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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偏要死(提笔就忘)


生硬冷淡,熟人一看,便知道他是生着气了。
姬洵也知道,但是他懒得哄。
“朕乏了,爱卿可有什么要紧事?”
私下里相处,万疏影是不必称臣的,他今日偏要这样,也是有意为之。
万疏影性格急躁,挺不住一时半刻的冷战,他逼近姬洵,“陛下无故将万太妃的女官彩银关了禁闭,病愈回宫,却对惦念你多日的太妃娘娘冷漠无情,怎么不要紧?”
姬洵:“你来质问朕?”
万疏影:“我是担心你被有心人利用!”
姬洵:“只是这件事,便不必说了,朕不想听。”
万疏影深吸气,压着心底的火,
“另有一事,我实在弄不清楚,芳岁,我要缘由。”
“你我二人十数年的情谊,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求死。”万疏影靠近姬洵,神色间满是认真,他堂堂正正,目光清亮,明明年岁比姬洵大,却像有一颗赤子之心,总是轻狂得很。
姬洵的走神被万疏影看在眼里,他没有什么避讳,皱着眉头伸出手,摆正了姬洵的脸,逼问:“我知你心里必定不好受,你告诉我是谁想伤你,是谁挑唆你自刎?芳岁,我是为了辅佐你才走到如今,你可以瞒着太妃,但不能瞒着我。”
姬洵定定地看着万疏影,突然忍不住笑了,他笑得止不住,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在万疏影错愕的视线里,姬洵上身后仰,和万疏影拉开距离,又轻佻地拍了拍万疏影的脸,似嗔似怨,语调缠绵,“朕信你,这世上谁都会害朕,独你万疏影不会,别气了,朕是一时糊涂,哪有什么旁人挑唆。”
万疏影不信,他猛地抓住姬洵的手掌,可是握紧掌心微凉的手,万疏影心底又陡然冒出一阵怪异:我这样与芳岁接触,是不是太亲近了?
又想起那日扶陵当他的面抱住姬洵,想来兄弟之间如此相处是合乎常理的。
他脸色稍缓和:“果真没旁人?以后不许再那样了,我在王府里听到消息,手都抖了,你知道我当时多怕么。”
“现在知道了。”姬洵淡淡道。

“万卿,”姬洵有意放轻了声音,站起身,“朕有件要紧事,想交给你去办,怕是非你不可的。”
万疏影眼瞳微微放大,又极快地克制了情绪,他依着姬洵的力道一同起身:“陛下,可是许久不曾这样唤过我了。”
“以前年少,都是唤着玩,可如今朕是诚心的,万卿。”姬洵视线往下撇,眼眸又轻轻挑上来,意味不明地看着万疏影。
万疏影也跟着低头一看,只见他宽大的手掌里包着另一个人的手,刚刚紧握着忘了松开。
“太凉了,平日让那帮奴才当心点。”万疏影自然而然松了手,“什么要紧事非我不可?还让你万卿万卿地喊着哄我高兴。”
姬洵不以为意地抽过手,仔细用帕子擦拭指缝。
近似夜空的墨蓝锦帕在嫩白手指之间穿梭,手腕上淡青的箍痕像被人狠狠攥过,万疏影的注意力本来在姬洵的手上,听他说话,又抬头看姬洵的脸。
许是在殿内闷了太久,姬洵的脸上有一层淡粉暖色,说话间,唇盈露含珠似的微微翘起,眼里如有星光汇聚,眉弯弯一撇对着他蹙起。
分明不是男生女相,万疏影却觉得姬洵比他至今见过的所有世家夫人还要貌美。
“听见了?”姬洵脸色有点凉。
“没,”万疏影从怔愣的状态清醒过来,他没有将刚刚发生的事过心,反而随口调笑,“芳岁,你这样的容貌幸好是个男儿,不然怕是要将我的心都骗走了。”
一句调笑,姬洵也没放在心上,万疏影这种诡计多端的直男,犯轴很正常。
按照现代人的锐评来说,万疏影是个很典型的厌同直男。他前世一直以为姬洵和扶陵是知己难得至交难觅,对京城中流传着皇帝喜好男色的传闻深恶痛绝。
每每遇到都要掌嘴伺候传话的闲人,认为他们在辱没姬洵和扶陵。可惜他越是这样堵世人的嘴,世人越是坚信当今陛下垂涎男儿。
虽然也没错。
姬洵不是没设想过开后宫,迎娶三千美男,每日不重样地临幸,但这个东西说说还可以,真做起来太挑战他的下限。他本性是个比古人更“封建”的,只想爱一人,守一人,只此一生只有一人。
不过专情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姬洵厌烦地敲了下桌案,集中精神,也示意万疏影专心。
“朕刚刚说,常史官那件案子朕怀疑其中另有蹊跷,想重翻旧案再审一遍。钦点大理寺卿负责,由你作陪审,万卿觉得如何?”
万疏影一瞬间没了其他动作,过了半晌,他慢慢地转头看向姬洵,声音听不出喜怒,“为何移交大理寺?”
因为大理寺是你死对头梁太傅的地盘,你的手伸不进去啊。
“朕说了,此案不合常理,如今想提出再审,鉴于之前你也参与其中,朕这回干脆让你做陪审,万卿认为此举是朕欠缺考虑?还是此案果真另有疑点。”
殿内静了。
姬洵无所谓地把玩茶盏。
常史官的案子到底有没有疑点,难说。毕竟在堇国这个政庭体系下做官吏,不贪腐其实挺困难的。姬洵以前想过干预,但世家倾轧,牵一发而动全身,姬洵一个秃杆皇帝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权,利,名,兵,姬洵仔细琢磨过,他虽然是个皇帝,但其实哪一样都没占到。
反而是这几位原剧情的主要角色,各自占据了其中一角,都有角逐天下的本领。
没关系,这辈子姬洵选择一键退出争霸游戏,他会在堇国更烂之前先寄掉。
“……那便依照陛下的意思,我来做陪审。”万疏影也拿起茶盏,转在手里,他像无意间提起,“那手腕的伤怎么弄的?你待养心殿这群奴才未免太好心了,总是舍不得罚,伤成这样也不知会我一声。”
“狗咬的,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反倒是万卿,”姬洵举起手里的茶盏,和万疏影手里那一盏碰了碰杯沿,他不如万疏影身量高,看人时不爱抬头,便要微微上抬眼眸,“诸事顺遂啊,朕的摄政王。”
万疏影喝了那盏茶,以夜深为借口,告辞离宫,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漏之处。
可姬洵知道万疏影此刻不高兴,甚至怒气翻涌,难以静心。
万疏影爱装浅薄易怒的模样,一来是为了降低他人戒心,二来他本性确实阴狠狂躁,不收敛克制时简直如混世魔王。
姬洵和万疏影自幼一起成长,万疏影生气动怒,是真是假,他太清楚。万疏影刚刚下颌的线条绷紧,却又极力克制套他的话。
忍得辛苦啊。
万疏影和扶陵等人至今对他虚与委蛇,没有动作,有两个很主要的大原因。
一是萧崇江,此人确实是镇压内外的一把好手,萧家三代尽忠,护佑堇国,萧崇江的爹更是有不世之功,而且萧老爷子涉及了一桩堇国上下皆知的丑闻,皇家对萧氏是有亏欠的。
萧崇江如今手握堇国兵权,多年来积威深重,他手底下的十二个副将各自镇守各地,兵马加一起少说也有八十万。
这群人不认圣旨,不认虎符,只认萧崇江和萧字旗。
姬洵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崇江还没造反,这人要是想,估计早改朝换代做皇帝了。
有点不太争气。
而万疏影,他仅有私兵,在没有确定萧崇江站队的方向之前,他不敢反。
其二是当朝太傅,梁芝昀。其人虽迂腐刻板,却是个实打实的保皇派。前世梁芝昀突发恶疾病逝,萧崇江在漠北一战遇流沙,和四万兵士一起没了消息。而且连年重负,百姓苦不堪言,没人镇压,四处生乱,兵权旁落到万疏影手里,他才有了谋朝篡位的底气。
简单来说,万疏影他们现在忌惮这两位拦路虎,不敢直接对姬洵动手。
想到这里,姬洵叫来外间等候的小福子,“朕养伤期间,梁太傅这些时日都做什么了?”
小福子是个很老实的,他如实答:“梁太傅砸了通天鼓,说是要向上天替陛下申冤,摄政王殿下嫌烦骂他糊涂,两人起了争执,梁太傅被摄政王殿下的拳风扫到,这段时间亦在家中养病。”
姬洵:“……”
要是他没记错,梁太傅今年都快六十了。老头年纪不小,倒是很能折腾。
要是让梁太傅对他失去信心,估计也是一条快速走向灭亡的成功之路,就是梁太傅此人……实在很保皇。姬洵怕是要作妖作出花样,才能让梁太傅放弃皇脉延续。
姬洵头疼,没想到求死比求生还难。
罢了,不如先期盼温城壁能有好消息带给他。
夜星隐晦,浓云遮蔽不见月光,国师府灯火通明,连着长龙一般的天灯燃亮了京城半边天。
“祭台已准备妥当,师祖,可卜问天机了。”
一身素白衣衫的道童躬身候在门外,寝居内传来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片刻,温城壁走到道童面前。
雪白鹤羽坠在大袖的两侧,走线缜密如衣衫两侧天然便有飞羽,背绣银丝八卦图,光影照过似月辉凝聚,这是历任国师卜卦问天祈福时才能穿上身的祭服。
冷然若仙君,温城壁面上仍旧有一层白绫,这是上一任国师自温城壁幼时赠予,为了让好徒儿躲避红尘劫难,临故前勒令温城壁无论如何不许摘下。
温城壁淡淡道,“走吧。”

昨夜一场急雨席卷而过,浇透了京城内每一寸砖瓦,只余下残云一抹飘荡在天边,隐隐约约瞧得见旭日东升的身影。
两队殿前卫错身而过完成换班,身姿笔挺守在养心殿前,露在银甲外的一双眼聚精会神,紧盯养心殿来回通过的人,尽职巡视。
小福子今日来得迟,他绕过一众忙碌进出,端茶伺候的宫女侍从,走进内殿,小心跪地。
“陛下,奴才回来了。”
芳岁帝没有出声。
小福子压着心底忐忑悄悄地抬眼一看,他们陛下今日没穿先前浅色常服,反倒换了身松散轻薄的红衣,手里握一把镶嵌宝石的锋利匕首。那如天人的慈悲眉目温柔而专注,眼里的情意让人格外舒缓,直像要羽化成仙,坐地飞升了。
再一看,陛下身边静立六名宫女,各捧着几盘样式不同的兵器,都是短刃。
小福子脑瓜子嗡地一下,想起上一个当总管的黄衣。
陛下不会是又要……千万不能!
“陛下!”他扑通跪下来,“您交代奴才的事情,奴才办完了。”
姬洵将刀刃抽出一部分,微光聚拢在刀身,映照出姬洵微微偏着的侧脸。
那张脸与他在现代的脸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瘦了一些,姬洵和刀身上的人对视,如同看一位二十多年不见的故人。
他两辈子都似乎如书中所说,是个平庸至极的人。
半晌,姬洵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那截冰冷的刀刃。
他吻得自然,丝毫没有注意周围几个宫女的脸已悄然红透,抛在他身上的眼神含羞带怯,只盼望她们陛下别再做这些事情撩人了。
刀刃花纹的走向如一条波浪纹在匕首上,两侧各有一道窄细的凹槽。
据说凹槽的部分是放血口,刺入体内不拔出来,可以让伤者血流不止,活活痛死过去。
姬洵赏玩半天,才注意到小福子跪在他脚边抖如筛糠,正闭眼睛念念有词。
这笨样子,姬洵无奈,“说什么呢。”
小福子老实交代,“奴才在念无量天尊和阿弥陀佛,希望神佛能保佑陛下平平安安,万事顺心。”
“你也是个滑头,”姬洵随手摸了一下颈间的疤,低下眼睫,“国师府昨夜情况如何?”
“奴才找人打听过了,京城里的人都说昨夜国师府的登天梯燃了整整一夜,问道香飘到卯时才散,如此阵仗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姬洵不清楚前世温城壁的问天卦是否也是如此流程,毕竟他当时人在牢里,饿得恨不得生啃了自己。
系统一定没有能力影响温城壁的卦象结果,不然也不会推荐姬洵远离皇宫和皇位了,去乡野谋求活命的机会了。
姬洵稍稍放心,“是今日申时放出卦象结果?”
“回陛下,是今日申时,北乾门外大道口张贴,届时怕是不少人要去凑热闹,”小福子自认陛下贵为当朝天子,不该注意这卦象,可偏偏对佛道都不上心的陛下特意让他去打听了,那说不准是卦象对陛下不利!
小福子:“可需要奴才安排一番,提前将无关的人隔开?”
“隔开做什么?”
都隔开了,谁去传他姬洵是个祸世灾星,谁来造他的反,夺他的帝位,要他的命啊。
姬洵用哄人的语气,柔和道,“去散消息,今日申时,国师府张贴卦辞时,到场的前百人,每人赏他……”
姬洵想起那一日万太妃额头上的粉色珍珠绑带,那是姬洵送的。不知万太妃清不清楚,粉珠其实不稀奇,但那绑带是姬洵亲手做的。
“每人赏一颗东珠。”姬洵笑着说。
小福子摸不清陛下的想法,稀里糊涂应下:“奴才这就安排人去办……”
他匆忙出宫,忙完了事情回到养心殿,只见台阶下立着两道眼熟的身影,小福子细看一眼,忙迎上前请安,“摄政王殿下,扶陵公子,您二位怎么一道来了?”
万疏影的眼神没有分给小福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养心殿,心不在焉,“遇见就一道来了,陛下起身了吧,本王和扶陵有要事找陛下相商。”
小福子为难看一眼扶陵,“容摄政王殿下和扶陵公子稍候,奴才先去禀报一声。”
殿内,姬洵将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完全拔出来,两手自然垂下,短鞘哐当砸落在地上。
宽松广袖遮掩了匕首雪亮的刀刃,他走到小福子身前,“不用拦了,准他们一起进来罢。”
小福子跪在地上,没忍住多嘴,“陛下,虽是春夏交接有些许燥热,可养心殿还凉着像冰呢,您身上未免穿得太单薄了。”
“凉?可朕觉得浑身的血都是热的。”姬洵慢慢走了两步,又停下,“都下去吧,让万疏影和扶陵两人进来,殿里闲杂的人撤出去,不必陪从。”
小福子头埋得更低了:“陛下,永康宫昨儿来人吩咐过了,陛下安危要紧,往后不得留任何人与陛下独处……”
自从陛下养伤归来在永康宫惩戒彩银,落了万太妃的脸面,已鲜少有人胆敢在姬洵面前提起永康宫相关的事情了。
小福子咽了下口水,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地上。
但天子今日心情似乎是还不错,闻言只道:“好啊……便按太妃的意思办吧。”
“奴才遵旨。”
小福子迷迷糊糊走出去,陛下好像又变回之前的陛下了?听到万太妃的事情,也没有责罚他。
等看见殿外久等的两尊大佛,小福子忙放下多余的心思,快走几步,“摄政王殿下,扶陵公子,请入正殿觐见!”
小福子不是个顶聪明的,却也不笨,看见扶陵手里拎着的沉木食盒,他问:“扶陵公子,奴才给您拿进去?”
扶陵眼眸微动:“多谢福公公,我来便好。”
宫女撤去托盘,将内室收拾妥当,静静陪侍在姬洵身边,为一直伏在榻上闭目念着热的天子轻轻打扇。
“芳岁,你几日未去朝会了?御书房的折子堆起来快有三丈高了。”万疏影走在最前,扶陵落后半步,小福子追在两人身后。
摄政王殿下有习武的习惯,这扶陵公子怎么步伐也这般大?小福子拼命迈腿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了上去。
万疏影突兀地停下脚步。
扶陵在他身后不明所以,错身一看,睫毛飞快地颤了两下,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
天子仰头靠在美人榻上,红衣明艳如火,乌发簪金,被扇风吹得凌乱轻浮。
偏长袖摆垂到地上,露出一截白腻到微微泛光的手腕,纤细瘦弱的手指摆弄着锋利的匕首,见他们来了,姬洵头侧靠着肩膀递来一眼,万疏影差点倒退一步。
喉咙有点干渴发痒,万疏影猛地回神,嗤笑一声,“先前听外界传你喜好男色,我就知道他们多是嚼舌婆!这几个宫嫔讨你喜欢?”
姬洵不明所以,抬眼看他。
他怎么又是这样看我?
万疏影有点飘飘然,恍如置身云端,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身躯如空壳不受他的操控,径直走向美人榻,将姬洵小腿旁靠坐扇风的宫女扯开,他坐到那里拿过扇子给姬洵扇风,“王府的舞姬美人也不少,你喜欢,改日同我去赏看赏看?”
语气里暗藏的火热期盼,连万疏影自己都不清楚,但旁听的人总能听出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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