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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门(听且行)


好久他才回过神,明明是零下的温度,颜束额上却微微出了汗。
几日后,颜束回了主控所,在休眠期结束的那天。
刚踏进门,就有人赶了过来:“罂粟,他找你。”
颜束平静地点了点头,走进医疗室,任由旁边的人给他的脑袋上接着一根有一根的线,然后闭上了眼睛。
像是一个植物人般,颜束躺了一个月,连天气都开始回暖,他才醒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下地看看自己是否还会走路,就有人递上了东西:“你的任务。”
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颜束点点头。
他嘴唇几乎没了血色,脸色惨白,映着医疗室的灯光,活像刚还魂的尸体。
明明躺了这么久,却比起他在各区无缝衔接地进囚笼空间来的更加疲累以及惨烈。
在他身上,似乎明面上的伤口都能愈合,他一直都是没人能够撼动的存在,但此时仿佛被风吹一下,颜束就能没了命。
即便是主控所内的所有人,也没人有权利上前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然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罂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颜束扯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线,声音哑得不像话:“外面什么情况?”
“上次你查看的那位已经冲上前十了,系统内都在传,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替代罂粟的位置。”
“那真是,求之不得。”颜束扯着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所有人都识相了走了出去。
颜束像是没缓过神,双眼仍然都是十分空洞的,脑子里像是电影放映一般闪着无数画面,每一个都仿佛把他往地狱更深处推了一层。
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地面上是什么了,天空是什么颜色的,身边有个活人是什么感觉......疼痛感拉扯着神经,一寸一寸敲断再重新拼接。
良久,他才动了动手指,打开刚刚链接上的任务,这其实是一条密令,他早就知道的东西——杀掉裴放。
又或者,被他杀掉。

系统内的天气逐渐回暖,枯枝上冒出了新芽。
裴放背对着主控所,看着手环上被复制的一道密令,眉目渐渐聚起了凝重。
这不是小事,刚刚那群人把这东西链接给他的时候,却禁止他当场打开,并且说他们没有权利查看其中的任务内容。
他们不能看,但裴放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力。
况且,接触到这鬼地方的权力中心不正是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查探且进来的目的,的确不好拒绝。
密令的内容并不长,只有两句话,裴放只扫一眼就能理解其中意思,但他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整晚。
这几天又在系统里闲逛了几圈,没进囚笼,似乎还没能做出决定。
然而这样清闲到仿佛退休后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有人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他又见到了熟悉的人。
“说是下次见,这时间隔得太久了。”裴放并不意外这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不想我吗?”
颜束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间挂在匕首的卡扣上,满身都是防备,脸色很白却透着杀气,他没有说话。
“看来我们收到了同样的东西。”裴放垂下眼睛,让人看不到他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颜束抬了抬下巴:“废话少说。”
裴放的视线重新落到他的身上:“不能坐下来谈谈吗?比如......改善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跟你,就是活命和去死的关系。”颜束冷哼一声,腰间的卡扣打开的清脆声音打破了僵局,他脚下猛然蹬起,闪着寒光的刀刃刹那间冲着裴放而去。
他卸下了防备,展露出杀心。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跟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打起来?
那点意识像是渐渐回笼一般把现在的颜束从这具年轻的身体中剥离了片刻,他却没有太大的生理感觉,只有乱糟糟的思绪缠在一起梳理不开,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的感觉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大概还记得被一面白光覆盖的镜子拉了进来,后面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推着他顺流而下。
对了,他是系统内主控所的人,他在这里挣扎着活了很多年,被掌控、被监视、被囚禁、被折磨了很多年。
名字是系统给的,我叫罂粟......
刚十八岁那年,是我在系统里最天翻地覆的一年,主控所的主要权限落在了我的身上,成为了众矢之的,但我却无法拒绝被刻意推向这个风口浪尖。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但我又渐渐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中。
生命如果从来不属于自己,是不是只有抹杀它,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进入了不打算再出来的囚笼空间,可我没能死,有人打乱了我的计划,抢走了我的匕首。
他被我连累,闯进了别人下好圈套的迷宫沙漠。
上天好像终于舍得可怜我——我遇见那个人,仿佛察觉到了地狱里裂开了缝隙。
后来我发现那只是老天的一个玩笑,我们必须按照系统的命令,杀掉对方才能保证自己在系统的权限,还有自己的命。
我知道,系统是不允许两个不稳定因素同时存在,它知道我去找过裴放,所以致使我们互相残杀。
我想,死在这个人手里,总比被系统折磨死要自由多了。
于是我自投罗网地去找他。
这是第二次,我又没能如愿以偿。
耳边的声音模糊不清,温热的液体从手臂滑下,这具身体的后脑遭到了重击,属于颜束的意识又渐渐混沌、
颜束慢慢醒来的时候,正陷在一张不怎么柔软的大床里,但这已经比主控所那硬铁板要好得多,难怪我做的梦都温和了不少,没有那些残酷血腥的画面,让人的心情都随着窗外的暖阳明朗起来。
如果他没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醒了?”
颜束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视线上移,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穿着白色卫衣的裴放。
人换了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倒是显得青春洋溢,如果手里没拿着他的刀,没有用那种阴险威胁的笑容看着他的话。
下一刻,那把刀就横在了颜束的脖子上,裴放笑容不减:“说,为什么想死?”
但床上躺着的人毫不在乎地重新闭上眼,大有宁死不屈的革命精神,一副要杀要剐速度动手的绝情,反正别想从他这里套出任何信息。
“想刺激我啊。”裴放不气反笑,用冰凉的刀面触碰了一下颜束的脸:“没用,我不会让你轻松如愿。”
这人要是死了,他拿什么跟系统周旋,又怎么能打入主控所内部——他一个人必然独木难支,他需要有个狼狈为奸的人。
战力排行榜上的罂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见床边的人没了动静,颜束一肘顶开跟裴放有些过近的距离,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筋骨的疼痛感,没有流血的伤口,但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置似的,整个人都晃了晃,而且左手似乎是骨折了。
不过在颜束眼里,还能呼吸站立,也都不算大问题。
反观裴放,露出的手背上缠着纱布,是昨晚没有完全避闪过去,被他用匕首划那一下的伤口,估计身上的刀伤应该不少。
昨天打那一架不算惨烈,但也称得上两败俱伤了。
颜束上下打量着裴放,心里盘算着现在动手能有几分的胜算。
而想死的想法似乎只是昨天的过眼烟云,现在他还能喘气儿,便不想做个任人宰割的懦夫了。
一直不就是这么挣扎过来的么?
否则他都该投胎转世十八回了。
有些时候在重压之下,人难免总会想到如果躲过去就好了,这是骨子里的避险天性,可是也忘了面对时不一定只有绝路,而打破固有属性本身就是一种可叹的奇迹。
不得不承认他当时拔掉身上那些凌乱的电线时,会有不如直接咽气的想法,恨不得自己再也不用睁开眼,可他今天醒来看见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突然就心生眷恋,勇气来得莫名其妙,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但踽踽独行这么多年,那么多生命的消逝,还轮不到他用整日伤春悲秋作逃避的托词。
一些事情他还没能做完,一些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放的手上,匕首在那人的手里转出了花儿,一如裴放本人,张扬到无所顾忌,哪怕刀尖无限趋近于他的手指,似乎也不害怕、不在乎,甚至是享受这种在危险边缘徘徊的刺激感。
所以这人才没趁他晕过去的时候直接下死手吗?
颜束的眉梢一动,习惯性高高筑起的防备心大坝降了三分,脸上的表情仍然冰冷:“匕首还我。”
“不给。”裴放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故意把拿刀的手背到了身后。
“......”颜束额角跳了跳,忍住了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然后就看见那位不要脸的三岁儿童炫耀似的扬了扬手里的刀,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说:“下次见面,杀了我就还你,可别让我再等这么久。”
颜束刚抬脚想追出去,脚踝处骤然一疼,他大概把自己身上的伤想得有点轻了。
另一边裴放刚刚走出颜束的视线范围,立马捂住了胸口,鲜血瞬间浸透了白色的卫衣,大片大片地染上来,触目惊心。
裴放闷声咳嗽:“死小孩,下手可真要命。”
难怪没人能把他从战力排行榜上挤下来,原本以为只是主控所的关系户,现在看来“罂粟”简直是系统培养出的典型代表。
裴放的手指抚在刀面上,那里刻着几个字母——Somuns。
他没由来地笑了笑,拖着步子走出了这个地方。
主控所没人敢管颜束的事情,即便这人像个整天不沾家的已婚渣男,让留守在主控所的人整天忙得焦头烂额,需要权限批准时还找不到人进行认证通过,那他们也不敢当面把怨言发泄出来,跟颜束摊开来说相当于自寻死路。
爆炸警告至今还在每个的心脏上扎了一颗钉子。
于是,这位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外面浪了个逍遥自在,把裴放从A区追到了C区,至于主控所和他本人所在的S区,更是被颜束发布了通缉令。
S区内大大小小的全息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此人的信息,通告提供此人行径,可得100点战力值。
这是普通人进多少次囚笼空间,连丧命都求不来的数值。
罂粟向来低调如隐形人,此次出手阔绰一鸣惊人,全区域都沸腾了。
无论是想不想得到那100点战力值的人,都会凑个热闹,毕竟系统内常年你死我活的杀戮已经够让人精神紧张了,谁还能拒绝听八卦找乐子。
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位到底怎么惹上了排行榜首位的大佬?
“罂粟嫉妒新人实力,眼见位置不保,欲杀之后快。”
“他要是在乎那个,也就不会一年露不了一次面。”
“换个思路想想,罂粟只要那人的行踪,并没有说截杀他......”
“噢!情之所向,求之不得!”
系统内谣言四起,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自然也传到了裴放的耳朵里,他此刻正在一条没有路灯的拐角处抽烟,突然一点微末且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左侧。
又来了。
“喂!”裴放把没抽完的烟头迎面扔了过去,一个侧踢把人踹翻在地,紧接着不等这人张嘴大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是这个月的第三十八个了。”
说完,一记手刀将人彻底打晕过去。
紧接着,一阵破风声从身后传来,有人从墙上跳了下来,脚步声十分清晰。
“那么,我是第三十九个。”

第82章 约谈
自从上次两人在S区的休息处分开后,颜束回了主控所忙忙碌碌中养了几天伤,就开始搜索裴放接下来去了哪里。
然而,这次找到人这个却越来越不容易了,就好像最轻易的那一次只是裴放故意露了尾巴,让他找过去似的。
大概后来也刻意有了防备,裴放的踪迹就不那么容易显露了。
颜束也没在主控所坐以待毙,当即自己动身去找人。
大概像他们这类人的心理活动都有一定的相似,两人也碰到了好几次,谁也没办法把谁怎么样。
尤其颜束以前嚣张惯了,第一次遇到杀不掉的人,刀还没能拿回来,这算是狠狠吃瘪了。
来来回回这么多次,颜束也不是傻子,知道裴放早没了你死我活的杀心,至少以这人现在的心态,大概是不会乖乖听从系统的密令任务。
但颜束十分好奇,系统给裴放开了什么条件。
难道他的价值要高过系统能开出的条件吗?
时间磨得越长,颜束就越好奇这个人到底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以至于让颜束觉得,裴放不仅没有杀心和敌意,反而像是耗子向猫发出了示好的信号。
“今天这招引蛇出洞,玩得真娴熟。”裴放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对着后面从墙上跳下来的人说。
为了避开一些跟踪的人,裴放所在的这个小道是没有路灯的。
颜束站在黑暗里,依稀能看到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浅蓝色的牛仔裤,如果这里不是系统,大概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刚下课并且打算去学校外吃晚饭的学生,还是长得很招蜂引蝶的那种。
被这种级别的帅哥盯上本身也算是一件值得让人心口小鹿乱撞的事,可惜这人穷追不舍,却是来杀他的。
“别演了。”颜束开口,“你早发现我来了?”
裴放摇头:“真没有,从你跳墙才知道是你。”
这条小道位置很偏,几乎没有人会经过这边,因此寂静到了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程度,尤其地上还躺着一个刚刚被裴放打晕的。
整个场景显得尤为诡异,像是对峙,又像是试探。
但两人跟对方交过那么多次手,这一次却没人先迈出一步。
裴放在黑暗中弯了弯嘴角,他知道颜束这是带有一丝妥协的意味。
他进来系统也快一年的时间了,连战力排行榜都名次都已经保持在了前十的位置,这对于在系统混了几年的人来说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但裴放似乎轻而易举。
颜束毫不怀疑,这人迟早能把他挤下来,但是裴放最近一段时间,不管是战力排行榜上的名次还是具体动向,几乎都趋近于稳定。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人之前疯狂刷分的行为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就是获得系统的注意力。
“今天不打算动手的话,要不要去喝点酒。”裴放头一次没有不正经地撩人,也没针锋相对地撂狠话,只是很平静地询问,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
颜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犹疑,但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手腕就被人抓了起来,不由得跟着跑了起来。
这时候他是不是应该甩开裴放的手,并且一脚踹上他的脑袋;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抽出裴放别在腰间的匕首,然后从身后扎进他的心脏;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明确自己的立场,他是主控所的人;这个时候......明明能找出一千个理由,但他偏偏想纵容自己一回。
颜束什么也没有做,他像一天到晚宅在学校那一亩三分田地方的好学生,头一次被朋友拉出门玩,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裴放拉着拽着买了酒,又七拐八拐把他到了一个荒废的汽修厂。
这种地方一般也是系统为了真实,从而复刻外面世界的一些景象得来的产物。
地方不大不小,有两层,一层是各种报废的汽车以及零件;二层稍微干净一点,有一些破旧的家具。
两人进来后,裴放领着人熟门熟路地上了二层,上面只有一张床是被重新铺过的,颜束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看来有人把这里当成了老窝,怪不得他总是找不到人。
“一路上不吭一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坏人,专门拐你这种小傻子。”裴放笑了笑,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
“你说谁是傻子?”颜束回过神来,声音里都是危险信号。
“好好好,是我行了吧。”裴放给自己开了一罐,主动去碰了下颜束的,“怎么这么较真,小少爷。”
颜束看着手里的易拉罐,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尴尬,刚刚他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其实裴放只是开了一句玩笑,他却产生了过激的反应。
周围的破铜烂铁在这时候发出了响动,惊扰了小少爷的顾影自怜,他抬起头,裴放正在把一个生锈的铁桌子往出扯。
一阵天翻地覆的动静过后,这张桌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裴放把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全放了上去,然后又拽了一张破旧的沙发过来,把刚刚顺道买来的一张黑色布铺了上去,尺寸稍大,尾端拖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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