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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门(听且行)


他深觉不对,可是怎么挣扎,身上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任由内心喊叫也醒不过来。
忽然,什么东西带着温度在他鼻梁上蹭了一下,轻轻缓缓,还有点痒。
就是这么一下来自梦外的刺激,困在他身上的蛊虫全部消失了。
颜束眼睫动了动,下一秒倏然睁开了眼,下意识一把抓住将他从梦魇中惊醒的东西——是一只熟悉的手,还带着温度。
裴放......他没走,刚刚只是一个梦。
眼前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有种偷袭被发现的错愕。
随后颜束不客气地先开了口:“你想干什么?”
裴放眉梢扬了一下,信口胡诌:“刚才有个飞虫贪图你的美色,替你把它赶走了。”
颜束放开他的手腕,眉头舒展开来,故意刻薄:“哦?是飞虫,还是畜生?”
对他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裴放显得颇为宽容,往前又靠近了两分:“是什么重要吗?即便是畜生,也肯定是个心里有你的畜生。”
“......”颜束胸腔里震了一下,欲盖弥彰似的挪开视线,磕绊了一下才扯了话题,“你退烧了?”
裴放并不想步步紧逼,况且颜束的语气也不算生硬,甚至可以说是关心,他十分受用,往后撤出合适的距离,站起身来把衣服递给他:“嗯好了,昨天那种玩意儿,一只手打一百个不成问题。”
裴放刚醒来的时候,颜束的外套在他身上盖着,胳膊上崩开的伤被简单处理后,也都被重新包扎了。
但他不想对这人表示任何的感谢,他要把这笔账欠着,等着债主来追。
互相亏欠的债是总要还清的,但他不要颜束这种自以为是的偿还。
裴放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太严重的致命伤,加上昨天晚上跟那些东西闹腾了半夜,又淋了雨,当时跟颜束说了没几句话后,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头晕脑胀地靠在一边,彻底不省人事了。
一夜无梦,他好久没睡过这么一场好觉了。
以前的梦里不是被系统整个半死地PTSD现象,就是不要命地追着一个根本看不清楚的背影,然后跌进一片虚无,看着那道身影一点一点消散,看着他走出生死门,看着他说——我好恨你。
裴放骤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随后定神看着颜束穿好外套,才把从前的噩梦压了下去,接着魂不守舍又心潮澎湃的一些想法便冒了上来,于是盯着颜束:“身材真好,怎么练的?”
颜束扯了扯袖子,抬了抬眼皮:“打架打出来的,你要试试吗?”
显然,跟颜束动过手的人,大概都不会想再试试。
裴放一摊手,表示自己“身娇体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并且张口就来:“任君揉捏。”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
“闭嘴。”颜束几乎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周围,确认自己已经从梦魇中回到现实,才越过裴放往外走去,“联系你的人。”
裴放:“嗯?”
“我们现在太被动了,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颜束跳下崖壁,绕开眼前的一片树木,闯入眼睛的便是没烧干净的黑色废墟,“先搞清楚这场出去的条件,才能对症下药,还有......尽快找到水晶兰,她也许没那么安全。”
“已经去找了。”裴放说正事的时候倒还靠谱。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规矩,把水晶兰的命放任不管。
颜束抿着唇瞥了旁边人一眼,没说话。
裴放这个人,真正想要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等你从他口中听到一件事,那么八成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水到渠成了。
没人愿意再来看一眼这个被烧毁的临时住处,但这两人颇有闲情逸致,把这里当成圆明园遗址似的,翻来覆去逛了好几遍。
“没有痕迹,你确定昨晚看清了吗?”裴放站在一截烧得颇有艺术性的残垣断墙上,“也许被大雨冲掉了也说不定。”
颜束的视线仍然在焦黑的土地上:“也许吧。”
真的那么容易被破坏掉吗?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颜束不得而知,但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昨晚看到那些青烟绘制的人影在火海里手舞足蹈,而从烧焦的无头尸体里跑出来的蛊虫迅速在这些影子的脚底下集结,到处避开火焰似的乱跑一通。
刚开始,颜束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万物有灵,谁还能剥夺了这些小东西的求生欲?
可是让他感到不对的是,那些蛊虫根本不是往外跑,也没有往地下钻,而是转着圈地跑,渐渐在烧焦的地上组成了一个图形。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雷声惊扰到,蛊虫们也纷纷散开来,彻底湮灭在火海里。
可那个不完整的古怪图形却印在了地上,如果不仔细去辨别,它的形状似乎跟旁边的灰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一无所获,颜束也一度觉得自己多心了,其实他过来查看的时候,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走吧,去寨子里。”
裴放从断墙上跳下来:“你什么时候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在系统里,什么时候不热闹过?”颜束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热闹吗?谁说不是呢。
裴放表情淡然,短暂地出了一下神。
寨子那边的山腰空地上,已经乱成一团,花褂子站在外围看热闹,无非是临近大祭的一揽子鸡毛蒜皮的琐事,再加上......大族长人没了这个轰炸山头的消息。
昨天被颜束拎出来的尸体已经被人重新检验过了,却没能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甚至于寨子的一众NPC没人认识这个陌生的尸体。
所以塔格里苏的族人们不会让外族人进入他们百年后安眠之地,也根本没人愿意拉着不知名的尸体去找个犄角疙瘩挖个坑埋了。
这个青年,就这么被曝于阳光下和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视线里,接受窃窃私语的讨论和猜测。
他脸色依旧是灰暗的,像是不会腐烂的人偶。
“荼蘼!”仍然穿着花褂子的人远远看见熟悉的人影,就蹦跶着打了个招呼。
颜束捂眼:“你的人就没有不蠢的吗?”
“有,改天介绍你认识,那位是我拉拢过来的,不是很好惹。”裴放说得轻易又随便。
颜束没应声。
但眼下这位显然跟钩吻、水晶兰是一个幼儿园长大的,或者系统可能偏爱这种......活泼到天真无邪型的。
到底是跟着他在系统里兴风作浪多年的人,裴放的容忍度也是在逐步提高了。
“这张皮看着碍眼,要我亲手给你揭了吗?夜昙。”裴放表情微微一动,刚刚还在蹦跶的人就立刻退避三舍。
大白天见到了活阎王。
夜昙双手捂脸,怕自己被毁容,立马扯出正事:“水晶兰找到了。”
“在哪?”裴放问。
夜昙实诚回答:“在一颗树下找到的。”
裴放有些忍无可忍了:“我问,人现在在哪?”
“屋......屋里。”夜昙依旧捂着脸,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躺着......”
裴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穿堂风一样刮了过去。
人找到了还这么大脾气......夜昙在心里嘀嘀咕咕,钩吻这么多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夜昙表情不禁悲愤,兀自生出一种难言的惆怅——兄弟在水深火热中背负一切,自己在外逍遥快活。
于是对钩吻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颜束看着他变化多端、五花八门的表情,倒是尤为好奇,这张假皮的质地竟然出奇的好。
夜昙还没来得及从自己两位小伙伴那里听闻此人,对于跟在荼蘼身边的小白脸一向也没什么好感。
看这人瞅着自己,于是瞬间满脸凶狠地瞪了回去:“你瞅啥?你哪位?”

第60章 昏迷
颜束看他顶着这张张普通到十分契合的假脸做表情,只觉得有趣,也不觉得能有什么恶意,张口就来一手真诚回答:“我是罂粟。”
夜昙合情合理地翻了个白眼,接话接得十分顺畅:“切!久仰大名,我玉皇大帝。”
“......”
这不能怪夜昙,C区各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他不可能像钩吻那样直接放养任其荒芜,也没有水晶兰那样跟谁都能蛇鼠一窝的本事,他靠着自己这个能千变万化的造脸程序,在无数个假身份之间来回切换,才把这个脑残和奇葩的盛产地摸了个底朝天。
这里离大谱的人和事数不胜数,每个月说自己是罂粟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实在不怎么新鲜,多了还有点烦。
谁也不能否认悬挂在战力排行榜第一上的那个名字,此人不在系统内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人人或多或少都有慕强的心态,但是把自己演进去,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过于贻笑大方了。
夜昙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本来荼蘼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奈何这人总把自己往惩罚区里作,久而久之,他的一切行为都让人不得不多留心,也包括他身边出现奇奇怪怪的人。
他真以为别人看上的是他的人吗?
要是没那张脸,没那么高的权限,谁乐意跟个炮仗天天待在一起玩?
想到这儿,夜昙越看颜束越不顺眼。
这人也不想想,荼蘼这种人有什么必要跟别人同进同出,还不是看上他的脸了。
两个互相看脸的肤浅人类。
夜昙常年待在面具之下,已经自我衍生了一套“脸面即是保命符”的扭曲歪理,不管到谁身上,他都能评头论足地瞎分析一番。
一如裴放和颜束这种完美到张扬的样貌,放人堆的不说话都能收获百分百回头率,在他的眼里是非常危险的,免不了进入夜昙那些排在“活不长”类悲催样的首位。
分析完,这才感觉到手环轻微地震了一下。
夜昙拉回出走的思绪,前脚怼着后脚,紧忙往屋内跑去——阎王催命了。
刚一进屋,夜昙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找到水晶兰的?”裴放板着一张脸,“还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过她?”
颜束刚跨进屋内,就听到这么一句,便看向床铺上好端端躺着的水晶兰。
人大概还在昏迷当中,紧紧闭着眼睛,但仍然有呼吸,十分微弱,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像只是睡着了,迟早会醒来。
可在场的两人都清楚,裴放虽然有时候脾气阴晴不定,但不会无缘无故地摆出这幅样子吓唬人。
“翻遍了整个山谷,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天微微亮的时候......”夜昙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去了山顶,在一棵树下看到水晶兰,就躺在那里,是我把人背回来的,一直放在这里,我也检查过了,水晶兰没什么致命伤,她大概只是在昏迷。”
“昏迷的原因呢?”裴放语气生硬,带着怒气,他真想把夜昙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没查出来......”夜昙在裴放握拳的时候,连忙退到了墙根儿。
自己扮演NPC上瘾了,混迹于其间,就忘了囚笼里的这些玩意儿本身就是危险的存在。
水晶兰昏迷不醒,原因不清,这一句“大概”的不靠谱程度,可真是让人想把他揍一顿了。
夜昙平时吊儿郎当不着四六,处理正经事上没钩吻靠谱,所以荼蘼没让他待在主控所,但荼蘼把他放在C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并且夜昙比起钩吻那种有些死倔的性子,倒鲜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荼蘼对他一直有着宽泛的信任,平时也任由他跟水晶兰一唱一和地油嘴滑舌。
他人如其名,像是只会在夜晚寂静时分悄悄一现的昙花,除非有人花心思耐心等待,否则难以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在C区摸爬滚打,用不同的面孔左右逢源,不少组织的势力溃散于他的手底下,可没人能抓到这样一个空气似的人一丝一毫的踪迹,手段也是十分了得。
可是有的时候,太经常混迹于虚假的关系里,背后刀子捅习惯了,就容易忘记该怎么对待放在心里的人和事了。
见自家老大不说话,夜昙不是害怕他发火,甚至哪怕让他进惩罚区待上一个月也行。
可是水晶兰不能出问题,他慌了神:“水晶兰带回来后,我没让任何人靠近她,这屋子我上了锁定机制,能监测进出以及周围的动静......她出什么事了?”
裴放却扯开了话题:“山顶上的哪颗树?”
他并不觉得夜昙的发现是巧合。
“非常粗壮的一棵树,目测需要八九个成年人才能围着抱住。”夜昙说,“没有树叶,枝干非常多,像蜘蛛网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在山头生长了上千年。”
居然还有这么个风景区,在寨子的山腰和东面的山坳处是看不到山顶上的,也没人发现它。
颜束不由地觉得奇怪,于是说:“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标志性的地方也就那么多了,如果没有确切的线索,谁也不会往连人影都没有的小角落里钻,大多数转几圈下来花不了多长时间,初来乍到摸清地形应该是基本,难道之前你就没有在山顶去过吗?”
“没有。”夜昙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些愧于发现的晚了,“不止我没有,应该也不会有人去那里吧,你们不也......”
没错,他们也没想到。
此话一出就很好理解了,被明令禁止的地方,要么是塔格里苏有什么隐性族规,要么是任务里的一环。
可是上一场里不让下海的任务摆在眼前,照样如同废纸,系统的悖论任务安排不可谓不险恶,颜束能想到这一层,常年在系统里打滚的其他人,肯定也有思路清奇者存在。
有些人天生流着叛逆的血,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便越是好奇地要打破迷雾般的禁忌。
然而如今这种没人上去一探究竟的状况显然不是出于任务的限制,否则早有人闲不住手脚了,例如颜束一类“不作死活着没意思”型。
而是眼下本身就没人能想到山顶上会有什么玄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开始就被假冒的大族长和那所谓二十年一次的大祭吸引了,一门心思地摸索着关于“族长去哪了”以及“大祭怎么办”的蛛丝马迹,夜半还得提防无头尸体来敲门,谁有闲工夫到处跑来跑去打卡留念。
裴放又看了一眼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水晶兰,开口问夜昙:“你既然进来的早,任务情况应该清楚,这里怎么回事?”
“知道。”夜昙连连点头,叹了口气,“运气不好,这个囚笼也算是个稀奇的。”
颜束眼睛闪了一下,疑惑出声:“什么意思?”
什么叫稀奇的?

这是系统内的各位文学鬼才给某些少见又难缠的囚笼起的外号。
颜束明显不喜欢打哑谜,有些不耐烦地眯着眼。
“是单一任务。”裴放立刻解释道,“系统在这一个任务里,或者说某个事件里,根据每个人的完成度以及契合度给出任务点值。”
颜束点头,隐隐能猜出来:“所以,这场给出的任务是......”
“参加大祭。”夜昙接话。
就这?没了?
这听起来倒更像是日常行程中的一环,只是带着更多的未知。
往往越是这样没有过强目的性的任务,越是让人难以做出相应的行动。
这样太过被动了。
此时,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难怪所有人都不紧不慢,相比起数日之后的大祭,如今悄悄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裴放这样,开始就把自己搞个半死来提升难度。
不过别人或许可以再等等,这两位明显已经坐不住了,更何况水晶兰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昏迷不醒。
裴放自己也没能查清楚其中原因,因此才会询问夜昙找到水晶兰之后的状况,如今唯一有的线索,便是山顶上的那颗树了。
“既然没人会想到去山顶,你怎么会去?”颜束先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气氛。
“昨晚突然下大雨,我找了个地方先避一避,可能是雨太大,我待的地方离山顶也不远,一些被打下来的树枝什么的就滚到我这里,其中就有水晶兰的东西。”夜昙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车钥匙。
裴放本身就不晴朗的脸色,瞬间更黑了。
没收了她一辆车,看来她私底下还藏了不少。
裴放觉得他近期可能真的有些放纵他们几个,先是钩吻给他下套,又瞒着他自己跟着颜束下场,再是水晶兰偷偷在D区给钩吻捞人......他现在非常怀疑夜昙的不上心。
“留着看人,我去山顶走一趟。”颜束不由分说地把架在一起的腿放了下来,就准备出门,
“等等,”裴放喊住他,“我跟你去。”
颜束扫了一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堆外伤的医用药物和纱布等......似乎是觉得裴放身上的伤十分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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