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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你(一节藕)


[林寐:过两天就回,除了礼物,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陶楂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林寐,他总是因为乱七八糟的缘故去讨厌喜欢的人。
他低头泪眼朦胧地打字:什么事情啊?
[林寐:见面说。]
陶楂抹了抹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滑到脸上。他消沉了一整个晚自习,写了一半的发言稿,又写了一套试卷。
他没等到林寐新的消息,摸出手机,把林寐的朋友圈刷了一遍。
手指最后停在聊天框。
他想跟林寐说些什么,但一直都是林寐主动,他不知道主动该怎么主动,该怎么做。
[陶楂:9496。]
做了两道题,林寐才回:?
他又问:什么意思?
[陶楂:。]
[林寐:?]
又过去一些时间,陶楂这次都快做完半套试卷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才亮了起来。
陶楂别别扭扭的,在草稿本上打下一道题的公式,才佯装“啊真累看一下手机吧”的模样去把手机拿到了手里。
[林寐:我也好想你。]
猜到了?
这是怎么猜到的?
现下九月底,不冷不热,陶楂看看旁边趴着睡觉的宁鑫,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犹豫再三时,林寐又发了消息过来: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不好意思打字的话,发个5,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陶楂很好钓的,立马上钩:为什么是5?
[林寐:你用的九键输入法,5在中间,不管是左手还是左手拿手机,5都是最顺手的。]
陶楂发觉自己已经露馅了,他回复了一句“好吧”。
[林寐:还没下课?]
[陶楂:马上,我把手上这套试卷做完就走。]
今天,陶楂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到那天碰到高凡锐的地方,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朝顶楼的方向看过去。
这次走到了校门口,陶楂脚尖一转,背着书包又朝教学楼跑去。
他真的烦透了自己这样,有什么好去瞧的,就算跳楼也跟自己没关系啊。
气喘吁吁推开顶楼的门,在顶楼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陶楂才心安,才真正离开学校。
明天开始国庆节假日,鹦鹉巷好些人还没睡。陶楂还跟好多叔叔阿姨打了招呼。
还碰到了尚婶婶,她今日容光焕发,不是因为李暄听她话重新开始念书,而是李暄的乐队签了一个小公司,新发的一张专辑,销量很是好,她就又得意了起来。
她叫住陶楂,扯着嗓门,“回来啦?”
陶楂点点头,“刚下晚自习。”
“啧啧,啧啧,”尚婶婶止不住地摆头,磕着瓜子又是可怜又是可叹地跟旁边人说,“还是老陶给你使不上劲儿,你说你爸但凡能帮上你点儿,你能比林寐差?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有钱,你爸直接给你在国外买个什么哈什么府读一读。”
陶楂悄悄翻了个白眼。大半夜不睡又在这里叭叭别人,真是碎嘴子。
“现在林元君跟几个朋友在A市又合伙搞上了公司,一家都搬去了A市,虽然咱S市也不差,可A市那地方,广告牌掉下来都能打死一个大富翁,咱鹦鹉巷几时出过这样的人物?我让我家李暄跟林寐搞好关系,李暄他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尚婶婶讲了半天,看见陶楂还立在身边没走,她把陶楂揽到面前,“喳喳,你跟林寐不是关系好吗?你可要好好处,林寐可比你爸妈起的作用要大多了。”
她眼里是真羡慕陶楂,“我家李暄要是也像你这么有先见之明就好了,也不至于天天跟那卖唱的一样。”话虽然嫌弃,可语气分明是骄傲。
“李暄也不差呐,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听说他这次拿到手的分成就是五十万,大学出来找工作说不定还没这么多呢。”
“你这就是在炫耀!”
“要我说,咱这烂泥窝,也就李暄和林寐算人才了,那一个劲儿读死书的,没用没用。”
“哎,听说林元君在A市买的是别墅,那得多少钱啊。”
“花那么多钱买一房子,真不划算。”
几个中年妇女闲来无事的聊天本来不值得被陶楂放在心上,林寐如何如何厉害,自己家如何如何穷酸,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只是......
陶楂喉咙里发涩,他拽了拽书包的肩带,手腕上的镯子凉透了他的血液,他难得叫一声婶婶,“婶婶,林寐家要搬去A市?”
“对啊,”尚婶婶摸摸陶楂的头,以为他是在羡慕林寐,安慰他,“没事的哈,林寐本来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他家那样,一看就是要去好地界的。”
“我知道的。”陶楂推开尚婶婶的手,往自家方向去。
“让你说那么多,这一看就是不开心了。”
“人家买别墅他就不开心,那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小孩子一个,别管别管。”
陶楂站在自己家和林寐家中间的马路上,他仰头看了看左右还亮着的路灯,一小群飞蛾绕着灯泡转,它们盲目往灯上撞,被电烧掉的身体时不时发出滋一声。
难怪去A市一去就去这么久,难怪从几个月前,林寐家里的花园就开始长野草了。
夏天的时候,那草还没长过那些花,现在花都凋谢得差不多了,野草疯长,乌压压的成片,看着吓人。
他想起来林寐刚搬来这里那天,林寐之所以不理自己,是不是他早就觉得,他根本不属于鹦鹉巷?
陶楂又难受起来,之前林寐还在鹦鹉巷的时候,不管林寐是优秀到人见人爱还是优异到随便挑大学保送的成绩,至少林寐还是鹦鹉巷的人,他们都一样,我们还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不在一个世界里,不管是讨厌还是喜欢,还是比较,都变得没有意义,也没有资格了。
陶楂觉得自己跟林寐之间的差距一定会来越大,最后变成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光是喜欢,就可以抵抗这一切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吗?
“喳喳?怎么不进来?”端着一盆水出来的向莹看着杵在马路中间的陶楂,她忙喊道,“爸爸带了烤鸭回来,还是热的,快进来吃。”
陶楂回过神,“哦,来了。”
吃了点东西,陶楂洗完澡回到房间,时间没有特别晚,他在日记本上写:
[陶楂要努力学习。]
[林寐会一直喜欢我吧,即使我永远也没办法变得很有钱。]
合上日记本,陶楂准备再做几道题,虽然明知道赶不上,可他也不想要落后太多。
正要写呢,手机响起来。
陶楂看了眼,是林寐打过来的视频通话,陶楂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深吸一口气,还没接,眼睛先红了。
声音一直响着,陶楂一直没接。
直到自然挂断,过了一会儿,林寐又打了过来。
打到第三次,陶楂才用手指点下接通的绿键,他把手机立在桌子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喂。”
林寐离镜头很近,镜头的畸变对他似乎不起什么作用,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他凑近似乎只是为了想看仔细陶楂。但陶楂故意藏着,林寐也没办法。
“做什么去了?打好几个都没接。”林寐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带着很少的电流声,变得更低沉温和。
陶楂低着头,一听到林寐的声音,眼泪就一颗颗往试卷上砸,他还保持着握笔写题的姿势,“写作业,所以没听见。”
他们打视频不多,连聊天都不多,陶楂学习压力大,林寐不常打扰他,怕影响到他。陶楂又是内敛别扭的性子,一般不会主动戳林寐。
但林寐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陶楂的不对劲,“心情不好?”林寐的声音更加轻和。
陶楂把笔尖按在草稿纸,一道道用力划下去,他划出林寐两个字,划破了好几页,他声音沙哑着说:“刚刚回家的路上,我碰见尚婶婶了。”
他没说完,林寐静静听着,“然后呢?”
“她们在说你家搬去A市的事情,”陶楂慢慢抬起头,他定定地看着林寐,“林寐哥哥,别墅大不大,你的新家,是不是很漂亮?”他说完,就扭头看向阳台的方向,只剩下他的抽泣声还留在手机里。
刚刚,哪怕是在比较模糊的镜头里,林寐也看清了陶楂通红的眼睛。
男生眼底听小男朋友闲话的散漫逐渐敛了起来。
隔着没办法下一秒就拥抱的距离就是这一点不好,连对方哭,都只能听着看着。
“你之前说回来了要跟我说一件事,就是这件事吗?”陶楂抽了几张纸巾粗鲁地擦了几下眼睛。
林寐注意着陶楂那边的声音和动作,“是,也不是。”
见陶楂终于愿意又露小半张脸给自己瞧了,他在那边坐直身体,“要搬家的是我爸妈,不是我,他们去A市,我留在S市。”
陶楂眼泪止住,可他还是难过,“你为什么不去住别墅,别墅……肯定比鹦鹉巷的房子要好。”
“我男朋友还在鹦鹉巷,我能去哪里?”听出陶楂语气的变化,林寐忍不住笑,“别哭了。”
除了在床上,其他地点和时间都是不该掉眼泪的。
陶楂发出一声“唔”,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把笔拾起来捏在手里,抬眼看了眼屏幕里的林寐,他声线微微发着颤,“你会不会觉得,我拖了你的后腿?”他不想被人嫌弃,也不想变成别人的麻烦。
“嗯…不会,”林寐有条不紊地回答,他耐心地同陶楂解释,“我大学在S市,留在S市对我而言本身就更方便。”
“哦……”陶楂用手指抠着桌子,发出一哒一哒的声音。
林寐那边响起键盘和鼠标的声音,陶楂只看见林寐大概是在一个很漂亮豪华的房间里,穿着睡衣,过了会儿,林寐又重新回到镜头前,“本来打算过两天回来的,刚刚改签了机票。”
陶楂愣了一下,“改到了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林寐觉得镜头里的陶楂像一只在渴望着亲吻和拥抱的猫,“我给你买了别的地方买不到的泡泡玛特,你应该会喜欢。”
陶楂也不知道买不到的泡泡玛特是什么样子,他点点头,“喜欢。”
“那我呢?”林寐追问道。
陶楂没反应过来,“你什么?”
“喜欢我吗?”
隔着屏幕,林寐那股迫人的气息没那么浓烈,陶楂目光从屏幕前移走,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掉过眼泪后的嗓音又软又哑,“也喜……喜欢。”

凌晨,陶楂把枕头夹在两腿中间,房间没拉窗帘,他转个身,脸就朝着林家那房子。
“别墅有什么了不起的……”陶楂嘀咕了一句,不甘不愿地闭上眼睛。但心情已经不比之前低落了。
此刻的A市,林寐的耳畔飞过来一只花瓶,花瓶瓶身上釉了一张仕女画,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他们又在为着离婚和不离婚骂得毫不留情,打得不可开交。
但今天不一样,郑萍那一方有松动的痕迹。
男生手里握着一个水杯,他站在楼梯上,满目光华又觉满目疮痍。
“我改签了机票,等会就走。”他已经换下了睡衣,看起来即将要出门的样子。
林元君面对着蛮不讲理的妻子和完全不听安排的儿子,面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不耐烦之色,随着阿姨慌忙收拾碎瓷片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他也开口说话了,“家人朋友都在A市,为什么一定要留在S市?跟徐序一起出国有什么不好?”
林寐头发有些长了,发梢散落到了眉心,显得阴郁。
“在S市习惯了。”
郑萍扔了花瓶,还不解气,她脑子里烟花一样炸得啪啪的,华丽房子里的冷漠使她感到久违的恐惧。
这不像家,这像野兽的囚笼。
她的声音接着林元君的,并且和林元君的话题毫不沾边。
“我想好了,我愿意离婚。”
郑萍早不复年轻时的娇艳与美好,她变得憔悴,神色愁惨,她闭了闭眼睛,瘦削的身体伫立在厅内像一柄尖厉的剑。
“我谈好了一份在国外的工作,他们开出的薪水我很满意,”郑萍把头发全弄到了脑后,“但林元君,你别以为离了婚,你就能跟那贱人过好日子,你的钱我要全拿走,儿子,我也要带走。”
谈到钱时,林元君还没什么表情,提到要带走林寐时,林元君一下就弹了起来,“钱可以,林寐不行。”
作为商人,林元君太清楚林寐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不止一个儿子,但已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拱手让人,不可能。
两人又在客厅对骂扭打起来。
像唱大戏似的,从不离到离到不离又到离,年年如此,月月如此。
林寐喝完了水,从房间里拉着行李箱下来,离开时两人还在争抢谁对儿子付出得多,也没发现林寐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陶楂!”向莹鲜少发出如此惊慌的声音,她跑上二楼,直接推开陶楂放假的门,把被窝里的陶楂给挖了出来,她拍拍陶楂的脸,“六点了,你们早自习都开始了!”
陶楂人还没醒,“什么早自习?”
“早自习!”
少年像是被人迎面给了一拳,他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跳到地上,向莹找出衣服给他,“我已经给你老师去了电话,说你有点感冒,晚点去学校。”
发现男朋友要搬去大别墅是一件感觉要完蛋的事情。
迟到更是。
陶楂嘴里咬着向莹塞进去的包子,书包里被装了酸奶,他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往外面跑。
碰上刚好出门的张家姐妹,张小橘也跟着跑,她双手拽着书包带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迟到了吧,晚上是不是躲在被子里跟林寐哥哥打电话啦。”
见陶楂不理她,她哼哼一声,“我昨晚跟我姐姐商量过了,其实,我们四个人一起,也不是不行。”
“……”陶楂穿好外套,背上书包,他翻了个白眼,“你们在做梦。”
“喂!”
陶楂打车到学校,书包都没顾得上先放下,到地方之前就付了钱,车还没停稳他打开车门往学校跑。
这时间高一高二的还没开始上课,只高三的已经开始了自习课,陶楂穿梭在人流中,尤其快又尤其显眼。
但这么多人,陶楂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在人群中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只是时间来不及,他无法仔细查看,先往学校里跑去了。
跑到自己那一层楼,陶楂脚步慢下来,他大口喘着气,不小心对上第一个教室里同学们的视线,他赶忙低下头,想起向莹给自己撒的谎,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还没到自己教室,陶楂就听见了赵清静讲话的声音。
他就说自己运气不好吧,赵清静一周都难以在早自习的时间碰上,就这么一回,让他碰上了。
为了让赵清静不起疑心,走到门前,陶楂提起嗓子又咳了几声。
接着,他才出现在门口,“老师。”
赵清静正好讲到停顿处,她摆摆手让陶楂进教室,陶楂往里面走着,赵清静撑着讲台继续发言。
“我再讲一下早恋的现象,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学习太紧张,就想找点事发泄发泄情绪……”赵清静也感到无奈,“我再提醒你们一次,学校对早恋现象是零容忍,你们在论坛里搞那什么那什么cp,只要不过分,学校也不会插手。但真要是拉起了小手,挨了处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陶楂正在干这事,他心虚,没说他,他也觉得是在说他。
“快坐快坐,”宁鑫殷勤地给陶楂拉开椅子,他碰碰陶楂的脸,“看来你是真的感冒了,是不是发烧了啊,脸好红~”
陶楂弯腰坐下,为了更使人信服,他咳嗽着回答,“应该…是吧。”
上完上午的课,陶楂才有时间看手机。
他打开微信,林寐给他发了消息,早上五点四十发了一次。
[林寐:我在学校门口。]
[林寐:你迟到了,我看见你了。]
对方就只发了这么两次信息,陶楂抱着手机恍然想起,他就说他早上好像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陶楂以为林寐会先回家的。
陶楂回复林寐:我睡过头了,你现在回去了吗?
一直到吃完午餐从食堂回来,林寐才回复了陶楂:已经回去了,晚上家里见。
陶楂感到些微的遗憾。
本来可以早点见面的。
晚自习的时间,为了能早点回去见林寐,陶楂几乎一刻没停的刷题。
他不擅长的,林寐都有给他指出来,针对性的去找题目刷,而不是盲目的一整套资料给做下来。
到了最后的阶段,尤其又是陶楂这种已经快要摸到天花板的水平,单纯的题海战术对他已经不大起作用,他现在做的大部分题目,都是林寐整理成文件发给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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