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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保洁,不是四界拆迁办(一个巨大的坑)


安静的环境有利于促进人们的思考。
陆仁感到有些疑惑,他忍不住想到:“清羽为什么这么在意重瞳的去留呢?”
于是他扭头看向刚刚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重瞳。重瞳依旧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百无聊赖地看着电梯能倒映出模糊人影的门,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陆仁问他:“你是出了名地想去人间吗?”不然为什么清羽防你跟防贼似的。
重瞳却否认了这个说法:“我去人间做什么,我的教堂还在黄泉之中。”
是啊。那可真是怪了,连本人都没有这个意愿,那清羽怎么会给出这样的忠告呢?
陆仁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旁的老李说道:“虽然清羽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其实他算东西很准,没准是他算出来了什么。两位听他的准没错。”
刚刚见识过清羽的演算过程的陆仁感觉很难相信老李的话。
他满脸怀疑地说:“真的?”
老李却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当然是真的,清羽是真正有大神通的人。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收到消息,他只消再在这枉死城中待上一年,未尽的阳寿便清了,到时候诸业结算,他应该会被派往人间,做一方城隍。”
城隍,乃是人间护佑一方城池的“阴官”。能担任城隍一职的人必然是万里挑一,人中龙凤。
“既然清羽这么厉害。”陆仁忍不住说道,“那他为什么会变成枉死鬼?”
毕竟成为枉死鬼,就意味着没能寿终正寝。
老李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似乎对清羽早逝也感觉到十分可惜:“五十年前,他刚来的时候我曾听他说过,他死于旱魃之祸。”

人间界。
此时正值夜间,八十三岁的宗家家主宗玄朗,正在自己的书桌前打盹,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拿着翻开一半的书页的手自然地垂落了下来。
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转动,似乎正在做梦。
在宗玄朗进入了八十岁以后,就开始越来越难以保持长久的清醒了。他常常在看书的中途便一不留神地进入了梦乡。看他如今的状态,很难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抓住一只作恶的地缚灵,整整鏖战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人啊,不服老不行。
宗家的本家位于风景宜人的不知名山丘之上。山深无人,十分安静。宗玄朗给窗户留了一道缝,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此刻月凉如水,四下里只能听见风拂过远山松林的沙沙声,是个难得适合睡觉的日子。
突然,这寂静被一声巨响所打破。
原来是离宗玄朗不远的书架上,有一个相框被风吹到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巨响惊醒了宗玄朗,也惊动了守在宗玄朗门口的一众守卫。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守卫们几乎是立刻就敲响了宗玄朗的房门,生怕这个年迈的老人遭遇什么不测。
宗玄朗沉声对着门外说道:“我没事。”
门外的敲门声随即停止了下来,接着便是人们慢慢走远的声音。
四下又归于寂静。
宗玄朗在心中叹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多年以前,玄门的人还会央求他一个人去处理一栋危机四伏的鬼宅,但是自从他满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就渐渐把他当成了一根容易折断的枯木,甚至害怕他在睡梦中死去。
宗玄朗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把老骨头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一个累赘。”他无力地想着,然后自行转动着他的轮椅向着书架上掉下来的相框走去。
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是两个男人的合照。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微蹙的眉头,对身边的人露出了一副嫌弃的眼神,那是年轻的宗玄朗。
而照片中的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公园老头的练功服,依稀可以看见手腕上的青色纹身,正自说自话地搭着宗玄朗的肩膀,朝镜头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宗玄朗的手拂过相片中那两张永远年轻的脸,猛然发现里面这个吊儿郎当的人竟然已经走了五十年了。
五十年啊,寒来暑往,需要春草生了又死,死了复生五十回。
宗玄朗忍不住对着照片里的人说道:“杨清羽,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省了这么多麻烦。可知我在人间给你收拾了多少年的烂摊子?”宗玄朗恶狠狠地想道,“等我死了,定要找到你,让你给我斟茶叩头,行三跪九拜的大礼,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旋即,他又想到:“那日子,怕是也不远了。”
造化无情,唯见岁寒月暖,来煎人寿。
宗玄朗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清羽的情形。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三十岁的宗玄朗登上家主之位刚刚半年,正在书房中宿夜工作。他只点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就凭借着这昏黄的灯光查看着宗家这些年的账目本,编年书上的大事,各个旁系寄来的书信……
工作负荷之大,少年老成如宗玄朗也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但这样工作繁重的日子宗玄朗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那只是他五十年夙兴夜寐的家主生涯中平平无奇的一天,同其他所有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从宗玄朗的窗户里钻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穿得吊儿郎当,笑得没心没肺的人。
那个人大半夜的还带着个墨镜,正在试图从宗玄朗开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他头上顶着几片落叶,一脸狼狈的样子。
宗玄朗并没有把窗户开到最大,只是留了一条不大的缝隙。那是个成年男人,所以想钻进来稍微显得有些费力,于是那个人便变幻着各种姿势,尝试着用各种不同的角度挤进来。
宗玄朗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发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就立马喊人,也许是他那天工作太累了,也许是他工作的太过烦躁了,只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总之,最终宗玄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书桌前,看着那个人和窗框较劲。
因为宗玄朗坐着的地方和窗户之间有一个转角,所以专注于爬窗运动中的某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半夜爬窗人·杨清羽在挣扎了好久之后,终于成功钻进了宗家。
杨清羽今天是来偷一件法器去救人的。宗家哪有那么好闯?这地方有多人把手,且早已设下了重重阵法,杨清羽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终于成功找到了一个没有关严实的窗户。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杨清羽终于成功钻进了这扇开了不到一半的窗户里。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却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在大半夜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是……暴露了?
杨清羽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着那个人发出了两道禁锢符。
宗玄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闯入者,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小偷,竟然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玄术师。
但不管是什么野路子,胆敢在正儿八经的玄师面前班门弄斧,都过于大胆了一些。毕竟系统性的学习比起自学来,可以少走不少的弯路,所以世家玄师成长起来自然也比这些野路子的玄师们要快得多。
面对直逼自己而来的禁锢符,宗玄朗只是抬起手臂,轻轻一挥,便瞬间从手中发射出了两道火焰,与杨清羽的符咒缠绕交错,瞬间将那两道符咒燃烧殆尽。
宗玄朗平静地对杨清羽说道:“你用的是定身符,是我宗家先人发明的,你用宗家的咒术,是不可能打得过我,还是赶快投降吧。”
然而正当宗玄朗胜券在握,尚在劝服杨清羽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右边半个身体动弹不得,知觉变得麻痹了。他低头一看,猛然发现有一根镇魂钉在自己影子的右肩上。
宗玄朗认出了这个术法,只见他眯起了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封魂之术。”
封魂术是钟家役鬼之术的一支,可用封魂钉封住亡魂的三魂七魄,借此控制恶鬼,为己所用。而同样的,人的影子连同三魂七魄,若是用封魂钉钉在活人影子上,便可以不知不觉地限制活人的行动,达到自己的目的。
宗玄朗盯着站在自己对面,一副心大的表情的杨清羽,出声询问道:“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先是宗家的定身符,后是钟家的镇魂钉。要知道这些都是世家中不外传的秘法,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路子学会?
宗玄朗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否则此人只会遗祸无穷。
被宗玄朗质问的杨清羽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反驳道:“你可别冤枉我啊,什么叫偷学,我可是正儿八经在书上学来的。”
宗玄朗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书?”
这世上竟然会有书涵盖了玄门四家所有的玄术吗?为什么他没见过?要知道宗玄朗十七岁之前便翻完了宗家所有的藏书。
杨清羽理直气壮:“是啊,我上个月花了五毛钱在地摊上买来的。”
宗玄朗沉默了,他感觉自己认真听一个来路不明的闯入者说话的行为像个笑话,对方明显就是在糊弄他。显然,宗玄朗并不相信这些不传之术会轻易地出现在一个地摊上。而杨清羽本身也并不在意宗玄朗相不相信他,他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干的——
“对了,我是来借蓬莱珠的。”
宗玄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怎么知道蓬莱珠在宗家。”
杨清羽理直气壮:“当然是我算出来的。”
宗玄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蓬莱珠不可能给你。”宗家那么大,有本事就慢慢找,但宗家人不少,想来在找到之前杨清羽就会被抓住。
杨清羽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既然你不给,那我只能自己拿了。”
说罢,杨清羽又取出了另一颗镇魂钉,把宗玄朗的另外半边身子也定住了。然后,他凑近宗玄朗,移下了墨镜,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一把握住了宗玄朗的手腕。那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绯红色佛珠——那就是蓬莱珠。
传说蓬莱珠乃是蓬莱仙山上的一棵屹立了万万年的仙树所结成的果实,一百年只出一颗。宗玄朗手上这串,一共一百零八颗蓬莱珠,可想而知有多难得。
蓬莱珠罕有,本来见过的就没几个,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宗玄朗新淘来的文玩而已。他没想到杨清羽居然真的识货。
宗玄朗难得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竟然认得蓬莱珠?”
杨清羽却否定道:“我不认得啊。”
宗玄朗在思索着杨清羽此举不过是诈他的可能性:“那你怎么能确信,这就是蓬莱珠?”
杨清羽闻言翻了个白眼:“都跟你说了,是我算出来的。”
宗玄朗迟疑了。难道这人不光会宗家和钟家的绝学,甚至还会钱家的扶乩算?这可能吗……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能集四家之所长?
杨清羽还等着蓬莱珠救人呢,没有再耽误时间的耐心了,于是他留下了一句:“事急从权,我先去救人了,拜拜!”
然后,他便再次翻着窗户跑走了。
再然后,由于杨清羽救完了人之后一直处在一个忙碌的状态中,竟然忘记了归还蓬莱珠。于是一个月之后,正在摆摊赚生活费的杨清羽被宗玄朗带人给围了。
自那之后不就,就有传言说玄门出了一个新的天才。与四大家族内世代接受玄术开蒙的世家子不同,这是个野路子。
这野路子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本古书残卷,写得尽是些基础的道术,却让他摸索出了一条新的康庄大道。
要说这半卷古书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莫过于它涵盖了驱邪、役鬼、请神、扶乩各个方面的内容。
之前也说过,玄门四家之中,宗家擅驱邪,钟家擅役鬼,祁家擅请神,钱家擅扶乩。四家各有所长的同时,也互相防备,努力保证自家的绝学不会外泄,故而每家除了自己的家学之外,一无所长。但古书上的内容却囊括古今,虽然只是基础的玄术,但是胜在足够全面。并且驱邪、役鬼、请神、扶乩之术相互贯通之后,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效果,令杨清羽可以算得上是一日千里。
所以啊,偏科的永远考不过全能的。
再加上那杨清羽为人好学,悟性又高,竟然真的渐渐摸索出了一条新的修行道路,渐渐在玄门中崭露头角,成了新一代的翘楚,就连玄门历代最年轻的当家,三十岁便成为玄门第一人的宗玄朗,都对他刮目相看。
自此,又有宗家撑腰,本身实力又过硬,杨清羽在玄门中也最终挣得了一席之地。
当然,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天才,玄门中更多的却是负面评价:“你真当他靠着一本破书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不是攀上了宗家这棵大树!”
对于这些评论,野路子,也就是杨清羽,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正在琢磨着去一趟湘西。

杨清羽往湘西去实际上是为了补齐他那半本天书残卷。
在过去,杨清羽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白事,其实就是去乡下假扮道士,主持些守灵和入土的仪式。
他和城里的白事铺子谈了合作,铺子里出东西,他出力。他自己缝了一件黄色的道士服,虽然不正宗,但是骗骗乡下老头老太还是绰绰有余的,然后又自己用刀削了一把桃木剑出来,虽然不知道这桃木剑对待真的鬼魂到底有没有用,但是杨清羽用它跳起大神来确实是算得上有模有样了。
当然了,也不是每一个请他做白事的东家都信道教,其中也不乏有信佛的人家,这种时候杨清羽就会谎称自己是庙里带发修行的修士,然后把袈裟一批,开始敲木鱼。
更有甚者,能碰上佛家和道家都信的人家,这时候杨清羽就会穿着道士的衣服,用桃木剑敲木鱼念佛经。虽然看起来荒诞,但是架不住东家高兴啊。
在杨清羽眼里,什么神佛的眷顾都比不上东家一笑。神佛一笑最多赠尔一句“阿弥陀佛”或者“福生无量天尊”。东家一笑,那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
遇上运气好的时候,村里会需要杨清羽帮已经绝户的老头老太操持葬礼。
这种时候,杨清羽往往需要客串一把孝子。杨清羽对此很是欢迎。
这些东家既不挑剔也不苛待,用尽生前那点积蓄也就只是需要杨清羽帮忙守灵一晚而已,最多再加上出殡的时候再假装悲伤地嚎两嗓子。
这种活虽然麻烦,但是架不住钱多啊。人活着,什么时候不是装孙子,装孙子还不一定能拿到钱,给死人装儿子却是一个子儿也少不了的,更何况,死人还不会给你脸色瞧,杨清羽何乐而不为呢。
有些时候,杨清羽还会趁机在乡下淘上一点过世老人家里的老物件,再回城里倒卖,两头赚钱。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
杨清羽其实并没有对宗玄朗说谎,他的半本天书残卷就是在乡下从一个老太太手里花了五毛钱买来的,不过不是上个月,是半年前。那卖书的老太也是他的东家之一,无儿无女,老伴一死没着没落的,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她乍听闻杨清羽愿意将过世老伴留下的那些没用的旧物买走,心里自然乐意。
于是,她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带着杨清羽打开了他老伴放东西的杂物房。
那间杂物房里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打扫过了,里面结满了蜘蛛网。杨清羽甫一进门的时候,差点被满屋子的灰尘呛了个半死。等到老太点亮了油灯,他才终于看清杂物房里放着的物品:那竟然是各种各样的书。
不大的杂物房里只有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架子上,书桌上,层层迭迭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可以看得出,老头生前也应该是个博览群书的。
眼前的景象让杨清羽惊呆了:“这些书您都不要了吗?”
老太太看着那一屋子的书,眼里既是惋惜,又是决绝:“不要了,这些有什么用,还抵不上一碗米。”
杨清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进去地挑选起了书册。
他在书架和书桌之间左挑挑右捡捡,最后挑了几本看上去保存比较完整的几本古籍,想着应该能值几个钱。
然而,杨清羽转身之际看见了站在门口等他的老太。只见她用浑浊的眼神望向了杨清羽的方向,双手紧张着搅动着衣服的下襟。
杨清羽有些不忍心,但他本身也不富裕,没办法把所有的书都带回去。只能本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原则,随手多拿了几本就摆手边的书。
其中就包括那半本天书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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