟缩着往后退了一些。
“别害怕,小朋友,”楚孑尽量露出和善的表情,“你受伤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但小朋友依旧没说话,只是在瑟缩着后退。
就这样,楚孑前进一点,小女孩就后退一点。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楚孑实在没有主意了,这才想起来可以报警。
楚孑迅速打电话报警,说清了自己的位置信息。
似乎也就是因为打完了这一通电话,小女孩放松了片刻,楚孑这才能靠近她。
楚孑蹲在了小女孩旁边,不知道应不应该触碰她——其实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一个受伤的女孩。
他只能竭尽所能地观察,但光线实在太暗,楚孑只能粗略地看她的外表,似乎没有太大、太明显的伤痕,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楚孑忽然发现女孩嘴唇翕动,她似乎正在呢喃着什么。
楚孑俯身凑近,随即听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我叫……乔小妹……”
“我……今年十三岁……”
“我要状告……我的父母……”
“什么?”楚孑瞳孔微张,十分诧异。
但女孩就是宛如机器人一样,继续重复着这三行话。
“你身上的伤,是你父母造成的吗?”楚孑忙问。
可女孩只是又机械地重复了一次这三句话,声音艰涩,却直勾勾地看着楚孑。
说完她忽然如断了线的木偶,倒在了黑暗之中。
楚孑见状不妙,赶紧抱起小女孩。
他也等不及警车到来了,奔着朝距离最近的医院跑去。
归渡市人民医院急诊部。
楚孑守在小女孩旁边。
两位警察很快找到了楚孑和小女孩,令楚孑有些惊讶的是,陆晓也来了。
为首的是位女警官,对楚孑问道:“我是曹平区刑侦支队妇儿组的刘重安,请问你是报案人吗?”
楚孑点头:“是的。”
刘重安又问:“现在小女孩情况怎么样?”
正好急诊室的医生走了过来,回答道:“她的躯干部有多处伤口,大腿也有伤口,刚刚已经紧急拍过片子了,幸好没有什么内伤,内脏也没挫伤之类的,可以判断就是皮外伤。而且这孩子严重营养不良,贫血,血钾也低,所以导致了昏迷,现在我们已经在输液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应该很快就能清醒了。”
刘重安点了点头,陆晓却问:“四肢外沿,手、脚和头部都没有伤口吗?”
急诊医生点了点头:“对的,这些地方都没有。”
刘重安也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只有衣服覆盖的地方有伤口是吗?”
楚孑随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都看不到伤口。
急诊医生:“是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伤口。”
陆晓刚想对医生再说些什么,但看楚孑在场,就避开了他,向医生单独说了些什么。
医生听罢,拉上了小女孩床边的帘子。
刘重安和陆晓也把楚孑带到了急诊室外面。
刘重安问:“请问您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楚孑就把自己当时怎么发现的小女孩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尤其着重讲了一下小女孩唯一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刘重安和陆晓听完之后,都陷入了沉思。
陆晓想了片刻:“这三句话很奇怪,但我相信以楚孑的记忆力,是不会记错的。”
楚孑回答:“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似乎这不像是一般的小孩会说出来的话。”
“嗯,”陆晓又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别的吗?”
楚孑思索片刻,“哦对了,之前还在路上捡到了这个。”
他拿出了那只小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刘重安查看了那个小熊片刻,将它交给了身后的男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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