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惊呼,是母亲发出的,许暮宁看着自己被烫出燎泡的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还是被母亲手忙脚乱抱到了洗手台上,用冷水不停冲洗,她心疼道:“暮宁,你还小,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许暮宁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用孩子稚嫩的声音轻轻道:“妈妈早上太累了,我想帮忙做饭。”
母亲用那种温柔得出了水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小宁,妈妈有你,真的太幸运了。”
真的是幸运吗?
他明明是她最大的不幸。
随着许暮宁长大,他的长相渐渐摆脱开婴儿肥,露出优越的相貌,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家里的氛围渐渐发生了变化。
父亲抽起了烟,又臭又难闻,烟味淹没了整个家,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家里的争吵变多了。
深夜里,许暮宁再一度吵醒了,他走到门前,听到父亲正在隔着一层门板的客厅中愤怒吼叫:“……你看看他的长相,跟那个姓傅的越来越像了!他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那个姓傅的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当然是你的孩子……我跟那个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他听到母亲在哭泣。
“没有关系,你们当年都上了报纸,你还敢撒谎!”父亲,亦或是说,身在客厅的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和你那个闺蜜!慕静娴,不是前几年还在联系吗?你们还是在同一间手术室生的小孩,妈的,我怎么就没想过,你们俩不仅仅只是闺蜜吧?她当正妻,你当小老婆,上流社会玩得真他妈花!”
母亲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口出无凭就污蔑我们?”
“没证据?你看看这是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重重的摔门声传来,客厅中只余母亲的哭声。
他应该出去安慰他的妈妈,许暮宁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但他没有出去,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睡着,在母亲的哭声中睡着。
第二天,除了一份离婚证,许暮宁的生活中再无“父亲”这个人的存在,母亲强打精神,骗许暮宁说爸爸只是出远门打工了,可她夜夜哭泣,红肿的眼眶根本遮挡不住,她日渐消瘦,疲倦得无法早起,许暮宁只能又爬上灶台做饭,自己送自己上学。
但父亲离开了,他与母亲离婚的原因却流传开了,那些说着想让许暮宁母亲当自己妈妈的同学都露出嫌恶的神情,“你妈妈居然出轨,真恶心!你这个野种,我不要和你玩了!”
许暮宁被重重推开,他成了班级里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总是带着一身伤回家。
对于这种对待,他没有什么不满,可知道这些的,却不仅仅是那些孩子。
那些觊觎母亲美貌的男人们都找上了门。
许暮宁看到他们纠缠在门口,那些男人眼中满是对母亲的轻蔑,原本他们对母亲只有暗暗的觊觎,现在知道了母亲出轨过,似乎就认为自己足以配得上她了,他们守在母亲的必经之路,像蝗虫一样涌上来,许暮宁太小了,他冲上去保护他的母亲,可却被无情踢开。
他听到妈妈在哭,她在哭:“慕静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结束后,他们吃饱喝足,愉悦地离开了,母亲倒在地上,像一片纸,或是枯败的落叶,她支起身,锁上了门,冷静得不像是遭遇了这种事般,她对许暮宁道:“小宁,妈妈累了,你可以去准备晚餐吗?”
被踹过的肚子疼得许暮宁直不起腰,可他还是听话地到了厨房里,搬着凳子做晚餐。
晚餐好了,他到客厅去叫妈妈,却看到她已经挂在了天花板上。
腰带系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深深地勒出不可消退的痕迹,她是那么美丽,却选择了如此丑陋的死法。
夜晚终于恢复了安宁。
许暮宁没有哭,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站在他的母亲面前,高高地仰着头,漆黑眼眸中倒映着悬挂着腰带的天花板,心想着——
——天花板真高啊。
高得一个孩子救不下他的母亲。
废旧工厂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慕俞打破了沉默,他冷冷道:“所以呢?你认为是我妈妈害死了你妈妈?你就打算报复她?你就给她发……发我被傅远擎抱在怀里的照片?你也要报复我?”
“不。”许暮宁立刻就否认了,但他接着道:“我要报复的是傅远擎。”
慕俞却根本接受不了他的说辞,他气得在椅子上踹了一脚,怒道:“放屁,凭什么你要报复他们?怎么就是我妈害死你妈了?就因为你妈死前叫了她的名字,你就以为是她害的了?你怎么不去找那些坏男人,不去找抛弃你妈的那个家伙?非要找我妈,找傅远擎复仇?!”
许暮宁很冷静,他的双眸幽深如同泥潭,“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
慕俞看着他,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连系统都惊讶了,“哇哦,他才是真正的法外狂徒哇!”
慕俞忽然冷静下来,他的眼神中充满审视,他意识到,比起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伪反派,面前的许暮宁要更加具备反派的特质。
他有恨意,有悲惨的过往,有头脑还懂得伪装,心狠手辣,仅凭自己的力量布局多年,就为了毁掉身在高位的慕静娴以及傅家,而到现在,他兵不血刃,却已经成功了一半。
慕俞问道:“你要复仇,可为什么是我?”
许暮宁的眼神变了,他转动眼珠,看向慕俞,他看着那双与记忆中相似的桃花眼,最开始看到那双眼,他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的母亲,可不知何时起,记忆中女人的面容已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青年漂亮的面庞。
他最开始本不想伤害慕俞。
“因为你是最容易下手的,慕静娴疼爱你,离开傅家时只把你带走了,回到傅家,傅远擎又把你当做弟弟宠爱,他们一个住在守卫森严的病房里,一个身居高位,要伤害他们,就只能伤害你。”许暮宁缓缓道,“我不能亲眼见证慕静娴去死,那我就要毁掉她的葬礼。”
只是他进了追悼会的大门,却看到慕俞站在棺前,之后发生的一切,他再也无法挽回。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伤害慕少爷,把事情闹成这样?!”程启简直怒不可遏,冲上来就朝许暮宁脸上重重揍了上去。
慕俞没有阻止,直到程启拳头上见了血,他才冷冷出了声:“可以了。”
程启顿时就犹如被拴紧了牵引绳的恶犬,立即就收了手,站回到了慕俞身后。
许暮宁呛咳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来,保镖根本没有留手,他的脸颊肿起,唇角擦破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顿时便变得不人不鬼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力仰着脑袋,朝慕俞的方向看去,轻声道:“为什么要喊停?就让我死在你手上吧,也算是赎清我对你犯下的错。”
“打死你?”慕俞说,“你怎么能死得那么简单?你干过那么多坏事,想怎么简单就赎清你的罪?不可能!”
他俯视的眼神中满是厌恶,“你想赎罪,就把妈妈留给我的东西都还我!”
许暮宁却是笑了,“我就知道,你是想要那半份遗产。”
知道了有赎罪的办法,他竟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本来就不想要那个女人的东西,你想要,我当然会还给你。”
慕俞没想到许暮宁这么好说话,但他深知许暮宁秉性,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果然,许暮宁接着道:“不过,得等我把傅远擎毁掉之后,结束复仇,我会把该还给你的都还给你。”
他以为慕俞会拒绝他,事已至此,哪怕慕俞真的杀了他,他也毫无怨言,他因为仇恨选择报复慕静娴与傅远擎,慕俞又因为仇恨报复他,本就是应当的。
然而,他却听到慕俞冷淡道:“好啊。”
“只要我帮你把傅远擎扳倒,你就会把妈妈的遗产都还给我对吧。”
慕俞说:“一言为定。”
许暮宁有些惊诧,但惊诧之余,他还是笑了一声,血液从唇角流出,他却毫不在意。
他早该想到,慕俞不单单只恨他,同样也恨傅远擎,从一开始,他们就都是输家,没人是赢家。
“一言为定。”他说。
这几年,发生在傅氏集团的大事件实在是太多了。
傅氏总裁在弟弟生日第二天对外宣布弟弟并非亲弟弟,之后生母去世,又由此引出当年她亲手交换孩子的戏码,而傅总亲弟弟回归傅家后,又致力于夺权,光是股份,就收购了接近10%,尽管依旧比不上亲哥哥的股份占比,但在股东大会上却已拥有不小的话语权,而他做的不仅于此,他甚至主动要求进入傅氏集团的管理中心,以一己之力揽下不少项目,主动招揽人才,显然针对的就是傅总的地位。
这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哪怕是在商界也实属少见,但绝大多数人都乐得隔岸观火,甚至不介意插手把局势搅得更乱一点,意欲在这场鹬蚌相争的戏码中当得利的那个渔夫,傅氏股票因此而波动贬值下跌了不少,但傅远擎毕竟已在集团掌权十几年,手段老辣周全,不仅至今仍牢牢坐在总裁的地位上,面对外界或恶意或看乐子的介入,他都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但他再怎么滴水不漏,毕竟混乱是起自内部,傅氏集团到现在,竟也有了点风雨飘摇的颓势,更不用说,这年许暮宁接了个大单子,成功之后,他在傅氏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届时傅远擎要想抵抗他,只会更难。
所有人都在看傅家的笑话,傅氏集团发展到现在这个体量,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又有多少人对傅氏这个大蛋糕蠢蠢欲动、垂涎欲滴,傅远擎要是撑不住了,他们一定会第一个扑上来吸血。
然而,在他们幻想中,此时应当愁得头痛的傅远擎,直到许暮宁手头上的大单子宣告成功的那日,却仍然安稳地坐在总裁办公室当中,脸上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
与之相反,他甚至显得有几分轻松,甚至是……期待。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暗道明明门外的人能直接进来,却非要敲门。
他开口道:“进来。”
门被打开了,进门的人没穿外套,上身只穿着薄薄的衬衫,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领带系得歪斜,衬衫质地偏软,贴着身垂落,又在腰身处内收,掐出纤细的腰身,青年将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手上拿着份文件,却被他拿来扇风,一进凉爽的办公室就立马回头把门给关上了,呼出口热气道:“外头真是热死了。”
那正是慕俞。
在所有人都在旁观兄弟相争的时候,却没人察觉到,在兄弟之间,还夹着当年的假少爷,慕俞。
他周旋在两人当中,一会给这一边吹吹耳旁风,一会又到那一边传递消息,两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却谁也没有制止。
傅远擎看着他,眼中浮出笑意来,他低声道:“要不要在走廊上也多装几台空调?”
慕俞朝他挑了挑眉,“算了吧,现在公司的财务都有点紧张了,还装空调,省省吧。”
他侧身坐在了办公桌上,将手中拿来扇风的文件递到傅远擎面前,“这是上半年的财表,你看看吧,没问题就可以公布了。”
这些财表早在先前傅远擎就看过电子版了,更不用说还是慕俞拿来的,傅远擎看都没看就签名同意公布了,慕俞刚要把财表拿走,傅远擎却按在文件上,不让他将文件抽走。
慕俞抬眼,看向傅远擎,傅远擎缓缓道:“他的单子,应该成功了吧。”
“今晚就要开庆功宴了,你说呢?大总裁。”慕俞调侃道,“开完这个庆功宴,说不定总裁就要换人了。”
调侃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却见傅远擎紧紧盯着自己,那张成熟稳重的脸上,竟是显出几分期待来,就犹如讨要糖果的孩子。
慕俞慢一步反应过来,傅远擎在向他讨要奖励。
过去这段时间里,他为了让傅远擎帮自己对付许暮宁,承诺了交换物——他自己,而尽管傅远擎最开始并不情愿,可在慕俞的侵蚀下,他却还是渐渐沉迷其中。
可近来,他在许暮宁的项目组里干活,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最近才重新调回到傅远擎身边,他已经很久没和傅远擎亲近了。
知道了傅远擎正渴求什么,慕俞也没一点忸怩,他不再试图从傅远擎手中抢走财表,而是改而俯下身,越过宽大的办公桌,低头吻在了傅远擎唇上。
他本想快速结束,因此这个吻落得蜻蜓点水的,一触就要离,然而后脑勺却是忽地传来一道压力,重新将他按了回去,随后他的唇缝被强行撬开,傅远擎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涌入口腔之中,慕俞有一种自己快被吃了的感觉,撑在桌上的手渐渐有些发软,在失去支撑的边缘试探。
可不等慕俞彻底失力,腰间却是传来一道拉力,随后他被硬生生从办公桌的另一侧抱离,原本放在桌上的财表与钢笔都被碰掉在了地上,而他所靠坐的位置,也从坚硬冰冷的桌面,变成了傅远擎的大腿。
刚从炎热的屋外进来,冰冷的桌面当然比男人炽热的怀抱要来得更让人能够接受一点,慕俞胡乱抓住了傅远擎梳得齐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从自己面前拉开,但由于契合得太深,分离时唇瓣直接甚至发出了“啵”的一声脆响。
经过这场亲吻,慕俞的脸颊如同染上了晚霞般,唇瓣更是被研磨得艳丽至极,他恼道:“差不多就行了,亲这么久,是想让许暮宁看出来吗?”
提到许暮宁,傅远擎脸色就微微沉下来,他忍不住问道:“小俞跟他出去出差的时候……”
他还没能说完,慕俞就忍不住朝他头上锤了一下,愈发恼怒:“跟他,你在恶心我吗?”
傅远擎被雄性的嫉妒心蒙蔽了一瞬,被慕俞这一锤给锤清醒了,自知说错话,他立刻低眉顺眼地道起歉来:“对不起,小俞,我只是太想你了。”
要是被别人听到,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傅总竟会这般低三下气地说话,一定能惊掉他们大眼。
但在场的两人谁都没觉得这一回事古怪,慕俞听到傅远擎道歉,这才缓和了点脾气,挣扎着要从傅远擎身上起身,“好了,亲也亲过了,我还有事,在你这待不了多久。”
“再等一会。”傅远擎说着,环着慕俞的腰给他调整了个坐姿,随后他垂下眼,极为细致地整理起慕俞的领带,不一会,慕俞那歪斜凌乱的领带便被他系得端正齐整起来。
慕俞见状,似笑非笑道:“我全身都歪歪斜斜的,进了你的办公室,领带就整齐了,别人要看到了会怎么说?”
这个“别人”,当然专指的是某个姓许的人。
傅远擎却格外坚持,道:“那就让他看到。”
今天,将会是他们兄弟对决的最后一天。
慕俞领口处整齐的领带,则是他对许暮宁的最后一次警告。
慕俞“嗯哼”了一声,对傅远擎的行为没有做什么评价,傅远擎一帮他整理好领口,他就迫不及待从傅远擎身上起来了,看到掉在地上的钢笔和文件,他顺手把它们都捡起,却发现钢笔笔头都撞歪了,正汩汩地往外滴墨,便道:“你的钢笔坏了,丢了吧。”
傅远擎低声道:“好。”
慕俞拎着带着几道折痕的财报,出门前随手把钢笔丢在了垃圾桶里,钢笔掉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
把财报交给财务部的员工后,接过财报的人看到上面的折痕,有些战战兢兢的,“总裁不会发火了吧?”
慕俞坏死了,见小姑娘这样,还逗她:“对啊,傅总看到上半年集团这么不景气,气得不行,最近你们财务部的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万一他打你们怎么办?”
“总裁应该不会打人吧……”虽然这么说着,那个员工还是很害怕。
慕俞怕自己笑出声,忙从财务部里出来了。
转交财报之后,他还闲不下来,虽然他参与的那个项目已经结束了,有些该转交的文件,还是得转交,便又回了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唉,我真忙啊。”慕俞在心里跟系统感慨。
系统也感慨:“唉,还好忙的不是我。”
慕俞:“……”他在心里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但刚回到办公室,他就见到了某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蛋,但那一头长发却在去年就被他剪去,愈发高挑的身材更是令他与女孩毫无相关之处,脸上还挂起了一副金丝眼镜,遮挡住他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眸后,竟是显得有几分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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