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味走了很久，听到幽冥重复的话语时瞬间的泄气让他此时只想歇一歇。
坐着坐着，小npc突然开口道：“我有时候在想，我究竟是什么。”
幽冥：“黑夜给了我，”
唐味视线看向远方，却又好似没有落点：“既不是人，也不像一个真正的npc。”
幽冥：“桀桀桀，”
唐味：“以前只能在那个人的城池里面，世界很小，现在能从那里出来，才发现游戏很大。”
幽冥：“鬼灵族怎么会需要用眼睛，”
唐味转过头看了一眼又把眼珠子安回去的幽冥，轻声道：“但游戏很大，又很小。”
“我还是没有走出去。”
幽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唐味垂下眼眸，“我和其他玩家说不了话，无法沟通。”
“和你们说话，”他笑了笑，笑容苦涩：“也没有回应。”
楚池舟不在的时候，世界孤单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楚池舟在的时候，唐味才能感受到一点鲜活气息。
幽冥：“我却用它来…”
唐味又抬起头看他，“我在和你说话，回答我好吗？”
幽冥扣出了他的眼珠子，“桀桀桀，鬼灵族怎么会需要眼睛来看呢。”
小npc咬了咬唇，像是生气，“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抢你的眼珠子了。”
“我这个人超级没有礼貌的。”
幽冥面无表情的又把眼睛装了回去，片刻后，又在那句黑夜之后挖了出来。
嘴里的软肉被咬得生疼，唐味眼眶微微泛红，“我真的要抢了。”
“真的。”
他看着幽冥手上布满血丝黏糊糊的眼球，略微崩溃的呜咽了一声。
不敢拿。
他起身气冲冲的走了，边走边重重的哼道：“你的眼珠子好吓人！”
唐味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名叫幽冥的npc，异次命途主大陆很大，但其实又很小。
僵硬死板只会重复一句话的npc，永远同一个表情同一个动作，机械麻木的重复着。
这里小到和那个困住他三年的城池一样。
他像是走出来了，其实还停留在原地。
“崽？”
解决完事情上线的楚池舟就看见坐在木屋门口双手撑着脸，把白嫩的小脸压出一点软肉来的小npc。
恍然间有一种崽崽一直没有移动过的感觉。
尤其是在糖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里，那种感觉更明显了。
唐味：“你揉揉我吧？”
“头发，随便怎么揉都可以的。”
楚池舟拧了拧眉说道：“我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也的确不是生气，严格来说…
像是占有欲作祟带来的不爽。
唐味摇了摇头，“不是的。”
小npc根本没察觉到他那时候的不爽，毕竟当时自己说的只是要出门的时候不可以，晚上睡觉前怎么揉都行。
“或者，”糖崽咬了咬唇，犹豫着还是开口了，“你可以抱一下我吗？”
小npc此刻迫切的想要有一点…
活着的感觉。
他微微仰着头，眼神迷茫：“真正的拥抱是什么样子的？”
“会感觉温暖吗？”
“你的手真正落
在我的头顶，又是什么感觉？”
“会感受到你手指的温度吗？”
楚池舟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落在了冰冷的屏幕上，游戏里的唐味头发却像是被抚弄过一般。
“怎么了崽。”
“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味对发生了什么闭口不言，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我感受到了，你的手。”
“是温暖的。”
小骗子。
以前碰上去没有感觉，怎么可能突然就能感受到什么体温了。
问不出来，楚池舟打开了观察手册，上面详细的记录下了小崽崽一个人做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
楚池舟看得很快，每一个字却刻在了脑海里。
既然唐味不想提，楚池舟看过后也没有把自己看到的内容再说出来。
只是伸出手虚虚握了握游戏里面的小npc，勉强称得上是一个拥抱。
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关上的观察手册开始高频率的闪动着。
一点开，任务栏的闪烁快而急促。
任务三：和唐味一起完成多人新副本探索。
任务奖励：离开游戏世界（限时。）
楚池舟瞳孔一凝，不可思议的叫了声唐味，“崽。”
第45章
楚池舟穿着卫衣下了楼, 他衣服单调到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全身上下唯一的招摇就是那头银白短发。
还有那张帅得惹眼的脸。
在楼下超市挑选新鲜菜的时候，和周围一圈中老年人们格格不入。
在柜台结账的时候，顺手拿下的那包烟好似瞬间把他从柴米油盐中抽离出来。
楚池舟垂着眼, 眉眼间的冷淡漠然更让人无法想到他一只手还提着从大妈们手里抢到的菜。
刚走出去两步, 想了想，楚池舟又倒转回来买了一只两块钱的打火机。
差点忘了, 太久没抽烟, 出租屋里面没有备着的打火机。
回到出租屋内，楚池舟随手将菜扔进冰箱里就回了房间。
现在的出租屋比以前的贵，环境也大不一样, 屋门还做有飘窗。
楚池舟靠坐在上面, 咬着烟头，摁了两下打火机，熟练的点燃一根烟。
“咳，咳咳。”
楚池舟皱了皱眉, 吐出一口气, 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下意识拿开了些看了眼烟。
十几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味重, 也呛人。
已经不算缺钱了, 买烟的时候还是直接选了这种劣质烟。
在底层摸爬滚打过待过工地抗过包的人很少有不会抽烟的, 楚池舟也不例外。
只是后来觉得没意思就再没碰过了, 现在再抽，竟然还像个新手一样被呛住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又将烟递到嘴边, 这一次没再被呛到。
从飘窗外看过去，天色昏沉沉的。
不是快要入夜, 而是天将破晓。
楚池舟一夜没睡，看到天蒙蒙亮时有些麻木的神经才迟钝的动了起来。
出去买了个菜，顺便带回来了一包烟，又开始坐着。
烟一根根在手里燃尽，那一点猩红火光在略暗的屋子内时隐时现。
白烟缥缈升起，那双漆黑晦涩的眼眸就此被掩藏。
将烟蒂掐灭在用碗充当的简易烟灰缸里，楚池舟拿出手机给圆轱辘发去消息：
“上次说的一起下新副本，什么时候？”
“稍微快些，有点急。”
他没有向唐味隐瞒那个任务，更是在小npc不可置信的追问下截了图。
以图片这种更直观的方式让唐味看到。
楚池舟看得出来他的激动和兴奋，还带着一点渴望太久的东西出现在面前时迟疑忐忑的心情。
糖崽真的渴望了太久，骤然得知任务的奖励是离开游戏时，各种情绪交织让他难以入眠。
又忍不住担心起任务奖励当中的限时两个字。
唐味多久没睡，楚池舟就陪了多久，直到小npc撑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楚池舟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知道，小崽崽是会从游戏里离开的。
说小崽崽也许不太对。
是有名有姓的唐味，不是真正被他养在游戏里的崽崽。
不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小npc
他会离开。
这个事实被撕开，直白的展露在楚池舟面前。
让楚池舟目光晦涩的盯着游戏里面沉睡在床上的崽坐到天亮。
昨晚简短的回忆抵达终点，他从飘窗上起身。
那个装满烟蒂，满是烟灰的碗被楚池舟扔进了垃圾桶里。
连同自己那些肮脏的心思一起。
在给圆轱辘发消息的时候楚池舟就已经做了决定。
碗砸进垃圾桶发出沉闷响声的时候。
他还是下意识重重的捻了捻拇指指腹，仿佛想抓住什么。
“楚池舟？”
“你在吗？”
隔壁传来闷闷的喊声，短暂的停顿后，声音又大了些。
楚池舟走了过去，摆着电脑专门用来直播的房间里面，电脑游戏屏幕还亮着。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转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动作粗暴，连带着垂落的发丝也带上了水汽，将头发撸至后面，镜子里印出锐利的眉眼。
视线漠然的从镜子里移开，坐到电脑面前时，声音是平静的，“怎么了，崽。”
他昨晚没有退出游戏，黑衣送葬者就在木屋门口站了一夜。
早上睡醒推开门就看到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门口，把唐味吓了一跳。
唐味：“你声音怎么有点哑？”
“是生病了吗？”
楚池舟拿过放在电脑桌上的水杯，将里面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着，用水压了压沙哑的嗓音，“没，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昨晚唐味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现在不过七点就醒了过来。
语气是疑问的，楚池舟心里却在问出口的瞬间就有了答案，心里记着事情，自然也就醒得早。
唐味： “圆轱辘有说什么时候下副本吗？”
“现在已经天亮了吧，他还没有醒吗？”
楚池舟安抚他，“我已经问他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复。”
唐味微微抿着唇，眼帘垂下，“我只是有些担心那个限时。”
“我害怕要是晚了，任务奖励就过期了。”
那个任务上面的要求，是和唐味一起完成多人新副本探索。
这个任务并不像先前的那一个一样强行要求人数，楚池舟在昨晚就和唐味试过两个人进入副本。
新副本是有难度的，楚池舟是120级的送葬者，副本里面的怪物等级却都在130，是一个彻彻底底需要多人配合的副本。
两个人进去也只是试一试无法通关副本但进入了，算不算任务完成。
结果也很明显。
小npc心里着急，脑袋边上的毛线团以高频率的速度滚来滚去，他自己也坐立难安，时不时起来走走，在院落里面瞎转。
楚池舟看得眼皮微跳，“崽，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
凌晨四点才睡的网瘾青年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听到楚池舟的话是脑袋更是浆糊一样。
“不是，哥。”
“现在才七点多，你让我起来跟你打游戏？”
楚池舟：“我热爱游戏。”
圆轱辘：“…楚哥，我真担心有一天我在哪个戒网瘾的学校看到你。”
“比起游戏，你怜爱一下四点才睡觉的兄弟行吗？”
楚池舟：“上号。”
“这个事情结束以后，我去你直播间双人合作直播一次。”
圆轱辘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喃喃道：“哥，你走火入魔了。”
“真的走火入魔了。”
他试探性的问道：“是和糖糖一起吗？”
楚池舟：“嗯，还差什么人你在公会里面找找。”
圆轱辘表情复杂，转头给Fable打去了电话，“F神，看别人谈恋爱来吗？”
Fable把手机拿开了些，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有病？”
顿了顿，“是楚池舟？”
圆轱辘：“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说他爱游戏爱到早上七点就要打本，我感觉这哪是爱游戏，分明是爱糖糖爱到死去活来。”
Fable：“我两分钟就到。”
挂断电话的圆轱辘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现在已经有四个人，侠客楚池舟，奶妈糖糖，神射Fable，魔法师他自己，还差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肉盾。
圆轱辘在公会群里问了一声，这个点当真有个肉盾在线。
找齐人了之后，他给楚池舟发去消息：“五分钟以后新副本门口集合。”
楚池舟回了句ok，对着游戏里等着的唐味说道：“五分钟我们就过去，现在先吃点东西。”
唐味却道：“五分钟很快的吧，我们现在过去等他们就好了。”
楚池舟：“你下本是真的要跑跳，再着急也不差吃个早饭的时间。”
唐味还想拒绝：“可是…”
楚池舟的声音却微微沉了下去，“乖，听话。”
暖呼呼的带着甜味的豆浆划过食道，小npc第一次吃饭这么着急，咕噜咕噜的就把东西往嘴里灌，让楚池舟看得皱眉。
楚池舟：“给你买了一身适合下本穿的衣服，一会儿穿上。”
唐味想也不想的说道：“不用买的，那个东西不是可以变幻各种样子吗？”
楚池舟：“那件衣服穿在身上一辈子不换洗？”
唐味刚想说还有其他的衣服可以换洗，就听见楚池舟不容置疑的说道：“乖崽，穿上它。”
小npc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豆浆，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送葬者。
视线看一眼又收回，看一眼又收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糖崽穿着他买的衣服，坐在黑衣送葬者身前，被送葬者圈在怀里，一起坐在疾驰的凤凰背上。
这种把人从头到尾打上自己印记，圈在自己领地中的感觉，让楚池舟把这一幕好好截图保存了下来。
新副本距离远，安静的坐了一会才逐渐靠近目的地。
还在凤凰背上就已经看到几个人站在新副本门口，显然是已经提前到了。
楚池舟：“你们都到了？”
“Fable也来了。”
圆轱辘：“就等你了。”
Fable：“嗯，上次不是说好了一起。”
圆轱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公会的盾甲师，技术还成，我们磨合几次应该就能过本了。”
“开语音说吧，也要商量下打法。”
楚池舟开了组队，邀请了其他人进入组队。
这时唐味用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腿，“这次的副本距离好远，凤凰坐久了把我坐得热腾腾的。”
楚池舟：“疼？”
唐味：“不疼，就是有点烫屁股。”
组队语音里面在他们对话时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圆轱辘表情带着复杂。
来了，这熟悉的走火入魔的沉浸式体验的游戏方式。
Fable也沉默了，视线在那只凤凰坐骑上看了又看，又看向了一身简单清爽衣服的糖糖。
之前轮子跟他说这两人在玩沉浸式体验游戏，他还不信。
一言难尽的信了。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精，圆轱辘和Fable两个人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沉默，但又好奇。
还夹杂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对兄弟的关心。
另外一个刚入队的盾甲师有些摸不着头脑，“坐骑烫屁股？”
“这玩意又没真的坐在你屁股下面，还能烫到屁股？”
他嗓音很糙，话音响起的时候，楚池舟和唐味都惊了。
这个人能听到他说话？！
小npc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力，才控制自己没有当场惊得跳起来。
他慌忙的去看楚池舟，也不敢再说话了，眼神透着几分无措震惊。
楚池舟要镇定一些，很快反应过来，“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盾甲师：“他打字的，你能看到我肯定也能看到啊。”
也就是说，唐味的话已经能转变成文字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了。
楚池舟眼眸幽深晦涩，盯着游戏屏幕里的画面半天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倒给盾甲师吓到了，语气弱了些，“我不该看到吗？”
唐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着说道：“不是的，他只是担心我。”
盾甲师匪夷所思的重复了一遍，“担心我看到你说话？”
他是什么大街上到处搭讪年轻男孩子的怪叔叔吗？？？
还是看到小孩子说话好骗就去拐走的人贩子？
隔着一个游戏，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
天杀的，他只是声音成熟了些，但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盾甲师的语气让唐味明白自己越说越乱，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救命。
他好想逃。
楚池舟没多说什么，现在在旁人面前也不是商量的好地方，只道：“下本吧。”
圆轱辘连忙道：“下下下，这个本岔路多，大家跟紧我。”
Fable也道：“好。”
副本内的环境以黑紫色为主调，走在里面压抑又阴暗，唐味坠在后面，悄悄牵住了送葬者的衣角。
不知何时雾气渐渐弥漫，大雾越来越重，几乎看不清其他人的身影。
圆轱辘：“前面第二个岔口拐进去。”
“小心点，雾里面会有东西冲出来。”
唐味下意识攥紧了手里送葬者的衣角，像一个小尾巴一样紧跟着。
突然，他前进的动作一顿。
“我，我我，有什么东西抓着我的脚。”
小npc慌乱的用另一只脚去踢，大雾环境下，其他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能看见一个-1缓缓飘起来。
“好高”的伤害…
第一次见到他出手的Fable和盾甲师不约而同的冒出了类似的想法。
大雾中寒光乍破，一刀-130000的数字紧跟着出现。
盾甲师在心里咂舌，这伤害是真高，“牛逼啊Z神。”
楚池舟嗯了一声，对小npc问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