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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灰谷)


一时众臣心中都瞠目结舌,看他之前明明是在指摘临海侯,最后落脚点却面不改色大拍龙屁,心中不由暗骂武英公这老狐狸,老奸巨猾,方大统领这样一个直人,如何有这样奸猾的兄长。
谢翊温声道:“临海侯当初上奏折之时,朕还记得里头有一句话是,兴办学堂,是为了育国之栋梁、铸国之重器。”
他看向许莼,微微一笑:“剑走偏锋不妨事,心择直道而行即可。”
方子静福至心灵,忽然起身躬身下拜呼道:“主圣臣直,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臣子:“……”
所有臣子全都不得已起身出列,躬身齐声颂圣:“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91章 纲常
谢翊显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颂圣感到有些讶异, 但他自幼身处高位,也习惯这不动声色,只深深望了眼方子静, 吩咐道:“不必如此, 都坐下吧, 众卿还有什么问题?”
谢翊深沉,平日众臣敢在他跟前发言的并不多, 内阁首辅欧阳慎又留在京里主持政事,如今在座的重臣还真就是方子静品级最高,他带着众人一轮颂圣后, 臣子们气氛也活跃了些。
这时翰林院学士里一位穿着七品青色朝服的学士忽然出列作揖道:“下官鲍思进, 有一事请教临海侯。”
许莼看着眼生, 但翰林院为清贵之地, 非翰林不入阁,他也不敢轻慢,只含笑还了半揖:“鲍学士请指教。”
鲍思进道:“适才听武英公和临海侯介绍, 则如今这万邦学堂,聘一洋教习,每岁约需五六千两银子, 而学堂所需器具、机器、新式船只、军械,都要从海外舶来, 可见其成本之高昂。虽则如今各馆都能自给自足,但平摊出来每岁约五百金供养一学生, 除去宗室贵女, 余者皆由学堂供养, 可是如此?”
许莼答道:“是。”
鲍思进道:“五百金供养一学生, 皆由学堂支出, 则自然是要供养国之栋梁了,然而学堂内如今却大量招入女学生,为了礼教大防,又需要单独建女子宿舍,支付女宿护卫、女仆佣、看管等额外开支,请问这五百金供养出来的女学生,不能入朝为官,最后无非是嫁人做个贤妻良母。这是国之栋梁吗?女子无才便是德,培养这些女学生的费用,用来培养更多的男学生,岂不是更于国有襄助?”
一时下边站着的几位女馆长全都怒目而视那鲍思进。
但那鲍思进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继续引经据典道:“《国语》有言:‘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隶食职。’如此各司其职,各安其位,方为纲常伦理,礼教正统。”
“如今这万邦大学堂,招入大量军户、匠户、商户、吏户、农民子弟以及女学生,若是推广到各州县,农者不安于田,匠者、商者不安于市,女子不安于室,淆乱颠倒礼教纲常,俗话说学而优则仕,这些学生、女子若是进入朝堂,未经六经教化,岂不是乱了朝廷?恐天下士林寒心啊!”
许莼还没有答话,却见他背后的关湾湾已站了出来扬眉问道:“关湾湾今年二十岁,自出师以来,每月均义诊,已诊过万人,活人无数,誉满杏林。我初毕业,即随军远征新罗,救治将兵无数,获朝廷旌表。我入万邦为女先生,三年来,手传口授教出徒弟一百三十二人,亲传弟子三人,皆有男子有女子,这些大夫出师后,又将活人无数。”
“敢问这位学士大人,自中进士以来,可曾立过哪怕一项军功、写过一篇千古文章、活过一个百姓、为国赚过一两银子?”
鲍思进料不到会被关湾湾直接上前质问,而上边皇上也未见斥退,他如何愿意与女子当面争这口舌之利?但此刻退缩又未免丢脸,只能心中一边骂临海侯让女子出头,面色微微带了些窘迫,作揖道:“翰林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清贵之选,不操细务。似夫人这样的女医者,本就极稀少……大部分女学生只会嫁人生子……”
关湾湾又道:“闽州海事学堂医学馆、算学毕业的女学生当时不过四五十人,却已有十数人已在万邦学堂任职,教书育人,其余女学生回家后虽嫁人,仍开医堂,救治百姓。”
“此外如今津海卫的海外贸易,是贺兰将军的胞妹贺兰小姐带着船队在外洋航行,源源不绝将我朝的瓷器、茶叶、丝绸等货品售出,然后在外换成今日这些机器、军械、战船,为朝廷国库省下利润无可计数。”
“尔等进士,万里挑一,入了朝堂,日日食君之禄,空谈报国,无寸功于社稷,怎好意思在此遗憾计较那五百金?”
“此前学堂、科举都是男子进身之途,也不见人人都能中举,如何就要求女子一受了教育,就必须要强过你们男儿,必得于国于民有功,才值得那五百金的培养?”
鲍思进恼羞成怒看了眼一旁仿佛隔岸观火作壁上观的临海侯:“放肆!我是问临海侯,尔这女子逾越不知礼。君前问话,自有礼仪,岂能容你这般咄咄逼人,胡搅蛮缠!”
许莼笑了下,挥手让关湾湾退下,含笑问道:“鲍大人适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请问府上的女眷,是不通文字不学诗书的?”
鲍思进骄傲道:“我鲍家女眷,纺纱绩麻、厨事针黹,皆要专精,日日劳作不休,勤俭持家,守拙安分,从无宦家骄奢气息。”
许莼笑道:“我自幼顽劣,但家中祖母、伯母及母亲等女眷长辈尽皆识字。国公府上至诰命夫人,下至婢女,都能写会算。我与兄弟自幼便由祖母教养,口传手授习字,学经义,教忠君报国的道理。可惜我学识一般,倒是兄长得中了进士,犹记得兄长举业入贡,祖母和伯母都可与兄长讨论策论破题之道。”
“不但我家如此,我看京中高门夫人,多是通文识字,能明经义者,如此方能教养子孙,代代明理。古有岳飞奉母命精忠报国……今有……”
他东张西望了一回,叹息道:“可惜今日李梅崖大人竟未来,我闻说李大人幼孤失学,迫于生计随母改适他姓,未曾入塾。满腹学识,都是其母亲自教养,才有如今铮铮铁骨、嫉恶如仇、参人都能引经据典学识渊博的李大人。”
议事厅内全都吃吃小声笑了起来,李梅崖年幼随母改嫁换姓,中举后还宗复本姓的事不少人都知道,如今许莼这一番话仿佛是夸李梅崖,但知道李梅崖和临海侯有仇的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我毕竟口拙,李大人口舌便给,道理说得明白些,该让李大人教诲你一回才好。世族何以书香传家,慈母育儿,丈夫济世,如何不能相提并论?女子读书,出了宅门便能建与男儿一般的功业,入了内宅又能相夫教子,这五百金一举两得,我看赚了。你这等浅薄无知,目光短浅,帐都算不好的,想来也是令堂大人未能教你读书识数,该多读读书,知道古人行事才好。”
鲍思进:“……”
堂上满堂哄笑起来。
鲍思进看这话再撤下去又牵扯到李梅崖,李梅崖这人睚眦必报,谁敢惹他,临海侯硬气,况且原本有仇,自己再纠缠下去,到时候李梅崖迁怒在自己身上……而且皇上在上头一直一言未发,只任由临海侯和那女子骂自己,显然是偏帮于临海侯……
他只能勉强向上作揖道:“臣无问题了。”
谢翊微微点头,鲍思进退回后,庄之湛却忽然站了出来道:“陛下,臣有一言进上。”
谢翊道:“都畅所欲言罢。”
庄之湛道:“鲍大人适才算账确实算不过临海侯,但他有一言是有道理的,各安其位,方为纲常。如今学堂,习外洋之讲义,制外洋之机器,却不学我中华之经义,不知三纲五常,不识君父,不敬天地。天地君亲师,此为三纲五常之本。如新式学堂大兴,外洋讲习多为传教士,惑人身心,长此以往,恐怕西风渐长,鼎祚潜移、王纲解纽,此不可不防。”
“陛下具天下一家之心,想要革新旧学堂之章程,杜流弊,励人才,臣等悉体君父之意。然则器维新,人维旧,如今天下政本澄清,士林宗经学古,海内太平,正是太平气象。三纲五常之道世世相因,百代仍袭,不可擅变,以免动摇祖宗根本。”
许莼一听,面露不服之色,踏步上前刚要辩论,却见谢翊在上头挥手止住了他,许莼见状,便也只能退下。
谢翊温声对庄之湛道:“卿虽年少,却能看到此处,见识不俗。”
庄之湛磕头道:“请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却见翰林学士和几位文臣都已陆续站了出来下拜道:“臣附议。”
“臣亦附议。”
“臣附议,事关国祚,望陛下三思。”
数位文臣拜下,声势浩荡,翰林院学士这次随扈的几乎都站了出来,只有范牧村站在原地,垂眸静默。而方子静、雷鸣等几个武官都面露不屑之色,但也都未发言。
沈梦桢则站在一侧看着那面若傅粉的少年状元郎,踌躇满志,自以为说中了千古帝皇之最看重的国祚帝权。心道:庄之湛啊,还是嫩了些,我们这位君上,可是胸中有一套无君之论,说出来吓死你。他不让许莼说话,是保护他,可不是支持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不就是想说我学生是反贼吗?其实这学生哪里是我培养的呢?明摆着上面那位教出来的,若是许莼是反贼,那一位才是最大的反贼呢。
沈梦桢站着已经又开始神游天外。
谢翊睫毛垂下,表情淡漠道:“朕知道了,众位爱卿都平身吧。”
他看了眼许莼,他双眸激愤,带了些不平之气,心中喟叹知道许莼尚且不了解,他这学堂不仅仅已触及了千千万万科举读书人的利益之本,更是确实触犯到了数千年来的纲常伦理,王纲是建立在三纲五常下的,他扰乱纲常,自然会触及君之天威。
他自己不愿,但此刻却绝不是说他不在意帝王之权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信。
千年来科举为天下读书人正途,天子门生,岂容轻犯?他早就知道这新式学堂必然会遇到重重反对,这才带着重臣前来巡阅。
这其实是向重臣们释放皇帝的心意,也幸好方子静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应该也猜测到了什么,才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许莼一番挑剔贬低,说什么剑走偏锋,其实也是看到了此学堂的短处,怕来日出了事清算,对许莼不利,因此借自己金口玉言来保住他。
方子静自然是偏心许莼的,怕自己将许莼当成革新的利刃过桥抽板,怕他落个飞鸟尽,弓箭藏的下场,这才故意在此场合大张旗鼓的颂圣,这是深谙朝堂明哲保身之法的老狐狸了。
谁会信帝皇会不看重家国祖宗传下的社稷九鼎,谁又相信皇帝会真心爱一个臣子?他看了眼满脸不悦强自按捺的许莼,心道只好晚上好好安抚一番了,他这样用心勤力,被当头泼这么一瓢凉水,哪里知道朝堂之凶险,更甚于海渊呢。谢翊思及此,只心中想着如何安抚这炸了毛的小猫儿,面上却仍深沉莫测。
他徐徐道:“当今形势,北有戎狄虎视眈眈,海上又有洋夷横行。夷狄畏威而不怀德,我朝如今船炮皆落后于外洋,不可不戒之,此为居安思危之理。临海侯一心报国,锐意经世之务,因此急于修造国之重器,培养新式技能人才,以免在这上头掣肘于外洋,事关民生国命,报国之心昭如日月,亦当嘉勉。”
“学堂初修建,若是从《三字经》、《千字文》教起,研读四书五经,再举业科考,如此培养一个人才,时间太长。因此偏重于实务,以图最快速度修造机器船炮军械,只能不拘一格用人育人。今日众位爱卿也看到了,万邦学堂在选人上,忠字都是第一位的。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都是品行端正,忠君爱国之良民,深可嘉勉。”
“夷狄乱华自古而有,众卿适才所进言,亦有道理。我朝之文化,源远流长,仍当择其经义教导学生,教其尚礼崇德。不可崇洋尊外,长西洋志气,灭我朝威风,张爱卿。”
张文贞连忙出列拱手拜下:“臣在!”
谢翊徐徐道:“卿日后治校,在课程安排上,当更注重这些礼义方面的教导,对洋人所编撰的讲义及其讲习课堂,均须派人审核听堂,不可轻忽了。”
张文贞连忙领旨:“臣遵旨。”
庄之湛看皇上虽然温言嘉勉自己,但其实轻轻化解了自己那“移鼎祚、乱纲常”的指责,明晃晃地回护临海侯。他心里也知道皇上想来偏爱能臣干吏,自己若是想要皇上更看重自己些,那就还得做出一番比临海侯更大的事业,才能得皇上器重。
一时他倒也不气馁,只躬身随着众大臣做出恭顺状,心中却被激起了踊跃争竞之心,心道总有一日,我也能建功立业,如临海侯一般被陛下视为肱股心腹之臣,得君上力排众议的偏宠回护,如此才不枉这一番入朝的青云之志。

平息了这一点口舌风波后, 谢翊便命赐宴师生。
开宴前,谢翊为万邦学堂的礼堂、览书楼、议事堂分别题了“协和万邦”、“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三张匾额,各学馆也都命大臣们题了匾, 有些之前太直白的如农学馆、船政馆、算学馆都另外赐了名为弘农、澄波、明算等。
此外又单独召了陆九皋来, 御笔亲为陆家祠堂题了“忠节不磨”四字, 并命翰林学士们以今日所见所得作诗,而今日师生们有擅诗的, 亦可作诗呈上来,命翰林学士们点评指教学生们,饮了几杯后, 命诸大臣师生随意尽欢, 便退入了后堂歇息去了。
皇上退席后, 一时堂上喧闹起来。因着皇上旨意让即席赋诗, 陆秀夫乃是千古忠臣,这万邦学堂皇上也亲自御笔题词,意思很是分明, 在场但凡能写诗的全都写了,谁会放过这展才表忠的机会?更何况这一日显然是要记录在国史之上,皇帝的意思是要为陆秀夫立祠, 而这些诗则刻在碑上一并赐入祠堂,那便是万古不灭, 后世人去祠内供奉拜祭陆秀夫,都将能见到他们的笔墨。
文人对这一点实在是抵抗不住的诱惑, 当下佳句如锦绣雪片一般传递, 陆九皋从未见过如此荣耀, 自然双眸通红, 心情激荡, 关湾湾站在他身侧,借着袖子悄悄握住了陆九皋的手,陆九皋转头看着她,低声道:“今日方觉回了故乡。”
关湾湾道:“陛下英明,先生心可安矣。”
纷纷扰扰中,鲍思进过来给庄之湛敬酒道:“多谢状元郎今日为我仗义解围,我心中感激不尽。”
庄之湛喝了几杯酒,面压桃花,微笑道:“咱们同年,本该互相守望相助的,只是今日你急了些。是你傻了,明明临海侯最精于商贾经济之事,你竟然认真和他掰扯算账,你能算过他吗?”
“培养女学生到底赚不赚,他自然算得比谁都明白,这不还哄了宗室贵女都来了?招进来的,那不是世族官宦的才女便是商贾巨富的女儿,精于写算,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权贵,哪里是你能得罪的?”
“临海侯不拘一格用人的背后,说起来唯才是举,分明唯利是图、苦心孤诣的布局,什么太监之子、宗室郡主、尚书夫人、海外遗臣、世族子、道士女冠,婢女,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方方面面都周全了,你竟要和他算这学费花得值不值,可真是将他看轻了。”
鲍思进尴尬给他倒茶:“还是状元郎见事明白,我竟没想到这一层,还被他抬了李大人出来压我,我怕惹了李大人来日迁怒,才不敢再争辩罢了。”
庄之湛噗嗤一笑:“李大人在也不会帮你的,你看今日有哪位愿意帮你说话?你那话不堪一击,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解错了。但凡世族大族,哪家聘妻,不选书香清贵人家识字断文的女儿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意思是女子若是无才,那安分守拙也是德,你来日切莫也误了你女儿。”
鲍思进窘迫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看到一侧陆九皋和关湾湾并立着与人敬酒,便道:“我适才才知道,那关湾湾竟然是那陆九皋的妻子!如此伶牙俐齿,皇上本来来此就为了封赏拉拢那陆秀夫的后人,我确实不该与她对上。”
庄之湛有些无奈:“鲍兄,就算那关湾湾不出来,你以为沈尚书的夫人会不出来?临海侯是沈尚书的门生。你别看皇上今日仿佛叱责沈尚书,其实不过是借斥他来表态,表那革新国子监的决心罢了。沈尚书为陛下心腹重臣,还有今日武英公那一套,全是君臣齐心,为皇上要改国子监章程铺垫一番罢了。你竟到现在还没回味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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