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妈妈,就是哥哥回节目说了一些话……”
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别跟他生气,之前我们吵架您都向着我,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
“我怎么向着你了,本来就是他欺负你,他还有理了!”
周太太想起在楚清筠那受的气,再次捂住胸口:“你爸爸也不讲道理,怪我没看住他,他自己不肯改户口,自己拿着,我怎么管得住他跟谁结婚!我看那个傻子就是想骗咱们家的资产,骗他那个更傻的。”
楚清筠和邵然聊着剧本,一路走到前几天晕倒的那个卫生间门前。
周池的队友胡亦明倚靠在门口,见两人接近,转身走了回去。
楚清筠抬脚要进,邵然伸手拦住他,走进去后,一起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才见周池和胡亦明一同出来。
身边没有跟拍摄像机,胡亦明不再掩饰对楚清筠的厌恶,路过他时冷冷地哼了一声,只跟邵然点头打了个招呼,拉着周池的手就要走。
周池却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拽住楚清筠的袖口。
“哥哥,等一下。”
楚清筠侧目。
周池挣脱胡亦明的手,眼神探究,笑得与镜头前的阳光模样完全不同,倒是像是楚清筠之前的冷笑,有了几分异父异母好兄弟的模样:“你还记得三天前我在这里说的话吗?考虑得怎么样?”
邵然在后面微微皱眉,后退了几步,离他们远远的。
周池身后的胡亦明也是一样的动作。
楚清筠余光看到,嗤笑一声,将手抽了回来:“试我呢?”
周池挑了挑眉,语气软和懦弱,只是话里恶意几乎满溢出来。
“哥,你自己逞强不要紧,要是把楚阿姨的墓地在哪忘了怎么办?”
邵然和胡亦明,一个在卫生间,一个在走廊,目睹着楚清筠举起拳头。
“小池!”
“等一下!”
不同方向的两个人一起动身,楚清筠却没有将拳头落下,而是向后退了半步,咬着牙,慢慢将手放下。
他的眼眶血红,瞳孔黑得像是被墨侵染后又反复洗刷,浓郁得吓人。
“还是这个表情的哥哥让我熟悉,所以……之前都是骗我们的?爸爸妈妈一直对你之前那个状态很愧疚,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楚清筠深吸一口气,也慢慢翘起嘴角,在胡亦明提防的视线中缓缓开口:“别着急,过分的在后面。”
言罢,四个人,两个方向,各怀心思,各自离开。
“我习惯有什么说什么。”
楚清筠抱臂,静静瞧着洗手的邵然。
“看出来了。”
邵然对着镜子好脾气地笑笑:“性子直到都有些没常识,我还以为是你的新人设。”
楚清筠眯起眼睛:“你不也是人设,原来的计划就是先淘汰,让人同情吧,陈小迪把你当亲哥,他知道你把他当跳板吗?”
“只能说这个可能性最大,你们淘汰了,以我的实力也能复活,但是你今天让我看到了另一个可能,咱们大概要赢了。”
邵然朝镜子里的楚清筠摊手:“够坦诚吗?其实我很佩服你,那天你的状态很吓人,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散,没想到今天回来又活过来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别的我就不多问了,你叫我来是想说什么?”
楚清筠:“那天下午,我晕倒那天,你在卫生间看到了什么?”
邵然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周池刚刚的话,不答反问:“你……不记得了?”
楚清筠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很遗憾,我没听到周池说什么,但是我看到你听他说完话,脸上就没有血色了……”
果然是因为周池,验证了猜想,楚清筠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刚才你们的话,我也偷听了个大概,我也没想到,他和我之前印象里的这么不一样。”
没有摄像头的时候,邵然显然话多了起来:“跟你比起来,我更不希望在决赛做他的竞争对手,我猜你需要敞开心扉说些秘密,我也需要话题和流量。”
邵然伸出手:“要不要跟我合作?”
第11章 算计
浅金色的晨光洒在奶紫色的碎花桌布上,女人端着两盘小包子走出厨房,将两个盘子相对放在两边。
“小猫,吃饭了。”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窝在沙发上,脸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闷声抱怨:“我不想吃猪肉的。”
“啧,事儿这么多。”
女人拎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在他屁股上:“快起来,今天取录取通知书,一点都不着急——啧,快起来,是角瓜鸡蛋的,还有刚榨的豆浆。”
“嗯?”
少年一个翻身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烫面的还是发面的?”
女人笑着瞪他一眼,没好气道:“烫面,昨晚特意给你包的。”
“谢谢妈!您辛苦了!”
男孩兴奋起来,站起来给对方一个拥抱,拉着她坐到桌边。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
“小矫情,就你这么挑食,离了我你能把自己饿死。”
妈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楚清筠咬了一口包子,像是撒娇,又像在闹别扭:“我离了你干嘛?我是妈宝男,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妈妈嗤笑一声,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少瞎说,不用哄我,我看周家挺有诚意的,他们毕竟给了你生命,成了富二代,我也不用担心以后你进娱乐圈被潜规则……喝豆浆,一会儿凉了。”
温暖醇香的鲜榨豆浆滑进喉咙,比豆粉冲的不知要优秀多少。
“好喝吗?”
“好喝,比昨天的豆粉好喝多了。”
“你在哪喝的豆粉?”
“就,节目上……”
节目上?
周围的景色渐渐如记忆般扭曲缺失,楚清筠却没心思在意,他双手抱头,检索着刚刚的不对之处。
他明明才十七岁,得到了电影学院的录取,一会要去高中母校取通知书……然后,会在路上失去意识,醒来后才参加了那个节目。
那……妈妈呢?
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楚清筠猛地抬头——对面,刚刚还坐着女人的位置空空荡荡。
他低下头,发现不知不觉的,桌上的包子也不见了,换成了黄色印花的纸杯,里面装着他昨天还喝过的豆粉冲剂。
黑雾渐渐弥漫,彻骨的寒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莫大的恐惧像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
“妈?”
楚清筠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头颅、心脏、胃部一起传来阵阵钝痛,拉着他向下。
他挣扎起身,周围的环境又变了,不再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家,而是一片荒凉的草地,地上一块一块,整齐地采访着白色大理石。
这里是墓地。
楚清筠看过的剧和电影太多,这个墓地就是他曾幻想过的,未来自己会躺进的地方。
身后响起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你自己逞强不要紧,可别把楚阿姨的墓地在哪给忘了。”
“闭嘴!”
楚清筠胸腔充斥着怒火,却没有力气回头看,他疯了一样想要跑出墓地,可身体异常得沉重,无论他多用力,也迈不出步子,无数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向后,向下,向深渊拖去。
“妈!”
楚清筠无声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也睁开紧闭的眼睛。
入目是一片暗色,他呼吸急促,使劲眨动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刚刚……是做梦?
记忆回笼,他想起来,这里是《演技巅峰》的宿舍,距离刚刚梦中那些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清晰的画面,已经过去了四年。
楚清筠张了张嘴,试图将刚刚没喊出口的那句“妈妈”说出来,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身体被疲倦感裹挟着,牢牢粘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也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着,让他喘不上气,难过和绝望自心底涌出,快要将人淹没。
梦里阴阳怪气,和周池说出一样话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别挣扎了,她已经死了……
世界上唯一爱你的人死了……
全网那么多人恨你,你的事业也毁了……
人生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跟她去……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意识随着这些话一点一点下沉,楚清筠感觉不到自己的表情,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眼泪从眼眶倒流进头骨,又渗进枕头。
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跟着母亲去了?
刚刚的梦那么真实,反倒衬得现在:一觉醒来来到四年后,穿书者,系统……这些毫无科学依据的设定更像自己的想象。
可是如果不是活着的,为什么心脏还会痛……是生病吗?
好像系统有说过,只是他没在意,穿书者,貌似把心理疾病留在他身上了。
这种四年前已经成为公众人物卖惨的工具,几乎被污名化的病理性心理疾病,因为太过严重,被那个夺走他身体四年的小偷留在了他的身上。
一切都是因为穿书者!!!
霎时间,迷雾散去,下沉的意识随即中止,心脏的不适,身体深处的痛苦和绝望突然有了源头,那时不属于他的源头。
楚清筠使劲睁眼,果然,不是梦,他看到的还是节目组的宿舍。
耳边的声音还在念念叨叨,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好在这个声音从意识中传出来,他也能在意识中反驳。
“闭嘴。”
妈妈的失踪很是蹊跷,未必不能找回来,他的梦想也没有被毁掉,他在一个表演的节目里,冠军可以获得巴拉巴拉新剧的角色,这世界上也不是没有爱他的人。
他最爱的人,最爱他的人,还活生生地躺在这张床上。
他为自己而活,母亲还在就找到她,不在了就为她报仇,凭什么要跳下去?
相比起来,他更应该把造成这一切的人推下去。
“呵,蠢货,白天输给我,就在晚上报复回来吗?”
楚清筠嗤笑出声,强大的,将他向下撕扯的力好像也有了实体,那是穿书者那个废物的手。
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废物留下的病打倒?
力量如细小的水流,慢慢回到身体,楚清筠克服着百倍千倍于地球的重力,终于抬起了胳膊——一个用力,挥落了放在床头的剧本。
剧本落下,发出“咔哒”的一声,打破了宿舍的安静,也结束了楚清筠的失声。
他猛地坐起来,像是终于从地狱中逃脱,又像经历了一场厮杀,满头的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没入半长的头发。
“楚清筠,怎么了?”
两人宿舍里,两张床并排放置,中间有一张可以拉动的帘子,邵然的头从后面探过来:“我听见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你还好吗?”
头顶一闪一闪的红色光亮提醒着直播摄像头的存在,楚清筠低头,用气声叫了一句“妈妈”,确定自己真的能发出声音后,他松了口气,疲惫地倒回到床上,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放在额头上。
“没事,做了个梦。”
邵然:“噩梦?”
楚清筠不置可否,与心脏传来的阵痛和无力感斗争。
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可镜头和身边的邵然却能看清,极瘦的青年面色灰白,嘴唇干裂,冷汗扑簌簌地流,将鬓角的头发浸湿,贴在脸侧,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邵然拉开帘子打开灯,走到他床边,面露担心:“你难受吗?是低血糖?要不要吃点药?”
药?昨天回来的时候,系统好像确实给他带了药。
刚要起身,却被邵然按了回去。
“你休息一下,缓一缓,我去帮你拿。”
楚清筠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在我外套的口袋里。”
邵然过去,在看到药瓶上的“氟西汀”时动作一顿,借了水后,站在床边,用身体挡住摄像头。
药是没开封过的,虽然系统说过怎么服用,楚清筠还是先看了说明书,才慢腾腾吃下。
期间邵然就一直静静地陪在旁边,屋子里只有说明书翻动的声音,竟也不算尴尬。
现在虽然是凌晨,但也有不少熬夜的网友挂在页面,见楚清筠邵然这条通道突然亮了,不少人点了进来。
“你昨天一整天就吃了半碗饭和半杯豆浆。”
邵然帮他把药和水拿走,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头:“怪不得这么瘦。”
观众听他这么说,便以为楚清筠吃药是因为低血糖,并没有太过好奇。
楚清筠蹙眉:“没有胃口。”
“食堂确实难吃,”
邵然好笑道:“但总不能等着饿死。”
楚清筠闭着眼睛靠到床头,团起被子的一角抱在怀里,轻叹一声:“放心,我很惜命的。”
邵然点头,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邵然挑起话题:“怎么做噩梦了?”
楚清筠摇头,眉头紧锁,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聊聊天吧,”
邵然摊手:“我今晚睡不着,不然也听不见你剧本掉了。”
青年点了点头,将头发拢在脑后,用皮筋扎起来,脸颊渐渐没有那么苍白,恢复了些气色:“好……你演过那么多戏,怎么还失眠?”
“我以前一直在片场拍,还没演过话剧,何况这次是比赛……你电影学院毕业,应该也拍过戏吧。”
“除了平时作业和毕业大戏,没有。”
“怎么会?”
楚清筠摇头:“大二签约之后,公司就把我雪藏了。”
“这……”
涉及到演艺公司,作为艺人的邵然不好说什么,他惊讶一瞬后,尴尬地看了眼摄像头,试图转移话题,从床底掏出一块巧克力,掰开两半,往楚清筠那递了递。
楚清筠摆手。
邵然:“放心,我没有乙肝。”
知道他是在说早上的事,楚清筠终于翘了翘嘴角:“谁管你,我是因为不吃黑巧。”
邵然笑着摇摇头:“还挺有安全意识。”
“习惯了。”
楚清筠:“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我妈每天都跟我说一遍,病从口入。”
“怪不得你要提醒陈小迪。”
邵然好笑道:“所以你这么挑食,也是怕病从口入?”
楚清筠表情不善地瞥他一眼。
对方丝毫不惧,反而一脸好奇:“这么挑食,小时候不挨骂吗?”
青年被他逗笑,将头扭向一边,宿舍内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当然挨骂,从我有妈妈开始,我们就因为吃饭吵架。”
楚清筠目光放空,像是在怀念什么,抿了抿唇,回对方一个淡淡的微笑:“因为挑食又矫情,我妈一直叫我小猫。”
“小猫?”
邵然眼睛一亮:“很可爱,我能这么叫你吗?”
楚清筠的嘴角一垮,笑容消失得比白天演戏还快:“你觉得呢?”
邵然试探着开口:“小猫?”
“不许叫!”
前一秒在懒懒地倚在床上,没什么精神的青年突然坐直,愈发像只炸毛的猫,扬着下巴威胁:“你再叫,我以后都不会跟你聊天了。”
“好,我不叫了。”
邵然并没有被威胁的自觉,脸上挂着他的招牌笑容,连连点头保证:“我叫你小楚,总可以吧。”
“哼。”
楚清筠并没有那么好哄,翻身躺下,给邵然留下一个背影。
邵然也不生气,兀自笑了会儿,在楚清筠爆发前回到自己的床上。
“那……晚安?”
回他的,是青年充斥着不愿的语气。
“晚安。”
灯被关上,宿舍安静下来,观看人数和弹幕却随着时间一直增长。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还好我没睡,不然就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了!
——天啊天啊这个气氛,也太暧昧了吧!
——说真的,楚真的一点也不像被抛弃过,坦诚单纯,还特别挑食,比周池还像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他说的妈妈是养母吧,当年周家真假少爷的新闻有没有提过楚清筠的养母啊?我好好奇他之前的日子。
——为什么你们那么认真地讨论教育,这是重点吗?重点是然哥和小猫真的好好磕啊!然哥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我突然发现邵然好像有点腹黑,之前以为他是老好人,还不喜欢他来着,没想到也会故意逗人。
——哈哈哈哈难道不是楚清筠逗起来很好玩吗?明明一脸嫌弃,但是有求必应的,还会炸毛w真的有点像小猫!
——别人的宿舍从第一天开始就热热闹闹的,快把祖宗十八代都唠完了,这个宿舍竟然刚刚破冰,我记得他们之前在宿舍什么都不说的。
——准确点,是邵然一直在搭话,楚清筠什么都不说,就连昨天也是不冷不热的。
——哈哈哈哈所以是一场噩梦敲开了小猫的心门吗?有点好嗑。
弹幕聊得热火朝天,热度几乎要赶上周池通道里看他睡觉的粉丝,热度高了,自然也就吸引了不那么友善的人,很多人进来后看了会儿弹幕,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