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果然是很复杂的东西。
沈浮微微叹气，手掌握拳，暗自决定更加努力学习。
吃完饭后，沈家人一起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沈嘉乐特地将电视调到了少儿频道，给沈浮看电视里正在踩水坑的粉色吹风机。
沈浮在医院见过吹风机，只是很奇怪这吹风机为什麽会动会踩水坑，其恐怖程度就和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里的怪谈也没有什麽区别了。
见沈浮对小猪佩奇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沈嘉乐这才作罢，换了个新闻频道。
这回沈浮倒是看得认真，就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茍。
想要汲取这个世界的新知识，新闻频道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新闻频道现在正播放着各年龄段人群的平均薪资。
沈浮知道薪资是什麽，他在医院见过护士姐姐们谈论。
在这个世界，如果薪资不高的话，是要吃土的。
即便是在资源匮乏的怪谈世界，混到要吃土也是非常凄惨的。
因此，沈浮对薪资很在意，听得格外认真。
沈山海见沈浮如此认真，忍不住道：“浮浮知道薪资是什麽意思吗？”
沈浮清秀的脸上满是严肃：“钱。”
沈山海没想到他真能听懂，一时间很是欣慰。
前十八年里，他们全家坚持每个星期都去看望沈浮两三次，并且每次去都会轮流给沈浮念上几个小时的书。
医生说沈浮苏醒后学习语言速度快，便有他们坚持读书给他听的因素。
“浮浮这麽说也没有错，”沈山海笑着说，“这个钱呢是要工作才能获得的，像爸爸在公司里做个小领导，每个星期工作五天，有时候还加班，这样才能赚到钱。”
“妈妈也是，不过妈妈是摄影师，工作时间比爸爸自由，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班。”蓝斯思的工作是写真摄影师，平时看心情接活。
见爸妈都介绍完了自己的工作，沈浮下意识看向沈嘉乐，等待他开口。
沈嘉乐低垂着头，眼眸被额发盖住一半，看起来颇为深沉，他缓缓开口：“哥哥……哥哥暂时待业在家，还没有工作。”
沈浮：“……那哥哥吃土吗？”
护士姐姐说，没有工作就等于没有钱，那沈嘉乐就只能吃土了。
沈嘉乐摆摆手：“吃土多见外，哥哥啃老，也就是花爸爸妈妈的钱。”
沈浮：“……”
很好，对世界的奇怪理解+1。
沈嘉乐还是很在意弟弟对自己的看法的，见沈浮这模样连忙补充道：“也不是完全的啃老，哥有份兼职，还是能挣不少钱的，就是这份兼职有点累，不能天天做。”
沈浮了然地点点脑袋，对家里的了解又加深了。
就在此时，沈山海手机叮铃响，收到一条短信。
他解锁手机，看了一会，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眸视线凌厉几分，但很快便将那凌厉完全收敛，随即语气歉意：“我单位有点急事，明天得加班，不能陪你们了。”
“没事儿，爸妈你们有事就去忙，我明天没兼职，可以在家里陪浮浮。”沈嘉乐大度摆手，主动请缨。
“我明天顺便把以前读书写字的本子翻出来，带着浮浮学一学，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沈嘉乐上大学时学的是幼师，这会儿教沈浮也算专业对口。
“也好，正好有个活找我，我还犹豫接不接，明天有嘉乐负责陪浮浮我也就放心了。”蓝斯思道。
沈浮想说自己不需要人照顾，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数次，但大家仍旧不放心他一人独处，他暂时也想不到什麽好办法可以让家人放心，也只能先这样。
沈浮花了点力气才说服家人不用陪他一起睡，独自回到了房间。
他的房间是家里三个房间中最大的，带着落地窗，显然在他回家前精心收拾过，干净得纤尘不染。
从衣柜里拿睡衣时，在衣柜里看到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包装盒，盒子上还都系着蝴蝶结。
他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
摆在前排的几个包装盒明显老旧些，外包装已经泛黄褪色，显然是从前的旧东西了。
房间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只有这几个盒子特殊，自然也就吸引了沈浮的注意。
沈浮犹豫片刻，拿出最旧的那个盒子，拆开上面漂亮的蝴蝶结。
盒子被缓缓打开，里面是一辆用泛黄的塑料盒包裹着的小汽车，小汽车旁还有一瓶已经过期的宝宝奶，宝宝奶上贴着一张字迹歪七扭八的便签。
沈浮认识的字不多，都是自己看着一本收容所工作人员的孩子落下来的拼音本学的，但好在那时候写下这张便签的沈嘉乐认识的字也不多。
便签里中文夹杂着拼音，大概意思就是祝浮浮一岁生日快乐，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宝宝奶送给他当生日，希望他可以快点醒过来一起玩。
沈浮未谙世事，不通人情，不知道猝然涌上的鼻酸感觉究竟是什麽。
只是错愕地睁着眼眸，感觉到有什麽温热从自己的下眼睑滑过腮边。
是两颗泪。
鼻腔和眼睛都酸酸的，心里也象是被沉重的铅块装满了。
沈浮消化了很久，才将这股情绪压下去，洗漱后躺进被窝里。被窝柔软而温暖，有阳光的味道，医院里的床品也是柔软的，比起在收容所时肯定要好多了，但和家里的还是没有可比性，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熟了。
翌日，沈浮睁开眼时，沈山海和蓝斯思已经出门上班，家里只剩下沈嘉乐。
沈嘉乐等沈浮一起吃了早餐，而后拿出入门的拼音和简单文字图书教弟弟认字。
这个世界的拼音和文字与沈浮原世界的并没有差异，故而沈浮学起来是很快的，短短几个小时，就将一本基础文字图书记得差不多了。
沈嘉乐看得惊叹不已，直呼弟弟是天才，而后便拿出手机双手快速打字，在家人群里和爸爸妈妈汇报这个最新发现。
【啃老让我快乐：我刚才教浮浮读书，这本书有几百个基础字，我只教了一遍浮浮就全部都记住了！搞到真天才了！】
【啃老让我快乐：虽然我是个废物，但是浮浮是天才啊！能量果然是守恒的！】
沈嘉乐为了说明弟弟是天才，丝毫不吝啬地贬低自己。
消息发出的瞬间，正在高铁卫生间内进食的蓝斯思女士瞬间停下继续吞噬面前怪谈的举动。
她一双猩红的眼眸在触及屏幕上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收到两条消息时，瞬间又恢复了往日水润润的浅棕色，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
紧接着纤细的手腕翻转，单手便将那只已经被吃掉一半的类人怪谈压缩成饼干大小，随手放进空饼干盒里，而后点开群消息。
等到将信息看完，蓝斯思漂亮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仿佛有柔情万种，打字道：
【别讲鬼故事：浮浮好棒！哥哥也辛苦了，已经了一上午，下午哥哥就带着浮浮出去好好玩一玩吧】
【别讲鬼故事：向“啃老让我快乐”转账五百元】
【啃老让我快乐：我知道啦，谢谢妈！】
而后，蓝斯思打开和今天约好拍照的顾客的聊天页面，面无表情打字：【宝子，我还有半小时就能到指定地点啦，顺便还带了点拍摄的小道具，希望可以一起拍出美美的照片鸭~】
为了维持人类世界的生活，养家糊口，即便是怪谈，营业态度也得好。
怪谈局内，沈山海将早晨穿出门的西装领带换下，穿上了一身属于怪谈局的贴身作战服。
他年轻时身材不错，现在身材管理略有懈怠，八块腹肌只剩下四块，放在普通中年人里自然是降维打击，但在怪谈局这样人均怪物的地方，便很不够看。
身为怪谈局局长，他平时主要还是以统筹工作为主，但这一次，局里几个S级的小组长都带着手下队员奔赴国家各地解决危险系数更高的怪谈，剩下的战斗系异能者全是刚加入的新人，沈山海不放心新人单出任务，便亲自带队前往。
怪谈局是崇尚实力的地方，新人们也都是学院里出来的天之骄子，都有自己的骄傲。
他们一看沈山海斯文的外貌和不太能打的身材，便知道这位沈局长实力并不突出，应当是从文职升上来的，寻问过后见果然如此，当即失去了交谈兴趣。
只是等赶到怪谈出现的目标地点，新人们才发现这次监察部给出的怪谈等级有误，这只怪谈的等级显然远远超过他们的水平。
再看看跟在队伍最后的沈山海，新人们只觉得头皮发麻，各个如丧考妣。
谁懂啊家人们，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殉了。
就在新人们已经开始思索遗言到底写点什麽时，见着锻炼新人的计划泡汤的沈山海徐徐叹了口气，慢腾腾地抽出身后长刀，他拿刀的动作平平无奇，也没摆出什麽架势，生疏得就跟第一次摸刀似的。
新人们：“……”
很感动，但您还是别送了。
那高级怪谈见沈山海这样，心下防备大减，嗤笑一声他的不自量力，巨大的青紫色狰狞脑袋直直朝沈山海扑来。
忽地，沈山海腕间与手机绑定过的通讯器接连叮咚几声。
他随意退后一步，却恰好躲过怪谈的攻击，紧接着擡腕解锁通讯器，想看看是什麽新消息。
“稍等下啊，我看条消息。”沈山海擡手朝怪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新人见状，更是捂上眼睛，不敢看了。
那怪谈本就觉得沈山海能躲过它的攻击只是巧合，这会儿见他这副模样越发愤怒，再次冲上来想要撕咬。
沈山海见它如此，不由得压低了眉眼，没好气道：“找死的事，怎麽就这麽等不及呢。”
随即，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快速在刀锋前虚划而过，随着他的举动，那冷锐刀锋上燃起冰蓝色的火焰。
刀锋裹挟着火焰将硕大的鬼面一分为二，鬼面如同腐肉般坠落在地上，化作离散的黑点。
新人们：？说好的文职呢！
十几个新人加起来都解决不了的A+级怪谈，竟是在沈山海一刀之下，就化作了往生的灰烬。
看着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新人，沈山海随意收刀，迫不及待刷群消息。
将一连串的消息看完，他嘴角翘起，支着根食指慢吞吞地打字，看起来心情颇好。
新人中有胆大的，这会儿壮着胆子，哆哆嗦嗦：“沈，沈局长……您不是文职吗？”
“啊？对啊，我是文职，当初局里本来要安排我走外勤做个组长，我寻思着还是文职能顾家，就给推了，谁知道这文职也不轻松，三天两头出差加班，工资还低。”沈山海抱怨着，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每个社畜都能感同身受的愤怒。
新人却是听得人都麻了：“……”
衆所周知，怪谈局的外勤组长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只有最为优秀罕见的S级才能胜任。
感情这波是错把大佬当菜鸡了。
沈嘉乐美滋滋地前后收了蓝斯思和沈山海转过来的两笔钱，而后对着在看午间新闻的沈浮道：“浮浮，咱们中午出去吃，你有没有什麽想吃的？”
恰好，午间新闻正在放某牌火锅今年连开百家连锁店，沈浮想也不想：“就这个。”
“火锅啊，行，哥今天就带你吃火锅去。”沈嘉乐盘算着两人吃顿火锅最多花个二三百，他还能净赚不少，一时间笑得跟花似的。
等到沈浮追完了午间新闻，二人一起出了门，走到楼底下时，恰好遇见个带上完兴趣班的孙子回家的老头。
这老头姓王，平时和沈家也有些往来，偶尔在楼道里遇见了也会互相打招呼，都是客客气气的。
沈嘉乐俊脸上挂起笑，朝王老头和他孙子招招手：“王爷爷，您带孙子上完兴趣班回来啦。”
然而往日都是笑眯眯的王老头瞥了眼跟在沈嘉乐身后的沈浮，面无表情一把抓住孙子想要打招呼的手，扯着他快步上了楼，故意无视了沈嘉乐的话。
沈浮上午才学过见到熟人要和对方打招呼的基础话术，这会儿见王老头对沈嘉乐理也不理，奇怪道：“哥哥，他怎麽不理我们？”
沈嘉乐看通其间的关窍，脸霎时间黑了下来，随即摸摸沈浮毛绒绒的脑袋：“那我们也不理他。”
又往前走了几步，遇上昨天给了沈浮两个橙子的李奶奶也在往家里走。
沈浮想了想，主动上前一步：“李奶奶中午好。”
李奶奶看着面前清秀漂亮的少年，愣了下，昨日沈浮戴着兜帽，她并未看清沈浮的模样，瞧见他身旁的沈嘉乐才反应过来。
也是没想到沈浮才醒了没多久，便能这麽流利地说话。
但很快，她苍老慈祥的脸上流露出笑意：“是浮浮啊，你也中午好，你和你哥这是要去哪？”
“吃火锅。”
“火锅啊，火锅好，那个西红柿锅可好吃，上次我儿子儿媳妇带我吃过嘞。”李奶奶高高兴兴道。
接下来的寒暄对于沈浮而言就有点超纲了，不过有沈嘉乐在，他这人向来不会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几分钟后，告别了李奶奶，兄弟二人继续往前。
而沈浮的小知识库里也多了新的知识。
只是接下来这路上，沈嘉乐看起来都有点恹恹的，金毛脑袋半垂着，没什麽精神。
沈浮直觉这应该还是和刚才的王老头有联系。
“哥哥？”沈浮歪着脑袋，不自觉间，眼眸里带上担忧。
感受到他的担忧，沈嘉乐摇摇头：“哥没事，就是有点生气。”
“为什麽生气？”
沈浮知道生气是不好的情绪。
看着弟弟单纯澄澈的眼眸，沈嘉乐实在不想说出自己生气的原因，这王老头显然是觉得他们家沈浮昏迷这麽多年醒来，脑子是个不好使的，所以才不想让小王接触沈浮。
只是沈浮是个聪明孩子，就算沈嘉乐现在不说缘由，他以后也能明白过来，到时候只怕更伤心。
沈嘉乐思忖片刻，“这麽说吧，现在如果你有两个苹果，而我一个苹果都没有，你会因为我没有苹果而看不起我，不和我说话吗？”
沈浮摇头：“当然不会。”
“那就对了，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浮浮一样好的，有的人会觉得自己有的东西比别人多，从而瞧不起那些比自己少的人，他们都是客观存在的。”沈嘉乐说。
沈浮眼眸睁得圆滚滚，歪着脑袋，觉得人类社会真是复杂。
作为这个普通社会里唯一一个拥有异能的人类，他也没有因此瞧不起其他人啊。
怎麽反倒先被嫌弃了？
沈浮脸颊鼓起，有点生气，认认真真和沈嘉乐商量：“哥哥，他不是好爷爷，我们之后不要和他打招呼了！”
沈嘉乐被沈浮这副模样逗笑，心中的郁闷荡然无存。
第4章 后怕
本就是周日，再加上火锅店位于一个繁华商场中，刚走到商场门口，沈浮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震惊。
他在原世界里曾去过商场执行任务，只是那里面完全是黑暗空荡的，没有半点鲜活生机，哪像现在这样，商场内灯光明亮，一切都好像发着光，随处可见各色脸上挂着喜怒瞋痴的人，他们或是赴约朋友，或是与家人一同前往，好不热闹。
沈浮下意识停住脚步，打量人群与周边环境。
沈嘉乐便安静地等在他身旁，也不催促，只看着他熟悉环境。
看了大约三四分钟，沈浮收回视线，因为二人在原地停留的时间过久，又因为他俩样貌优异，不由吸引了几个女孩的注意，女孩们互相推搡着，似乎正在纠结谁上来要联系方式。
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要离开，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询问沈嘉乐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沈嘉乐一头灿烂金发，整个人阳光英俊，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他也不推拒，直接与那女孩加了微信，朝她笑笑告别。
来到火锅店前时，门口的塑料椅子上已经坐满排队等位的顾客，服务员给沈浮二人安排了号码，随手给了两人一沓折纸：“前面大概还有十几桌人，要等待的时间会有点久，咱们可以叠千纸鹤抵扣饭钱，一只纸鹤五毛哦。”
沈浮听到可以省钱，看向手里五颜六色的折纸时眼眸发光，俨然一副财迷的模样。
沈嘉乐忍俊不禁：“浮浮还不会叠纸鹤吧，我教你。”
沈浮顿时点头如捣蒜。
沈嘉乐是幼师专业，会叠的东西不少，指尖翻转，很快便折出一只完美的纸鹤放在沈浮面前。
沈浮笨拙地学着他的手势尝试。
好半晌终于叠好了一只，那纸鹤的翅膀还有点歪，看起来弱不禁风。
沈嘉乐却看着那不伦不类，比幼儿园小朋友还不如的纸鹤笑得开心，“不错，比哥哥这只有特色多了，浮浮很厉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