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并不是专业赛事,所以选手之间也没有重量级别的划分,只是一眼望去,几乎都是赤膊威武的肌肉汉子,只着一条系着显眼红腰带的松垮裤子,但凡对自己的身材或者力量没有信心的,都不会狂妄地参加这项比赛。
“这应该不是国际上的正经摔跤比赛,只是你们这里的传统吧?”路峥已经看到一个选手几次把对手摔成两脚着地,这种摔法是犯规的,在正经赛场上会被罚分,但评委却什么都没说。
普尔萨点头,“是啊,这不是按照公认的规矩来的,我们这里摔跤,不管你把你的对手怎么制服又制服成了什么样子,只要能让他倒地三十秒不起,就算赢。”
普尔萨欣喜地拍拍丽龙主的肩膀,一指下面绑了一头小辫,有着褐色肌肉的雄壮男人,“瞧见没,那个是我堂哥,你还记得吧,去年就是他赢了!”
丽龙主仔细瞧了瞧,他视力好,看清下面那一排赤条条的选手并不费力,但他还是震惊,“这几年,摔跤比赛都变成这样了?”
丽龙主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那些参赛的阿爸们个个肌肉扎结,好似铜筋铁肋,两厢比拼时,那坚毅的眼神、抖动的肌肉、胳膊上凸起的青筋、半点不肯退后的步伐,在观众们肉眼可见其中的凶悍,并为最终的结果深感紧张。
可现在这群参赛选手,压根比不上丽龙主印象中那些阿爸们一星半点。
甚至可以说,这些人还没在他身边乖乖坐着的路教授肌肉勃发,身材高大,和往昔充斥力量的斗争相比,就像是菜鸡互啄,丽龙主只是看了两眼,就觉得没意思,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玩。
“哎呀,你不看看咱们小时候的阿爸们都是干什么长大的。”普尔萨劝丽龙主的要求不要那么高,这传统摔跤比赛还有人肯站上赛场都已经很不错了。
更多的年轻人,别说参加了,都已经把传统摔跤的游戏规则忘地一干二净,还不如拳皇的出招键记得清楚。
“为什么会忘?”
“因为教的人少,有时间来学的人更少。”更别说,这摔跤在国际上本身就是一项竞赛运动,有这么多年来发展完善的流程和规则,这小小地盘上和国际规则相违背的传统摔跤,只能当做兴趣,而无法成为正经发扬的东西,就像小众文化似的。
从出生就在为传承丽龙文化而活的丽龙主显然不能理解这件事,但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在消失,而大多数时候,多数人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就是在它已经消失后的某一天。
甚至,路峥觉得,倘若这里之后会开发地像是其他旅游城市一般,或多或少,都会对居住在当地少数部落的文化有所影响。
肯定会有一些东西因此消失,就如同倘若有游客加入这次摔跤游戏,那么规则就不能按照部落里小众的传统来,而要按照众所周知的国际惯例来。
上半场比赛结束,普尔萨的堂哥保持积分领先,看样子今年的冠军也要被他收入囊中。
恰好,林双和赵徐之也一前一后参加完了他们俩的项目,跟着李经理找到了他们的导儿和师公。
这俩研究生实在是轻敌,“我还以为我蹦的怎么也能比十五六的小孩子远——”结果狠狠丢人,林双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他输的这么惨,肯定是这些天路峥逼着他看文献看了太多,脑细胞死了太多,顺带把运动细胞也一起吓死了。
“重在参与嘛。”赵徐之觉得这活动挺好玩的,虽然他也没拿到太好的名次,但那些员工给了他个鼓励奖,是个运动水壶,实用性极强。
一同跟过来的李经理还记得俞归舟嘱咐他的事情,归根到底是拉皮条的生意,俞归舟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也开不了口,于是选择派出李经理去做恶人。
“几位今天晚上要不要就留在塔木,运动会结束后,还会在湖边举行篝火晚会,俞总说,如果愿意,就留下来大家一起玩一玩,他会给大家安排好住的地方,明天一早派人派车把你们送回去。”
一听晚上还有活动,研究生们立马来了兴趣,“可以呀,导儿,我们在这里待一晚再回去吧。”他们见识过丽龙主出阁的盛况,可还没看过这塔木的节日如何庆祝,更何况,在大草原上生火跳舞,说不定还有烤全羊烤全牛吃,实在叫人心驰神往。
“篝火晚会?”塔木族的二世祖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李经理道:“是俞总临时决定的,因为来了很多游客,运动会的报名都是提前的,游客们也没有办法参与,总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
还是得展示一些当地特色,叫那些游客更有参与感。
只要是玩的活动,丽龙主都觉得有意思,可他明天还要参加比赛,和阿祖请假时,也没有说会留在外面休息,他宿在塔木,明一早会没人给阿图卢做晨礼——因此,他好像没有办法留下。
见路峥的两个学生都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丽龙主拍拍搭襟,“要不你带着他们留在这里吧,我晚上和阿爸他们一起回去。”
“我也不留在这。”路峥对看热闹没兴趣,如果苏和不在这,他在这也没什么必要,“等比完赛我和你一起回去。”
“那你的学生怎么办?”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说我一个老师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他们更不能放开手脚去玩了。”路教授头一次这么善解人意,一旁的研究生们简直要哭了。
没错,路峥只需要把游玩的经费给他们留下,剩下的,他们两个可以自己搞定。
普尔萨却看不得苏和都已经到塔木来了,还要惦记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的事,“你都已经出来玩儿了,就不要想那么多,玩儿的尽兴最重要,等你玩完再回去。你阿祖那里,让我阿爸帮你打电话就是了。”
这样顶多就是骂他阿爸一顿,不会连累到苏和。
在盛大的篝火晚会之前,更重要的是赌上普尔萨尊严的赛马。
到了下午,上午那些占地小的比赛基本上都已经决出了胜负,要为下午的竞速赛马和越障腾出地方,这两项比赛,普尔萨都参加了,并且笃定自己能拿到第一。
竞速赛马共计三千米,围绕赛场跑三圈,一组十位骑手,谁用时最少,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普尔萨没骑他的小红,而选了一匹黑白斑点的骟马,在一众纯色的马匹中,斑点狗似的马儿尤为显眼。
信号枪一声令下,分隔在不同赛道的马纷纷出发,这比赛比上午那些惊险刺激,也有意思,哪怕完全不了解这项运动的游客也能清楚看明白谁半程领先。
普尔萨的斑点马从一开始就占据了最内的赛道,先机在手,他自然不会落得下风,斑点马耐力也好,后半场的时候,几乎能落第二名四分之一的路程。
至于普尔萨这个骑手,全程半蹲压低身体,减少人体给马带来的阻力,这种时候,马需要的就是信任和鼓励,它们自己会越跑越快。
最后冲线的关头,普尔萨在马背上直起了身子,风吹地他头发乱飞,衣袂飘飘,收到指令的马扬起了前蹄稳稳落地,看台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连丽龙主都觉得这一刻的发小是帅气的。
不过他还惦记着自己的搭襟,“你没有紧张吧?”
“紧张?”路教授承认普尔萨跑的好,甚至可以很快叫时速迅猛跑上头的马儿停下炫技,但自己也不差。
他觉得苏和应该对他多一点信心,“如果这是一场赌马,你会压我赢还是压他赢?”
这个问题,尖酸刻薄的程度不亚于“阿祖和搭襟一起掉进水里了,你先救哪个”。
丽龙主如果只是个赌马的看客,有了刚刚的比赛,他肯定要赌普尔萨的马赢,但谁叫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他的搭襟。
丽龙主嘴甜道:“我当然选你。”
路教授满意颔首,“那我肯定会让你的选择变得正确。”
丽龙主笑笑,继续看比赛,反正,“如果”只是“如果”,这种事又不会真的发生,等到时候路峥真的惨兮兮地输了,他也会及时给予亲切的安慰的。
之后的越障赛普尔萨又换了匹马,马多,就是豪横。
但这匹马可能第一次上赛场,周围还有些虎视眈眈想追着它屁股跑的公马,一紧张,直接在赛道上就拉了,一边跑一边掉金坷垃,后蹄子接连踢翻了两个障碍杆,看台上乐的人仰马翻,将普尔萨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下场后普尔萨也没有苛责他的好战友,给了两个小饼干以示安慰。
第一天的运动会在一匹马拉了半场粑粑的闹剧中结束,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间上,火红一片,山也变得金红灿烂,实在是市区里看不到的美景。
俞归舟亲自送走了市里领导,才抽出空隙,准备去见一见丽龙主,等他向李经理打听到他们的位置,才知道这一帮人还留在赛马的跑道上。
“这是要干什么?”带了几瓶饮料过来分发的俞少爷站定在丽龙主身边,“橘子汁和七喜,你喝哪个?”
丽龙主认出他,接过了橘子汁,“谢谢。普尔萨要和路峥比赛马,三局两胜。”
因为三局两胜,显然不能像上午那样连续跑三圈儿,下来九圈马和人都要累坏,于是一局的长度更改为一千米。
俞归舟感慨他们真是好兴致,还玩呢,他这一天陪着那些领导头都要大了,现在省里市里,都指望他能把丽龙那贫困落后的地方变革起来,可问题是,他现在连开发许可都没得到。
捏着七喜瓶子的俞少爷盯着丽龙主,他现在已经托徐锦城那样的人,把恋爱脑杀光,满脑子只剩下工作,“你觉得,今天这里的活动怎么样?”
“很好玩,很新奇,也很热闹。”丽龙主喜欢热闹和人多的地方,他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明天,估计也会有这么多人到林子里去,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没关系,只要他们不破坏环境,不乱采植物,阿姆们,肯定也很欢迎他们来玩。”
丽龙主觉得,林子里也需要多一些人气儿,这几年明显可以看出,留在林子里的部落越来越少,留在林子里的丽龙年轻人也越来越少。
四处都静悄悄的,虽然更符合雨林的静谧,但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群居动物,喜欢热闹,是人的天性。
见丽龙主似乎对开发并不反感,俞归舟更进一步道:“那如果,我可以让这两个地方一直这么热闹呢?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第47章 钉子部落
俞归舟这几年开发了不少稀奇古怪又荒芜人烟的地方, 其中不乏是落后而贫困的地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窝窝转变成一个吸引年轻人的小众旅游地点,其中要仔细斟酌和改良的地方多如牛毛, 硬件的基础设施不提, 当地原住民的文明礼仪、道德修养都需要专人专治从头抓起。
如果遇上这种情况, 那么把这地方所有居民都迁出去,是见效最快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无非是需要他出些安置费, 有些厚脸皮的会狮子大开口,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强硬的方式去“调和”,不过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不愿意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今一天的观察下来,俞少爷觉得, 丽龙人和塔木人一样, 其实都没有坏心眼,也没有穷苦地方养出来的尖酸实力, 更多的是淳朴自然, 能够友善地接纳他们这些外地人, 因而俞少爷觉得, 想要开发这地方,未必会像是瞻前顾后的方芸以为的那么困难。
丽龙主并没听出俞归舟话里的深意, 反问道:“一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每天都开运动会?”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当然不是每天都开运动会,”俞归舟摊手, “你想, 塔木的草原和你们的雨林都很漂亮, 比起竼州其他旅游闻名的城市并不逊色,这也是为什么一条视频能在短短几天内吸引这么多的游客到这里来。”
“我可以让这里, 也变成其他热门景区的样子,到时候仅靠旅游收益的分成,就快让你们的部落摆脱最穷的钉子村名号。”
“钉子村?”丽龙主细而清秀的眉毛拢作一团,他看过新闻,知道常有拆迁报道里,将不愿意搬走的人称作“钉子户”,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是我说错了,贫困村。”俞归舟一不留神,把和那些领导沟通谈话的时用惯的词讲出来了,在外人眼里,至今还负隅顽抗留在林子里的丽龙,就是钉子村。
就只有他们不能乖乖听话地搬离那林子去,宁死都要抱着一棵棕榈树才叫叶落归根。
丽龙主神情复杂地看向俞归舟,他已经觉出这话题不太对劲来,“你想让我们搬出林子,就像……就像那些政府来的人一样?”
往常用这套说辞来丽龙做说客的,几乎不是吃闭门羹,就是叫阿祖用泔水桶砸出去,上面的人说没抱怨,是不可能的。
虽然任由丽龙这么多年自行发展,那部落里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迟到一天,他们不搬,也会因为缺少年轻劳动力而消失在林子里,毕竟人才是历史和未来的创造者。
而俞归舟其实觉得,搬不搬都是次要的,只要这地方能给他开发,他就能给政府增加税收,比起赶走一个小部落,钱不才是最重要的?
但上面的也有上面的意思,劝人民奔向幸福生活跟上时代齿轮,是他们的工作和责任,有些陈旧的东西,该抛就得抛,只有身上轻松了,跑的才能快。
丽龙到底也只是顿顿族中的一个小分支,他们甚至不是一个民族,这也就谈不上什么保护民族多样性了。
而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东西在消失,甚至在八九十年代的西方,现代社会的飞速车轮下卷死的部落更不在少数,为征伐,为战争,为殖民,为冶金,为修建水库,为了工业化的革命,这些都可以成为放弃一个小小部落的原因。
时至今日,没有人会记得从前有多少部落民亲眼见证他们的生活用地被淹没在开闸放水的洪流之中,也没有人会记得一个矿场过度开发引起的地面塌陷曾叫某一个部落瞬息灭绝。
只会有人记得,那占地千顷的水库是举世闻名的世界工程,工程师登上教科书成为典范,那冶金场推动了工业革命的进程,带出了西方最古老的老钱家族。
既得利益者,即为胜利者,才拥有最高的话语权,而无法叫喊出声的部落民,连眼泪都消失在历史的灰烬中的了。
现如今还有些植物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觉得,丽龙人一直留在林子中生活,难免会对雨林中的濒危动植物产生威胁,这可是华国唯一一处没有开发的原始林地了,珍贵的不得了,人类给自然带来的摧残烙印,没有几十年的更迭,是摆脱不掉的。
就算是为了那些珍稀的动植物,也得让他们搬出来。
在动植物保护主义者的眼中,原本狂妄站在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灵长类反倒成了最底下的了,这些人多为一株草,一棵树,一只鸟,一条蛇去发声,却忽视了他们自己的同胞。
或许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是某些部落走向灭绝的元凶,但大部分人对于原始部落民的漠视和毫不关心,又何尝不是在为这场盛大的湮灭火焰推波助澜、抱薪救火。
俞归舟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再说,因为丽龙主不想听,“你不用想了,无论你是想一直占用林子里的地,还是叫我们丽龙人都从林子里出来到别处去生活,都不可能,阿祖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
丽龙人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那里,在百年前从雪山上迁移下来时就是如此,安安稳稳生活到了今天,反倒闯进来一群外地人,要他们离开林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眼见谈判就要破裂,俞归舟着急挽回两人间的交情,“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是顺嘴提一句,我也没说一定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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