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头气得胡须抖动,却无可奈何。演员在舞台上进行表演,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你要表演什么?请快点!”胖老头气呼呼地喊。
“我说了,我要表演一个魔术。”梅希望迈着小方步走到舞台中央,用手指掏自己的耳朵,“好痒,有什么东西钻进我的耳朵里了。”
只这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就引来了云子石和臣晨热烈的掌声。
顾宏根本没意识到表演已经开始,但他左右看看云子石和臣晨,也跟着鼓掌。
胖老头,“……所以你的表演就是掏耳朵?你在拖延时间?我告诉你,就算时间拖得再长,坑里的火焰也不会熄灭。孙招娣女士,你说对不对?”
孙招娣眨眨浑浊恶毒的双眼,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两排猩红牙床。
她没有力气回答团长的提问,但她用忽然蹿升的火蛇来展示自己的怨恨。
火坑里轰隆隆一阵巨响,熔岩喷溅到半空。
孙招娣用自己的恶毒、贪婪和怨恨,制造了一座活火山。
王雨薇看着眼前恐怖至极的场景,仿佛看见了孙招娣的内心。原来一个人的内心也可以是地狱的缩影。
绝望让王雨薇的灵魂慢慢碎裂。
梅希望根本不理会身后的火山喷发。他掏啊掏,掏啊掏,掏了半分钟才从耳朵里掏出一朵小小的蒲公英。他把蒲公英捏在指尖,慢慢走到舞台边缘,展示给自己的同伴们。
“好!精彩!”云子石大声叫好。
臣晨微笑鼓掌。
顾宏满脸茫然。这个S级任务者到底在干什么?他脑子果然有问题!
梅希望抿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小心翼翼地捏着这朵蒲公英,走到火坑边。他撅起嘴,轻轻吹气,蒲公英的绒毛便四处飞散。
他一直吹气,蒲公英的飞絮就一直从花柄上飘散,无穷无尽。
谁也没想到,小小一朵蒲公英竟然能产生那么多的飞絮。即使是整个宇宙也无法容纳它们毛绒绒的小身体。
它们落入火坑,被火焰烧成粉红色的灰烬。越来越多的飞絮,越来越多的灰烬……
梅希望一直吹,一直吹。
火坑里满是粉红色的灰烬。它们掩埋了熔岩,覆盖了火焰,填平了深坑。热浪消失,焚风散去,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清甜的花香。
舞台中央的火坑变成了一块粉红色的土地,细如尘沙的泥土里长出一棵棵嫩绿的苗,开出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花瓣凋零,花蕊蓬松,变成一株株毛绒绒的蒲公英。
粉红色土地转瞬之间又变成一块洁白柔软的毛毯。
这不是魔术,是魔法。万物在死地之中生发,绝望在希望中湮灭,罪恶只能被美好埋葬。
梅希望摘下一朵蒲公英,走到舞台边,撅起嘴,轻轻一吹。伞状绒毛飞向云子石和臣晨,轻轻挠着他们的额头与脸颊。
他们感受到了皮肤的酥麻与轻轻的一点温暖。
云子石摇头失笑,用力鼓掌。大哥永远都是大哥,这一手七十二变都快赶上孙悟空了。
臣晨抓住一朵绒絮,珍惜地拢在掌心。
顾宏:“!!!!”
艹!原来不是这位大佬脑子有病,是他眼拙!这么牛逼的魔术,恐怕只有科学家才能复刻!
胖老头愣愣地看着变成白色绒毯的火坑。
孙招娣像个弹簧一般在椅子里抖动,嘴巴呜呜渣渣乱叫一通,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她扭曲的脸和喷火的眼睛已泄露了她的气急败坏。
她的火坑就这样被填没了?王雨薇那贱蹄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好命!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仙人帮她!
陈烨站起身怒呵,“这不算跳火坑!节目重来!”
梅希望把空荡荡的花柄扔到舞台下,歪着脑袋说道,“那我的魔术也要重来。”
陈烨:“……”
他恶狠狠地瞪着梅希望,却不敢随便唾骂对方。他知道惹上这些异人,下场会非常凄惨。他只能诘问团长,“你允许别人在你的舞台上捣乱?”
胖老头耸耸肩,摇摇头,满脸无奈。规则是他亲口制定的,演员表演的时候,任何人不能干扰。
梅希望认真说道,“我不是捣乱,我是表演。”
陈烨狠狠踢踹前排椅子,无能狂怒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梅希望走到王雨薇身边,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小梨涡很甜,“走你的花路吧。”
眼前真的是一条花路,灼灼地盛开,洁白又柔软,它们甚至舍不得长出坚硬的花刺,伤害自己脆弱的脚掌。
王雨薇微微抬起脚,却舍不得踩踏这些蒲公英。她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退后两步,泪湿的双眼深深地看着梅希望。
她口不能言,否则她一定会问:你想要什么?我把我的财产,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可是王雨薇知道,青年不需要任何东西。他跑上来拯救自己,只是因为他乐意。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这么美好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遇见?
王雨薇捂住脸,嚎啕大哭。
绝望,悲愤,悔恨……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汹涌的泪水冲刷干净。即使失去了父母,她也被人很好地保护着!她感觉此刻的自己是一个珍宝。
云子石眨眨潮红的眼。妈的,他一个大老爷们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哭出来。他又不是邱诺那个哭包。
顾宏一下一下用力鼓掌,眼里带着遗憾。如果这位大佬能早点出现,说不定他的同伴就不会死。
臣晨看着站在光柱里的梅希望,心尖也开出一朵朵小小的蒲公英。它们挠得他发痒,让他变得这般温暖柔软。
梅希望拍拍王雨薇的肩膀,催促道,“走吧。进去之后就开始跳舞。你的第三个节目不是跳舞吗?”
王雨薇连忙抹掉泪水,像个孩子般依赖地点头。
“裙摆飞起来的时候,蒲公英的种子也会飞起来,没人能看见你。”梅希望耐心地解释。
王雨薇又开始掉眼泪。她伸出长满水泡的舌头舔舐唇角的泪水,却发现它们不是苦的,是甜的。
她被这样妥帖地保护着。
梅希望轻轻推了一把,王雨薇就走进花池,翩翩起舞。裙摆飞旋,蒲公英的种子也跟着四处飘扬,形成浓浓的白雾,将王雨薇的身形完全掩盖。
陈国良伸出断了几根指头的手,颤巍巍地指着舞台,发出不甘愤恨的唾骂声。
悬挂在棚顶的显示屏忽然闪了闪,文字有所改变。
【王雨薇的节目单:第一个节目,来自于钱爱梅的想象,吞火炭。√
第二个节目,来自于孙招娣的想象,跳火坑。√
第三个节目,来自于陈国良的想象,清凉舞。√
第四个节目,来自于陈烨和钱云杉的想象,走钢丝。】
前三个节目都打上了√,表明王雨薇已经完成表演。
陈烨看看大屏幕,气急败坏地骂道,“团长,我的五百万可不是白拿的!你他妈再糊弄我,你信不信我叫上几十台推土机,把你的马戏棚推平!”
“推推推!”陈国良和孙招娣面容扭曲地怪叫。
钱爱梅是个聪明人。她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丑恶嘴脸,心里一阵一阵发寒。刚才父母挨打的时候,陈烨只知道躲,完全不帮忙。他连自己父母都不顾,还会顾老婆?
不不不,王雨薇就是他的老婆!他哪里顾老婆?他能把老婆当下酒菜给吃了!
钱爱梅扯扯女儿衣袖,抛出一个制止的眼神。钱云杉摸摸肚子,无奈摆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舞台上,胖老头笑呵呵地安抚,“陈烨先生您别急,还有最后一个节目。您和您的夫人可以商量一下怎么布置道具。能不能达成所愿,看的不是我,是你们的想象力。”
陈烨死死盯着那团白色绒絮,却看不见王雨薇狼狈的身影。
他咬咬牙,点点头,目中的狠毒凝成漆黑浓雾。
蒲公英的种子在眼前飞舞, 绵软、纯白,像一团云朵。
旋转其中的王雨薇被云朵保护着,遮挡着, 无人可以窥见她的狼狈与耻辱, 惶惶不安的心竟然感觉到几分温暖与安全。
这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却让她拥有了最美好的机遇。她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安排,但她充满仇恨的心, 依旧可以腾出许多地方来盛放感恩和感激。
她不知道这支恶俗的舞要跳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直到云朵外传来一个温润清透的声音,“好了。”
王雨薇立刻停止旋转, 看看周围, 看看脚下。
蒲公英的种子还在飞舞, 却不再凝聚于她身边, 而是慢慢地散开。脚下的蒲公英本已被踩得倒伏一片,却又很快长出新的一片,不断开出鲜花, 洒出飞絮。
它们很渺小,却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努力。
谢谢你们……王雨薇缓缓跪下,亲吻这片土地。从此时此刻起, 她深深地爱上了这种平凡的小花,爱上了它们的漂泊不定。
浓浓的白雾终于散尽, 显露出王雨薇虔诚匍匐的身影。她站起来,离开这块粉红色的土地, 不忍再践踏。
胖老头连连摆手挥开那些蒲公英的种子, 唯恐自己身上沾染到一点点。
云子石和臣晨本想抓一些飞絮把玩, 那些飞絮却仿佛拥有生命和意识, 避开三人所在的位置, 飞向陈烨等人。
陈烨尚未意识到危险,只是挥挥手驱赶飞絮,赶不走就皱眉忍着。他的父母骂骂咧咧,任由飞絮落满头顶。钱爱梅和钱云杉被飞絮粘了满身,频频挠痒。
“快点表演下一个节目!”钱云杉捂着肚子催促。
她其实比陈烨还急。她不要当小明星,她要当豪门阔太太!她要实现阶层的飞跃!
“表演必须马上开始,团长你听见了吗?!”陈烨厉声呵斥。
胖老头一会儿左闪,一会儿右闪,一会儿矮身,一会儿下蹲,一会儿飞弹跃上高空。他肥胖的身体丝毫不会拖累他敏捷的动作。他不断躲避着飞向自己的蒲公英种子,表演十分精彩,东瀛国的忍者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梅希望手里捏着一枝蒲公英,朝胖老头呼呼地吹,脸上是狡猾又可爱的笑容。
他喜欢看这个跳蚤在台上乱窜。
胖老头一声声地求饶,“小祖宗,小祖宗,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要玩就去找台下坐轮椅的那个人。你想玩什么他都能陪你!我保证他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梅希望放下蒲公英,看向臣晨。
臣晨耳朵发红,脸上却是一片沉稳。他抬起手挥了挥,笑容温柔清浅。只看他风光霁月的外表,谁能联想到黑暗的东西?
梅希望歪头看他,小梨涡深深地陷落。
云子石点燃一支烟,低声问,“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连魔鬼都说你会玩儿!”
臣晨瞥他一眼,笑容敛去。
云子石喷出一口烟,暗骂一句假正经。
终于不再有蒲公英朝自己飞过来,胖老头拍拍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好的好的,二位请先布置场景!沉浸式表演要的就是一个沉浸。”
王雨薇站起身,恶狠狠地瞪视着陈烨和钱云杉。
陈烨和钱云杉握住彼此的手,闭上双眼。
胖老头把并拢的两根指头戳在自己脑门上,呢喃感应。
“整她!往死里整!”陈国良怨毒的声音在马戏棚里回荡。
“别让她活着回来!”孙招娣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鼓出眼眶之外,像个厉鬼。
陈烨没有做声,只是皱了皱眉。钱云杉的嘴角挂上一抹冷笑。两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构想着如何杀死王雨薇。
王雨薇看着这群恶狼,心情竟然是麻木的。人类的下限到底在哪里,她今天见识到了,又好像没能看到全部。有些人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来了来了,精彩精彩!你们这对狗男女很有想象力!”胖老头闭着眼睛哈哈大笑。
他说话的时候,舞台上凭空出现两个高台。
狗男女陈烨和钱云杉睁开眼,愤怒地看向胖老头,高台随之消失。
胖老头连忙告诫,“继续想,不要停!舞台上的一切都是基于你们的意念产生的。”
陈烨和钱云杉只能忍着怒气闭上眼睛,继续想象。
两个高台重新出现,其中一个在舞台的最右侧,另一个托着王雨薇,出现在最左侧。
胖老头睁开眼,看着站在高台上惊恐不已的王雨薇,恶意满满的诱导,“很好,非常好。但是这点高度真的够吗?你们的恨有多深?你们能想象吗?”
王雨薇跪在地上,死死抓着高台的边缘。她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台下不断缩小的青年的身影。
陈烨和钱云杉闭着眼睛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他们对王雨薇的恨意有多深?直冲云霄的高台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一百米……高台一节节地往上冲,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被凛冽寒风侵袭的王雨薇整个儿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高台边沿。她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症,否则在升到十米的时候她就已经吓晕过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两个人哪儿来的这么多恨?
自己给他们地位,权势,财富,为他们铺路筹谋,甚至当垫脚石给他们踩,得到的就是这个?人果然不能太卑微。
王雨薇摇头惨笑。
高台还在上升,看似只有十几米高的马戏棚却没有被顶穿。多么奇诡的想象力,这个小小的剧院都能包容。
“哇哦!厉害厉害!”胖老头仰头看着已经缩小成一个小小黑点的高台,举起话筒喊道,“hello!王小姐,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吓得尿裤子?”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云子石的哪个笑点,惹得他一边吐烟圈一边低笑。
梅希望手搭凉棚抬头眺望,眼中满是新奇。他是真的把这场残忍的虐杀当成了游戏。
臣晨抬头看看上百米高的高台,又看看比高台还高的马戏棚,若有所思地说道,“杀死团长的时候好好摸一摸舞台,这马戏棚应该也是一个道具。”
云子石幽幽地吐出薄烟,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
顾宏:“……”S级的大BOSS,你俩把人家的身后事都安排了?你俩也很敢想!
“王小姐有没有被吓到?请看大屏幕!”胖老头伸手指向上方。
挂在半空的显示屏出现王雨薇的身影。她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寒风吹乱了她的裙摆和头发。但这一次,她没有哭泣掉泪,她慢慢站起身,看向磕在自己肩上的南瓜头,含糊不清地说道:“给呜一根平呜嘎(给我一根平衡杆)。”
别人口中玩笑似的铁娘子,在非人的磨砺中变成了真正的铁娘子。
竹竿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平衡杆,摆放在王雨薇脚边。王雨薇弯腰捡起杆子,双手慢慢摸索,寻找着握杆的最佳支点。
她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表演成功,她会百倍千倍地报复那些贱人!表演失败,她下黄泉陪父母,一家团聚。
看见王雨薇决绝的表情和不慌不忙的动作,云子石摘掉嘴里的香烟,赞叹一句,“胆量不错。”
臣晨低声道,“她从小就胆子大,敢冒险,只是眼神不好使。”
顾宏摇头,“胆子大又眼神不好使,这是作死标配。”
谁说不是呢。三人陷入沉默。
两个高台之间出现一根钢丝。王雨薇垂眸看着钢丝,暗暗测算它的直径。没找到握杆的平衡点,她还不敢把脚放上去尝试。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轻易踏足钢丝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只见那钢丝慢慢变细,由圆柱体化为薄薄的一片刀刃,刃口锋利异常,连寒风都能割碎。
王雨薇沉稳的面容缓缓裂开,充血的双瞳里满是不敢置信和愤怒。平衡杆至少有二三十斤,再加上自己的体重五十公斤,这样的重量由薄薄的刀片来承载,怕是脚掌刚放上去,身体就会被切成两半!
这不是走钢丝,这是自己往刀口上送!谁的想象如此歹毒?
王雨薇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平衡杆忽然失去平衡,差点将她带倒。她连忙蹲下,用手臂和大腿死死夹住杆子。
俯身看去,长而薄的刀片更加锐利。一条寒芒由这边高台贯穿那边高台,像游走的毒蛇。踩到毒蛇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咬死。
陈烨和钱云杉真是一点活路都不愿意给自己留!王雨薇的脸已扭曲到不能再扭曲的程度。她看着这条刀锋铺成的死路,心里渐渐升起无力感。
下方舞台,胖老头看见钢丝变成刀刃,不由啪啪鼓掌,赞叹道,“太有想象力了!请问这是谁的杰作?”
所有人都看向陈烨,陈烨则慢慢转头,深深看了钱云杉一眼。
钱云杉软着嗓音低语,“老公,我也是想帮你。”
陈烨笑了笑,轻拍她肩膀,仿佛十分受用,眼里却闪烁着忌惮的暗芒。跟这种女人一起生活就像夜夜抱着一条毒蛇睡觉,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不被她反咬一口。王雨薇死后,他要找个机会甩掉钱云杉这狠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