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毛子琪的失踪跟这些人都有关系。”梅雨轩说道。
“那肯定。好好一个孩子，在小区里人最多的时间点失踪，周围一个邻居都没看见。找物业，物业不提供监控。报警，监控室还烧了，有这么巧的事？”千面鬼摇头冷笑。
指尖继续上划，吕亦涵的求助信息越来越多。
后期她发寻人启事，在群里被邻居怼，还可以说成是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找累了，不想再接触这些负能量的东西。
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女儿和丈夫刚失踪那会儿，这群邻居竟然也没提供帮助。
吕亦涵在群里寻找目击者，所有人的回复都是同样一句话——【没看见，不知道，问别人。】
吕亦涵派发红包，两万一个，两万一个，连续派了五个。大家纷纷冒出来抢红包，抢完一哄而散，吕亦涵再问线索，他们还是那句话——【没看见，不知道，问别人。】
晚饭过后，很多人都会在小区里散步，尤其是退休的老人。那么大一个孩子，长得还那么出众，谁会看不见？
归根结底不是看不见，是不肯帮。一句话的事，都他妈烂在心里，还要伸手拿人家父母的血汗钱。
千面鬼气笑了，“真无耻啊这群人。心这么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跟他们比，我他妈都觉得我自己很善良。”
“难怪1103那个小子说整栋楼的鬼都跟吕亦涵有仇。这么看，仇的确结得很深。”梅雨轩摇头嗤笑。
臣晨感觉浑身发冷。就在这时，一只暖呼呼的小脚丫从毛毯里伸出来，胡乱蹬了蹬，踹在他腿上。他下意识地握住这只小脚，轻轻捏了捏五个圆润可爱的脚趾，心底的寒意才渐渐散去。
朝梅雨轩那边瞥去一眼，见对方还在看手机，臣晨掀开外套，把这只小脚丫藏在自己怀里。
“继续往上翻。”梅雨轩吩咐。
千面鬼滑动页面。
再往上，毛子琪和毛洪江都没失踪，聊天群里的内容很祥和。有人分享自己做的美食，有人分享团购券，还有人聊八卦。
忽然，一张血淋漓的照片出现在屏幕里。千面鬼眸光微闪，却没有停顿，继续往上翻。
更多照片出现，满屏都是鲜血，足足翻了十几页，聊天内容才又恢复正常。
“看看最初发生了什么。”千面鬼兴味低语。
刚开始是四号楼里的一个租户发现自己养的小狗被剃了毛。他拍下照片发进群里，询问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东西干这种缺德事。
屏幕里，一只泰迪犬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模样着实滑稽。
大家并未察觉到危险，只认为是谁在恶作剧，于是纷纷发送捂脸大笑的表情，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狗主人不要计较。
狗主人哪里肯息事宁人，在群里撂下狠话：【你们等着！我去查监控！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他妈带着剃刀上你家，把你头发剃成这样，看看你是什么心情！】
这人是把狗当孩子养的，所以他特别能够感同身受，气愤值居高不下。
大家也都想知道谁会干这种无聊事，纷纷在群里留言，让他找到这个人就公布出来，免得自家宠物受害。
当天晚上，狗主人发了一条消息：【误会，毛是我老婆自己在家剃的。她手艺不好，翻车了，让大家见笑了。】
邻居们哈哈一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千面鬼用指尖点点屏幕，表情意味深长。
梅雨轩眸光变幻，若有所思。
臣晨隐约有种感觉。这事藏着玄机，说不定不是误会。
千面鬼往下翻看聊天记录。
过了大约四五天，又有一名住户发送了一张照片，气愤填膺地问道：【这是谁干的！！！！！】
照片里，一只金渐层的尾巴被剪断，鲜血淋漓。
住户又发一段视频，那是金渐层之前的模样。圆圆胖胖的一只小猫，尾巴直直竖着，蓬松得像一根鸡毛掸子，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谁忍心把这么漂亮的尾巴剪掉？变态吗？
猫主人气到吐血，在群里狂骂，也扬言说要去查监控，甚至还说要报警。
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别人问她有没有查到监控，她说监控没拍到，过了几天，她在群里宣布了自己要搬家的消息，说是家里有很多能用的东西带不走，让需要的人去搬。
“惯犯就是这样养成的。”梅雨轩声音低沉地说道。
千面鬼继续往下翻，果然看见了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照片。小区里不断有宠物被剪掉尾巴，被剃光绒毛，被戳烂爪子。
宠物主人无一例外都很愤怒，誓要追查到底。但保安那边都说没拍到，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后面这些人去查监控，可能是真的没看见什么有用的东西。刚开始那两个住户应该是查到了，他们的反应有异常。”千面鬼了然。
“看看后面的发展。”梅雨轩扬扬下颌。
臣晨忽然开口：“你们在怀疑房东？”
只有房东才能让第一个住户自认倒霉，又让第二个住户落荒而逃。之后房东应该还打点了物业中心和安保中心，掩盖了真相。除她之外，谁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梅雨轩和千面鬼冷冷嗤笑，都没开腔。
页面继续下滑。
这一次出现在屏幕中的照片相当血腥。一只小猫被开膛破肚，拉出五脏六腑，扔在绿化带里，鲜血斑斑点点染红周围树叶，几串脚印在湿润泥土中凌乱凹陷。
“有一串小孩的脚印。”梅雨轩沉声道。
千面鬼放大照片，在凌乱脚印中找出一组非常小的脚印，环绕着猫尸分布，从尺寸上判断应该属于五六岁的孩童。
“这么恐怖的场景，连成年人看见了都会感到不舒服，一个小孩却没被吓跑，反而跳进绿化带里绕着圈的看，你说这正常吗？”
千面鬼左右看了看梅雨轩和臣晨。
梅雨轩眉头紧皱，满面阴郁。
臣晨颔首：“正常。”
千面鬼挑眉。
“这事是那个孩子干的，就正常。”臣晨补充。
千面鬼曲起指关节轻敲桌面，幽幽说道：“这里诞生了一只小恶魔。”
他继续滑动页面。
更多血腥照片出现，越来越多的宠物被开膛破肚，尸体扔在绿化带，挂在树上，浸泡在人工池，引发了越来越多住户的愤怒和恐慌。
大家跑到物业中心去闹，让保安加强巡逻，还有人说要自己购买监控器，秘密安装在小区里，看看到底是哪个变态干了这种事。
小区里的宠物被住户严加看管起来，外面的野猫野狗就开始遭殃。时间不断推移，血腥杀戮始终持续，手段越来越残忍。
开膛破肚已不算什么。有的小狗被石头砸碎脑袋，有的小猫被活活剥皮，有的小猫满身都插着缝衣针……
人类发明出来的所有酷刑，都被那个变态演练在这些小动物身上。
“不得了。这孩子长大了能吃人。”千面鬼啧啧感叹。
“幸好他死了。”臣晨深感庆幸。
梅雨轩伸出手，往下滑动页面。
住户们忍无可忍，每天都在群里讨伐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忽然有一天，购买监控偷偷安装在小区里的那个住户说话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
【快说！】
【我的铁拳已饥渴难耐！】
立刻就有许多住户冒出来追问。
买监控的住户回道：【明天下午六点我公布视频。】
看到这里，臣晨恍然道，“这不是狗仔的套路吗？给一天时间让凶手把黑料买回去。”
“他知道房东有钱。”梅雨轩冷笑。
“这下发财了。”千面鬼敲敲桌面。
页面下滑，时间来到第二天下午六点。这人公布了一段视频。
千面鬼点开视频，一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踮起脚尖，艰难地切割着挂在树上的一只小猫的尸体。她似乎听见了异动，转头看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胸前还沾着斑斑血迹。
视频播放完毕，小女孩惊恐的脸定格在画面里，正是失踪的毛子琪。
受害已久的住户们激动了，愤怒了，震惊了，一个接一个地@吕亦涵和毛洪江，让他们给一个交代。
吕亦涵和毛洪江刚开始还在为女儿辩解，说这件事绝对有误会，下半夜却又在群里说，女儿已经承认了。他们为此深表歉意，他们会好好教育女儿。
【你女儿是坐牢的料！】
【是我，我就把她掐死，再生一个！】
【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女儿是变态！】
住户们不依不饶，在群里谩骂了许多天。
吕亦涵和毛洪江不断道歉，又发了几个两万块的大红包才慢慢让大家平息愤怒。他们还录了一段视频，放在群里。
毛子琪在视频里哭花了脸，深深鞠躬，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婶婶伯伯们说对不起。她雪白的脸蛋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微微有些肿，那必是她父亲烙上去的。
视频最后，她揉着通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向后倒去，竟是哭到晕厥。
看完视频，终于有几个住户打出两个字——【算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吕亦涵和毛洪江都是高知，素养极好，却因为这个女儿，从此在小区里抬不起头做人。毛子琪也被打上了小变态，小恶魔的标签，受到排挤和孤立。
臣晨连连摇头，深深叹息。
他不相信这段视频。毛子琪切割的分明是绑住小猫的绳子，因为角度的问题却变成了切割小猫的爪子。
摆布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就是这么容易。架好摄像机，指着挂在树上的小猫，说一句：“小朋友你去救它好不好？”
足够善良勇敢的小朋友即使害怕也会硬着头皮走上去。
让毛子琪认下这桩罪名的办法也很多，悄悄跟她说，你如果告诉别人，我就杀了你爸爸妈妈。为了保护爸爸妈妈，孩子一定会守口如瓶。
别人看见的是变态，是恶魔，臣晨看见的却是一个天使般纯洁的孩子。
他胸中梗着一口郁气，问道：“你们说小区里这些人真的不知道谁才是凶手吗？”
梅雨轩垂眸思忖片刻，冷笑道：“刚开始大概不知道，后来应该都知道了。钱只能封口一时，不能封口一世，总会有人把真相抖落出去。我们之前在楼里发传单。看见毛子琪的寻人启事，没有任何一个住户提到她虐杀小动物的事。”
千面鬼接口：“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跟毛子琪没关系。凶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敢提。”
“毛子琪是无辜的，吕亦涵和毛洪江后来应该也知道了吧？”臣晨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里小女孩哭泣的脸。
“如果是在毛子琪失踪后才知道，那就悲剧咯。一辈子后悔都来不及。”千面鬼摇摇头，不胜唏嘘。
“难怪吕亦涵会把手机主动送给我们。她没做到的事，我们做到了。她大概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他们坚定地站在女儿这一边，耐心询问女儿原因，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不要隐瞒，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梅雨轩微微阖眼，脑海中又浮现侄儿凄惨死去的画面。心撕裂一般疼痛。
“结局肯定不一样。”千面鬼嗤笑道，“知道女儿被变态盯上，还成了变态的挡箭牌，他们肯定会马不停蹄地搬家。”
“我有点理解吕亦涵了。她不是杀人狂魔，她只是被逼到没办法。”臣晨摇头感叹。
咕噜噜，咕噜噜……浴室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三人立刻警觉，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被梅希望捏在手里的粉红色大鸭子已悄悄挣开五指，一动不动地躲藏在毛毯下面，只待抓住时机逃离本体。
浴室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冒泡。
梅雨轩冲臣晨扬起下颌，吩咐道：“你去看看。”
臣晨默默把梅希望的胖脚丫塞回毛毯，起身走进浴室。片刻后, 他出来, 摇头道：“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楼上有人冲马桶的声音。”
千面鬼笑了, 挑眉道：“你觉得鬼需要上厕所？”
臣晨一时无言。
三人静默，侧耳聆听。屋内轻微声响,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一下一下, 极有规律。
“原来是只小猪。”千面鬼低声一笑。
梅雨轩勾着唇角站起身, 走到沙发边, 替梅希望掖了掖毛毯的边角。毯子下面忽然鼓起一个小包, 轻轻动了动。
梅雨轩正准备掀开查看，梅希望忽然睁眼，眸子里闪过厉芒, 飞快掀开毛毯，一把揪住躲藏在沙发缝隙里的粉红色大鸭子。
“想跑？揍你！”
小胖手揪住鸭子屁股，把扎进缝隙里的鸭子脑袋拖出来, 来回扇巴掌。
鸭子连忙求饶：“嘎嘎嘎，嘎嘎嘎！”
梅希望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疼, 这才停手，揉揉眼睛, 看向三人。
“我做了一个梦。”他嘟起嘴, 表情十分委屈。
“梦见什么了？”梅雨轩揉揉他的粉毛, 捏捏他的小肉手, 又搓搓他的胖脚丫。
大爷大妈们的梦中情孙大概就是这副模样。浑身都胖嘟嘟, 粉嫩嫩，可爱得要命。
“梦见我在跟汤姆玩，他冒出来打我脑袋，我想打他却打不着。因为他是鬼。”梅希望顺着沙发爬到千面鬼身边，搂住千面鬼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小奶音很软，“你是怎么抓到鬼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大眼睛一眨一眨，溢满渴望。
千面鬼似笑非笑地问：“教你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把梅希望难住了。他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又拍拍自己的脑瓜子，小眉头皱得很紧。
千面鬼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等待。
梅雨轩警告道：“梅希望，你可别做什么没下限的事。你只有一个爸爸，记住了！”
“记住了。”梅希望乖乖点头，然后捏着粉红色大鸭子的翅膀，将它举到胸前，捏捏鸭屁股。
大鸭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张开红艳艳的嘴，声音特别嘹亮：“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梅希望回过头，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梅雨轩，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他不用开口就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脸上——你看见了吧，这声爸爸是鸭子叫的，不是我叫的。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鸭子就是他的一部分。
梅雨轩走上前，狠狠拍了一下小胖墩的脑袋，本想摆出凶恶的表情，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另一头，千面鬼已经拍着茶几哈哈大笑起来。他实实在在被取悦了。
“乖儿子，爸爸教你。”
他把双手伸入梅希望腋下，将这个沉甸甸的小胖墩举起来，摆放在茶几上，与自己面对面，然后挽起袖子，露出结实小臂，徐徐开口：“看见这些刺青了吗？”
梅希望伸出圆嘟嘟的指头，轻轻摸了摸千面鬼手背上的刺青。
微微痒意传来，令千面鬼抿唇一笑。他已经许久不曾让别人这样靠近自己，甚至触摸自己的皮肤。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这是什么？”梅希望好奇地问。
“这是降魔真经。把它刻在皮肤上，你就能触摸到鬼，并且对鬼造成物理伤害。把它刻在武器上，武器就能变成法器，用来杀鬼。”
“哦！我懂了！”
梅希望恍然大悟，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准备仿造千面鬼的刺青，在自己手背上刻字。
不等刀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梅雨轩握住他的手腕，“你刻的没有用。”
“Why~”小奶音拽着洋文。
臣晨被逗笑，走上前夺走水果刀，放进厨房。
“因为你没有修习佛法，刻出来的只是普通的字。”千面鬼笑了一笑，叉开双腿，身体前倾，握住梅希望的小胖手，说道，“时间不够，我就不给你纹身了，我送你一双能摸到鬼的手套。”
梅希望嘟起的小嘴立刻咧开，笑容灿烂。
他捏捏鸭子屁股。
大鸭子翻着白眼张开嘴，更为嘹亮地喊：“谢谢爸爸！”
千面鬼哈哈大笑起来。
梅雨轩脸色忽黑忽白，仿佛想生气，偏偏又有些忍俊不禁。
臣晨从厨房走出来，坐在一旁，问道：“你的手套呢？”
千面鬼咧齿一笑，眸子里邪气四溢。
看见他这副表情，梅希望心下微凛，连忙往回缩手。但千面鬼忽然把他的小胖手捏得死紧，语带戏谑：“手套这不就来了嘛。”
裂帛声嘶嘶啦啦响在耳畔，臣晨循声看去，却见千面鬼手腕处竟裂开一圈口子，鲜红肌肉和淡青血管若隐若现。
裂口处的皮肤缓缓翻卷，似一只手套，慢慢蜕去。裂帛声被黏腻声取代，那是皮肤从肌肉上剥离时的特殊响动，令人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