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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剑仙被迫抛夫弃子(月泽星佑)


绿裳用极为崇敬的目光望着灵渊:“仙长,您简直太厉害了。”
灵渊写字的手微微停了片刻,才淡淡道:“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他说过,在山上不能轻易点火,大海里的水也无法装满一个有洞的酒杯......”
“山林不能予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叶归尘推门接上。
灵渊一听到叶归尘的声音,立刻欢喜转头,眼底的光芒都亮起来了。
旁边的绿裳看得分明,少女白皙的脸颊也忍不住飞起红霞。
灵渊对叶归尘毫不掩饰的爱慕,真的是让她这样的旁观者都会为之脸红。
“卿卿!”灵渊丢开手里的奏折和笔,起身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叶归尘面对着灵渊直白热烈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见这阁楼灯火未熄,上来看看。”
灵渊抬手便抱住了他的细腰,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想我了,可是因为异国他乡孤枕难眠?我......”
见他越说越没谱,叶归尘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淡淡道:“不许胡说。”
又回头看着一直用翕开两条缝的手指捂住脸的绿裳。
“别遮了,你手上的缝比你眼睛还大,想看就看吧。”灵渊直接揭穿小女孩那充沛的好奇心。
绿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陛下,你尚且年幼,夜如此深怎么还不去休息?”叶归尘看着绿裳轻声询问。
绿裳眨眨眼,小声解释道:“陆姐姐送了我一种茶叶,饮下以后不困不饿。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跟着仙长多学些治国之术。”
她原本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父皇宠着母后捧着,皇兄皇姐爱护着,整日只需快乐地玩耍就好,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朝务政事。
而今只剩她一人,便只能拼尽全力去将这些年缺失的东西一一补足。
“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况且治国之术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学成。”叶归尘注意到绿裳眼底隐约的青黑色,叹了口气,“一代雄主的成长终究需要风浪的磨砺,你如今便是再怎么拼命,也无法在短短数日之间学会所有的东西。”
绿裳轻咬着下唇,她自然是明白叶归尘所言不假,但她除了昼夜跟在灵渊身后学习这些,便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朝廷大臣们在战事中死的死,降的降。死去的人当然不必再说,然而那些投降苟活的人,她却无法放下芥蒂重新启用。
如今朝中除了六部主官之外,领兵打仗的将领都是绿裳自己亲自提拔出来的。
她虽年纪不大,但是当初谁舍命相护她却记得清楚。故而这次提拔的,全都是当初一直忠诚于她的人手。
“陆姐姐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我年纪小难以服众,必须要提拔任用我自己的人手,才能进一步巩固朝政。”绿裳轻声道,“我以前觉得朝中大臣都很好,然而经历破国之祸后我才明白,人心难测。”
就连当初她最信任的太傅大人,也在敌将入城之后率弟子投降,且极尽谄媚卑躬之能,再也不见当初守正廉明的文人风骨。
故而虽然得知太傅在这场劫难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绿裳却也没有派人再请他回朝,更是拒绝了太傅派人传话求见的请求。
时也运也,运也命也。
她被命运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压上自己的一切去争去抢去算计。那些曾经背叛过伤害过她的人,她绝不原谅。
见她隐约陷入了偏执的情绪,灵渊点点头:“好吧,那今天我再教你一课,人心难测。眼见未必为真,耳闻未必为实。”
叶归尘抬头看着他:“现在么?”
他明白灵渊的意思,因此才有些犹豫。绿裳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将一国的重担压在她的肩头已经是强人所难,如今又要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摆在她面前,担心绿裳会承受不住。
因此,虽然叶归尘知道早晚要让绿裳见到真相,却总想着能晚一点儿是一点儿。
灵渊点点头:“十岁也不算小了,若是她连这点儿真相都承受不住,倒也不必再学什么治国经略了,早些去见她的父母亲人也免得在人间受苦。”
他的话说得无情,绿裳却从这话中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有些惑然地抬头看着灵渊,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仙长此刻忽然变了脸色。
叶归尘想到当初年幼的灵渊才四五岁就被至亲遗弃,又在年幼时经历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数年后又沦入魔界受尽折辱,这些话旁人来说或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从灵渊口中说来却恰如其分。
“丫头,你跟我们来罢。”叶归尘向绿裳摊开手。
绿裳犹豫着将要把手放上去时,叶归尘的手被灵渊握住,而灵渊则抓住了绿裳的手腕。
叶归尘低头看看与灵渊十指紧扣的右手,陷入沉思。
绿裳仰头看着占有欲十足的灵渊,选择沉默。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阁楼上。
紧接着,又出现在一栋破旧的民宅院内。
“这里是?”绿裳茫然环顾四周,这院子极其破旧,周围的院墙垮塌了一半,屋子也被大火烧了大部分,只留下后院的厨房和柴房勉强能用。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
忽然,那柴房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紧接着里头就响起了一个男人关切的问候:“爹,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屋子里唯一的一盏油灯也被点亮,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倒水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我再去给您熬一碗药吧。”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又过了半晌,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不必了,你去休息吧,我好多了。”
听到这个声音,绿裳的眼底忽然涌起愤怒的神色。
她记得清楚,当初也是这个声音在大殿之上劝诫她的父皇:“陛下,如今西陵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有仙师助阵,我方将士根本无法守住城墙。还请陛下为百姓着想,出城投降!”
最后,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阿谀奉承敌人,还让自己全家上下为敌人煮饭烧汤。
她不解,为何叶归尘和灵渊要带她来这里,难道是要让她看看这老家伙如今凄凉的下场吗?还是说想让她对这个老家伙有半分怜悯之心?
怀着满腔愤懑的怒火,绿裳冲上去推开房门,才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穿过了房门,而屋子里的两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屋子里,摆着一张破草席,堆了一大堆用于保暖的稻草,须发皆白的老太傅躺在上头,身上披了件破袄。
旁边,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底下用碎砖头支撑起来,上面摆放着两只缺口碗,其中一只碗里还有浅浅一层褐色的水,想来就是方才老人喝的。
饶是心头恨极了太傅,此刻见他沦落到这般惨境,绿裳心底也忍不住涌出几分不忍。
“太傅!”绿裳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对面两人却都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联想到自己方才穿墙而入,绿裳便明白,自己大概是传说中的魂魄离体了,肉眼凡胎的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她的。
她便耐着性子等在屋里,想要看看叶归尘和灵渊带她前来,究竟要给她看什么真相。
她自觉自己已经经历了百般变故,便是再有什么残酷的真相她也承受得住。
躺在床上的老太傅又咳嗽了半天才堪堪停下,他的儿子如今也是年逾五旬,日夜守在‘床边’照顾着他,脸上疲态难掩。
“知言,为父我怕是不行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太傅长叹了口气,“想来很快就要去地下见到你娘和你媳妇儿、孙媳妇她们了,不过也好,见到她们正好向她们请罪了。”
闻言,绿裳微微一愣。
难怪她没有见到太傅家中女眷前来伺疾,反而是他的长子在床边伺候着,原来是都死了。
可是,她们为何会死?当初太傅不是带着他一大家人去投降了吗?难道是西陵军把这些投降的都杀了?
却也说不通。
绿裳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便更加仔细地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
“父亲,您说的是什么话?”赵知言打断了太傅的话,“娘亲她们是被那些入侵者所害,与你何干?”
太傅缓缓地摇摇头:“若非我让她们煮了有毒的饭菜送去给那些人吃,她们也不会死于那妖道之手。”
听到这里,绿裳的眼底只剩愕然。
太傅说什么?他让家中女眷在饭菜中下毒想要杀了敌军将领,最后却被识破反而枉送性命?
这怎么可能?
“母亲和英娘她们虽是女眷,却不失我们赵家人的骨气,她们的选择如此,父亲您又何必为此自责?”赵知言的眼底浮现出痛苦之色,“我们还活着,便要继续为国尽忠。只是如今绿裳公主不肯见我们,也不肯用我......”
太傅倒是笑了,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无妨,如今绿裳公主得了奇人相助,治国定邦都做得很好,你我是否入仕并不重要。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我南梓国青年才俊无数,假以时日,必会有栋梁之才以撑重任。”
赵知言点点头:“父亲您说得是。”
太傅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我怕是看不到国富民强的那一日了,知言,你要好好活下去,替为父看到这一天。”
“父亲,我......”赵知言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数次。
“你也是知天命之年了,何故再做这妇人姿态?”太傅的声音苍老而有力。
赵知言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替父亲您委屈,您分明一颗忠心报国,如今却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而去,心中着实难受。”
太傅淡淡笑道:“咳咳......我也是你这年岁才得了先帝赏识,将我从边疆苦寒之地提任入阁,又拜我做了太子太傅,人生难得一知己,先帝便是我的知己,以命相报,不为过诶。”
“当初先帝与我定下计策,由我出面请求陛下投降,顺利保下这满城百姓时,我便知道必会背负骂名。我一条老命不足惜,何况区区骂名,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从老太傅破风箱似的胸腔挤出。
再看绿裳,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以为的背叛者,其实在费尽心血地护佑着满城百姓。
“对不起,太傅大人,是我被假象蒙蔽,不明内情误会了你,我这就下旨还你清白。”绿裳扑上去想要替老人抚顺胸口的那一团郁气,只是还未靠近,她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等她堪堪站稳之后,却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之中。
阁楼里歌舞升平,弦乐齐奏,而被她封为临时兵马大元帅的将领醉眼惺忪地横卧在美人膝间,得意地抚摸着美人修长的大腿。
“卫元帅?”绿裳还未从老太傅那头的凄楚氛围中回过神来,陡然见到这富丽堂皇的宫室,不免一愣。她
记得,卫元帅不该是喜好奢靡之人。
然而那卫元帅自然也是看不见她的。
忽然,一名浑身黑衣的影卫步入大殿。
卫元帅见到来人之后猛地起身,屏退了左右侍女和殿中舞女,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他和那名蒙面的黑衣侍卫。
“事情办的如何了?”卫元帅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询问。
黑衣人一拱手,自信道:“回元帅的话,那四个知情人都已经被属下灭口了,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儿风声。”
卫元帅满意地点点头:“你办得很不错,只是还差了一点。”
黑衣人的眼睛看向卫元帅:“不知何处有错漏,还望元帅指点。”
说时迟那时快,卫元帅突然从衣袖间掏出匕首刺向黑衣人的背心,眼神狠戾:“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谁知那黑衣人竟然早有防备,匕首触及他后心时竟然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
黑衣人猛地退后几步,冷笑嘲弄道:“卫辰,你当初将绿裳陛下的行踪出卖给西陵人,为了取得陛下信任还假装誓死保卫陛下。如今陛下不知你的真面目,反而让你成为位高权重的大元帅,你便对昔日的知情者痛下杀手,你以为我真的不会防备你这等小人吗?”
一击不成,卫辰后退一步就要召唤侍卫上前。
谁知那黑衣人立刻警告道:“我已经此事的真相写下,若是我没有在辰时返回,这份奏折就会出现在陛下的桌上,我劝你三思。有好大家分,否则,大不了便是个鱼死网破!”
卫辰阴沉着脸注视着黑衣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片刻后,才恨恨地咬牙:“该死!”
环境再次变化,绿裳睁眼,这是她的寝殿。
她试着用手摸了摸桌面,这回手掌没有穿过去,而是落在了桌面之上,她已经被叶归尘他们送回来了。
绿裳在桌子旁边站了许久,随后便在宫门还未开启之时连发两道圣旨,宣旨太监骑着快马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多谢两位仙长,绿裳受教了。”绿裳站在窗前,望着逐渐被金色阳光笼罩的皇城,喃喃低语。
这一课,她足以受用终身。

第34章
又过了七日,将养好身体的老太傅重新回到朝堂,女帝恩准他可以坐着上朝,文官之首便多了张太师椅。
而武将之首则少了个人,暂封为兵马大元帅的卫辰被查出勾结外寇、贪污灾银,已经被斩首悬尸在皇宫之外,以儆效尤。
有灵渊在身后帮着理顺朝务,如今绿裳又召回了一大批曾经在朝为官的旧臣委以重任,这个战争的阴影还未散去的小国如今也已经步入正轨了。
这一日,也是绿裳独自上朝的第一天。她的身后没有灵渊陪着,只有两名肃穆的掌扇女官侍立左右。
她瘦伶伶的身子撑起明黄色的皇袍,端正地坐在偌大的皇位之上,越发显得她柔弱娇小。
只是柔弱并非软弱,娇小也不等于弱小。
绿裳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底下的大臣们从这位年幼女帝紧绷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朝中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新帝已经有了一位铁腕皇帝的雏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权御八荒的女帝,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人知道,绿裳心底的忐忑不安,及至下朝,她才松了口气,自觉已经迈出最为艰难的第一步,便立刻辞了太傅,转头就去找灵渊几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灵渊虽然文墨不通,偏偏有着与生俱来的治国理政之才,绿裳跟着他学了小半个月,心中也当他是自己的半个师傅,这时候自然盼着早些将自己在朝上的表现分享给灵渊。
然而,她寻遍了叶归尘几人落脚的偏殿和附近的亭台楼阁,都未能找到几人的踪影时,心中隐约有了察觉,脚步便不自觉地放慢了。
果然,当她找到自己的寝殿时,在桌面上见到了两封字迹全然不同的留书,第一封上头依旧是她熟悉的灵渊的字迹,上头仅仅留了两个字“走了”,就连落款也无,倒是一如灵渊那不拘小节的性子。
不过绿裳怀疑,还有一种可能是即便灵渊想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怕最后也只有两个圈圈代替。
有些哭笑得不地将灵渊的留书折好收起,她又拿起第二份书信。
第二封书信上的字迹就大不一样了,字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此间事了,未暇面辞。人生苦短,恳请厚自珍爱......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奉呈薄礼,望勿推辞。”
落款是叶归尘的名字。
洋洋洒洒两大张字,写满了叶归尘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的关切和嘱托,叮咛与记挂,他对绿裳前路坎坷的担心跃然纸上。
绿裳珍而重之地将两封书信收入怀中,又捡起桌上的一枚玉佩握在掌心,仰头对着远方悠悠聚散的白云笑了笑。
离别有些突兀,却也在她预料之中。
能得这些人襄助一二已是万幸,如今不过是一切都回归正途,她要好好努力,以后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距南梓国皇城十五里外的落凰峰上,陆妙韫有些鄙夷地看着灵渊。
灵渊则光明正大地拿着自己的池鱼剑在落凰峰的几处风水宝地捅咕,注意到陆妙韫的眼神,他厚着脸皮道:“剑主你也来搭把手吧,光我一个人挖,还不知要挖多久,平白误了行程。”
陆妙韫扶额:“我看绿裳那小丫头好歹也是把你当做师傅敬着,你倒好,背着她偷偷来挖她家祖坟!”
灵渊义正言辞道:“剑主你这话就不对了,南梓国的皇陵在落凰山山脚,我挖的却是山顶的藏风聚气之穴,与他们皇陵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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