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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灰谷)


“少爷的一应护卫规格,都是比着皇上的例来的,前些日子去西宫行猎,还单独给少爷配了一队近卫,这次都要跟着少爷去津港赴任的。”
盛同屿与盛夫人对视了眼,盛同屿又问了春溪一些问题,看春溪全都对答如流,不由有些顾虑:“皇上知道你都说了会不会惩戒你?”
春溪嘿嘿一笑:“皇上有交代,舅老爷和夫人这边回来必要问我的,一切都如实回答便是了。但若是今后有什么,我却不好与舅老爷和夫人说的,也还请舅老爷、夫人见谅。”
盛同屿点了头,便命春溪下去,才对盛夫人道:“我看你是忧虑过度了,你看皇上确实待幼鳞极好,两年前幼鳞是什么样子,如今幼鳞又是什么样子。你说若还是之前,幼鳞能似如今这般优秀吗?鸿儒为师,三鼎甲为友,结交皆翰林世家,皇恩浩荡,你不当还有怨。”
盛夫人喃喃道:“定海早就到了幼鳞身边,你和阿爹是不是也猜到了?”
盛同屿道:“闽州市舶司提督太监夏纨亲自带着定海过来,传了密令,当时阿爹就猜到了,唯有陛下才能指使镇守太监。但当时也只以为皇上是看中盛家海商,又对幼鳞器重,打算启用盛家。”
“还是此次亲眼看到皇上给幼鳞加冠之时,情谊极深重,又知道幼鳞好南风,这才有些猜测。但那可是天子,我们岂敢胡乱猜测,也无实据,若是与你说,除了让你惊惧害怕之外,对天子也是大不敬,对幼鳞更不好,因此并不敢瞎猜。你莫要怪为兄,我绝不是贪图富贵,盛家再如何,我也是看着幼鳞长大,待幼鳞何尝不是如儿子一般?”
“只是珊瑚,皇上能给幼鳞的,你我都给不了,皇上能教幼鳞的,你我也教不了。况且若是幼鳞所说的,是幼鳞主动,那这诱君的罪,也确实洗脱不掉。皇上一力承担,已算深恩。”
盛夫人拿了手帕擦了眼泪:“我何尝不知道,幼鳞走到这一日,根源还是在我嫁了许安林这混账,他自幼爹不疼娘不爱,破罐子破摔,虽则有你和阿爹教养,终究不是亲爹娘,家里兄弟又尽皆不是同母,终究生疏,甚至还为了个爵位反目成仇。皇上教他,他竟喜欢上皇上,分明是缺了这父兄之爱……”
盛同屿啼笑皆非:“不必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盛长洲三兄弟那不是兄弟?他怎么不见喜欢表兄?那皇上是什么品格,哪个人比得上他?你自己也说幼鳞眼光好,我看他既然喜欢男子,喜欢上皇上这样的人,那一点都不奇怪。见过皇帝这般的神姿,怎可能还喜欢得上旁人?”
“再说了,你忘了幼鳞这乳名怎么来的?天后娘娘扔下的金鳞,这恐怕本就预示着他不是普通人了。”
“你可知道皇上知道幼鳞这乳名,如何问长洲的?他问长洲,扔下的是龙鳞么?”
盛夫人一怔,盛同屿劝说道:“天后赐龙鳞,这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梦兆。皇上给幼鳞赐字元鳞,显然亦认可此吉兆。为着此兆,皇上定然不会亏待幼鳞的,你也听皇上说了,一字并肩王,同陵共墓,金册玉宝,你想想这是如何大的福气?这是天后娘娘降下的恩福啊!”
作者有话说:
终究是天后娘娘担下了所有。

第119章 还礼
许莼进宫里的时候, 苏槐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人晒书,看到许莼进来吓了一跳:“世子如何又来了?皇上这议事还没结束呢。世子要赴任了,想来应酬多, 何不先去应酬一二再进来?”
许莼正是和谢翊情热的时候, 哪里舍得和九哥分别, 但又不好意思在苏槐跟前说自己这点小心思,只顾左右而言他:“贺大人忙着审案子, 武英侯和子兴大哥都去了冀州,肯定要忙好久,其他不相干的人该践行都吃过饭了。”
雪娘娘从树上跃下, 到了他足边转了圈, 雪白的毛飘拂着, 在宫里这些时间它变得更肥壮了些, 毛色鲜亮许多。许莼弯腰将它抱起来在怀里揉着毛,雪娘娘喵喵喵不满地叫着。
许莼嘻嘻笑着只捏着它爪子和苏槐说话:“苏公公在晒这些书做什么?这是皇上要看的吗?”
苏槐笑了声:“小公爷哎,这全是皇上一本一本自己找出来的, 要给您带去津港的。那边北边厢房里还一大堆要给您带走的东西呢,全是皇上吩咐的,御药房的药、茶叶、文房四宝、四时衣物, 全都给打包好了,您别担心, 到时候定海那边安排人运过去,不必您操心, 别嫌累赘。”
许莼:“……一应吃用我家里有人打点, 况且津港这么近, 苏公公和九哥说给一些就好了, 不必太操劳了。”
苏槐笑道:“那怎么一样呢?靖国公府给的和皇上赏的能一样吗?所有贴身用的, 皇上都吩咐人按他的份例给您安排了呢。”
他俯下身子去仔细看那些晒在竹席上的书本,《宝坻政书》、《劝农书》、《水利议》、《了凡四训》、《海防图议》……九哥这是怕自己懈怠了,还要给自己布置读书作业吗?
他哭笑不得,随手翻了翻,却又看到有一匣子的奏折:“苏公公,那是九哥要批的折子吗?怎么不放书房去?”
苏槐道:“那是让人誊抄了要给你带走的,全是历年津卫提督、津卫知州上过的一些有用的折子,另外那些贴黄的,是津卫如今一些官员的履历,皇上也都让人抄了要给您带走的。”
许莼:“九哥真是用心良苦,为我这么个芝麻小官,劳烦苏公公了。”
阳光极好,亮堂堂的,苏槐一边指挥着小内侍们放书,一边絮絮叨叨:“小公爷您可不知道啊,每年年底磨勘,皇上都要召见各州巡抚、提督,一一问话,第二日要见哪些官员,皇上都要提前一一看过他们的履历,上过的奏折,写过的诗文,这样第二日见官员的时候才能问到关键地方。这些精细功夫,全是咱们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们做呀,早就做熟了。这点有什么呢。”
许莼低声道:“我看九哥御下议政举重若轻,原来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的。”
苏槐笑了声:“陛下勤勉,各省州抚哪一个面圣后回去不是流泪涕零,只觉得圣主垂怜,得遇明主呢。比如闽州巡抚雷鸣,当初被皇上恩威并施一番叱骂……哭得哗啦啦的,事后还和我说,陛下对我那点微末功劳都记着,是我忘了君恩只为私利狼心狗肺……”
许莼一怔:“九哥什么时候骂过雷巡抚呢?”
苏槐面上忽然掠过了一丝慌张,笑道:“哪里还记得什么时候呢,大概哪一年述职吧。”
许莼却想起了海事学院那命名风波,还有雷巡抚那莫名其妙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长洲表哥说雷巡抚如今对他极好。
一心争权夺利要和提督太监夏纨别苗头的巡抚,又掌握军权,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官员,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愿意让利给他们这商户人家?
自然是有人提点过叱责过,若是按苏公公说的是九哥亲自叱责,却又对雷鸣的功绩如数家珍的话,那只能是过年前后那个时间点……但那时候早已过了磨勘的时间,雷鸣并没有上京述职。
那九哥是如何面叱雷鸣的?定然是一个私下场景,所以并无人知晓。
闽州元宵放灯那夜,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九哥和方子兴……九哥若是到了闽州,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不仅不见我,他千里迢迢到了闽州看我一眼,又回去了,然后便不再收我的信了。
许莼若有所思,走到院子一旁低头看着鱼缸里的荷叶下的鲤鱼,心中一动:“苏公公,昨夜游船,船上挂了那许多彩灯,怎的没看到中元节的鱼灯呢?”
苏槐道:“这一个月过去,那些鱼早就放回池子去了,都长大了。若是再弄一次,又得重新养鱼,麻烦着呢,也就让世子看个新鲜罢了。”
许莼好奇问:“宫里是鸿胪寺给养鱼吗?”
苏槐摇头笑了:“鸿胪寺那是养来吃的。那鱼灯是造办监百工坊那边造的,专门养的特别细小的鱼,还要颜色好的。”
许莼道:“寒冬腊月的鱼怎么养活呢?”
苏槐道:“温泉里养,碳火煨着,多少年皇上才让办这么一件差使,可不能办砸了不是?”
许莼抿嘴一笑:“可劳烦苏公公大过节还一直盯着了,辛苦您了。”
苏槐道:“不辛苦,皇上交代的差使,那都是老奴应该的。”
许莼拿了腰上的玉蝉给苏槐看:“这应该也是造办监那边雕的吧?怎么今早皇上说是尚宫局送来呢?”
苏槐笑呵呵:“皇上只管用,哪里知道哪里做的呢。这是皇上要佩的玉佩,自然是造办监那边着玉工先雕好了,再送去尚宫局负责皇上衣饰,得编上这穗子带子才好佩着。”
“不过这是为世子做的,早几个月皇上就吩咐了让给世子做衣裳,老奴不是还让人给您量了身?昨儿一并送过来玉佩、玉簪、腰带等等给皇上挑。这蝉平日给皇上的不用这花样的,昨儿不是怎的用了一块。皇上看着新鲜问了句,管事的说这叫一鸣惊人。皇上就说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天下知,这意头好,便拿了这蝉在手里。想来是希望世子赴任,一鸣惊人呢。”
许莼心里又酸又软又甜,捏了那玉蝉在手心里揉了揉,支支吾吾道:“苏公公,您说皇上喜欢什么呢?我也给皇上留个礼物吧?”
苏槐道:“这可难了,皇上喜欢什么,那可不是咱们底下人知道的。要我说啊,恐怕还是世子才知道呢,世子之前送的那什么雨棍,现在还挂着呢。”
许莼转了转,看了看日头还早,九哥这一议事那是没完没了的,索性和苏槐道:“苏公公我先回竹枝坊,一会儿再进来,皇上若是有事找我让人去竹枝坊叫一声就好。”说完一溜烟又出了宫去了。
谢翊下了朝,听苏槐说世子进宫过,等不到皇上大概无聊又去竹枝坊了,要不要去通传,谢翊笑了声:“下午无事,何必让他跑来跑去,竹枝坊也近,朕去看看。”
谢翊换了衣裳骑了马和从前一般绕去竹枝坊,熟门熟路进了门,看春溪定海和夏潮等人都在楼下拿着甜瓜在吃,问道:“你们少爷呢?”
夏潮道:“说要画画,不许我们吵他,一个人在上头呢,我去通报。”
谢翊道:“不必,朕去看他。”
他自己走了上去,看许莼并不在书房,走过去看到许莼却是趴在那装满船模的大厅里,那里宽大的几上铺了张宣纸,许莼正拿了毛笔皱着眉头对着画凝神。
日光透过长窗照在他身上,金灿灿的,无一处不风流。

谢翊才走进去, 许莼便已回神来,抬眼看到他,双眼又惊又喜要起身:“九哥?”
谢翊眸光低暗, 走过去俯身, 一只手强硬扳了许莼下巴起来, 低头在许莼唇上不由分所咬了一口。
这个吻来得突然,许莼本能地微微颤栗着, 双腿酥软,一只手扶在几边,另外一只手按在谢翊胸口前, 却被谢翊握住了手腕, 双眸带雾。
松开许莼下巴, 看着爱人面上唇上被自己亲手染上的胭脂色, 谢翊温和的笑意带了些别样的意味:“幼鳞太诱人了——在做什么?”
他看向画面,却一片空白,显然作画的人煞费苦心了半日不知如何画。
许莼神不守舍道:“是想画一幅画给九哥作为临行赠别的礼物, 但还没想好画什么……”
他趴在几上,却是想起过去种种,初认识九哥的冰冷和高不可攀, 认识后的谆谆教训,那一夜的大雨……长途跋涉带着精心准备的鱼灯, 在元宵之夜到了闽州却没有见他。
九哥那一夜,是想什么?他给我铺了通天大道, 却不愿再见我, 他精心做了鱼灯, 却仍是折返回了京, 他犹豫了, 他怕毁了我。
谢翊看了眼却见对面屏风有一面极大的镜子摆在前面,回过神来:“你想画自己?”
许莼讷讷道:“我想画我与九哥在一起提着灯,但是对着镜子看了半日觉得不知如何构图,一直画不出来。”
谢翊微微一笑:“画自己是有些难处,让我来画吧。”
他微微靠近许莼,呼吸落在许莼面侧,仿佛在专心凝视着许莼,语声也温柔得如亲昵低语。
来自帝皇的直视太过慑人,许莼双眸不知为何不敢再对上谢翊,他的目光太过压迫,太具有掠夺感和威慑感,他脊背上反射般地起了一层汗,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在水里,九哥看着自己,仿佛一头能吞吃自己的野兽。
他面上已经开始发热,忍不住问谢翊:“陛下……想要怎么画?”
他没有意识到他已下意识改了称呼,九哥气势太盛,完全压制住了他。
谢翊道:“你到对面短榻上,我照着画就好了。”
许莼仿佛被他全然掌控着,手软脚软地起了身,真的到了对面窗下的短榻上,规规矩矩坐了下去。
谢翊道:“不对,你脱了鞋上榻,袜子也脱了,侧过身去,脸转过来看着我。”
许莼茫然脱了鞋袜,上了榻便只能跪坐着,他侧过身,又转过脸看向谢翊,脊背紧张得像弓弦一般绷紧了。
谢翊摇头:“不对……腿打开些,左腿放下榻下。”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亲自扶着许莼的腿放下垂在榻边,另外的右腿却曲着放在榻上,这般许莼便坐不住了,只能将手扶在榻的扶手上,茫然看着谢翊。
谢翊伸手,修长手指在许莼细嫩微凉的脸上轻缓抚了下,双眼凝视着他,视线如有实质。许莼抬眼看他,却有一种被当成猎物,进食前被安抚的感觉,那股警惕瑟缩感仍然如芒在背。
谢翊手下滑,将他腰带解了,松开了他的衣襟让衣襟散落着,又伸手拔了他的簪子,将他的头发放了下来,伸手捋了捋,让那一头长发自然垂落着,蹙了眉头:“还是太整齐了些。”又伸手拨了拨让发丝乱了些。
许莼:“……”九哥这究竟是要画什么?该不会……该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
许莼面越来越红,腰腹紧绷,足趾不安轻动,身体已不争气地情潮涌动。
谢翊却抽身而回,回到了案前,正襟危坐,拿了笔蘸了墨,竟然真的开始专心作画!
许莼:“……”
九哥把火给点了,人就走了,这算什么?
他欲哭无泪,才动了动,谢翊却抬头严肃看了他一眼:“不要动。”
许莼:“……”
窗外风吹拂着,蝉声仍然叫着,风里有一点点桂花的香气。
许莼原本就不是个安静性子,这姿势才保持了一会儿,他就已开始感觉到了难捱。更何况被九哥时不时抬眼看着,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这越发让他浮想联翩,只能感谢今日衣裳虽然薄,但很是宽大,这姿势还不如何明显,否则就要在九哥跟前丢人现眼了。
但九哥到底画的什么?
他画得十分认真,持着笔在宽大的案上游走,这画应该很大,横跨了整张纸。但又很细腻,他时常换小笔,细细描绘上色,目光又经常扫向他,他略有些动弹,九哥目光就看了过来,一副不赞许的样子,他只好咬着牙硬撑着。
但什么东西都是越压制越想,更何况九哥认真的时候,那眉目唇鼻,无一处不矜贵清冷,严肃冷漠。这种冷漠和威严偏偏是他极心爱之处,胸中情潮翻涌,一时竟不可自抑,面烧似火,唇干舌燥。
他却不知道他这乖顺又诱欲的模样,落在谢翊眼里,也十分考验,他看了许莼几眼,终究叹息:“神态不对。”
许莼正沉溺在幻想中不可自拔,此刻茫然看向他,面如桃花夭灼,双眸含雾:“什么神态?”
谢翊将笔搁置,走了过去,手掌落下,将许莼脸捧起,看着双眼睛,低声道:“还不够。”
他一只手探下,将他中衣衣带轻轻一扯,衣带松散开来,衣襟滑落,光线太过明亮,许莼无可遮掩,尚且还沉溺在谢翊深情双眸中,然后便被突如其来的深吻给占据了全部思考,耳边只有着秋日最后的蝉鸣声。
春溪等人在楼下打着骨牌,夏潮看了看天色,道:“皇上和少爷不用午膳吗?”
春溪道:“不叫就不要进。”
夏潮道:“这画得画多大一幅啊,画这么久。”
秋湖道:“人家画几年的都有呢。”
楼上,许莼眼眶微红,眼睫和眼睛已经被泪水给湿透了,薄唇通红,长发凌乱,肩头薄薄的肌肤上全是红痕,左臂上龙鳞臂环亮如灿金。
他抱着榻上的大迎枕,枕上却是谢翊的外袍被揉成了一大团垫在许莼身下,一足软垂榻下,腿根酸麻,嗓音低弱沙哑:“九哥画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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