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剑仙被迫抛夫弃子(月泽星佑)

几人落下之后，黎臣也干脆地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见到面罩下隐藏的那张脸，灵渊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简单地说，黎臣的那张脸已经不能将之称其为脸了，那不过是一团黑色的肌肉和黑气混乱组成的肉团罢了，原本该是鼻子和嘴巴的部分都被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代替，眼睛的位置也只剩下两团深邃黝黑的空洞，两点莹绿色的光芒从‘眼眶’的空洞射出。
“你们修士皆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怎么还对皮囊这般在意？”黎臣见灵渊的表情明晃晃的嫌弃，冷声道。
灵渊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你丑到我了。这句话本是为了教育修士不要有分别心，你是不是光从字面上去理解了，才整得自己脸都不要了。”
黎臣：“......”
灵渊继续吐槽：“卿卿，他肯定几百年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快，把你的镜子掏出来给他朝朝看，他要是能忍住不吐我算他是我义子。”
叶归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面圆形灵镜。
黎臣没想到叶归尘竟然真的十分配合地掏出一面镜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叶归尘，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力量吸入昆仑镜中。
紧接着，叶归尘和灵渊两人也化为白光穿入镜中。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
叶归尘抬手接住一枚被风卷落的桃花，在指间轻轻碾碎后丢开了残破的花瓣，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也是几千年前的人间。
“卿卿，这里是何处？”灵渊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附近陌生得很。
叶归尘将昆仑镜收入怀中，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昆仑镜会把黎臣带到他最想去的那段时间，最想回到的地点，所以，这里应该是神机门的山门所在之处。”
灵渊回想起黎臣和他师尊之间的那段旧事，不觉微微咂舌：“黎臣回到的这一天，会不会就是他师尊妩霏仙子散功自绝的那天？”
叶归尘的视线转向远处，片刻后微微点点头。
神机门的昭日台是处罚犯错的门人弟子之处，位于神机门后山，是悬浮于半空的一处圆台。
圆台的直径约莫十余丈，通体白玉雕琢而成，四方分别立着四根一人粗两丈高的巨大圆柱，每根圆柱顶端垂落下来手腕粗细的精铁锁链，四根铁链牢牢地将一名红衣女子捆在圆台中央。
女子赤足散发立于台面，清丽秀雅的面上带着几分隐忍的痛苦，眉间几抹血痕藏在散乱的长发之后，眼神却依旧平和宁静。
“妩霏，你可知错？”一名紫袍白发的修士手执神机门戒律，神色沉重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妩霏仙子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修士，神色坦然：“掌门，弟子知错，认罚。”
她话音才落，叶归尘和灵渊就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议论。
“妩霏师叔乃是以情入道，与大师兄双修虽有违门规，但却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大师兄素日与妩霏师叔亲密，却也没有碍着旁人，掌门师叔祖太过无情了。”
“圣人都说，人非草木，咱们神机门又不是绝情门......”
“闭嘴，妄议掌门，你们不想在山门里呆了么？”
听到这里，叶归尘缓缓地摇摇头。
神机门下面的弟子们只觉得师门长辈无情迂腐，墨守成规，却不知道这样的门规大部分师门宗派都有，而且更多的是为了保护那些处于弱势一方的弟子们。
师尊和弟子之间的地位存在着天然的不平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优势显而易见，若是这股风头不遏制住，只怕日后的宗门风气皆为因此而大乱，那些处于下位的弟子无法抗拒上位者的强迫，最终只会发展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
纵然黎臣和妩霏仙子是真心相爱，但他们既然在这神机门之中，则必然会受其规则的束缚。
“你如今有两个选择，要么与你的弟子断情绝爱，将他赶出师门，要么就散功自绝，以肃门规。”那紫袍修士沉声道，只是他的眼底却流露出几分隐晦的暗示。
因为如今在现场的，除了神机门的人，还有几家与神机门不对付的门派。
他们也是闻讯赶来，就为了见证神机门清理门户的这一刻。
这让神机门的掌门即便是想要为自家门人放水也做不到，毕竟现场还有上百双眼睛盯着呢！
叶归尘和灵渊都看懂了那掌门眼底的暗示，当然妩霏仙子也不可能看不懂。
只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弟子蒙受师门养育教导之恩，却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实在愧对师门。但弟子与黎臣亦是真心相爱，弟子也无法当着天下诸位同门的面与他一刀两断。”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皱起眉头。
他们是来自未来的人，自然知道这位妩霏仙子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妩霏仙子缓缓地跪下，朝着神机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后站起身，双目清澈宁静：“恳请掌门以门规处置弟子。”
看她如此果断坚决，想来是早就想好了要做出这个选择，一来成全了师门的颜面，二来也不负自己与黎臣的情谊。
“师妹。”紫袍掌门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你要想清楚。”
“无色掌门，既然妩霏仙子都已经选择了门规处置，您还犹豫什么呢？”神机门的对头八仙阁阁主幸灾乐祸地催促道，“神机门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大门派，可不要包庇门人才是啊。”
还不等无色掌门开口，众人头顶的天空忽然变成了一片暗色。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仰头望去，但是除了一片阴惨惨的乌云，什么都看不到。
叶归尘和灵渊一同回头，就看到带着面具的黎臣站在两人身后。
灵渊微微挑眉，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你还不去救人？”
黎臣在原地来回踱步了片刻，可以看得出他的情绪十分焦躁，片刻后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叶归尘：“你去帮我把人救出来。”
灵渊只觉得好笑：“那是你老婆你不去救？”
不等黎臣回答，叶归尘便抬手拍了拍灵渊的肩：“我去。”
黎臣在原地顿了顿，咬牙说了句：“多谢。”
啊这......
灵渊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忽然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你不是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吗？现在不敢去救人是因为怕这副模样吓到她？”
黎臣转头，目光森冷地看向灵渊。
灵渊却不以为意，继续道：“也是啦，我看这位仙子倒是个明是非懂大义的好人，她若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只怕第一个就要提剑清理门户。啧啧，不得不说，你配不上她。”
黎臣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的面具之下那张‘脸’也的确做不出任何表情。
不过很快，他就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不过呼吸之间，原本狰狞蠕动的丑陋模样瞬间变成一张俊美的少年面庞。
这种高阶幻术虽然无法骗过叶归尘和灵渊，但是骗一骗如今的妩霏仙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几乎是在他完成‘变脸’的瞬间，叶归尘便顺利地带着妩霏仙子回来了，只余下不远处的诸多修士发出惊讶的议论声。
妩霏仙子一落地，就先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番，随后她的视线便落在黎臣的身上不肯挪开了。
“你是......小臣？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地。”妩霏仙子将对面的黎臣打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是他，但不是现在的他。”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吃了一惊。
妩霏仙子不过是化神期的修为，却能在看到黎臣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可见她的洞察力绝非寻常。
“师尊。”黎臣任由妩霏仙子的手落在自己脸上，随后双膝一软便跪在对方身前，用力地抱住了仙子的细腰痛哭出声。
妩霏仙子神色温柔地捧着自家弟子的脸，随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轻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黎臣一顿，将头埋在对方怀里闷闷道：“五千年以后的未来。”
妩霏仙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知你一向爱重我，你会从未来回到此刻，想必是因为那个未来已经没有我，我那时已经死了对吧？”
黎臣浑身一震，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活生生的爱人搂得更紧了。
妩霏仙子微微垂眸，看来是她猜对了。
她回头望着叶归尘和灵渊，又越过二人望向更远处的昭日台：“你会选择回到今天这个日子......是因为我会死在今天，对么？”
黎臣依旧不敢回答，只是灵渊远远地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猜的真准。
妩霏仙子看着叶归尘和灵渊，片刻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低头拍了拍黎臣的头：“这么大了还撒娇，不怕你的朋友们看了笑话么？”
叶归尘微微挑眉，灵渊则用力地摆了摆手，急切地想要与黎臣撇清干系：“不是不是，这位仙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他的朋友。我们是......是来找你告状的。”
黎臣猛然抬头，面色苍白地看了妩霏仙子一眼，又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灵渊：“......闭嘴！”
妩霏仙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你闭嘴。”
又转头看向叶归尘和灵渊，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两位请讲。”
黎臣知道叶归尘和灵渊肯带他回来，就必然不会让他轻易蒙混过去，因此也不再阻止，只是神色灰败地望着地面，等待着接受来自师尊的审判。
灵渊把黎臣的所作所为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一遍，妩霏仙子听得全程面无表情。
最后，灵渊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妩霏仙子对着两人歉然一笑：“抱歉，我能和他单独谈谈吗？”
叶归尘微微颔首，温和道：“请便。”
反正他有昆仑镜在手，黎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追踪的。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礼貌地退出了十余丈。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远处传来，久久不绝。
紧接着，又是一个巴掌声。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了约莫半刻钟才堪堪停下。
灵渊摩挲着下颌评价：“妩霏仙子还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换做他，第一巴掌就能把黎臣的头拧下来。

一刻钟后，脸颊肿胀成猪头的黎臣跟在妩霏仙子身后走过来。
叶归尘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灵渊才想幸灾乐祸两句，便被叶归尘抬手拦住了。
妩霏仙子的每一巴掌都混杂着充沛的灵气，而黎臣根本没有运起体内的魔气进行抵挡，否则如今以他的修为哪怕只是稍微抵挡一下，妩霏仙子都会被魔气的反震之力所伤。
“两位道友，黎臣乃是我的弟子，他误入歧途，铸成大错，我实在是难辞其咎。”妩霏仙子对着两人歉然道，“若有任何补救之法，还请说来。”
闻言，叶归尘倒是对眼前这位女修高看一眼。
妩霏仙子实在是一位挑不出错的修士，只是不知她这般正直和善的师尊怎会教出黎臣这种弟子。
“方法倒是有，只怕是要牺牲您的爱徒了。”灵渊的视线瞟向站在后面的黎臣。
站在她身后的黎臣眸色一暗，眼底杀机乍现，他刚想抬手将妩霏仙子震昏过去再处理叶归尘和灵渊两人，却不妨妩霏仙子竟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冷声开口：“黎臣，我知你如今修为比我高出千百倍，我想要阻碍你的大业不过是螳臂当车。但你也要知道，我若是存了死志，凭你也阻止不了。”
黎臣微微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下。
他太了解自己的师尊，正如师尊也了解他。
妩霏仙子猜到他可能会出手，或许会就此带走自己，将她藏在某个秘境之中，两人避世而居，或者带她去魔界，呼风唤雨。毕竟黎臣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对方的心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而黎臣也知道，自家师尊虽是以情入道，但这情之一字，并非仅有男女之情，还包含了天下大爱。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位妩霏仙子和叶归尘倒是一路人，他们都是那种正直到几近迂腐固执的人，眼底容不得半分邪佞，更不会放任自己亲近的人做出毁天灭地的疯狂举动。
就算黎臣今日打昏了她将她带走，也无法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沉默良久，黎臣终于认输：“对不起，师尊，是我魔障了。”
这一刻，他眼底所有的光都湮灭了。
他把自己日日夜夜的思念化为行动，想要拖着三界与他一同毁灭，只为寻求一线机会再见眼前的人一眼。
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时间去思考，以一己之力毁灭三界的他出现在师尊面前，对方会作何反应。
其实，是他，硬生生将自己和师尊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的确是你错了。”妩霏仙子转身，望着黎臣肿胀的脸颊，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的神色，“但我同样有错，子不教父之过，叫不严师之惰。你走到今日的地步，所有的后果我该同你一起承担才是。”
听到这话，黎臣终于没忍住红着双眼将妩霏仙子紧拥入怀。
妩霏仙子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看向叶归尘和灵渊两人，眼神清冷：“你们可以动手了。”
叶归尘抿紧唇角：“恐怕不行，如今因他导致天地之间的力量失衡，我们必须要带他回到未来。”
妩霏仙子秀眉微蹙，片刻后又问：“那我......”
叶归尘轻声告诉她：“恐怕不行，虽然昆仑镜能带我们穿越时空，但是我们不能改变什么，你如今是属于现在的，不能去到未来。我们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黎臣猛地将妩霏仙子抱得更紧了。
妩霏仙子一边替他顺毛一边望着叶归尘，片刻后她轻笑一声：“没关系，没关系啊小臣，我会等你的，我会去未来找到你。”
“师尊，您别离开我。”黎臣死死地抱着妩霏仙子不肯松手。
“小臣，你也要在未来等着我。”妩霏仙子说着，一点一点地掰开黎臣的手。
黎臣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逐渐变得赤红，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和师尊永远在一起，哪怕量劫降临，三界毁灭，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放手......
然而，叶归尘只是轻轻地祭出昆仑镜 ，黎臣便只感觉到一股力量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吸走，而整个世界也陷入了无序的旋转之中。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周围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焦土。
神机门的山门在他们脚下，方才的世外桃源不见，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是九曲河西岸的世界，早已是妖魔炼狱，不见人间。
“叶归尘。”黎臣忽然开口。
叶归尘转身看着他：“你说。”
“我错了。”黎臣的脸恢复了一开始的狰狞模样，这里没有妩霏仙子，自然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你能明白这一点，妩霏仙子会很欣慰的。”叶归尘淡淡道。
只是走到这一步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我和师尊是以情入道，神机门内，大部分同门都在修无情道，只有我们修的不同，”或许是寂寞太久了，骤然再见到妩霏仙子的刺激竟然让黎臣从几千年的混沌和疯狂中清醒了些，他也不在意在场的另外两人有没有在听他的话，只是低声道，“但是神机门的门规禁制师徒结合。”
“师尊最初是不肯的，但是我不愿放手，她最后便也妥协了，只是她与我立下规矩，在我们二人修炼至飞升期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过这个世界的意外总是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的，师尊她......有了我们的孩子，这件事便瞒不住了。”
叶归尘和灵渊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孩子没有保住，我们的秘密也被迫公之于众。神机门的死对头趁机上门作乱，非逼着掌门师伯以门规处置我们二人。师尊她散功自绝，我则被师门中的一位小师弟偷偷放走了。我潜心修炼两百年后回神机门报仇，杀了神机门上下千人，只留下了当初放我走的师弟的性命。啧，不过他最后自杀了，他觉得是他放走了我才导致了后来的一切，所以选择自杀恕罪。他倒是个好人，可惜这个世道是容不下好人的。”
“后来我为了培养应劫之人，刻意找了灵渊，试图以悲惨的命运来扭曲他的性格，或许你们不知道，其实他所经历的那些波折，很大一部分都是我曾经的经历。”说道这里，黎臣忽然自嘲地笑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成为另外一个我。”
然而，事情终究朝着与他预期不同的方向发展去了。
因为遇到叶归尘，原本应该顺利堕入黑暗与魔修为伍的灵渊，硬生生扛过了魔道双修的痛苦，坚持站在修界一边。叶归尘就像是一团火光，指引着灵渊跨越千难万险，艰难地走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