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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李维斯回信(清明谷雨)


不过陈挽最擅长忍耐和守候,有机会就争取,没机会就认真过好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过,要么就真的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给他,但凡有一点点可能,都会被他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抓住。
陈挽不是少爷,没有太多自由。
听说了赛艇比赛赵声阁可能会去,熬夜通宵赶完工作腾出一整天完整的时间,虽然赵声阁最后没有出现。
卓智轩说沈宗年邀赵声阁去看赛马,陈挽身在澳屿出差,沉默片刻,次日去机场乘最早班机,落地后独自驾车四个小时赶去庄园,不过听人说赵声阁只看到一半就走了。
皇家皮艇队巡球表演赛在香界举行,陈挽在磨一个至关重要的合同,下了谈判桌西装没换就过去。
可惜与赵声阁离开的车辆擦肩而过,黑色迈巴赫掀起一路扬尘,把下车的他喷得灰头土脸。
严重缺乏休息、神经负荷已达到极限的陈挽凭栏看着身如闪电跨过障碍栏的赛马,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运气不佳。
但他心中没有太大失望。
尽人事,然后平常心。
他终归是生活在没有赵声阁的世界里的,有,就是额外的嘉赏,但他自己要明白,没有才是常态。
赵声阁其实不喜欢外出和应酬,出现某些场合不过是因为要重新适应国内人情世故的那一套。
他也没有太多感兴趣的东西,别的少爷下班喜欢打高尔夫、游泳、健身,他喜欢补觉,因为从学生时代神经就非常紧绷。
赵声阁也的确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记一些出现在生活边角的不重要的人和事。
在连轴转飞的机场,因为时间行程临时更改,没来得及申请私飞航线和贵宾候机,赵声阁只能在普通候机厅休息假寐,被隔壁奢品店的小孩吵醒。
卷发小男孩哭着央求母亲为他购买一架价格不菲的手枪模型。
赵声阁听那对白人母子拉扯了十来分钟,小孩子的哭声实在太吵,他撩开眼皮,目光都还不太清醒,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过去,直接将店面仅剩的那个手枪模型买走了。
赵声阁拎着礼品盒在小男孩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
甚至还对对方绅士而抱歉地微笑了一下。
世界终于清静了。
六月的时候,海市召开了一次商业协会会议。
近年湾区贸易交流日益紧密,有几位最近升上去的内地政要前来交流,因此会议规格比往年都更隆重一些。
陈挽听卓智轩说——他也是听谭又明说,赵声阁应该是会出席的。
他刚回国,这点面子会给,且本次会议大致会谈到海市未来几年的经济形势和发展规划,同内地贸易的政策措施,这些都离不开明隆,或者说,都绕不开赵声阁。

第7章 温而厉,威而不猛
不过会议开幕式那天,陈挽并没有在主席台上看到赵声阁的位置和台签。
赵声阁这几年越发低调,偶尔出席会议也是三不原则——不发言、不出镜、不接受访谈。
财经记者和媒体行业都有这个共识,即便是他出席的场合,也不会有人不怕死地尝试把镜头和话筒对向他。
会堂是罗马式圆环形结构,铺了厚重的地毯,暖色调吊灯,气派非常。
这次参会的人很多,安保也异常严格,陈挽被安排在很后面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
他扫视了一圈会场,确定赵声阁不在。
位高权重,坐不垂堂,隐于人影海海,像自半空中俯瞰的一只眼,作幕后控制全局的一只手。
商会副主席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罗列了数条将会在湾区试行的优惠政策,鼓励各位创新者抓住机遇,去当第一个尝螃蟹的人。
陈挽非常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打算之后回去再和合伙人仔细研究一下。
中场休会足足有半个小时,卓智轩跨越大半个会场走到后面找陈挽聊天,他没有什么自己的产业,来开这个枯燥无聊的会议完全是迫于家族压力。
会堂设置了信号屏蔽,碰不了手机的这几个小时已经快要把卓少逼疯。
“你居然还真的记笔记,”卓智轩瞄了一眼陈挽记下的那几个词,随口道,“你等这个草案实行,还不如找沈宗年快。”
卓智轩声音稍微压低:“界屿的事,商会说不上话,赵家的地盘。”
直接找赵声阁那是不用想了,但找沈宗年还是能帮牵得上线的。
“不用。”陈挽说。
卓智轩:“你别天真了。”
优惠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资源流动和公平,但太慢了,真正的东西早就在头部里过了一遍,漏下点边角料给下边的人一顿好抢。
陈挽抿了一口红茶,还是摇头。
卓智轩气笑:“你轴什么,陈挽。”
有时候他实在不知道陈挽在想什么,说他无欲无争,其实处处左右逢源;说他机关算尽工于心计,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仔细想想,属实没见过在他们身边还混成这样的。
说出来都丢脸,好多东西在他们那儿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不值一提的小事,陈挽硬是没开过口,非得自己绕那么一大个弯,那些只和谭又明沈宗年喝过几杯酒的泛泛之交一面之缘,早个个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了。
肥水流尽外人田,卓智轩不爽,声音不免起了几分:“陈挽,你能不能有点打算。”
陈挽好脾气,笑笑不语。
快速浏览完一遍笔记,确定没有错漏,语气洒脱:“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卓智轩就没法和他沟通,陈挽看起来好说话,但主意大得很,认定的事说一不二。
为期两天的会议,赵声阁没有出现过。
可能人与人的相遇,真的讲点命数,不过更讲努力。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九次扑空,第十次如愿,陈挽也能充到电。
那个第十次,是在拍卖场,远远地。
赵声阁很低调,从来不存在保镖助理一大堆尾随的情况,他今天甚至连助理都没带,一个人走过去坐了主办方准备好的最中间的位置。
每个观赏位之间都隔了很远的距离,相邻的人无法打扰到彼此。
陈挽被安排坐在很偏很暗的角落,远远看过去,赵声阁比以前更内敛。
他实在是很喜欢观察赵声阁,对方叠起长腿靠着椅背垂眸看册子的模样,会让陈挽联想到漫不经心脾睨众生的狮子,看似沉稳,实则慵懒,有些无聊,偶尔抬眼瞥你一眼,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昏幽的灯光将人侧影照得很静,几分高处不胜寒。
赵声阁和陈挽记忆中不大一样,连一同长大的谭又明与沈宗年都未必能察觉到不一样在哪里,但陈挽太爱观察赵声阁了,所以他无限接近真相,是对方在用日渐威严的杀伐决断掩盖眼角眉梢的疲意。
赋予一个人权力的同时,也必定施加某种枷锁。
赵声阁像临危不崩的高山,那点微不可察的倦意是溪谷飘零的落叶,无足轻重,无人窥察,只有每日飞向这座山的鸟知道。
高山仰止,陈挽当那只飞鸟,经年盘旋不止。
拍卖会还未开始,周遭宾客结伴聊天,声音很低,陈挽能听到一些。
“是从金融大厦跳下去的,七十八楼,华荆公园的水池被血染红一片,很多人都看见了。”
“警署来了人很快收拾干净,也不准媒记进去摄像。麦太日日以泪洗面,还去明隆大厦喊冤抗议。”
“听说倒不是因为那笔坏账,是麦家辉不诚实,跟……耍心眼兜圈,还要跟华家联手,后头……就不耐烦了,比他老爷子还硬心肠。”
“…惹不得啊……一边签署残疾儿童慈善捐助合同一边把富豪仇家逼得破产跳楼……杀人救人,一念之间”
那个人像不能被提起名字的伏地魔,大家都心照不宣讳莫如深。
不远处响起一点骚动,工作人员给赵声阁那桌上茶时出了点差错,周围的人一时都收了声,敛目低头,佯装未觉。
但陈挽看到赵声阁对对方绅士地抬了抬手,平静地说没事,声音也很礼貌温和。
陈挽想,其实即便是方才那些人私下嚼舌根的非议被赵声阁本人听到了,他也不会生气动怒的。
赵声阁其实比很多人都好说话,虽然气场很盛,但情绪一直很平和,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不过手段凶狠又是另一回事了。
拍卖会上展了什么陈挽没认真听。
只知道赵声阁拍了个明代万历青莲花宝口瓶,因为拍卖师喊了一次价之后就成交了,没人这么胆大跟赵声阁竞价。
结束的时候,赵声阁和一个中年男人一同往外走,对方比他年长不少,但许是身高的原因,那位名字耳熟能详的海市官员站在他身侧也失了些气势气场。
两人偶尔交谈,赵声阁还是说得少,听得多。
这次拍卖会邀请宾客门槛设得很高,是以人不多,路过的宾客见到赵声阁不至于唐突,都只是问好一句“赵生”以表尊重。
陈挽是他们其中一个。
他与一位同行一同走出展厅时,与赵声阁有短暂的擦肩,但并没有停留,眼神也不曾交汇。
对方不认得、甚至没发现他,陈挽一点不意外。
即便他已经仗着谭又明和卓智轩的人情和面子参加过几次有对方在的饭局,赵声阁也不会记住一个闲杂人士。
陈挽向来有自知之明。
也不在意,他又不求这个。

第8章 落日飞车
回程要下盘山公路,陈挽好好的车开在路上,被一辆突然出现在左超车道的劳斯莱斯甩了一尾巴泥巴。
下午的拍卖会举行在近郊傍山展厅,又下了雨,柏油环山公路残积的雨水与山道泥尘混在一处,比亚迪的车身和车窗瞬间惨不忍睹。
陈挽一开始没理会,他向来是交通道路上的守法公民和谦和礼让的好好先生,只是打开刮雨刷。
但在连续两次被恶意挡道之后,再好的脾气也火了。
他来之前刚洗了车,对方在超车并行时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贴得更近,水花四溅之间两辆车的后视镜甚至有一瞬撞上相互摩擦。
几乎看到火星了,但只有一秒。
对方车技高超,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除了给开车的人造成极大的压迫感和心理压力。
这无异于赤裸裸的示威与挑衅。
完全超车之后,劳斯莱斯又仗着自己底盘高很狂地在水坑上来了个甩尾,比亚迪风挡玻璃扑面迎上呼啦啦一片水,陈挽的体感像是他本人被迎头泼了一盆水。
陈挽沉下嘴角,握紧方向盘一脚踩尽油门追上去。
夏日天色暗得晚,落霞还未沉尽,暮光中能大致看见劳斯莱斯车牌尾号,平平无奇,无奇到应该没有人能想到里面坐着一个金蝉脱壳的人——他来的时候是坐平时出行那辆迈巴赫的。
可即便就是那样一串普普通通的数字,也昭显着一种不可一世的狂妄,对方车速时快时慢,宛如狡猫逗鼠。
莱斯劳斯很新,陈挽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在海市范围内任何重要场合见过这辆车,也想不出以他这样低调无争的行事会得罪什么人。
有好几次,他踩尽油门,几乎要赶上对方三分之一个车身,但保密性严实的单向玻璃没能让他窥见里头半分人影。
无人大道,橘色落日悬在山头,晚霞铺天,两车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咬得很紧,转弯飘逸,时而贴近,时而拉开距离,路边大片棕榈叶被极限车速掀得七零八落。
极限竞飙,肾上腺素激升,陈挽唇角抿紧,平时只被用作上班代步的比亚迪第一次被开出超跑的生死时速。
但在绝对碾压性的速度和硬件条件面前,车技杯水车薪,比亚迪要追上劳斯莱斯是天方夜谭。
而且因为陈挽的有意低调,这辆比亚迪还是好几年之前没更新换代的版本,他平时就开着这么辆旧车上班下班。
陈挽只能眼睁睁看着劳斯莱斯嚣张扬长而去,消失在暮色尽头。
天彻底暗下来,漫长旷寂的公路只剩下他一辆车。
陈挽索性开了车窗,风灌进来,海洋性气候的空气永远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意,路两旁棕榈与芒草被车灯照明,蝉声蛙叫一片。
这时候卓智轩的电话打进来,说过几日是他弥旺道那家酒店的开张吉日,请陈挽届时务必到场道贺。
陈挽刚刚生死时速还没喘过气,单手扶着方向盘,舒了口气,正了正蓝牙耳机,说:“好地段。”
“求了几个月老爷子才肯出面,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卓智轩在陈挽面前没什么好装的,读书时候他作业都是直接扔给陈挽做的,“你的红包要够诚意。”
陈挽心跳恢复平缓,换了个电台:“当然,”他对朋友向来很大方,开玩笑,“再给你请一队舞狮,从芬利东路游到太子段西。”
卓智轩被调侃了也不介意,大笑,笑了一会儿就停下来,静了一秒,说:“赵声阁也会来。”
陈挽没告诉他今天自己就和对方在同一个拍卖场,语气平常:“嗯。”
“……没了?”
陈挽不明:“什么?”
“……算了,”卓智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那天有空吗?早点过来帮我吧。”
陈挽“哈”了一声:“给我当老板啊?”
“这次在我老子面前下了海口,不办得漂漂亮亮就等着卓玉剑和卓生烟背后捅我一刀吧。”
“别人我不放心。”卓智轩认真说。
在海市,他认识的人不算少了,但他确实没见过比陈挽更靠谱的人。
陈挽也清楚卓家的兄弟阋墙和明争暗斗,那天他有个重要的合同要敲,不过挤一挤时间也能赶过去。
陈挽刚要应下,卓智轩又神秘兮兮说:“而且我请大师算了一卦,开张那日要找个戊午水行命格的人坐镇,命格隆睦,喜日神临月令旺,那不就是你咯。”
“……”海市人做生意都讲点风水,陈挽表示理解,“几点?”
“阿挽好义气,”卓智轩笑嘻嘻道:“三点过来就行。”
开业那日是个好天气,陈挽到的时候,距第一批宾客入场还有很长时间。
他大致参观了一下环境,酒店背靠加多利山,南岸面浅湾,做的是最奢顶的配置,还建了私人码头,入住的客人可以直接乘坐游艇到附近的丁岛看鱼群和去热带果园。
不怪一向吊儿郎当的卓智轩都这样上心,是下了重本的。
二世祖卓智轩当惯甩手掌柜,跟在陈挽身后,看他有条不紊地和经理过剪彩流程、迎宾事宜、核对宾客坐席,又把晚上宴请宾客的菜品和选酒换掉一些,心跟着安下来。
陈挽突然转回头,问:“看什么?”
卓智轩耸耸肩:“没。”他只是觉得赵声阁挺瞎的,什么都看不到。
陈挽口干舌燥,累得瘫在长椅上,随手取了杯甜利口酒灌下,懒懒地摆手:“不用太感动,股份预我一份就好。”
卓智轩拿过他手上空杯,又给他倒了一杯,说等他翻身当家作主了一定,目前他的权限只能给陈挽在顶奢海景房留个永久专属房间。
傍晚,浅湾日落很美,宾客陆续到达。
陈挽白天帮卓智轩把过关了,这会儿便隐到人群中去,不喧宾夺主,把风光留给好友,只有看到哪里不妥才会偶尔提点一下经理注意。
谭又明给卓智轩送了花篮,两车,三个人都搬不完,还有联幅,据说也是叫大师亲笔题字,开过光的。
卓智轩很高兴,谭又明也很满意。
陈挽能理解海市的生意人喜欢讲风水,但看着那红联贴罗马柱不中不洋的画面还是有些一言难尽,第一次怀疑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去够的是个什么圈子。
那个人身边好像也就沈宗年还正常一点。
赵声阁和沈宗年是掐点到的,他不轻易出场给人站台,但这次也送了还算贵重的贺礼。
他们这些人,怎么说,名利场上的利益驱使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也是真的,孰多孰少,端看各人心中那杆秤怎么量了。
厢房和座位是按身份分的。
陈挽被安排在谭又明他们一桌,一个单独包间,人不多,都是他们平时圈子里有来往那几个,说俗一点,叫派系。
陈挽被分到这个桌完全是因为他跟今日的老板本人关系过硬,且他哪个关系圈都不属于,真要说实话,他在今日到场的宾客里其实哪一桌都够不上身份。
陈挽不觉得窘迫,神色坦然坐在谭又明旁边,这次他和赵声阁没再隔着一个桌,但也不算很近,圆桌很大,从角度来看,他可能坐在对方的视域盲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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