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风说完之后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自然也没有再多留下的必要。
幸福总是短暂的,而像他这样的男人,果然也不配得到。
霍修却忽然从他身后双手环抱住,让人无法再继续向前。
本以为说的这么清楚,青年就该死心了。
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的执着,许清风无声叹息,甚至带着点耐心劝道:“放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青年磁性低沉的嗓音在男人耳畔响起,仔细分辨的话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不要离开我,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毁掉这双手还是这张脸,或者把我自己送进监狱,就算要我的命,只要你能解气,我都可以做。”
霍修平静的语调吐出骇人的话语,越是这样,越代表他是认真的。
许清风必须承认,他有些被霍修吓到,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从没有遇见过跟霍修相似的人。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
以前只不过是一叶障目,这才是真正的霍修,而不是之前在他面前那个没有任何缺点,洁白无垢的天才钢琴家。
他这次想从霍修怀里逃离却怎么也做不到,无论怎么挣扎,那双手臂就像焊死在他腰身上。
许清风有些无奈同时也有些愤怒回头对霍修说:“别说这些不可能的话了,霍修,你已经疯了!”
霍修松开手, 掰住男人双肩,让人直视自己,一字一顿道:“我、没、疯。”
当发现青年那微红的眼眶, 曾经干净的眼白密布的血丝时, 许清风忘记了反抗, 静静地看着他。
霍修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喉结下压后缓缓说:“我只是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送给你,包括最好的我。”
“真实的我面目可憎, 我清楚,但以往的我同样厌恶谎言,更不屑于此。只是唯独面对你,害怕失去, 才会……”
霍修说话的同时松开手。
鸦雀无声的室内清晰地传来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双膝跪地的青年低下高昂的头颅, “我错了, 原谅我吧,这是唯一一次。”
许清风忘记了眨眼, 直到眼睛干涩发疼才缓慢眨动。
他知道霍修情深,但却不知道会情深至此。
足够让天之骄子放弃尊严,翠竹折腰。
这也表明,霍修口中的能把命给许清风并不是说说而已。
没有开口的时间里他都在思量, 到底还能再相信霍修吗?
可最终, 心里建筑的高墙被青年的真心瓦解, 粉碎到消失不见。
在半蹲下去的那刻, 许清风就清楚, 放弃尊严的不仅仅是一人,同样包括他。
他伸手将青年苍白如纸的脸扶起, 长叹出声,“修,我没有精力折腾了,以后……再也不要给我怀疑的机会,好吗?”
这样的协商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卑微。
霍修发现了,这不单单是原谅他的信号。
双手托住许清风的手,霍修抿紧唇,表情犹如重获新生般焕发光彩,说不出话来。
许清风再度开口:“我爱你。”
这样正经的告白,是许清风第一次对霍修做,他想让对方明白自己心意的同时,也是想让霍修知道。
为什么会原谅的原因。
爱是束缚,将两人紧紧地绑在一起,无法分开。
许清风做出放下的选择很难,很难再第二次提起分开,这辈子都很难做到。
就像霍修能为他抛弃原则,他也同样如此。
在感情面前,谁也很难保持绝对的理性。
“作为你做错事的后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修。”
“你说。”
面对青年毫不迟疑的回应,许清风笑容多了些促狭意味,“既然都是家人,那肯定得和睦才行,试着打消天泽对你的成见?”
“好。”霍修本人是不喜欢处理麻烦的社交关系,但如果是许清风所谓的条件,对他来说想达成也不会太难。
这件事成为两人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正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又增添了某些情趣,为两人的感情添薪加火。
只是捧着被拔了内存卡的相机,顾天泽还处于一种迷茫当中,到底照片怎么了,为什么会让许清风那么激动啊?!
可惜无论他怎么问,许清风就是无动于衷,反正就是不会开口回答他。
这可把顾天泽心里好奇的够呛。
更让顾天泽难过的是,安颜即将出国深造,硕博连读,这一去就是三年五载的。
两人才正式交往不久,这就要面临跨国恋,顾天泽不得难受吗?
要不是现实不允许,甚至都有了跟着安颜一起出国的打算,可惜现实是许清风爱的铁拳正在鞭策他。
如何成为合格的接班人。
更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是,某天霍修竟然主动登上顾家门,开口便语出惊人……
“我们打赌吧,三局两胜。”
打赌???
男性天生的好胜基因上来了,顾天泽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再用鼻孔看人,走近两步追问。
“赌注是什么?”
“输的人答应赢家一个条件。”霍修神情漠然,周身气场却是自信的,仿佛笃定了自己的胜利。
顾天泽最看不惯的就是对方这幅模样。
当下在心中咬牙切齿道:要是老子赢了,必须让你彻底离开许清风,免得看见厌烦!到时候让你没地哭去。
霍修提出的三局两胜制是建立在三场比赛的基础上的。
酒量、拳击、游戏。
这三样顾天泽都很有信心,毕竟霍修在他看来就是文弱破弹琴的。
第一场酒量比拼,结果确实是跟他预期一样,不怎么费力就赢过霍修,这可把顾天泽得意坏了,晚上睡觉都直接从梦里笑醒。
然而打脸总是会来的特别的快。
顾天泽承认,他对霍修最大的误解就是——文、弱、钢、琴、家。
拳击输了也就认了,毕竟这是他接触不多,比较生疏的运动,没什么技巧纯靠力量,结果被霍修四两拨千斤压制地死死的。
但游戏会输他是怎么也没想到。
懊恼的撞墙的心都有!
怎么会,这明明就是他最擅长的?!
顾天泽不服,便要扭着霍修继续打,可屡战屡败……再不服也得认输了。
他把手柄往地上狠狠一丢,表情极度痛苦对霍修道:“行,我输了,你就直接说你的条件是什么,老子照做!”
霍修修长圆润的指腹摩擦着手柄按钮,漫不经心道:“以后不许讨厌我,想要什么就跟我讲,爸给你买。”
“造孽啊,这孽缘是斩不断了!!”顾天泽朝着天花板怒喝,说完开始猛烈的咳嗽,大有一种要咳血的架势。
他没想到霍修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算难,但就是膈应。
出乎顾天泽预料的是,在不久后,他就会发现这份膈应会彻底消失,甚至还能由心地对霍修感到敬佩。
而现在……
听见咳嗽声过来的许清风正端着托盘,托盘里还装着水和水果,他放下东西后走向前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帮助顺气。
等顾天泽稍微恢复正常之后,他才对霍修挑眉道:“搞定了?”
霍修用叉子叉了颗提子喂进许清风嘴里,薄唇一勾,淡笑道:“算是吧。”
他有些能理解为什么之前许清风这么喜欢捉弄顾天泽了。
顾天泽受不了这对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强行插入一脚道:“喂,霍修,我想要一个月的假期,出国陪安颜去。”
霍修侧目看向他,“不能用钱买到的事,我决定不了。”
说完又给真正有决定权的男人喂了颗草莓。
顾天泽:草了,还是有些讨厌,这家是没老子的容身之处了!
正文完。
我是许清风, 今年37岁,一个生活在九零年代单身至今,事业有成的老光棍。
却怎么也想不到, 在苦了前半生开始风光的紧要关头, 却一切归零, 穿越到对于我来说过于先进, 一本小说中的世界里。
许多新奇的地方都会让我感到吃惊,花了好长时间才完全适应新的挑战,并且还会感到有趣。
可我时不时还是会怀恋过去那从出生成长到成熟, 待了三十多年的世界。
跟原来的许清风一样,我也是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
家里的瓦房每到下雨天就会漏雨,等搁个盆接着才行,可却没有多余的闲钱补新瓦。
父母生了六个兄弟姐妹, 而我作为大哥, 便需要处处包容退让着他们, 任性幼稚这样的词语,从来不曾出现在我身上。
终于……当父亲不愿意供我高中, 而是想把学费留给其他兄弟吃喝的时候,我就知道该离开家了。
因为这个家已经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而我也没有任何还能拱手让人的东西。
孤身一人去沿海城市寻找机遇,找份工作, 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但我却乐于接受。
因为敏锐的直觉在提醒, 风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 如果这时候不去拼, 那等待的将会是在大山里放一辈子牛。
90年代,正是挖金的最佳机遇。
有很多人情况相似, 从农村中走出,都来沿海城市想寻找机遇。
可跟我一样,都没有学历,除了空有一身力气也就没别的了。
哦对,稍微有些不同的大概是自己这张与寻常人比起来更俊俏的脸庞,受到了不少小姑娘的青睐,只是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想着挖金,没心思浪费在情情爱爱上。
工地仿佛成为他们这群十几岁年轻人的最佳归宿,当时的我也不例外加入了建筑工人的行业。
年轻,不怕吃苦,再累也不觉得,反而因为天生善于交际,而跟人打作一团,在人群里混出个好名声来。
这一天,工地上的监工又吩咐了个脏活下来,指着人群吆喝道:“你们谁,去把这下水道处理干净,马上!”
监工指着的地方正散发着恶臭,不少人正捏着鼻子。
深不见底的下水道里被人投放了许多生活垃圾,像染血的姨妈巾屡见不鲜,更别提还会有些别的,更恶心的东西。
这是谁都知道的脏活累活,因为一个月总有这么四五次的吩咐。
“我来吧。”即使是在工地,我也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紧身白背心,露出精悍有力的赤膊,腰身精瘦。
因为喜欢洁净,一天总得洗三四次澡。
即使不用去看其他人的脸色,也能猜到他们多半都是庆幸而佩服的。因为只要有我在,每次这样的脏活都揽下来。
这也是拥有好人缘的因素之一,但我为的并不是这些虚名,更多的是发自本心的担当,已经习惯。
而正当我忙碌在恶臭的下水道中,刚才的场景却被路过的贵人给尽收眼底。
也正因为这份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所展现的韧性,才多了被贵人看中提拔的机会。
而这之后在有人帮扶后,我的事业才算真正入目,参加了不少酒局,认识更多人脉后就将眼光放在发展不错的房地产上。
很快奋斗出别墅豪宅就开始搞自己的公司做投资,时间转眼就过去二十年,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转变成无人不知的杰出企业家。
终于都事业都稳定下来,决定该找个心动的女人成家,却阴差阳错……让我来到了这遍地是gay的世界。
思来想去,或许所有看似巧合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促成我跟修的相逢。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加让我心动,从初次见面心脏就已经不受控制。
这就表明了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刚开始我只是站在利益角度,出于自保才想刻意去营造我与修之间的友谊,从每天发几条信息来让对方记住自己,就足够证明用心。
再到发自本心地想跟霍修将友谊持续到老,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还是太过于单纯。
连什么时候友谊变质都不知道,还傻傻地在那撮合两位主角,殊不知自己的屁股早就被青年给盯上了。
这也不能怪我,毕竟对自己的定位一向都非常清晰,怎么想得到霍修会口味大变……
没有跟霍修结婚前,我知道自己是对他有好感的,但绝对没有达到恋人的程度,只是偶尔眼神会有些挪不开而已。
每次香烟的烟雾笼罩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庞上时,我就会跟被迷了眼一样像看见了仙人,根本无法将霍修跟我两人联系在一起。
这完全不是自卑,而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上这么觉得。
所以在没结婚前,我一心想的是怎么远离对方,而被婚姻联系起来后,原本以为会很糟糕的后果并没有发生。
比如……被厌弃,怎么说两人都截然相反,生活在一起肯定会有诸多不便。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事实恰恰相反,我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他人强烈的爱意。
我有些缺爱,这点我很清楚。
毕竟从小到大,就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向着自己,我永远都是第二顺位。
无论是在父母,朋友或者其他人那里,都不唯一值得奔赴的选择。总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人。
蹉跎半生,结果到头来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多半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决定要给我一次机会吧,大概?
还记得当初跟霍修一起吃饭,他送给了我一朵玫瑰。
还说:【花束太拥挤,它是最漂亮的那朵,唯一匹配你的玫瑰。】
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朵玫瑰真的太漂亮了,足够人印象深刻。
那时我听懂了,‘唯一’的含义,但我选择装不懂。因为我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成熟后当然懂得权衡利弊跟风险。
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故事,还不如不开始。
可之后跟霍修的相处中,对方用行动推翻了我用大脑做出的判断。
霍修是说到做到的人,完全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爱意消减,最终成为陌路人的迹象。
反而每天都能让我感受到被爱意包裹,甚至是凌驾于霍修本人之上,对方的第一选择。
这很难让人不被打动,日久生情这个必成语,并不只是在床上生效,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在我身上应验。
当发现生活中再也不能缺少霍修存在的时候,从顾天泽手中看见的照片却成为打破这一切的炸弹。
那天在等霍修回家的时候,我甚至还会经常想——如果我没发现这张照片,是不是就不用亲手去打破现有的幸福了。
不……这是懦夫才会有的逃避思想。
雄鹰当惯了,竟然傻到想当鸵鸟,这真是太可笑了。
在等待过程中的每分每秒都跟被烈焰炙烤没有任何区别,非常难熬。
种种念头划过脑海始终没有停歇。
做出离婚这个决定的时候,许清风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悲惨。
顾朝夕是失败的第一段婚姻,这个原因不能归结在他身上,但跟霍修的婚姻如果再次分开。
只会让我觉得,这辈子命犯孤星,注定孑然一身。
什么婚姻,什么爱情,都是扯淡。还是跟钞票过一辈子比较实在,毕竟后者是可以通过努力换来的。
而前者……
缘这个字不确定性太大。
等霍修回家之后,一切都按照我预想中发展,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脑海中提前演练过的。
包括霍修会挽留,这也是预料之中,毕竟对方的爱从来都不加掩饰。
如果能做到像我这样说抽身就抽身的干净利落,那就不是霍修了。
可真正让我没想到的是,霍修竟然会因为想求得我的原谅,而跪下。
这可是霍修啊……
出生就注定了永远都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所有人瞩目的焦点霍修。
能够猜到的是,这恐怕是霍修第一次下跪。
男人膝下有黄金,换作是许清风,就算是砍断自己的腿,都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下跪。
认为霍修自私,不择手段的同时,很清楚的一点是,我们是同一类人。
只是因为我的执念还没有到那么深,如果说当我迫切想得到什么,会做出的手段不会比霍修好到哪里去。
毕竟在生意场上活到最后的佼佼者,又能无害到哪里去。
我能原谅他,同时我也放过了自己。
对,我舍不得,所以还是不要折磨彼此的好。
很清醒地认知到一点就是,在最理智的年纪,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热恋。
感情的事,真不是我能控制的。
其实我很想告诉霍修一句话,只是觉得有些太过腻乎而难以开口。
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说出去。
“不完美是你,完美是你,我在乎的不是你身上的瑕疵,只是你。”
说起来霍修的生日快要到了,我还没有想好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到时候还是多问问年轻人的意见,尽量让霍修看见礼物的时候就能够笑出来。
因为——修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