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远离事业粉的自律人生(柿弋)

接下来半堂课，陆守南安静了不少，程归讲课效率提高。但因为他早就把陆守南废话时间加进了考量，这回竟然提前了几分钟完成内容。
陆守南抬手看看表，调侃道：“要再等三分钟离开吗？”
“......”
他故意坐着不动，抓住这个空子和程归僵持了三分钟，才起身离开。
事实证明这位导演心理素质确实不错。
他包了个极大的场地，拉了个巨大的横幅，红丝绒座椅上贴着演员和投资方的姓名贴，完全看不出播出之后会是一场内容诈骗。
其实本来从剧本到阵容都挺豪华的，大家是冲着好结果去的。只是配角出事之后剧被压了几年，导演在这几年间资金方面负债累累，心境急遽变化。
“守南，你来了。”这导演叫赵廉，一脸褶子。以前导的东西都挺有才气，最近老态明显，也油腻了起来。
电视剧的女主演跟在他旁边，穿着隆重礼服。她这些年混得也不好，对乱剪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她看到过来之后笑得有些勉强，因为陆守南压根就没换正装。只穿了身运动装，黑色鸭舌帽，和现场格格不入。
周围处处都是镜头，赵廉笑得虚伪：“守南忙什么呢，作为主演还姗姗来迟啊。”
赵廉敢一直这么欺负人，就是拿准了陆守南没背景。他对别人不确定，唯一确定的就是陆守南，毕竟当年亲眼看着这人一轮轮试镜，但凡有点关系就不会如此费劲。
他自己也没背景。但偏偏不和那些关系户比，只对一个同样没背景的人混得这么好感到不平。
陆守南也和赵廉虚伪地笑道：“这不是还没开始吗？最近在学校培训，没来得及换衣服。赵导以后早点提违约金这事儿，我从一开始就答应来了。”
“哈哈哈哈守南说笑了，听说你接了王导的电影，真是攀龙附凤了现在，不一样，真是不一样。”
陆守南微笑不语。
落座后笑容一敛，给认识的文化人程归发消息。
【陆守南：攀龙附凤是好词还是坏词？】
半天之后，程归才慢吞吞地回他。
【程归：贬义词。巴结权贵。】
陆守南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这老东西。
要不是凭着对人的了解，可能还要以为是夸他的，被骂了都不知道。
他瞄了一眼旁边对着美女傻乐的唐小衡，心想着当初该选个有点墨水的助理，比如程归这样的。
啧，要是程归当他的助理，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要是再对他言听计从就更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以后不许冷着脸。
心不在焉地想象了会儿，台上已经开始发言。陆守南等自己的环节走完，便找了个机会悄悄溜走。
好容易遛到外面，却发现唐小衡没跟上，边叹气边摸出手机，发消息问车在哪儿。
唐小衡急急出来，转悠几圈才找到了车，带着陆守南去下一个粉丝活动的场地。
其实以前这种活动基本就是粉丝聚聚餐，一块儿观看个陆守南的剪辑视频，本人没露过面。
但林琳觉得他最近正好在北明，还没什么事，便想着这次搞大一点，还要真人参加。实际原因是公司运营遇到点困难，指着陆守南这棵常青树帮个忙。
给陆守南加行程这事儿难办得很，但她认识对方挺久的了，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好声好气求了半天，才用一个人情换来了这次机会。
到地儿后陆守南换了身正装，造型师给他喷造型。
唐小衡坐在旁边介绍：“以前都是自己报名，今天是邀请制。来的都是星云粉丝等级排名高的，实打实的铁粉。不过最铁的那个‘灿烂の曦阳’没来，给她留座位了，到时候伴手礼会给她寄过去。”
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外面忽然有两个参加活动的小姑娘跑错地方，一头撞进了化妆间。
本来抬头看到一屋子人还愣愣的，目光扫到陆守南之后就像被按下了尖叫模式，开始“啊啊啊啊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造型师一梭子喷雾都喷陆守南侧脸上去了，一边道歉一边连连擦拭。
陆守南依然富有风度：“你们好。”
那两位赶紧从包里掏出本子要签名，陆守南耐心地等着，忽然发现她们书包上也挂着眼熟的Q版小玩偶，和程归那个很像。
“这个最近很流行吗？”他忍不住问。
“啊哈哈哈流行流行，当然流行。”两个女生以为陆守南在开玩笑，“陆老师这么火，拟人Q版公仔肯定也是畅销榜第一。”
看着陆守南依然神情不解，其中一个直截了当：“这个公仔就是您的周边啊，陆守南老师！”

“这种玩偶都长得一样，还分是谁的周边吗？”
那个女生立刻把包上的解下来：“不是一样的，这是按照您的特征做的。这个话筒和职业相关，再看这个发型，神态，就是神似啊。”
陆守南低头，大眼瞪小眼地观察了一阵，也没看出什么神似不神似，不过根据耳边信誓旦旦的描述，大概可以确定这是他的形象周边。
第一念头是商场随处可见，毕竟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还会有谁认识。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决：“这个只在星云上作为感谢礼物送给粉丝，可珍贵了，想再买一模一样的都买不到。”
另一个女生也附和：“而且是才出不久的，我们都很喜欢。”
她俩觉得陆守南低头看Q版自己的场景实在是太好看，偷偷拿出手机拍了组照片。
陆守南却摸着下巴琢磨，莫不是这程归女朋友是自己的粉丝？怪不得这人一看到自己就那么大的敌意，一切也能解释通了。
原来是嫉妒。
估计程归也不知道那个Q版公仔代表着什么，不然是断断不会挂着的。这么想着，陆守南有点暗爽。
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程归，想看看对方还能否维持住冷淡的表情。
但毕竟还得参加活动。陆守南给这两个小姑娘签了名，让他们暂时对今晚自己的到场保密。
另一边场馆内已经蓄势待发，不仅大量粉丝来到现场，还进行了直播，线上线下的热情都空前高涨。
【只有我不在北明吗，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举办】
【啊啊啊竟然有这
么多粉丝姐妹都去了】
【椅背上竟然还贴星云ID欸，我也好想去面基】
【最前排那个空椅子写的是灿烂の曦阳吗，她怎么没去啊？】
【盲猜曦阳小姐妹在上学吧，今天周二哈哈哈哈哈】
【下次在周六举办吧，我真的好期待见到她】
播放了几分钟开场白，本次活动的主持人登场，进行开始的互动：
“很高兴能够聚在这里，我们几乎到场的应该都是陆老师的粉丝。大家的小礼品拿到了吗？”
粉丝们配合地举起手里精致的礼品袋，对着镜头晃了晃。
“好。”主持人说，“接下来我们要请出一位特殊的嘉宾，今天将一起与大家活动。”
以前可没这个环节，于是大家看着那张空着的第一把交椅，开始议论纷纷会不会是曦阳要登场了。
议论纷纷之中，陆守南闪亮登场。特地做过的发型露出一点眉目，洒了点金粉，本来就俊朗的五官不需要描画，穿着套很显身材的西装，肩宽腿长。
而且他本来占据年纪优势，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气质拿捏得当，只要站在那里便轻易地享有所有人的目光。
【我靠，陆守南？？？】
【迷拥咧，这也太帅了】
【有事去趟北明】
【此刻一个因为懒惰而拒绝邀请的小女孩破防了】
【终于知道陆守南为什么平常都穿得挺随意，这要天天这么打扮谁顶得住】
随着他的出场，观看人数越来越多，弹幕也越来越密密麻麻，占据整个屏幕。
陆守南在台上配合着主持人互动，既不过分热情也说不上冷淡，懒洋洋的，他刚知道自己被林琳摆了一道。
当时她在电话里说的好声好气，只要露个脸就行。
结果一来就马上被请进化妆间，场面比想象中大很多，又是主持人，又是直播，还看到了不少赞助商的赞助痕迹，就是让他想走都走不了，多参加了个商业活动。
他略微有点惆怅，当年是林琳的公司收留他，两人关系也不错。现在时过境迁，公司遇到困难他也没说不帮，但林琳耍聪明利用他这点，实在不是朋友做法。
一个环节套着一个环节，陆守南不想扫粉丝的兴致，被迫接受了主持人暗地里的广告词，在他面前出镜的各种广告商品。
等到粉丝散场之后，坐在第一排的广告商们还拉着他不让走。
其中一个看起来不缺钱的公子哥抛了几个媚眼，掏出一张名片来：“认识一下吧？这是我爸的名片。你的换衣间是不是在后台？”
这位公子哥衣着华丽，别出心裁的设计正好半遮半露，名片上的公司前缀大名鼎鼎，暗示得很明显。
此时陆守南已经笑意全无，没分给他半个眼神，转身就走了，为避免进一步麻烦连衣服都懒得换。
回了A大宿舍之后天色挺晚，才发现门禁卡在原来的口袋里，面生的保安不让他进去，非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陆守南想了想，给在学校里唯一认识的程归打电话。
程归冷声挂断了他的电话，一会儿之后又冷着脸出现在门口。
他随便披件外套，春天的夜晚还是挺舒服的。没在保安附近发现人，于是走出去寻找两圈，才在最隐蔽的那个路灯旁边发现陆守南。
听到安静环境里的脚步声，陆守南回过头。
程归打量一下。
平常这人穿着普通运动服，整天懒散随意，和手机里区分得很明显。今天穿着西装做了发型，仿佛从屏幕里走出来似的，一时间界限有些模糊。
于是程归不由多看了一眼。
在这之前陆守南只想立刻找个地方换衣服洗澡，但程归难得多看了他一眼，他忽然觉得这身束缚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微微挺直腰板，把额前落下来的头发撩上去：“还以为你不来了，都在手机上打好车了。”
他边说边顺手取消了订单，依然笔挺。
尽情地嫉妒他吧。
但让人遗憾的是，程归除了那一眼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冷淡，面无表情地带他进了A大校门，一路进了宿舍楼。
“再见。”到了目的地，程归关上门。
“......”
既然他先不仁，那么第二天一早，陆守南起劲儿地暗示那个书包挂件，要知道程归平常出门或者去图书馆大多时候都背这个书包，要是知道和讨厌的人偶朝夕相处，同进同出，指不定多好玩。
刚来的时候书包就正好被放在桌边，陆守南捏着那个Q版小人不撒手。
讲了半天课程归才看到，又想把书包放上柜子，这次陆守南不让，懒洋洋地问道：“程归，这是谁送的啊？”
“和你无关。”
“哦？”陆守南稍微有些来精神，“倒也不是完全无关。你知道这是谁吗？”
程归停顿一下，淡定道：“和我无关。”
陆守南彻底没话说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炫耀的人，只是面对程归这种无波无澜的，就想朝里扔小石子。
只是一颗一颗地扔下去没回应，有的还会回弹到脑门上，让本来期待雀跃的心情蒙上了沮丧。
他这两天正好心情不好，也就没再找别的话题。
只要他不找话题，两人之间必定沉默太平洋。
十二点一到，程归开门让他离开，自己拿着水杯出去倒了水。
他今天有事儿。
因为陆守南的新电视剧已经在今天早上九点开播了，而他上午要上课，所以打算在中午观看回放，替程灿曦记录一下。
最近实在是太忙，时间安排很紧，容易出错。主要还是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被占据，他希望黄老师早日康复回归。
等那个冷漠的背影完全消失，陆守南还没动，他故意不走对着干，要多待几分钟。
无聊的目光难安，他盯着书包上那个表情活泼的小人偶，有种版权回收的冲动。不管是谁送的，都不想让自己的Q版形象被如此无情的人挂着。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又伸手扯了一下，谁知书包一动，底下摇摇欲坠的本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陆守南暗道不妙，这屋子里一桌一凳，一草一木，规整得如同阵法一般，弄乱一点都是负罪，可别把人家的阵眼给破了。
那本子仰躺着，自动散开来，陆守南一弯腰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却又横平竖直的小方格，他对这玩意儿几乎是生理性抵触，正想伸手合上，忽然其中一行就映入眼帘。
【8：00-9：50 文学史上课第一节】
【9：50-10：10 课间休息】
【10：10-12：00 文学史上课第二节】
他抬眼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发现被塞在这格子里的好像是自己,也终于知道为何要八点准时到达，十二点准时离开，原来不过是一整天中毫无特殊的一环，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以前只知道程归时间观念强，却头一次看到如此冰冷不带感情的计划表。
小时候很多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陆守南深知，在某些人那里，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计划和归纳的，除了目的之外所有都被划为无意义的东西，包括各种各样的感情。
被操控的感觉似乎又如影随形，陆守南先入为主地认为程归一定也是这样的人，自私，寡情，生活中只有一个一个的方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也确实符合这一阵子相处的印象，陆守南将儿时最讨厌的那个形象与程归重合，因为阴影过于深刻，而草木皆兵，或者说是十年怕井绳。
他把本子合起来，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平静地放回原处。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越来越觉得有股火朝上窜。
看来这些天一直试图和这人聊天相处，肯定被像个傻子一样看待，人家只是把他当作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之一，从来不想认识他！从一开始就是他自作多情，两人根本不对等。
陆守南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踏足507。
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一摸口袋，发现钥匙落在程归桌子上了，也是他自己手欠，上个课非拿点东西在手里玩。
门口踱步一番，又怒气冲冲地走回去。
发现507的门还没关，猜想程归还没回来，于是用力伸手一推。
没想到凳子上已经坐了人，一个端正乌黑的后脑勺，似乎正在观看什么。
陆守南感到困惑，记忆中的这类人只会定时定点看财经新闻，目的是为了谋利。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企图也找到那个播报新闻的秃头。却没有看到秃头，而是看到了自己的脸。

陆守南看着屏幕愣了愣，立刻噤声，站在后面看着。
现在正值中午干饭时间，外面走廊各种声音也嘈杂。程归没注意到身后，还在忙碌地边看边写，架着副眼镜，态度严肃。
不过几个画面，陆守南就看出来了，正是他今天刚开播的电视剧，昨天还参加了定档的宣传活动。
这部电视剧原名叫《聆心》，是部集悬疑与艺术于一体的精彩剧集，探案与爱情并行。经过了那番波折，烧脑片被赵廉魔改成脑残爱情片，名字也变成了《我来听听你的心》，一整个惨不忍睹。
在本人面前播放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觉，陆守南心想他拍过那么多拿奖的，为什么偏偏看这部。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程归为什么会在这里看电视剧？还恰好是他的。
屏幕上五毛特效开始亮粉红泡泡，男女主角初遇的场景被无限放慢，尴尬得一塌糊涂。
偏偏程归还坐得腰背挺直，依然是那副认真的态度，表情纹丝未变。
这场景实在让主角本人无法面对，陆守南选择转身离开。
他钥匙也不要了，径直离开宿舍楼。
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小路转悠，一边细细琢磨起那反常的一幕。
他才刚发现程归这人竟然列变态的计划表，确认了这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歹人。但是这个歹人按理说不该看他的电视剧，还是今天最新开播的爱情片，这也太违和了，足以勾起一切好奇心。
思索了一阵，陆守南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程归深爱着送他Q版玩偶的那位女朋友，不惜为了她看最讨厌的脑残电视剧。
这位模范男友不仅尊重对方的爱好，寻找共同话题，陪伴她一起成长。
好家伙，还是个恋爱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酷爱多管闲事的陆守南一边走一边把现有的思路给串了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