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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嫁给丑夫后(林沁人)


小学徒找出香来,跟在邱鹤年身后,师徒两给供在铺子当中的李老君拜了几拜,上了香,这才开始烧火。
邱鹤年并不信神佛,但铁匠以李老君作为祖师爷,他便也遵守行规,该做的都做上。
按王铁匠教他的习惯,炉子烧起来后,他先是打了两颗元宝钉,之后才给铺子里年前送来的农具做修补。
小学徒才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还在长身体,力气不够大,平日里大都是打打下手,师父在细致地做修补,他就在旁边盯着看学习,时不时地适时伸手帮忙。
炉子烧起来温度很高,抡了几十锤以后,汗水就顺着额头往下流,如果衣袍湿透了,回去路上恐怕要感染风寒,邱鹤年将上半身衣袍脱了下来放好,继续抡锤。
随着他的动作,肌肉微微隆起,如精钢般结实,这是实打实抡锤练出来的,有力却并不夸张。
小学徒在旁边一边打下手,一边偷瞄师父,在心里暗暗羡慕,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得这么强壮就能动锤了。
中午就在铺子里吃饭,铁匠铺旁边是一家馒头铺,除了卖馒头包子以外,还煮苞米和鸡蛋。
邱鹤年给了学徒铜板,让他买了馒头和鸡蛋,又去另一家店铺买了些炖得熟烂的筋头巴脑,两人一起吃了。
下午又打了一把锄头,活还没做完,但头一遭,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邱鹤年却想提前回去了。
早上他起来时,清言还在睡着,洁白的手臂拥着棉被,长发散落在枕边,脸颊透着淡红,柔软的唇微微张着。
邱鹤年没敢多看,就下了床铺。
他习惯性先去了隔壁屋子,去给清言修正新写的字,或者撰写新的字帖。
开门进屋前,邱鹤年却停了脚步,驻足了一阵,才迈步往里走去。
来到桌前,果然,桌
面上有了新的字。
邱鹤年垂眼去看,清言的字迹已经和自己的越来越像,却又在细节上有些微妙的不同,弯折处会更圆润一些。
这种感觉让他意外地在意,也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愉悦情绪。
他拿起那张纸,就看见纸张下藏了一方叠好的丝帕,上面没有任何图案,邱鹤年拈起那张帕子,感受到丝帕凉柔的触感,继而目光转向手里的纸,轻声念出上面的诗句,“不写新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注2]
这是清言留在桌面上的第三首诗了,之前那两首意思已经很明了,但邱鹤年故作不知,只按部就班重新誊写,并标出结构与写法。
这一次……,邱鹤年沉吟半晌,还是给砚台添了新水,落座下笔,再次誊写。
到了下午,邱鹤年知道按照清言的习惯,他会在吃完午饭后,小憩一阵,起来后把家里活做完了,就会去练字。
邱鹤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去隔壁屋子,还没看到他誊写下来的字。
如果看到了,清言会不会对他的毫无反应感到失望?
过了一会,小学徒见师父歇了一阵了,大着胆子想去问问,一会能不能让他试试抡两锤,就见师父突然起身穿上外袍,说:“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锁门,我先回去了。”
然后,小学徒就呆呆地看着师父推开门大步离开了。
他站门口看着天上挂着的大太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时候怎么就不早了。
清言现在心情很差,他在院子里隔着栅栏和隔壁陈玉理论了一阵了。
起因是昨天他和张文生说了几句话。
昨日清言化好了妆,回去拿些银钱好出门,在院子里正好碰见了张文生从外面进门。
清言本来打算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进屋,结果这张文生叫住了他,兴许是听谁说了他也是读书人,他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问清言师从何处,又问他哪本书读过没读,看意思还想回家找书借给他读。
听说他以后不走科举之路了,这张文生还感慨可惜了一番。
清言对他没意见,但他着急出门,就简单几句聊完了,赶紧回屋了。
就这么点小事,他原本都没放在心上,可却被在屋里的陈玉看得真真的,今天一早张文生出门去了县里,陈玉就逮着他骂。
骂他不守夫道,骂他水性杨花,说他勾引男人之类的,越骂越难听。
陈玉以往酸言酸语的,清言都不愿意跟他计较,这次却真被惹气了。
他隔着栅栏回骂:“别以为你家男人好到别人惦记,我于清言自己有男人!”
陈玉立刻打蛇棍上,“我男人就是好,你肯定是上辈子缺大德,才嫁给那么个没用的丑男人!”
清言一听更愤怒了,“放你爹的狗屁,你男人才没用!我男人一夜七次,我简直幸福得要死!”
哐啷,院门突然一声响了很大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就从外面撞了进来,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清言被吓了一跳,他扭头看过去,正好与刚站稳的邱鹤年来了个四目相对,怔了一阵,缓过神来后,顿时一脸的心虚。
邱鹤年大步走过来,抱起夫郎就往屋里走。
清言不安,在他怀里小声问:“你干嘛?”
邱鹤年回答:“回屋一夜七次,太晚了时间不够用。”
清言:“……。”
屋门被打开,又哐一声合上。
没人再去搭理栅栏那头的陈玉,他看着身影消失在门后的两人,气得直跺脚,觉得无趣,一扭身,也回去了。
里屋的万工床上,床帐拉得严严实实。
但到底还是大白天,帐内虽朦朦胧胧的,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清言半边身子软软地趴在男人身上,脸蛋通红,眼神却像钩子,低声问,“你说话不算数的吗?”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睛望着顶棚,声音嘶哑,“清言,我是为了你好。”
清言手指攀上男人的嘴唇,在上面轻轻摩挲,感受到那副嘴唇轻轻一颤,他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快到无法隐藏,但仍然大着胆子说:“我们再试试。”
男人摇头,“不行。”
清言咬了咬唇,退而求其次,往上挪了挪,趴在他耳边道:“我们不做到那步,也不行吗?”他的语气委屈极了。
男人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他,清言能感觉到,自己趴着的胸口里重重的几乎和他自己同拍的心跳。
在清言的期待目光中,男人终于松了口,“嗯。”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清言眼神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却也有些羞赧,但既然已经豁出去了,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垂下头,去亲男人的嘴唇,用舌尖有些笨拙地探入对方的齿间,去够对方的舌。
后脑勺突然被温热的大手按住,本来被动的一方,成了主动方,清言被亲的透透的,直哼哼。
一吻结束,清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起了水雾,他喘息着用气声问:“我能看看吗?”
“看什么?”男人声音沙哑地问。
清言没回答,他的手像灵活的小蛇一样向下攀,但到达目的地后反倒怯了场,一时间抖得连系绳都打不开,还是另一只大手伸了下去引导着它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清言脸真的要滴血了,但他说话是算话的,说要看,就算头顶要冒烟,还是从人家身上爬起来,跪坐在床褥上,像观看什么科学实验一样,认认真真去看。
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成亲那个晚上,自己会那么疼,不是没有理由的。
看完了,他还要摸。
摸完了,他还要低头去……。
直到这时,一直任他动作的男人终于阻止了他,倏地起身用大手抓住了他薄薄的肩膀,猛地推开了他。
清言轻轻“啊”了一声,抬头去看男人的神色,却见对方一下子扭开脸。
这个动作,清言曾经多次见邱鹤年做过,因为对方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半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但自从清言说不怕以后,再没这样过。
清言怔了一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邱鹤年的眼眸低垂,完全看不到他的神色。
清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才发出一声“我……”,邱鹤年已经放开了他,快速整理好衣袍,在清言惊愕的目光中,穿上鞋子和外袍,说了声“我去铺子里”后,就离开了家。

清言在床上坐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自己都做了什么,回想到脸色通红、手指蜷缩,也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想来想去,清言怀疑是自己太唐突,毕竟他是接受过现代信息轰炸二十多年的“思想巨人”,他觉得是夫夫间私下正常情趣的行为,邱鹤年作为一个古人可能会无法接受。
这个时代讲究夫夫举案齐眉,讲究礼义廉耻,讲究含蓄和点到为止。
也许邱鹤年会觉得这种行为不够文雅,甚至过于放……荡?
清言呆呆地坐了一阵,头发都被他抓的乱七八糟。
等他回过神来时,外面太阳都落山了,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清言这才发现屋子都冷下来了,忘记管炉灶了,火肯定是早就熄了。
他赶紧穿了鞋下了地,去外屋重新生火。
这会做饭时间有点晚了,不过好在过年期间做的菜多,没吃完的都冻在院子雪堆里,直接挖出来放进锅里热一下就能吃。
豆包也还有不少,只需要熬点汤或粥就行。
清言正琢磨着熬什么汤,院门外就有个陌生的声音喊着“有人在家吗?”
听见动静,清言赶紧随意套了件外袍,开了屋门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谁啊?”
隔着门板,一个少年的嗓音回应道:“师娘,我是咱铁匠铺的学徒,我叫小庄。”
清言拉开门栓,开了个门缝,看见个穿了厚厚的棉袄,微微有点胖的圆脸少年人。
这少年见清言开了门,立刻局促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师娘,师父他让我来给您说一声,县里头有个大户要打一批农具,这两天他就住在铺子里赶工,不回来了。”
闻言,清言愣了一下,他想问问铺子里是不是真的要赶工,也想问问邱鹤年去铺子里时是什么神情,有没有很生气。
可这事问学徒显然不合适,他只能点了点头道:“行,我知道了,麻烦你在这等我一会,我给他收拾几件衣袍,你帮忙带过去。”
小庄连忙答应了,两手揣在袖子里,老老实实等着。
过了一阵,清言提了个包袱出来,他想了想还是道:“告诉你师父,我在家等他。”
小庄答应了,提了包袱恭恭敬敬道了别,离开了。
这小学徒走在路上还在纳闷,师父明明说要早关门,可又把他给叫回来了,叫回来不说,还把原本排到十五后的活提到现在做,而且他记得这活明明不急的,开化前交货都来得及,师父却搬来铺子里住了。
是跟师母吵架了?小庄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师母,摇了摇头,“不可能,师母长那么好看,脾气又好,师父才舍不得和他吵架呢。”
清言皱着眉从院门往回走,隔壁屋子的屋门开了,李婶冲他招手,“清言,大郎不在家,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做饭了,我做得多,你来我家吃。”
李婶今天炒了盘干豆角炒肉丝,热的大馒头和小米粥,还切了根儿过年买的香肠。
清言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李婶总给他夹菜,最后也没少吃。
吃饭的时候,他问道:“婶子,鹤年以前也在铺子里住过吗?”
李婶点了点头,道:“住过,不过不多,县城的李员外家的铁器都在他这里做,那家家大业大,每年都要打一次,每次都不少,大郎忙不过来,就住铺子里几天。”
这么一说,清言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要赶工,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匆忙,总有好好说一声的时间吧。
吃过晚饭,李婶拿出来自己在春夏采的花蕾,都已经晾干了,让清言帮着一起往出挑出品相不好的。
清言手里有事忙活,觉得挺好,他问,“这些花蕾做什么用的?”
李婶说:“我本来是想晾了做熏香的,不过这两天我有个想法,熏香还是麻烦了些,造价也高,我要是能把这些干花蕾的香味融进水里去,这样洗衣时放一点,不就省事多了吗!”
清言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脱口而出,“这不就是香水吗?”
李婶一拍巴掌,“对对,香水这个名字好。”
清言的兴致一下子起来了,他说:“洗衣用不如直接涂在衣袍或者身上,那不是更好?”
李婶眼睛也亮了起来,两人凑在一块,兴奋地商量怎么做更合理。
商量完了,清言问,“婶子,你有想法去镇上或者县城开个铺子卖自己做的香膏、香水这些东西吗?”
闻言,李婶摇了摇头,“我没做过生意,弄这些玩意就是觉得好玩,再一个给自己和周围人用,还真没想过开铺子。”
清言沉吟了一阵说:“我听秋娘说,正月十五镇上有花灯,到时候街上会很热闹,现在做香水肯定来不及了,不过您手里香膏还有不少,婶子有兴趣的话,去摆个摊卖怎么样?”
李婶有点犹豫,“可我不会吆喝,到时候一个都卖不出去,岂不是白跑一趟,还怪难堪的。”
清言笑道:“您放心,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我也带几个小玩意卖,吆喝的事我来!”
从李婶家回家后,清言一时间挺兴奋,他从小就羡慕小区里开小卖店那家的孩子,那时候是羡慕人家零食随便吃,现在想想,也没见那个孩子怎么吃自家店里的东西,倒是有人来买货,他比他家大人都热情欢实,卖钱赚钱比自己吃还香啊。
卖东西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他筹划了半个晚上到时候带什么卖,怎么定价,怎么做招牌,甚至还计算了需要带多少零钱。
等夜深了,该睡觉了,清言一个人躺在床上,兴奋劲儿过了,开始觉得孤单了。
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屋子里睡。
明明不大的屋子,此时却感觉空旷又冷。
清言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终于睡着。
邱鹤年说要在铁匠铺住两天,就真的两天完全没回家。
在第三天的下午,清言眼见着这人还没回来的意思,终于决定不再等了。
他决定去铁匠铺找人。
清言这还是第一次去铁匠铺,离老远他就听见那边传来铛铛的声响,一下下的,有种力量感。
清言路过一溜卖卤肉的、卖馒头的小店,吃食的香味完全吸引不了他。
铁匠铺的门大开着,里面炉火旺盛,火花四溅。
小学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铺子里现在只有邱鹤年一人在,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裤子,随着他捶打铁器的动作,身上肌肉的纹理的变化清晰可见,捶打数下后,他用长夹子将灼热的铁器伸进水里,伴随着刺啦的响声,一股烟冒了出来,邱鹤年胸口肌肉上的汗水也流了下来。
清言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他停在了铺子门口,正在专心干活的男人还没发现他。
直到手里的铁器差不多完成了,邱鹤年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
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朝清言走来。
清言觉得鼻子有点痒,他脸红地低下头。
一只大手抓住他手腕,邱鹤年声音低沉:“外面冷,进来吧。”
清言随着他的力道进了铺子,邱鹤年让他坐到自己这几天临时睡的木板床上,然后拿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又把刚才用过的工具都收拾好,铺子大门也虚虚掩了,手洗了擦干,这才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轻声道:“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肉包吃?”
清言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吭声。
邱鹤年也不急,他回身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倒了热水,吹了一阵,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塞进清言的手里,“这里燥,多喝水。”
清言不拿杯子,挪开了手。
邱鹤年也没坚持,他把杯子又放到一边,只蹲在这里,静静看着他。
没多久,清言的睫毛颤动,一滴滴眼泪无声地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连成串,流了满脸。
邱鹤年湖水般的目光,在看到第一滴泪水时,就如被一颗小石子砸破了所有的平静,泛起了波澜。
清言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烦我了吗?”经历过伤害的他,就像个被抛弃过的孩子,内心其实极度的不安。
邱鹤年的眼神柔软而愧疚,他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清言伸手想让他抱,邱鹤年却往后退了一步,清言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我身上脏。”邱鹤年说,他试图伸手去擦清言的泪,这回却轮到清言一扭头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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