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强。”莉亚一身是汗，正从自己的准备室中走出来。她穆辰竖了个手指，与他并肩向外走。
穆辰把双手插在兜里，掩盖住手掌不可控的颤抖，笑了笑：“你也不错。”
今天的操作强度有些大，沈意受过伤的手掌有些疼。
穆辰看向莉亚，“但你驾驶机甲的时间应该还不长。否则那时候不会下意识举剑格挡。更有经验的机甲师会选择侧翻躲闪。”
莉亚挑了下眉头，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诧异看向穆辰，认同道，“你说得很对。”
“你真的很懂机甲战斗。”
“莉莉！”
走廊尽头传来一道热情洋溢的招呼。从尽头休息室过来两名女性，都是地下机甲擂台的机甲师。走在前面的机甲师一头棕栗色卷发，她走得很快，近乎一路小跑过来，对莉亚招了招手，扒着着她的肩膀转向穆辰，友善道：“你好，我是女高音。”
女高音也是排名榜上的机甲师。
她的年纪不大，性格活泼，凑近了观察穆辰，满脸惊讶道，“哇，我们都猜M是那种胡子拉碴浑身块状肌肉的硬汉！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
穆辰：……最好还是夸我帅！
他往后仰了下头避，稍稍拉开与女高音的距离，礼貌道：“……谢谢？”
莉亚在旁边揽了女高音一把，让她别凑到穆辰脸上，嫌弃道，“别犯花痴。”
女高音哈哈哈笑出声，转去夸莉亚：“你也很好看哦莉莉！”
“晚上打得很精彩！”她认真夸赞，“我们莉莉不愧是天赋型选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了！”
莉亚没反驳，脸上带着点不自然，嘴角却翘着。
穆辰难得好奇，问莉亚：“你驾驶机甲几年？”
莉亚傲然笑了笑，坦然竖起四根手指。
“四年！”女高音笑嘻嘻在旁边说道，一边唏嘘摇头，“之前她都是自己随便学的。三年前莉莉刚来地下机甲擂台的时候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不过现在那些人根本就不敢来挑她。”
穆辰比了个拇指。
“我最开始是看电影喜欢，后来就想学学开机甲，看了不少理论书籍。”莉亚随意道，“哈瓦城这边没机甲俱乐部，但我当时在爱尔普兰星北极附近上高中，那边有全爱尔普兰星唯一的机甲俱乐部，我就去了。教练说我天赋好，还说可以推荐我去别的星球参加民间机甲擂台星，努力一把考军校。”
“军校多酷。我回家顺便和我爸说了一嘴，可捅了马蜂窝。我爸说什么战区危险，女孩子不该有这种心思，我俩吵了几架以后他居然偷偷给我从高中强制退学，就为了把我留在身边看着，还把我的身份晶片藏起来了。”
莉亚冷笑一声：“老古板。”
她的语气虽然十分不满，但语音之中却仍旧透出了对父亲的亲近。穆辰不太理解莉亚的感情，也没有说话。
他从小是孤儿。
“不过我之前就听说过地下机甲擂台，这儿的身份审核有自己一套程序，不需要我提供身份晶片，我就来了。”
“他的手又伸不到机甲擂台，关不住我。只能用离家出走断绝关系威胁我。当我不知道他其实就住在一条街以外的小旅馆天天找我妈打探消息？”
“去他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愿意追求刺激、享受搏杀。腿长在我身上，谁也管不了我。”
女高音叹了口气，“你活得痛快啊，不像我们都是来机甲擂台谋生……”
莉亚看了她一眼：“别叹气了。我都说了挣的钱先给你垫着。”
“再等两天，我再打几场，又能攒出好几万。”她说道，“到时候就给你父亲动手术。”
女高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报名异兽赛啦。”她开口说道。
莉亚神色骤然一变。
“借了点钱，先去医院给我爸排了手术的位置。”女高音云淡风轻地解释，“我爸的情况又恶化了，我……哎！莉莉！莉莉你别生气！”
莉亚沉下脸，一言不发转身往前走。
“哎，莉莉，我肯定不会输嘛！来！别转过去啊！你看我的眼神！不就是一些星兽嘛……”女高音拉着她的胳膊拖着她不让她往前。
莉亚黑着一张脸，想甩开女高音的纠缠，在前面越走越快，女高音像个尾巴一样拖在她身后，一个劲的哄。
穆辰没去跟着凑热闹。他走慢了点，之前跟着女高音一起来的另一名机甲师也没去追，落在了后面，和穆辰并排向外走。
走廊里光线昏暗，莉亚和女高音拐过一个拐角很快消失。
一片沉默中，走在穆辰旁边的机甲师率先开口道：“你的战斗简洁利落。像军部的风格。”
穆辰偏头看她。
机甲师黑发黑眼，秀美眉眼间带着英气。她笑了笑，自我介绍：“我叫蔓蔓。”
黑暗之中，蔓蔓看向穆辰的眼神带着隐晦端详，像是在打量什么不同寻常的器物。
穆辰随她打量。
他的战斗风格简单利落，但要凭这个就断定是军部的风格实在武断，更何况穆辰已经特意淡化了在战区养成的一些操作习惯。
他正要开口回答，忽而听到一声怪异的尖锐鸣响。
声音很远，从身后的比赛区传来，隔着层层墙壁已经十分模糊。
穆辰骤然警惕，站定回头。
蔓蔓：“怎么了？”
穆辰皱着眉，转身快步往回走。
远处场观众的热烈欢呼混在怪异锐鸣之中，好像没有人恐惧害怕，仍在尽情享受着场中的机甲对战。
“那不是多米克族，别急。”蔓蔓没有动，在他背后开口道：“是特拉维尔的机甲拟声。”
“这一场是特拉维尔对战GOU。特拉维尔用的是仿多米克族的异型机甲。”她笑了笑，对穆辰解释道，“大家觉得这样很酷。”
穆辰：“……”
穆辰一时无语。
他再次意识到现今时代与自己熟悉的三百年后不同。
他们没见过战区的残忍，也不会恐惧自己生活的星域会在不久后沦为战区。甚至在机甲擂台，会视模仿多米克族的机甲为一种噱头。
在停火协议签署以前，人类与多米克族的这次交锋中，人类显示出了强大的实力，将战区控制在人类联邦星系边缘，并未向后来一样失去一片又一片的空间城与宜居星球。而半年前苏青炸毁了多米克族的新生王巢，更是使得普通人对联邦军团的信任度大幅提升。
多米克族吃人，就像猛兽吃人一样，尽管被人接受，却不会让人感到恐惧。普通人居住在原离战区的和平区域，就像远离野兽出没的荒草丛林。
他们确定自己是安全的。
穆辰心情复杂。
停火协议应该早就已经被摆在了联邦理事官的桌面上，人类联邦正沿着历史的车轮前进。
如果把联邦看作一台部件复杂的精细机器，穆辰是一个无关紧要零部件。尽管他不希望历史如自己了解的一般前进，但穆辰难以独自拨动它的轮轴。
蔓蔓以探究的目光好奇看着他，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穆辰不想和她多说，敷衍道：“在想我老婆。”
他确实在想苏青。
苏青反对停火协议，多次建议联邦调动其他军团与第一军团协作，彻底消灭多米克族。
如果少将清醒，就像在这张复杂的棋盘上再落下一子，也许能为当前联邦的局势带来一点转机。
蔓蔓愣了一下，随后好脾气的笑了，想了想道：“这个……是叫作虐狗吗？”
作者有话说：
标题党重出江湖！！！【跪地谢罪
苏青：（沉下脸色）你又用我和穆辰的爱情欺骗读者。
蠢作者：啊？虽然但是...你们的爱情还没有正式开始呢！现在只是有一点点……预热。（比手势）
苏青：...
蠢作者：（飞速逃跑）（声嘶力竭）啊就快开始了快开始了...！！别打我啊！！
穆辰：(莫名其妙）少将明明还没有动啊，你跑那么快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穆辰这一晚上没有睡好。
高强度操作机甲后，手部负荷过度带来的疼痛在深夜加剧，梦境杂乱，穆辰这一夜半睡半醒，挨到凌晨，梦境的画面里闯入一片火光。
机甲操作台在面前炸开，冒出爆烈火花，金属碎片被爆炸的力量大力掼出。
这是沈意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他试驾的新型机甲出了事故，线路燃烧，从内而外的爆炸将他整个从操作椅上掀翻了出去。
再苏醒时，他躺在狭小的私人诊所的病床上，鼻尖都是劣质的医药水味。
机甲发生严重爆炸，驾驶员首当其冲。幸好驾驶员防护服替沈意他抵挡了大部分伤害。尽管如此，距离操作台最近的手掌和手臂仍旧受伤严重。沈意因为爆炸冲击波昏迷，在无意识中被送入一家没牌照的私人诊所进行手术。
做完手术的第一晚，沈意没能入睡。剧烈的疼痛与受伤后身体的疲乏来回撕扯，他闭着眼，感觉到有人坐在他的病床边。
“小意。”男人以为他还睡着，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抱歉。”
他的声音极为嘶哑，“是我没来得及……”
他说到一半又停住。
“我得走了。”他说道，“你的手……让塞德斯帮你转去中心医院，再做一次手术。”
“我得走了……小意，抱歉。”
塞德斯没有来。
沈意在私人诊所的病床上躺了两天，而后还未恢复完全就被强行出院。他想要重新手术，但中心医院的诊疗费超出了沈意可负担的范围。
他行走在街道间，找到一处庄园。庄园大门紧闭，通讯装置将一名穿着黑裙的女人投影在他面前。她的神色冷漠而愤怒，语音压抑道，“你还想见他？！他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原本就要入职的职位没了，赔款也赔了一大笔钱……你还有脸来找他？！”
沈意克制不住的浑身发抖。他的内心感到愤怒与委屈，但强烈的自卑使得他无法在那个人的母亲面前抬起头来。
整条手臂、连带着手掌，钻心的疼。
沈意垂着头，紧紧咬着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更像在对自己辩解，“这场事故不是我的责任。我的手……我也……”
投影中的女人什么也没听见，直接将通讯切断。
惊雷轰隆响过。
穆辰在雷声中睁开眼。
他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酸，好像是要流泪。
闪电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落成一道白光。穆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举起愈发感到疼痛剧烈的双手，喃喃道，“沈意。你是不是遇到了渣男啊。”
“那不会是你那个白月光吧……他是个机甲设计师？”
黑夜之中，无人回答。
穆辰连着几天只在别墅的健身房做体能训练，直到感觉手恢复的没什么问题，于是以莉亚为参照标准，又挑了几个选手。
以防排名飙升得太快引起麻烦，穆辰的选择都十分谨慎，排名升的不快，才刚刚到了300名出头的位置。但作为排名选手，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迎来了第一场作为被挑战方的比赛。
“今天是M作为擂主迎战的挑战赛！”
场内人声喧嚣，金钱雨下个不停，主持人扯着嗓子呐喊，“挑战M的是刚刚从350名升上325名的黄马甲，他的专用机甲钩尾蜂是一台少有的，支持长时间空中续航的空中机甲。啊！看！这架机甲拥有多么可怕的形态！”
原本手指大小的蜂类被放大成了近两层楼的高度。机甲身体部位细小，两片机械翅快速扇动，发出令人恐惧的嗡鸣。得益于其外形设计，这台机甲可以在空中高速运动，巨大圆眼内镶嵌着精密复杂的仪器，使得它能够比普通的机甲捕捉更快行动的物体。
它的六只足部都携带感应器，能够让它更精准的捕捉到周围能量场与气流的变化，灵敏躲开对手攻击。腹部末端带着向下的巨大弯钩，弯钩的每一节都能够活动，灵活调整方向，钩尾连接着威力巨大的激光炮。
“这恐怕是我们机甲擂台赛中最擅长高空轰击对手的机甲！它高超的高空续航能力远非M所驾驶的A2-C67能比，是的，今天我们的M又用回了A2C类机甲，因为先进的A2T机甲已经被飓风先生出借。没签约的可怜的M……这架A2-C67给他的发挥带来太大的桎梏！”
轰然的激光炮擦着穆辰的机甲肩侧轰击在地面上，在合金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坑。
钩尾蜂的动作太快，以至于A2-C67的监测器捕捉产生了延迟。人型机甲所能承受的最大加速度在钩尾蜂的捕捉器内都像一帧帧慢放。钩尾蜂轻易躲开一串阿尔法粒子枪发射出的连击。
“哦天啊，如果我是M的支持者我已经不敢再看了！——今天M会输吗？！”
主持人煽动起了看台上热烈的气氛，看台上有人吹口哨有人怒吼。混杂的声音传到穆辰耳边，被他过滤成了一片无意义的白噪音。
他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飞速击打。汗水顺着脸侧滑下，滴在操作台边。穆辰的神色冷凝，眼里却没有任何沮丧。机甲确实已经不能再承受更高速的变向，他能够感受到机甲的各个关节都在发出轻声鸣响，预示着最脆弱的连接部位已经产生了裂痕，即将在几分钟之内崩裂。
到了那时候，机甲就会成为一坨无法操作的废铁。
但穆辰知道，他的胜利也会在这几分钟内发生。
穆辰的大脑飞速过滤着数据，在十几分钟的交手之内，他已经习惯了检测器的延迟显示，习惯了自己的动作被钩尾蜂预判时对方的反应时间和速度。他的眼睛扫过尚未显示完全的峰值，已经能够预测对方的动作。
蜂型机甲忽远忽近，发出轰炸机一样的巨大鸣响。黄马甲知道胜利在望，但并没有放松警惕，总能恰到好处的与穆辰拉开距离。
他知道被这位叫作M的机甲师近身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在空中做出连串的规避动作。
“M再次跃起——他想要抓住这只恼人的小蜜蜂——哦，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失败了……”
穆辰与钩尾蜂擦身而过，仰面向下坠落。
机甲的右手却顺势抬起，不顾机械关节发出的断裂声响，手肘部的推进器以最大功率蓄能。
主持人睁大眼。
“天啊他要干什么！M！M居然把他的磁刃刀掷出去了！他在想什么，灵活的钩尾蜂怎么可能……——中了！！！！———”
磁刃刀与钩尾蜂腹部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穆辰的机甲手臂在巨大的推力下与身体分离，被甩飞在半空。经过精准计算的抛物线本就将钩尾蜂躲避的位移考虑在内。磁刃刀被以大力掼出，插入钩尾蜂的腹部，把蜂型机甲洞穿，钉在了比赛场的墙壁上！
骤然失去手臂的人形机甲向左翻滚，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轰然落地。
穆辰以左手撑住地面卸去一半力量，但还是被这一下震得不自觉甩了下头。机甲单膝跪地，以即将断裂的左手握住粒子枪，对准正在挣扎着想要从墙壁上脱离的钩尾蜂一阵开火。
“我认输——我认输——！”蜂类嗡鸣中传来尖细人声，“TM老子疼死了！别打了！——”
他的激光炮与能源系统之间的连接线被穆辰一下钉爆了，挣扎了两下彻底断裂，机甲平衡被破坏，就算能挣脱也飞不高飞不快了，只能是个被打的干靶子。
“恭喜M——再一次——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机甲师——”
穆辰没管观众台上的呼声，一如既往，回到准备室离开驾驶舱，和满脸兴奋的阿鸣礼貌击掌，而后转身赶回西风别墅。
他收到了家用机器人发来的快递到货提示。
穆辰最近没买什么东西，要说到货，也只能是从莉亚那儿订的治疗舱。
等了又等，等得花都要谢，治疗舱终于来了！
家用机器人已经把一人多高的快递包裹拖入客厅，穆辰输入指令指挥它把东西搬上二楼，拆开来包装，看见果然是一台A级治疗舱，侧面虚拟屏显示着治疗舱型号，和剩余使用次数。
穆辰看着剩余使用次数上一长串的零，愣了一下，给莉亚打了个通讯。
“货送错了吧老板？这是价格上百万的型号。我买的那台应该只能用几十次。”
“我知道。”莉亚声音沙哑，“看你打完第一场比赛我就给你换成这种下单了。账都给你记上了，以后记得每周还钱。”
全息投影中，她的脸色苍白，眼眶泛红，说话时情绪低落。莉亚的背后还传来地下擂台的嘈杂声响，其中混杂着老人悲痛欲绝的哭声。
穆辰皱起眉，他刚从机甲擂台赛回来，但并没有关注今天晚上剩余的比赛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