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谨独的声音很轻,但因为季澄意戴着降噪耳机,所以蔺谨独的那声想念还是无比清晰地落进了季澄意耳中。
震的他耳膜发麻。
而后又沿着他的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底,让他心底也跟着酥酥麻麻了起来。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季澄意却倍感珍惜地将这种感觉铭记了下来。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又热烈的想念着。
车厢光影交替,视线忽明忽暗。
可他那双看着蔺谨独的眼睛却莫名很亮。
“嗯。”沉默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开口说,“我也想你。”
因为怕司机听见,所以季澄意的声音压的很低。
以至于那又细又轻的声音经过电流加持传播进蔺谨独耳中时,他心口瞬间就燥了起来。
一双紧盯着季澄意的眼睛也灼热了起来。
“能再说一遍么?”蔺谨独有些贪心,“我还想听。”
季澄意热着耳朵拒绝,“好话只能说一遍,说太多就不真诚了。”
蔺谨独不认同他的观点,却也知道脸皮薄的季总能说一句想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也没再逗人,问他,“明天回来么?”
季澄意摇头:“不回。”
他说,“还要再忙两天。”
蔺谨独一点点拧起眉头,语气不愿意起来,“怎么还要两天?季总不能提高点工作效率么?”
季澄意看着他,“蔺总不能找点自己的事情做么?”
蔺谨独顺着他的话就说,“不能。”
他说的有理有据,“我们现在是热恋期,热恋期分开太久不好的。”
季澄意好笑,“怎么不好了?”
蔺谨独目光滚烫地看着他,声音压的又低又磁,“会憋坏的。”
季澄意:“........”
低磁声音通过降噪耳机传过来,有种蔺谨独好像就贴在他耳边说这句似的,惹得季澄意一下就脸热了起来。
“挂了,不跟你说话了。”季澄意说挂就挂,一点停顿也没有。
本以为挂了电话这人该安分下来了。
结果并没有。
蔺谨独又给他发来了微信。
季澄意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进微信。
-[挂我电话。难过.jpg]
-[不喜欢我了么?难过.jpg]
季澄意:“.......”
季澄意耳廓微红,锁了手机不再看。
可一分钟之后,他还是又忍不住解锁手机,给蔺谨独回了两条消息过去。
-[别吵]
-[快睡觉]
蔺谨独又很快给他回:[有亲亲会睡的好一点]
季澄意:。
季澄意只好又给人回了个亲亲的表情包。
本以为这次人该安分了,结果这人又秒回一条两秒的语音消息。
季澄意好奇点开。
下一秒。
降噪耳机里立马传来一声响亮且清晰的亲亲声,还有一句,“这才是亲亲,季总怎么总是敷衍我?”
季澄意:“.........”
季澄意直接摘了耳机,又锁了手机。
不打算再给蔺谨独回消息了。
这人太腻歪了。
越回越腻歪。
.......
季澄意跟蔺谨独说还要再忙两天,其实他只忙了一天就回国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晋城,而是去了临城。
临城是北方的一座三线城市,这边气温低冷,雾霾严重。
哪怕是正中午的白天,也灰蒙蒙的很显萧条。
季澄意坐在车里冷眼看着这座城市,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二次来临城了。
第一次是妈妈抱着他来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婴儿,根本不记事。
而他之所以知道自己来过,自然也不是妈妈告诉他的。
是他后来在收拾妈妈遗物的时候看到的一张照片里知道的。
照片上的他在过百天宴,小小一只被父母抱在怀里,身旁还围绕着笑容和蔼的外公外婆。
小小的他笑的很甜,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缀满亮晶晶的光。
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季澄意看到那张照片时已经十六岁了。
彼时十六岁的他和百天的他对视,觉得照片里的一切都是讽刺。
他很想把那张照片烧掉,但想想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妈妈之所以会留着那张照片,并不是因为她还怀念某个畜生,只是因为那张照片里承载着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和美好。
哪怕这份美好被染上了污点,可她仍然觉得小小的季澄意就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所以季澄意把那张照片留下来了,但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全都剪掉了。
他的世界只有妈妈。
妈妈的世界也只有他。
“季总。”身边传来关蕴的声音将季澄意从灰暗的回忆长河里拽出来。
季澄意转头去看她,“嗯?”
关蕴提醒他,“我们到了。”
季澄意愣了愣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车子确实已经停下来了。
他嗯了声,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季澄意下了车就径直走向派出所门口。
因为关蕴已经提前跟警方交涉好了,所以季澄意一进来就被带去见赵滨了。
赵滨已经等在审问室了。
他本以为约见自己的是律师,结果门板被人从外推开之后,却看见一张让他很意外的脸。
他愣了两秒,随即又笑出来,“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我亲爱的弟弟啊。”
季澄意一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的冰冷模样,兀自走进房间,又拉开一张椅子在赵滨面前坐下。
他坐姿随意,面色沉静,一身云淡风轻的矜贵气质和他面前形象邋遢,笑容不屑的赵滨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你好像很开心。”季澄意缓声开口,声线清润如冷玉。
赵滨还是那副笑脸,“当然开心,你不会以为那姓蔺的找几个不痛不痒的破事就真能把我送进去坐牢吧?”
季澄意:“当然知道。”
他看着赵滨,“听说你关到晚上八点就可以走了,所以我来恭喜恭喜你。”
赵滨哼笑:“少假惺惺啊,有屁放。”
季澄意自然也不愿意跟他多待,很直接地问他,“当年你和赵恒鑫管理公司的时候一共挪用公款一亿三千八百六十四万,这些钱你们花的还舒服么?”
赵滨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你少诬赖人,谁挪你那破公司的钱了!”
季澄意笑了笑。
关蕴直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资料证据,一条条读出他和赵恒鑫动用公司账户转钱的精准日期和钱数,以及收款账号。
随着关蕴念的钱数越来越大,赵滨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了。
念到最后,赵滨的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冷汗,声音也显而易见地慌了起来,“季澄意,你之前心地善良就没把这份证据给警察,所以现在应该也不会给警察的对吧?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能做的都会帮你做的。”
季澄意好笑,“你觉得我需要你帮我做什么?”
不等赵滨急着回答他,他又说,“如果可以,我倒是很希望你现在就去死,可以么?”
赵滨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恶意,“好弟弟,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呢?我好歹也是你亲哥啊。”
季澄意笑着看着他,“你充其量就是个垃圾,我能跟你说话都是你上辈子磕头磕来的。”
赵滨恼了,“季澄意!你他.......”
“赵滨!”关蕴打断他骂人的话,“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老婆孩子还能有套房子住,不然你名下所有资产都等着被追缴吧。”
赵滨直接把怒火转到关蕴身上,“放你妈狗屁呢!那套房子是老子用我自己钱买的!你他妈凭什么追缴我的房子!”
“你再说一遍那是你自己的钱么?”关蕴看着他,“你所有的投资用的都是科奥的公款,没有这笔公款,你哪来的钱投资,又哪来的收入?”
赵滨二流子似的骂她,“我可去你的吧!”
又转而继续怒视着季澄意,“季澄意!你他妈不会真要把事做那么绝吧!咱爸现在可胃癌了,你他妈把我送进去谁给他养老送终!”
季澄意被他的某个用词引起一阵难受的生理性恶心,一秒也坐不住了,很快从椅子里起身,“放心,我会把他跟你送进去,让你们互相作伴。”
说完,季澄意一刻没再多留,转身就走。
走出门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赵滨破口大骂。
季澄意没再管,跟关蕴说,“去问问洗手间在哪?”
关蕴见他脸色不对劲,没有多耽搁,赶紧去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很快回来后,她过来搀扶着季澄意把他送到洗手间。
季澄意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
关蕴等在洗手间门外,见他出来了,赶紧送上一杯温水:“季总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休息会?”
季澄意没说话,仰头喝水。
半杯水下肚,嗓子和胃都舒服了很多。
见他不喝了,关蕴接过杯子丢进垃圾桶,又回来说,“季总,坐下休息会吧。”
季澄意摇摇头,“走吧,回车上休息。”
见他注意已定,关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跟着人一起回了车上。
上了车,季澄意问她,“把资料都给刘所长了吧?”
关蕴点头,“嗯,都给他了。”
季澄意靠近椅背里闭上眼睛,疲惫开口:“走吧。”
司机看了眼关蕴,似是在问去哪。
关蕴犹豫两秒,还是问,“季总,你还要去看他么?”
季澄意没说话。
关蕴轻叹了口气,转头跟司机报了个公司名。
有了目的地,司机这才缓缓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出派出所。
车子一路往前开。
季澄意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一副好像睡着了的安静模样。
可只有季澄意知道,从车子开始往前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开始不断地冒冷汗。
他不舒服,他在抗拒。
他在抗拒去见赵恒鑫。
他只要一想到等下会面对面地看到赵恒鑫的那张脸,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一阵缺氧的窒息里。
好像被拖进了冰冷的死水里一样。
而明明有自救方法的他,却仍咬牙坚持着。
仿佛一定要跟这片死水分个高下一样。
正独自挣扎着,季澄意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
季澄意以为是关蕴提醒他到了,偏过头没理,“你先下去吧。”
他话音落下,却没有听到关蕴下车的动静。
只感觉腰间伸来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
季澄意:?
随后也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拥进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这个胸膛里带着暖人的温度,两只圈在他身后的胳膊还以一个很紧却又不至于弄疼他的力度把他紧紧抱住。
那一瞬间,季澄意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冰冷的死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动动胳膊擦干他身上的水,用自身的体温赶走他身上的冰冷,又亲昵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温柔责怪他,“怎么自己偷偷跑来了?”
是蔺谨独......
很奇怪,明明蔺谨独也没说什么很暖人的话。
却还是让刚才还能咬牙坚持的季澄意,忽然就绷断了最后一根弦似的垮了下来。
他眼睛酸涩起来。
心底第一次有了跟人诉说难受的念头。
可那矫情的话在嘴边滚了两滚,还是又被季澄意咽了下去。
他身上的硬壳封闭了太久,已经很难张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蔺谨独的一只大手不停揉搓着季澄意的后脑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担心你,来找你。”
季澄意在他颈间眨了眨眼,“不用担心的,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蔺谨独把他抱的更紧,“你能处理好我也担心。”
季澄意有些想笑,可他连扬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蔺谨独哄着他,“你就是小孩子。”
顿了顿又说,“所以交给我,好么?”
“不用。”季澄意把脸埋进他脖颈间,“你抱我一会就好。”
蔺谨独有些不悦地喊他,“季澄意。”
季澄意没听见似的,“抱紧一点。”
蔺谨独见人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插手了,也没再坚持,只说,“至少让我陪你一起进去,好么?”
季澄意直接不说话了。
蔺谨独拧着眉头,眉间一片浓重的担心。
但他也知道,季澄意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
所以他尽管很心疼季澄意,很想跟季澄意一起去面对赵恒鑫,却也没再用自己单方面的情绪去逼迫季澄意。
就那么安静抱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安静的车厢里终于响起季澄意的声音,“你可以陪我到赵恒鑫办公室门口。”
一句话,让蔺谨独快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了一半。
蔺谨独松了口气,偏头亲了亲季澄意的耳垂,“好,我陪你到办公室门口。”
“嗯。”季澄意说,“那我们下车吧。”
两人下了车,并肩走进一座写字楼里。
虽然赵恒鑫手里最赚钱的世英公司已经在他的起诉下被迫关门了,但赵恒鑫手里仍有几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这些小公司里,只有眼前这个直播公司还像点样子。
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因为世英没了。
赵滨也出不来了。
而赵恒鑫马上也要被请走了。
所以季澄意几乎已经预见这间小公司被迫关门的凄凉场景了。
不过季澄意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因为这点事对赵恒鑫根本无关痛痒。
小公司没什么规模,规矩也不是很严格。
关蕴搬出自己的身份到前台询问了两句,那前台员工就把她们带到了赵恒鑫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门口,关蕴没让前台敲门,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前台愣了愣,随即也后知后觉地看出他们好像不是要来谈合作的。
但她这个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因为办公室的赵恒鑫已经抬头看见了季澄意的脸。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恒鑫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愣愣喊出声,“小意?”
赵恒鑫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因为天气原因而显得灰蒙蒙的。
可赵恒鑫却一副精神不错的样子。
甚至喊人的声音都格外浑厚,且还带着一丝意外的喜悦。
好久没听见这么恶心的声音了,季澄意生理性地反胃,脸色也在一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这时,季澄意一只被人在手里的手忽然被捏了两下。
季澄意转头看着蔺谨独。
蔺谨独没说话,但他一双黑沉的眼睛却写满了担心。
还有一句无声的——
别怕,我在。
涌上来的恶心被一只大手温柔地安抚下去,季澄意的脸色慢慢放松下来。
他牵了牵唇角,给蔺谨独递去一个没事的微笑。
然后松开他的手,抬脚踏进那间灰蒙蒙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蔺谨独和关蕴都没进来。
“小意?”赵恒鑫从办公桌里起身,“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么?”
季澄意冷眼嗯了一声,“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赵恒鑫也不例外。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季澄意和赵滨两个人在他的病床前尽孝的样子。
刚看到季澄意的那一刻,那股幻想被放大到极致。
以至于他都忘了他之前都对季澄意做过什么。
只满心欢喜着他的小儿子来看他了。
结果季澄意那冷冰冰的一句话一出口,瞬间就打破了他那愚蠢至极的幻想。
季澄意怎么会来看他。
这人巴不得他早点去死才对。
赵恒鑫收了眼底的笑意,颓然地坐回椅子里,“那你来干什么?”
没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赵恒鑫的声音都疏冷了起来。
“听说你在等赵滨出来,我好心过来给你送个东西。”季澄意说着,抬手一扬就把手里的文件袋朝着赵恒鑫丢了过去。
他丢的不准,文件袋差点摔赵恒鑫脸上。
赵恒鑫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当即就恼羞成怒了起来,“你什么态度!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季澄意冷然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妈?”
没有哪个父亲能够忍受儿子指着鼻子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但赵恒鑫也没再继续发火,因为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收了脾气,他捡起桌上的文件袋,“这是什么?”
季澄意告诉他,“送给你和赵滨的新年礼物。”
赵恒鑫才不相信这个逆子会给他送什么新年礼物,但还是狐疑着打开了。
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第一张纸上印着的表格数字时,赵恒鑫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恒鑫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恼怒,“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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