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带个傻白甜已经够累了,他可不想帮裴放看着一个疯子。
“咱们现在去哪?”梁卓以为颜束是漫无目的的找孩子,于是开口问。
“去找你的靠山。”颜束随口回答。
梁卓听完,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学校没有人,是一所荒废很久的地方。
裴放在学校各处都翻了个遍,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更别说找到什么小孩了。
昨天白天接孩子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有奇怪的地方。
偌大一个学校,从学校出来的孩子就只有十来个,跟他们这些人显然人数相同。
学校像个摆设。
裴放倒是见怪不怪,他进过太多的囚笼空间了,早就已经适应了系统里各种的不同寻常和刻意安排。
虽然没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但他倒是乐意在学校各个领导的办公室翻一些陈年旧账来看看。
学校重建的预算表和规划图纸。
“重建?”裴放正拿着手里翻阅,这学校发生过什么,才经历了这种规模不小的重建,而且依旧荒废了。
裴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手上动作一顿。
他走出这间办公室,站在五层高的楼道上往下面扫视。
“消防工作做得真不错。”裴放点评道。
这所学校但凡能放通知的广告栏以及空白的墙上,都被贴满了消防知识,几乎走两步就会放置一个消防设备。
一个学校有这些东西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太多了。
像是遭受过一次大火,就有了防备那样害怕。
想到这里,裴放不由得开始斟酌昨天后半夜看见的那场大火,只包裹着这所学校,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大火显然不是昨天晚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它不仅昨晚没烧出学校范围,学校今天还是那副重建后的完整样子。
这些事情放到别人眼里,肯定跟闹鬼没什么两样。
但在裴放看来,这就是解开迷雾的关键了。
很显然,只有相信眼睛看到的,只要把摆在面前的东西摊开就行了。
“白天正常的学校,晚上着火......”裴放盯着手里的预算表喃喃出声。
“白天那些居民精神正常,手里抱着孩子,晚上就失控,出门找孩子。”一道声音接着裴放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陷在沉思中的裴放猛然抬眼,冷漠且充满攻击。
眼中是被突然打断的不耐烦,也是对于未知的敌意,到底在什么环境中生存的人,才会时时刻刻充满戒备。
直到看见来人,裴放眼里才散开一圈涟漪似的,有了带着活气的波动。
“你来了。”裴放放松了肢体,仰着头。
颜束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东西:“在看什么?”
“一来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打算先说句好听的?”裴放轻轻一笑。
“......”颜束直接伸手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裴放闪过他的动作,把手背在身后,眼睛微微垂下,描画颜束的嘴唇,问:“想我么?”
而颜束也没再动手,只是蹙着眉,眼睛不眨地看向面前的人。
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沉了下来。
空气似乎都在缓缓紧绷,像一跟拉紧的线,勉强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王建的尸体找到了。”先打破僵局的是颜束。
他知道,裴放这人不好糊弄,所以只能先给出带有诚意的线索了。
然而,裴放:“......”
这人是直男还是木头?想跟他调个情,他满脑子是王建的尸体?
“行,还有呢?”裴放把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此刻也没了什么逗人的心思。
颜束拿起来看了两眼:“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听到的女人声音吗?”
“嗯,进来的两个小孩我也看到了。”裴放点头,等着颜束继续说。
“院子门上的封条消失了。”颜束声音无波无澜。
囚笼空间里的东西都不能算作客官存在于现实里的活人,用系统的话说,他们都是无攻击性NPC。
但是如果只放在这个囚笼空间里来看,那些小镇居民勉强可以称之为——活着的人。
所以在囚笼空间里有活着的人,自然也有“死去的人”。
裴放:“他们不是活人。”
类似的话,裴放之前有说过,那些小镇居民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是相较于他们而言。
这次颜束依然听懂了,相较于那些小镇居民,那个女人不是活人。
“你这边呢?”颜束说完了自己的发现,自然也需要裴放的信息交换。
大概是刚才撩人结果吃瘪了,这回裴放倒是难得没有扯犊子,正经点了点头:“刚刚你也说了,这里的白天和晚上很不同。”
“囚笼构造?”颜束问。
他倒是思维发散,已经能上升到系统层面考虑问题了。
“不是。”裴放眼睛闪了下,似乎是站累了,给两人都拉了椅子坐下,“囚笼空间虽然是系统构造出来的,但里面的人、事、情景等任何东西都是自发形成的。”
“你的意思,这里昼夜情景相悖,是囚笼里面的事件因素导致的。”颜束理解得很快。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喜欢。”裴放挑着眼尾瞧人,对颜束的一点即通从心底升起了疑问和防备,“若不是第一次见你,差点要以为你比我在这系统里里待的时间还长了。”
这是一句试探,颜束听出来了。
虽然前半句是夸人的,但后半句听着让他很不舒服。
颜束冷着脸:“谢谢,你倒是挺讨人厌。”
“呵。”裴放舌头在口腔内顶了下侧脸,没话说地哼笑了一声。
颜束没兴趣跟他扯这些,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你总得给点甜头。”裴放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那小子的命。”颜束缓缓抬眼,出声威胁。
此话一出,裴放果然停住了脚步,他静默了两秒才开口:“时间不多了,要找孩子先找到那个女人。”
说完,裴放便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他习惯性地先看向楼下,好巧不巧就看到梁卓那个傻白甜活蹦乱跳着四处乱转。
裴放想起颜束威胁他的眼睛,心想,这人真是嘴比心硬。
颜束待在那间办公室里没动,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他飞速在脑海中整理目前刚从裴放那里得到的已知信息。
学校重建的资料摆在这里,起码说明这所学校是已经重建过的。
至于重建的理由,昨晚的大火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面前。
白天,夜晚......为什么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时候,裴放提防着他,仍然藏着掖着不愿意沟通,到底该怎么撬开这人的嘴。
也是,谁会对一个威胁自己的人真心实意,颜束摁了摁鼻梁骨,有些烦躁。
“哎!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请等一下!”
忽然,楼下传来了声音,是梁卓。
颜束睁开眼,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向下看去。
楼下的梁卓正好抬头也看见了他,一时抓住了主心骨似的朝他喊:“颜哥,原来你早都到了。”
“发生什么了?”颜束问。
“我刚刚找不到你,看见了一个女人,就想问问,结果她都没看我一眼,一闪人就没了。”梁卓事无巨细地汇报。
但颜束在听到“女人”两个字的时候,已经两三下从五层跳楼式地往下翻,看得梁卓一阵心惊肉跳。
“你......你没事吧?”梁卓看得两腿发抖。
颜束拍了拍手上的灰:“人在哪边?”
“那那那边儿。”梁卓指了个方向。
是操场的方向。
颜束快步冲到了操场,确实有一个身影站在操场上,却不是什么女人。
“裴放。”颜束叫了不远处那人一声。
“嘘......”裴放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我找到孩子们了。”
操场是200米跑道三千平米的标准面积,旧得看不出塑胶跑道的原来颜色,外围绕着一排枫树,在秋冬交替的季节下飘着落叶,树枝摇摇欲坠地挂在不怎么粗壮的树干上。
树干后面也并不能藏人,这一圈看过去,操场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连个鬼影子都藏不住的地方,孩子在哪?
然而裴放看着他的视线没有移动,似乎带着神秘的愉悦。
这样的态度昭示着这不是一个玩笑话。
颜束眼睫微微垂下,像是在思考,心里却在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啊,操场怎么会没有遮挡物呢?
他看向自己的鞋面——地面不就是最大的掩盖。
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知道脚底下踩在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肯定是要吓得跳脚。
反观这两人,一个发现后静待着兴奋,一个站得笔直又冷漠。
不正常的反应比这里诡异的事物更加瘆人。
“死了?”颜束抬了抬眼皮,神色有些惫懒,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
裴放:“他们本来也不是活的。”
“那个女人也在下面?”颜束问。
“应该是,别的地方她怕是也去不了。”裴放终于把黏在颜束身上的视线撕了下来,放到了操场的地皮上。
颜束双手抱胸,稳稳当当地踩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背后传来不重不轻的脚步和累死累活的喘气声。
“体力这么差,你们学校没有体育课?”裴放侧身看向跑过来的梁卓,随口调侃。
“天呐哥!你不知道八百米就能要了一个大学生的命吗?”梁卓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来这里不到两天,大学四年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好吧。”
裴放忽然愣了下,没有再接话。
只是看着梁卓瘫坐在操场的跑道上顺气,满头大汗,扯着自己的卫衣领口。
他的气压急速降低,方才的活跃度直达负数,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裴放在自问中不能够理解。
学校有没有体育课?也真是可笑。
他是什么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又怎么可能触碰到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然而这种脱口而出的闲谈,仿佛是刻进生命里,怎么也难以消除的痕迹。
颜束状似无意地盯了裴放一眼,转而收回视线。
他没有尴尬,他天生没有这种情绪,即便他根本不明白这两人随口的闲聊。
学校,八百米,活了二十五年的颜束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他知道一个正常人应该经历的人生阶段,但这些对于他遥远的仿佛是宇宙之外的另一片星际。
之前颜束也试图去思考过这二十五年的人生是怎么活过来的,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所以在楼下面馆老板问起他的家庭、学历、工作以及未来规划时,颜束只有沉默,越来越长久的沉默。
三年前,颜束从白色的病床上醒来时就是一个人,他有身份证,有住址,有一间公寓,甚至银行卡里足够的钱交医院的费用,潜意识里这就是他。
零零碎碎的数据拼凑出的一个完整的他,可他融不进这片平和热闹的人间,精神始终游离在世界之外。
颜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进入稳定的工作体系,只有在健身房里挥着拳头打沙袋时,似乎能让人稍微找回那么一点本身的自己。
也是在那些过往空白无处填满的时候,他有了烟瘾。
很快,颜束在健身房打沙袋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一波小小的骚动过后,有地下拳场的人找上了门,用高昂的价格请他过去。
那些激烈斗争的流血场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只有在这样生死未卜且命悬一线的地方,他才不算是这个世界里的行尸走肉。
可是空白始终填不满,无关痛痒的生活像是会消色的水彩笔,怎么也画不出五彩斑斓的过往。
直到不久前他下楼买烟,被一帮人偷袭,大概还是地下拳场的那些恩怨。
可他确信棍子还没抡到自己身上,醒来时颜束人已经到了这里......
“喂,想抽烟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放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颜束看向他,冷淡中带着疑问。
裴放轻轻笑了声,抬起微微弯曲的食指和中指在颜束面前晃了两下:“你跟我一样,想抽烟的时候,这两根手指会轻轻放在鼻子下。”
颜束刚刚思想抛锚到了别处,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个动作。
但他没否认:“你有烟吗?”
“你猜。”裴放故意卖关子,
他想看到眼前这人有关于人的欲望,想哭、想笑、想抽烟,而非一直理智镇定,像个冰冷的机器。
机器没理他的话,直接伸手摸向他的风衣口袋。
裴放没动也没后退,只是嘴上不饶人:“这么主动?可惜光天化日,还有个小朋友看着,我也不好直接从了你。”
说完,他抓住颜束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靠近了几分,低着声说:“下次没人的时候,再让你好好摸。”
颜束睨了他一眼:“别上赶着找死。”
随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带拿出来的还有裴放口袋里的半盒烟。
“活着多没意思。”裴放意犹未尽地胡扯,从另一边口袋拿出打火机给颜束点烟。
颜束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被金属外壳包裹着,通体黑色的打火机,上面雕刻着一朵绮丽的花,花朵下面是熟悉的英文字母。
Somnus.
又是罂粟。
颜束在烟雾中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闷。
“你烟瘾很大?”颜束问得有些随意。
“不算是,平常不会装在身上,不小心带进来的。”裴放呼出一口烟,难得没有胡说,却无端让人感觉平静得有些惆怅。
他能放在心上的东西,除了现在别在颜束腰间的那把匕首,也只有这个打火机了。
平常跟烟盒一起放在床头,并不会往出带,只是上次走得太急了,就这么给装了出来。
太阳一点一点从西方往下落,飘满落叶的操场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得没有实感,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时间像是定格了瞬间,静谧得如同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隔着天涯海角和漫长时光的熟悉感,在这一刻悄然滋生。
“咳咳......”梁卓憋了很久,但还是被呛得咳出了声,索性也不装了,“马上太阳就落下了,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裴放多看了颜束两眼,把烟头踩在脚下湮灭,说:“已经找到了。”
“哪?在哪啊?”梁卓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颜束:“你脚底下。”
什么底下?
梁卓有些懵地看向自己的脚:“啊?什么意思?”
“在你脚下的地面里。”裴放补充道。
这会梁卓听明白了,孩子们在地里面......
“啊!妈呀!靠!”梁卓一时觉得地面有阴凉的气体往上钻,一时又觉得这地面实在太烫脚了。
他蹦跶了半天,最终站在了台阶上才觉得没那么让人浑身发冷。
现在他们有新问题了,怎么凿开这个操场的地面?
“那他们都死了?那该怎么找出来?直接挖吗?这里有没有挖掘机?”梁卓揣着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裴放挑了一个回答:“你看我像不像挖掘机?”
颜束:“......”
梁卓抖了两下,心说:我看你更像埋人的。
这小镇里最常见的就是铁锹铲子一类农具,确实没见什么挖掘机。
否则以颜束的行动力,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
“这里有没有养殖场?”颜束忽然问出声。
梁卓呆了片刻,虽然不知道大佬要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有,我去过镇长办公室,好像瞄见过一些关于养殖场的文件,当时没太在意,感觉没什么用......”
“你想做什么?”裴放唇线勾起一丝弧度。
颜束抬头看了眼:“天快黑了。”
二十分钟后。
“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道德?”梁卓扭扭捏捏地站在养殖场门口。
裴放:“嗯会。”
梁卓:“那要不换个别的方法?”
颜束三两下翻了进去,完全没理这两人。
裴放转向梁卓:“那你先替它们放点血?”
梁卓:“???”
紧接着,一个身影消失在裴放身旁,跟着颜束翻了进去。
三人从养殖场出来的时候,资深苦力梁卓同学手里拉着一个推车,上面放了两大桶牲畜的尸体,被血浸泡着。
即便用布条绑住了口鼻,梁卓还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别吐在里面。”裴放走过来替他拉了一把,“不然罚你喝了这些。”
梁卓想,他以后要是出去了,可能再也无法直视火锅鸭血、猪脑、牛肝......任何动物的内脏和血液,都会让他想起这两大桶东西。
很快他们回到了学校。
“你能确定是哪一块地方吗?”颜束看着面积不小的操场,问身边的裴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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