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影彻底闭上眼，最后的念想是反驳自己的话。
不对，那钱是投进了娃娃机，结果机子是两元一次，少年傻愣在原地，嘴唇抿得绷绷紧。
迟影只好去前台换了一把钢镚儿，然后对方帮他换来了一个粉红色的兔子。
递给他时，少年说：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替我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迟影早上醒来看到聊天记录，才想起昨晚跟已哥通了电话。
看清通话的具体时间，迟影立刻皱起了眉。
凌晨三点？
不仅加班加到这么晚，比熬夜参加酒局？
迟影深吸了口气，一瞬间想到不下十个熬夜致死的悲惨事件，想甩一个电话过去，问已哥怎么忙到这么晚，知不知道熬夜加喝酒很危险。理智又知道不可能，别说电话了，他连消息都不敢发，生怕吵醒已哥。
眼睛几乎要将屏幕盯穿，正要熄灭屏幕，忽然，迟影注意到通话时间，竟然有足足二个小时。
两个小时？
他记得昨天自己接到一半就睡着了，难道已哥忘记关了？
不是没可能，毕竟他第一次见到已哥那种状态，一定喝了不少。
迟影不再多想，起床洗漱，牵着蛋蛋在楼下跑了两圈。
如今右手已经拆了石膏，大部分日常活动都能自理，偶尔遇到高难度的操作，迟影能拖则拖，实在不行才叫人帮忙。
跑完步正好早上八点，包子铺门口的蒸笼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点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豆腐脑，吃完饭，迟影牵着蛋蛋去了工作室。
工作室这两天活不多，重量级的红宝石耳环也在前两天完工。
当时剧组收到后，给出了比当时约谈高两倍的价格。
迟影哪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笑着领了情，将这笔多余的钱捐到了本市福利院，给帮忙收尾的小美一笔巨款。
说到小美，迟影刚进办公室就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迟影站在门口，拿抹布给蛋蛋擦脚。
小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迟影解开狗绳，去茶水间倒了杯水。
小美目光直勾勾。
迟影跟潇潇姐谈了谈工作。
小美瞪得眼睛溜圈。
迟影……
迟影忍不住了，问：“到底有什么事？”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这么说，小美整个从凳子弹起来，眉飞色舞地冲到他身边，神神秘秘道：“没想到啊，影哥你藏的这么深！”
迟影：“……嗯？”
小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你之前一直无欲无求，我和冬冬以为你是那个呢！”
“……哪个？”
“哎呀，你还非要我直说。”说着说着小美还害羞了，脸蛋红扑扑的，一只手比了个“OK”，另只手比了个“一”。
然后，缓慢的把一伸到了OK的O里。
还没伸进去，迟影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快速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迟影头有点疼，怪不得小美每天和冬冬有说不完的话，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明明最开始还是个腼腆害羞小姑娘，现在……迟影头疼地想，这到底在哪学的。
小美嘿嘿嘿的收回手，看不出半点害羞的样子，继续道：“嘿嘿你懂就行，我和冬冬一直你以为你是那个，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师父你藏的真深，竟然有女朋友！还这么美！”
迟影：“……”
迟影没跟上小美的节奏。
他盯着面前过于激动的女生，缓慢反应了一下，平静问：“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小美难以置信，“师父，你竟然这么没有担当？”
说着，小美亮出手机递给迟影看。
迟影感觉自己差点要背负“渣男”称号了，拿过手机，发现竟然是前几天浩浩荡荡的剧组事件。
事件并没有把它的热度减少，而是转移到的别的地方。
例如现在，迟影看着热搜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大字：
[《真》剧组女主文芽与无名英雄恋情公布。]
图片的场景是病房。
前一张是女主担忧地望着床上男人，后一张是女主张嘴和男人说话，脸颊微红，嘴唇微抿，眼睛含着水汪汪的眼泪。
而所谓的无名英雄，怎么看怎么像迟影自己。
要不是迟影是传闻本人，他都要信了这报道。
配图里所谓的“神情担忧”，完全是女主对救命恩人的感谢。后一张的“脸红害羞”，是女主差点给他拜早年后，提出要给他感谢费。
两张毫无关系的图片摆放一起，颠倒黑白，假的给说成了真的，也是挺佩服。
迟影麻木地摁灭手机，看向表情激动又悲愤的小美匪夷所思道：“别人信就算了，你怎么信成这样？”
“……”小美反应片刻，睁大了眼，“啊，假的？”
“不然呢。”迟影拿手机敲了敲她的头，小美浮夸地喊了声疼，迟影无奈道：“平时别和冬冬聊那些没用的，提高一下辨别力。虽然在你比喻后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喜欢男人。天生的，纯的，懂了？”
小美张大了嘴，呆呆点头，“懂。”
这还差不多。
迟影不再继续话题，出门去茶水间给蛋蛋开了个罐头，又跟潇潇姐谈了谈工作，片刻后出来，发现小美眼里的光芒如故。
迟影：“……”
说实在挺吓人的。
迟影没忍住问：“怎么了？”
此声一出，小美才回过神来，无比震惊道：“我靠！影哥，你喜欢男人？！”
“……有问题？”迟影反问。
他这话说的自然，眼尾轻轻上挑，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狂。
迟影认识的大部分同性倾向的人，最开始发现的时候都经过迷茫期，迟影却从来没有。
他惊奇过，疑惑过，但从没疑惑过。
就像他从未后悔当年的背井离乡，迟影从来不认为性向可耻，也从来不后悔当初的出柜。
“没有没有。”小美忙摆手，“我能有什么问题，我高兴还来……咳咳！”
小美猛咳几声，突然嘿嘿一笑，“师父，本徒儿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没空。”迟影抬步就走。
“哎等一下等一下！我的好师父！”小美跑过去，绕着迟影说，“影哥影哥！那个那个，你是1还是0啊？这么多年怎么没看见你身边有人？噢，我懂了！难不成是性冷……”
迟影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这么闲？活干完了？”
小美噎住，“……没。”
迟影冷声道：“那去干活。”
“哦……”小美蔫了，垂头丧气地走了两步，趁迟影不注意偷偷转回头，快速说：“我看着像受。”
离她不远的迟影：“……”
迟影盯着跑到没影的背影，脑袋直突突。
没猜错的话，这小姑娘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晚上，迟影如往常一样，吃饭洗澡上床睡觉。身体陷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他合上双眼，酝酿睡意。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半小时……
迟影腾地睁开眼睛，用力从床上坐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等会儿，他像受？！
他承认，自己跟已哥比确实有点弱，但那是跟已哥比，自己再怎么也是个一米八六帅哥，从视觉上看怎么受了？
迟影不能理解。
看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迟影点开微信，给老友尝试发了个：[在？]
夜猫子郑上阳马上回复：[何事？]
迟影脑袋靠着床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多高？]
郑上阳：[179，怎么了？]
郑上阳：[别看我是179，演艺圈多少写着183的人还没我高呢！这个真真假假的时代啊，我只虚报一厘米已经是诚实宝宝了。]
迟影：[嗯，我186。]
郑上阳：[……]
郑上阳一个语音通话甩过来，电话拨通，郑上阳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咆哮：“怎么了？一米八六了不起啊？！我这种身高才是正正好好！可盐可甜，戏路宽广！！”
喊完了，清清嗓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问：“怎么了？你大半夜不睡觉发消息气我。”
迟影叹了口气，把上午的事复述一遍，等对方笑完，很认真地问：“我长得受？”
“哈哈哈哈哈不是，你因为这个失眠啊？”听完郑上阳是一点不气了，笑得肚子疼，“管你长得受不受，现在的问题是你喜欢了一个1，猛1。”
迟影：“……”
“哈哈哈哈哈。”郑上阳又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在乎这个。”
迟影理智回归，也有点想笑。
因为小姑娘随口扯的闲话，大半夜不睡觉还故意戳老友身高伤，简直有病。
郑上阳的戏份快结束了，这几天拍完杀青，他说：“这两天疯狂NG我快累死了，我跟经纪人说杀青以后休一两个月，你最近不忙吧？”
“不忙。”
“那正好，等我杀青你另外一只手也能拆石膏了，咱们旅游去。”
迟影想了想，“你能旅游？”
郑上阳得意一笑，“我都查好攻略了，现在该返工的返工，该上学的上学，最适合我们这种大明星出游。”
“哎，你可以问问你人家去不去。”
迟影顿了顿，还真想了一下，“……已哥应该不能去，他工作很忙。”
熬夜到凌晨三点的事历历在目。
“你问问嘛，万一过段时间他不忙了呢？你喜欢人家就要主动好不好？主动才会有结果！”郑上阳语重心长，又说，“人多热闹，你那边要是邀请到了，我再问几个圈内朋友。咱们一起去支个帐篷野炊，想想都美好。”
住帐篷和野炊？
迟影心猿意马，听得真有点心动，应了声，准备明天问问寇已。
结果电话一挂，心心念念之人就出现了。
熟悉的纯黑色头像，旁边红圈里标着数字2，迟影点进去，看到已哥发的两条消息。
寇已：[今天你没跟我说早晚安。]
隔了好一会。
寇已：[晚安。]
迟影快速往上翻动记录，自己确实忘了发早安和晚安。早上是怕吵醒寇已，晚上是一直惦记小美的攻受判定，忘了发。
迟影快速回了句晚安，停了几秒，犹豫问：[已哥，你过几天有事么？]
他看着五分钟前的那句晚安，心想寇已恐怕是明天再回，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出现，手机传来“噔噔”两声——是寇已的回复。
迟影莫名心跳的有点快。
垂下眸，发现寇已还解释了为什么没睡。
寇已：[刚刚起夜，下楼接了杯水。]
寇已：[我没事，怎么了？]
迟影心里笑了下，道：[我想请你一起出去玩，地点还没定，目前只有我和郑上阳。]
寇已：[嗯，好。]
是同意的意思？
正在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寇已发了条十几秒的语音。
迟影抿着唇点开。
深夜中，对面的背景音格外清楚，已哥似乎在阳台，耳边能听见风划过的声音。
十多秒的语音，有五六秒都是沉默，直到快到结尾，寇已低低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要带我介绍你的女朋友。”
迟影有点懵，直接拨了语音通话，“嗯？什么女朋友？”
“热搜。”寇已接了电话，垂眸看着阳台外面，“你和剧组女主的恋情。 ”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口，要怎么违和怎么违和，迟影无奈道：“怎么你也……明知道我喜欢男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嗯。”寇已静静说，“是我不知道。”
寇已的声音很平静，迟影却听出来一丝委屈，是错觉？
应该是吧，寇已怎么会委屈。
不过迟影想到今天连早晚安都没发，心里顿时愧疚，仿佛自己是瞒着妻子在外鬼混的男人。
“我只喜欢男的。”迟影解释说，“她是男的我也不会喜欢，因为我……”
因为我正在跟喜欢的人通电话。
“我什么？”寇已问。
迟影大言不惭，“我单身二十八年不是白单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电话那头低低笑了。
很奇怪，明明现在的笑和刚刚没什么不同，迟影却觉得已哥心情愉悦不少。
因为得知他没谈女朋友？
联想到这个可能，迟影心脏微妙动了一下，理智又觉得不可能。
寇已问：“手臂好点了么？”
“……好多了。”迟影停止胡思乱想，笑着说，“放心，前两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恢复的很好，等旅游前就可以拆石膏了。”
寇已嗯了声，说那也要多注意身体。
提到这个，迟影想起昨天凌晨的电话，皱了皱眉。
“已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他说，“工作再忙也别熬到太晚，更别说熬夜喝酒，危险性太高了。”
说这话时，迟影完全忘记自己的通宵赶稿事件，寇已识趣的没提，很享受被关心的此刻。
听着迟影认真又担忧的声音，寇已心脏滚烫，烧得他理智消灭，忍不住去索取更多。
想再听一点……
听迟影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关注，想要迟影的全身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可他不应该奢求这么多的。
能认识迟影，在他身边，已经是从来不敢想的奢求。
人果然都是贪心动物。
寇已缓慢滚动了喉结，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别敷衍我。”迟影严肃道，“你看今年新闻，多少因为熬夜高强度工作那什么的，你一定要注意。”
寇已：“好。”
“不要因为工作伤了身体。”
寇已又是：“好。”
迟影没什么可说的了，等静下来，忽然反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越了距。没等想出结论，寇已识趣的接过话题说：“我已经忙完了，之后会多注意。”
迟影微愣，心里划过一丝微妙。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很像母亲在世时，一字一句叮嘱老迟的场景。
老迟跟他不对付，却是个十足的老婆奴，每次挨说都乖乖应好，没有半点男子汉的威风。
蛋蛋咬着玩具走进来，玩具上系着的铃铛叮当响。迟影一瞬间回神，又被自己的联想弄得一激灵，局促感遍布全身。
掩饰地喝了口水，清嗓说：“……嗯，你不忙了就好。”
寇已笑笑，温声道：“嗯，不忙了。”
这句话是实话，确实忙完了。
他以公司名义投资开设设计比赛，因为公司经营领域不涉及艺术圈，这段时间参加不少酒局，认识了不少界内老板。
忙了一段时间，冗杂乏味的会议告一段落，他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挂了电话，助理张钰在一小时前发了消息。
[老板，已经让人把展览的丰厚奖金给徐明传出去了，最高一百万的奖金，主题完美契合，徐明就算怀疑也经不住这诱惑。]
为了让徐明放低警惕性，在大赛开展之前，寇已在前几天组织开设了一场小比赛，徐明会在几天后内定得到一等奖和三万奖金。
有了甜头，不信他会放弃。
寇已动动手指，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棋盘已经布好，只差棋子落地。
等到事情全部解决，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没过几天，迟影去医院检查手臂。
医生说手臂恢复的很好，当然了，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保护，避免二次伤害。
顺利拆了石膏从医院出来，迟影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种十年没写字再次拿笔的感觉，像丢失了一门技能。
适应了一会，正想给已哥报个平安，却被医院门口的阵仗吓到了。
“出来了出来了！”
“是他么？”
“肯定是啊！你好！请问对英雄救美一事有什么感想？！”
“你今天是来拆石膏么？为什么文芽陪你，是情感不合么？！”
医院门外乌压压一片，无数家媒体举着摄像机，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
人数太多，几个保安正拿着对讲机喊人，一边喊一边用身体拦着媒体，努力留出一条通行的路。
迟影一出来，门口死活不走的媒体全都活了起来，疯狂地举着话筒对准目标，问他一堆问题。
话题全是“英雄救美的感想”“为什么当时选择上去救人”和“与女主文芽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迟影一字未答，皱着眉往后退，没一会儿保安大队赶来了，将这些人驱走，等到确保安全他才打车回去。
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大，回家之后便抛在了脑后，努力适应自己新安的手臂。
网上却吵得火热。
医院门口的阵仗太大了，路过的人把视频发到网上，很快引来了热度。
没过一会，官方账号报道，对这些无良媒体点名批评。
[疯了吧，采访不经过人家同意，还直接堵在医院门口？？]
[看了视频，我认为没必要批评吧……他们只是为了采访堵在医院门口，影响普通人求医治病而已，他们有什么错呢？要我说直接下岗就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