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实际上,在找鬼的人并不止有他们,要想要所有玩家都站在和他们统一思考的角度进行推测,那无疑就需要先证明自己拥有真正的玩家身份——最难的,其实是证明自己不是鬼,不要提前从这里被人“赶走”。
可是,人又怎么才能证明自己不曾拥有过某个身份呢?
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那些鬼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地扰乱视听,不择手段地去模糊玩家内部的判断。
池停的视线从圆桌周围的那几个身影上缓缓扫过,最后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能说这些鬼确实十分狡猾。
不管是身份信息还是外貌,都很难单纯地通过观察去发现异样,就连在进行完游戏结束之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非常紧张,至少一眼去,那一个个害怕的表情看起来完全都不像是装的。
哦对,说到害怕——
池停老神在在地在圆桌旁边坐到现在,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月刃也投来的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一番逡巡之后,果然均未从对方的神态中捕捉到半点惊恐的神色。
池停,月刃:“……”
他们彼此清楚各自的情况,这种反应落入眼中自然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更关键的是其他人的感官。
果然,进入分析状态之后,有人的视线已经怀疑地看了过来。
开口的正是那个叫于皋的大学生:“不好意思有个问题,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游戏,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呢?该不会……你们就是鬼吧?”
一句话落,让周围的视线齐刷刷地都聚了过来。
整个会议室里顿时寂静无声。
其实池停自己也觉得这个逻辑没任何问题。
是啊,为什么不感到害怕呢。
要不是鬼的话,在这种莫名的环境下总该会感到有些忐忑不安的吧?
可现在问题就是,他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个地方除了那只奇怪的兔子之外,放眼看去全是可爱的人类,确实没有半点值得他感到害怕的地方啊。
至于那些所谓的鬼,影子都还没看到过呢,等看到过再觉得吓人也不迟。
池停的这个逻辑显然十分自恰,可惜也只能自恰。
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确实不是一个能说服人的解释。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越来越警惕的怀疑视线,池停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头,最终选择把问题抛了出去。
他歪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露出了求助的视线:“要不你说说?”
月刃已经施施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显然也不是很想当这个发言人。
但既然是池停有求于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为什么要觉得害怕?当然是因为规则上已经说得清楚了,那个什么印记需要叠加到3层才会被‘赶走’,这就已经说明这轮游戏之后不管选到了谁,都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危险。也就是说,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本身就是安全的。”
说到这里,月刃一只手支着下颌,视线探究地朝于皋的方向看了过去:“倒是你,明知道票选错误将会遭到惩罚,却还是在才进本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这么着急地想下定论了。正常的玩家担心触发惩罚机制,难道不应该等收集到更多线索之后再谨慎投票吗?在我们8个里面,应该只有鬼才会希望投错的次数越多越好,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促进印记的叠加速度啊。”
说到最后的语调微微拉长了几分,适当地做出的留白,也让这一切显得愈发耐人询问。
听到这里,连池停都不由地抬头多看了一眼,对这波的祸水东引感到自愧不如。
玩心眼果然还是这个男人的强项。
三言两语间从质问方变成了被怀疑方,于皋的脸色豁然一白,惊慌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别、你别瞎说!我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而已,你别血口喷人!”
月刃懒洋洋地抬了下眼帘,微微一笑:“急什么,大家不都是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讨论讨论吗。我也跟你一样,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而已。”
原先落在池停跟月刃身上的警惕视线有一部分分散了开去。
经过这样的一番对话之后,很显然,其他玩家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透更该信谁一些,看向于皋也已经带上了怀疑。
那个叫文翁的干瘦大叔思考很久,在这个时候犹豫地开了口:“但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姑娘应该是玩家身份没错吧?毕竟,第一轮游戏的时候,她是我们里面第一个被选中的?”
话音落下,屠舒怀整理了一下皮衣已经站了起来:“大叔,游戏才刚开始,我劝你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好。仔细看看游戏规则,上面好像没有任何一句提到,手绢不会丢到鬼的身后。”
说着,她神色平静地扫了马尾辫一眼:“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副本里面的NPC跟鬼配合的一场障眼法呢?要是因此被骗过去了,接下去估计就永远都别想顺利通关了。”
这样的怀疑让马尾辫不由地背脊一直,嗓音也已经有些微微发颤了:“相信我!我不是鬼,不是……我的嫉妒印记已经累积到1层了,我是真的被鬼盯上了!真的!”
“要不要信,都等找到其他线索再说吧。”屠舒怀看着马尾辫这幅楚楚可人的样子,原本有些强硬的语调还是稍微柔和了下来,“行了,这才第一天,干坐在这里也盘不出个什么结果,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明天白天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也不多废话,她直接转身,朝着兔绅士离开时多出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眼见着圆桌旁边的人少了一个,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也纷纷站了起来。
正要离开,他们发现那个绑着马尾辫的女生依旧全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没动。
于皋因为刚才让他哑口无言的反驳,生怕再被反咬一口,没敢去看月刃,视线从那女生身上掠过的时候不由问:“你叫费莹对吧,怎么不回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了过来:“啊,你是在怕那个!”
费莹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一片通红的眼眶,显然很努力地才没有哭出声来:“鬼,鬼已经盯上我了……晚上我可以不回房间去吗,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怕……”
五大三粗的董宰冷哼一声,脸上的刀疤也跟着隐隐一颤:“我劝你最好乖乖地回房间里去,要是因为你破坏规则而连累到我们,小心老子给你好看!”
于皋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抱歉啊,这个真没办法,规则上说了晚上每个人都必须在自己的房间里,否则遭到惩罚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危险。要不然你还是忍一忍,其实一晚上很快就可以过去的。”
接连遭到拒绝,费莹只能抱着最后的期望看向最后两人。
前面刚刚遭到了贴脸暴击,她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已经相当糟糕,这让这样隐隐含泪的眼神看起来让人格外动容。
对上这种极度让人心生怜悯的视线,池停心软之下也是短暂地进行了一下思考,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安慰性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放心吧,前面不都说了吗,第一天晚上死不了人。最多就是闹个鬼吓唬你一下就完事了,鬼嘛,见一次害怕,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于皋:“?”
费莹:“……QAQ!!!”
池停不是很理解,明明安慰得好好的,这姑娘怎么还反而哭起来了呢?
疑惑间,耳边响起了月刃没忍住的一声轻笑:“挺好,你是我见过最懂得安慰人的。”
池停:“。”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总觉得这人的话好像是在嘲讽他。
最终,所有人还是离开了会议室。
穿过那扇凭空多出来的门,落入他们眼中的是面前那深不见底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的卧室房门,外面的牌子清楚地写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提前离开的屠舒怀显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其他人也依次找到了自己的门牌,开门进了屋。
轮到那个叫于皋的男大学生时,他忽然间停下脚步,默默地回头看了月刃一眼。
月刃奇怪地对上对方的视线,就听于皋表情复杂地开了口:“以后介绍的时候别说自己是社恐了。”
说完,他还不忘指了指前一个房间门口的名字:“我同学,谭浩波那种性格腼腆的,才叫社恐。”
池停在旁边十分捧场地噗笑出了声。
“……”
月刃微微地耷拉了一下眼皮,不徐不缓地反问道,“谁规定只有一种社恐了?”
于皋:“?”
明显不太高兴的表情,让月刃嘴角浮起的弧度显得愈发凉薄:“专业制造社会恐怖的也算,要体验一下吗?”
于皋脸上的表情微微地僵硬了一下,背脊一直,当即快速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直到那扇门重重地关上,月刃才慢悠悠地回头朝池停看去:“笑得很开心啊,池队长。”
池停也没掩饰脸上的笑意:“其实也还好。”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听你这么一解释,连我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月刃:“……我可以理解成是在夸我?”
池停点头:“就像你夸我懂得安慰人一样的真心实意。”
溢于言表的嘲讽语调,让月刃难得地沉默了一瞬。
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一贯看起来都十分好说话的男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小心眼。
两人的房间在走廊最靠外面的位置。
漫无尽头的道路,从这里开始只剩下了看不到尽头的白墙,像一个构造出来的独立空间,又像是在借此告诉他们无处可逃。
找到各自的门牌之后,池停收回串珠,也跟月刃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进门之后,池停先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的环境。
他其实对这个副本的设计十分满意。
池停虽然已经将冲榜定为了现阶段的首要任务,但毕竟在上一个副本当中为了超度那些勇者的后代消耗了太多体力,有条件的话,还是希望可以好好养养。
而眼下的这个《丢丢丢手绢》副本,显然就相当匹配他的全部需求——没有太大的地图,就意味着不需要长途跋涉,没有生存的压力,有吃有喝还有住,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为他现阶段量身定做的度假本嘛!
而眼前的这个客房,也不愧出自兔绅士先生的精挑细选。
光是这张舒适柔软的大床就,已经足以让池停打出五星好评。
进浴室洗漱完毕之后,池停把双手往脑后面一枕,就呈大字状十分懒散地躺在了床上。
进本之前他才刚刚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会儿倒是没有太多的睡意,脑海中一边反复地过着今天副本里那几个玩家提供的身份信息,一边盘算后续可以进行的最合理操作。
今天才是大家进副本的第一天,资料信息太少的情况下确实没有什么选择性,但明天就不一样了。
在目前已知的规则之下,让这个副本看起来像是在玩家跟鬼之间的阵营对抗,在实际上,就像他们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分类一样,这个副本里正在进行的实际上就是一场策略游戏。
单是叠满3层BUFF才会被“赶走”的设定,就额外给了他们很多预留的操作空间。
甚至于或许都不需要太多的信息,只要有方式可以控制手绢的掉落,合理利用这个设定进行操作直接就可以排列出一个通关公式。
当然这也只是假设,不说这个掉落是不是真的可以控制,即便确定可以,队伍里藏着的那三只鬼绝对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所以说,还是最好可以提前准备上多套的选择方案。
池停在思考的状态下慢慢地放空了脑子,直勾勾地盯着顶部的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稍微回神,瞥了一眼墙面上的钟。
快晚上10点了。
至今为止都还算安静,不知道隔壁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就当池停这样惦念着的时候,不远处房间里的费莹正坐在床边。
强烈的焦躁感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上的指甲咬得一片狼藉。
可她即便是处于这种全身紧绷的状态,从身体到双脚都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
从回来房间之后,整个夜晚都很平静,但越是这样没有半点的波澜,往往越是让人无法忍受。
每一分每一秒都宛若煎熬,伴随着脸上逐渐崩溃的表情,费莹伸手扯开马尾上的头绳,在散乱的头发上狠狠地揉了一把。
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呢?
真的会来吗,鬼其实也有可能不会出现的对吧?毕竟规则上说的,拿到印记的人,只是会被“盯”上而已……
费莹好歹也已经通关过3次了,深知在副本当中保留理智的重要性,强行地让自己镇定了一下之后,起身去卫生间里快速地洗了把脸。
整个洗漱的过程前所未有的快速。
毕竟在恐怖片里常用的桥段里,镜子,向来都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费莹就这样自始至终地闭着眼睛擦了把脸,直到一个箭步回到房间里,翻身钻进了柔软的被褥中,在全身被紧紧包围的安全感笼罩之后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对的,就是这样!
一定不要自己去吓自己!
费莹心里反复念着,没有关掉房间里的灯,就这样在一片灯火通明当中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这个夜晚确实相当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些过分。
直到依稀间感受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费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而且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绝望地发现,她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地熄灭了。
不安的感觉之下,费莹的心头顿时狠狠地跳了一下。
然而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就在下意识地想要去重新找到一丝的光源时,从侧面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双苍白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探向她的脖子,而这双手的主人,似乎正趴在床头咫尺地注视着她……
没敢转头看去,像针扎般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头皮。
费莹:“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瞬间填满了走廊,隐约间传入了其他房间的玩家耳中。
在同一时间,池停甚至还听到旁边房间“哐当”一声巨大声响,听起来像是一时激动之下撞翻了什么东西。
看样子今天晚上还是不太安宁啊。
所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被叠加印记之后果然还是会被鬼给找上门的吧。
池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考虑到初次见鬼除了掉点san外确实没什么生命危险,还是十分淡定地打消了去进行人文关怀的心思,保持着这样散漫的姿势躺在床上没动。
出于思考,他本能地朝着传来尖叫声的房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因为突然间出现在视野中的东西愣了一下。
池停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扭动着从门缝中钻出来的“不速之客”。
其实单是一眼,他就已经认出了这黑漆漆的玩意儿正是月刃的影子触手。
而此时让他震惊是,这道穿过两扇房门找过来的触手上面还卷着一张纸条,看起来因为缺乏视野的缘故,在进了房门之后茫然地游走了一段之后,就静静地待在原地一直没动。
可以看的出来那个男人真的是十分缺乏耐心,不一会儿那道影子就缓缓地又化出一只触手扬起了一个尖角,就这样无声地摇了摇。
就仿佛在那招呼他:来接纸条。
池停:“……”
他从床上下来,走过去在影子跟前蹲下,抽出了卷在当中的那张纸。
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注意规则别出门。]
池停的眉梢微微挑起了几分,不等起身,就见又一道影子兢兢业业地钻了进来。
接过上面的纸条一看:[才第一天死不了。]
这一次池停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知道晚上确实不适合出门,居然还特地想了一出这种传纸条的幼稚游戏,这是有多担心他突然间善心大发啊?
在影子上面轻轻地拍了一下,池停见它懂事地在原地乖乖地等着,起身也找了张纸。
[没准备去。]
简简单单的回复写完之后他依稀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就又多补了两个字:[晚安。]
将纸条拿去让影子仔细地卷好之后,眼看着那片黑影从门缝里面悄无声息地退走,池停的嘴角又不由地扬起了几分。
看了一眼时间,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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