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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复苏(望三山)


不光懂,看起来手法还比李三新干脆利落点。李三新为了缓解紧张,没话找话道:“段泽歌,你竟然还藏着这一手!”
段泽歌给傅雪舟腹部的伤口缝了一个漂亮的缝合线,拿着剪刀剪断尾部后,他轻声道:“在外流浪嘛,多多少少要会点技术。”
“你这技术都可以去当医生了,”李三新咋舌又狐疑,“现在的流浪汉要求都这么高了吗?说真的,就算延子没捡到你你都可以来我宠物医院应聘,你太适合做我助手了,给我递工具的时机简直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是吗?”段泽歌笑了笑,“那我们真是天生默契。”
李三新被肉麻得不想要说话,继续低头处理傅雪舟身上的伤势。
楼延也站在床边,他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低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傅雪舟后,楼延脚步一顿,去一旁倒了一杯热水,拿着棉签沾湿热水滋润着傅雪舟早已干裂破皮的双唇。
等傅雪舟的双唇湿润后,楼延又拿了一条毛巾沾水轻轻擦着傅雪舟的脸和发丝。
银发失去了光泽,即便有了温水的擦拭也没有恢复生机。傅雪舟一动不动,体温仍然如死尸一样的冰冷。
擦着擦着,楼延手背上的青筋渐渐突起,他忽然升起一团锥心的怒火。楼延猛地将毛巾扔进水盆里,大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这股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烧得楼延五脏六腑火辣辣地难受,烧得他双眼发红。楼延死死攥着双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因为愤怒而越发烦躁,越烦躁又越愤怒,完全是个死循环。
外面的风景并不能消减他的怒火,楼延听着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狠狠咬着牙,牙齿都他妈快被他咬碎了。
他闭上眼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情,但最终心烦意乱地睁开了眼,抬头盯着灰蒙蒙的天。
楼延倏地想起来了自己和路好修看见流星后许愿的那晚。
楼延这辈子一共虔诚地许了三次愿望,一次是希望他妈能回来;一次是希望他爸能不要死;一次是希望他能杀了傅雪舟。
说来好笑,前两个愿望都没有实现,最后一个快实现了,但他又不想实现了。
楼延自嘲一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真是好笑的人生际遇。
“楼延!!!”
突然,李三新惊声叫了楼延一声。
楼延心里莫名跳快了一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突生。他转头看向李三新,入眼的就是李三新又惊又喜的表情。
李三新高喊道:“傅雪舟的伤势在自愈!!!”
嘭的一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楼延呼吸都停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到了床边,紧紧盯着傅雪舟身上的伤口。
只见那些冻伤以缓慢的速度渐渐变轻,傅雪舟破洞的伤口边缘也在一点点地长出新鲜的皮肉。
伤口在恢复……傅雪舟……活了?
“傅雪舟活了!傅雪舟肯定活了!”李三新肯定地道,狂喜非常,“操!他真没死!延子,他没死!妈的,我还以为他死得透透的了!傅雪舟现在还没有呼吸和心跳,他竟然没死!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这特么太神奇了!”
段泽歌也瞬间松了一口气,双手都有些卸力后的微微发抖,“傅雪舟可不是普通人……还好,挺过来就好。他既然能开始自愈,那就证明不会死了,我们也不用继续给他清理伤口了,让他自己自愈吧。”
李三新一边惊叹一边摘掉手上的手套,“他生命力也太强了吧,那种环境下被冰封成那样都没死!我深刻怀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杀死他了。”
段泽歌微微一笑,侧头看向盯着傅雪舟不说话的楼延,直接拽着李三新离开了房间,让楼延独自在这里陪着傅雪舟。
楼延听到关门声后才从忡愣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默默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傅雪舟的左手。
左手断掉的那根食指正缓缓地长出新的肉,速度很慢,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傅雪舟正在自愈。楼延静静地看着这根手指慢吞吞地长出骨节,长出指甲,最后长成一根完美的没有任何伤痕的完整手指。
楼延抬起手碰了碰这根手指,手指没有断掉,还完好地待在傅雪舟的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楼延才有了“傅雪舟真的没死”的真实感。
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疲惫又困倦地瘫在了椅子上。楼延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合上了眼。
他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困意来得突兀又迅速,将楼延彻底淹没。但楼延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就会醒来睁开看一眼,没发现什么事之后连地方都懒得换,又闭上眼睛匆匆睡去。
楼延这么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小时,突然被李三新拍醒,他猛地坐直清醒过来,抬眼看着李三新。
李三新换了一身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润润的水汽,声音轻柔地道:“我来看着他,延子,你去休息休息吧。”
楼延缓了一会儿,哑声问:“几点了?”
李三新道:“半夜三点,还早。”
确实还早。楼延揉了揉眉心,往床上一看,傅雪舟的断臂已经长出来一大截了,破洞的伤口也只剩下婴儿拳头大的大小。
李三新催促道:“去洗个澡吃个饭睡觉吧。”
楼延没拒绝,他扶着床站起身,手不经意地碰到了傅雪舟的手,傅雪舟的手竟然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楼延一僵,立刻回头看去,傅雪舟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在念道:“楼延……”
傅雪舟没醒,他是在说梦话,但他攥着楼延的手却那么用力,用力到楼延的皮肤已经充血发紫,被勒出一道道手指印。
李三新倒吸一口气,连忙上前想要将傅雪舟的手指给掰开。但傅雪舟握得特别紧,比被冻起来时握着那个背包的背带时还要紧。李三新几乎要把傅雪舟的手指第二次掰断了,都没把傅雪舟的手给掰下来。
楼延抿了抿唇,他也试着从傅雪舟的手里抽出手但同样失败了。又试了两次之后,楼延索性重新坐了下来:“你去睡吧,我继续看着他。”
李三新皱了皱眉,蹲下身在傅雪舟耳边道:“傅雪舟,楼延的手都快被你握断了,你快放开他。”
这么说完也不知道傅雪舟听没听见,但傅雪舟握得反而更用力了,跟用出了拼死的力气拽着楼延一样。
楼延的手转瞬变得青紫交加,看着就吓人。李三新顿时心疼上了,“操”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傅雪舟,你赶紧放手,楼延手疼,都特么要肿了!”
“其实……”其实我还好。
楼延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傅雪舟握着他的手僵硬地缓缓松开,最后摔落在了床上。
他竟然真的放开了,在还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李三新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特么……这特么也……”
楼延握着手,神色一瞬变得复杂极了。他猛地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倒摔在了地上,但楼延却跟没注意到一样,急匆匆地如一阵风般离开了房间。
段泽歌靠在门边看到了整个过程,他回头看了看楼延的背影,又转过头看了眼床上的傅雪舟,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深渊里的月亮……楼延,你想错了。你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成了他的月亮了啊。”

第208章
楼延匆匆回到了房间, 又匆匆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后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了点困意,却在即将进入睡眠的时候, 耳边忽然想起来了傅雪舟的声音。
“楼延。”
楼延一下子从困意中清醒, 他没有睁开眼, 在黑暗的房间中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人的气息浮躁又沉闷。
楼延, 楼延。
楼延楼延楼延。
“别吵了!”
楼延暴怒地低吼一声,胸口起伏剧烈地喘着气。
耳边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楼延嘴角拉直,强迫自己重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 傅雪舟都没醒。楼延奇异地也没有再去看望傅雪舟, 每天悠悠闲闲地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钓鱼, 像是先前急着想救傅雪舟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一天, 楼延又在甲板上拿着一根鱼竿在钓鱼。
路好修陪着他一起海钓,但年轻人受不住一直坐在这里,没坚持两个小时又跑回房间玩游戏去了。楼延慢悠悠地握着鱼钩, 鱼线一沉,有鱼上钩了。
他把鱼扯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水桶里,又给鱼钩搞上鱼饵。段泽歌从身后走过来坐在路好修的凳子上, 把玩着路好修的鱼竿。楼延余光一瞥,把自己调的鱼饵推给了他。
两个人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肩并肩坐着, 钓鱼的姿势都差不多。段泽歌带着笑意地问道:“你这两天怎么都没去看傅雪舟?”
楼延抛鱼钩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自然地将鱼钩抛进大海里, 淡淡地道:“我去看他有什么用?难道我去看他他就能立刻醒过来了?”
“说不定可以呢, ”段泽歌懒洋洋地道, “前两天晚上的事, 就证明他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楼延目不斜视地看着海面, “那你们就多喊他几声看看。他有你和李三新照顾,照样能很快醒过来。”
段泽歌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躲傅雪舟?”
楼延一下子握紧了鱼竿。
他确实在躲着不想见到傅雪舟。明明在救傅雪舟之前,楼延已经有了应付傅雪舟的对策。他也想过傅雪舟的反应,傅雪舟或是更恨他,或是把他当成陌生人。但唯独,楼延唯独没有想到傅雪舟会是那样的反应。
傅雪舟在恨他和不爱他之间选择了第三条路,他似乎……还在眷恋他。
这样的感情让楼延下意识想要躲避,原本对傅雪舟的计划也被打乱。
段泽歌太了解楼延了,哪怕楼延不说话他也知道楼延在想什么。两个世界里的楼延身世都是一样的,被母亲所抛弃,与父亲所决裂,他知道楼延其实一直都很缺爱。
楼延不缺人爱,但旁人对他的爱糅杂了太多的东西。有对他容貌的追求,有对他财富的热爱。桀骜自由的楼延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仰慕,所以他不屑爱情这个东西,也从来不给别人一个深入接近他的机会。
但傅雪舟不一样,傅雪舟对楼延的这份感情无关乎其他附加条件,单纯的足够让楼延感觉到烫手。
段泽歌爱楼延,无比地深爱。他爱楼延爱到在看到楼延因为父母的离婚而愤怒痛苦时憨憨地跑回家里劝自己已经没了感情的父母也赶紧去离婚,虽然挨了顿打,但段泽歌第二天还是开开心心地跑去安慰楼延他和他都一样了。
想起这些事就好笑,但段泽歌明白,他的爱,却不能满足楼延对爱的全部需求。
段泽歌轻轻叹了口气,“傅雪舟醒了。”
楼延一愣,喉结滚滚:“他醒了?”
“嗯,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他醒了,”段泽歌道,“李三新正在看着他。傅雪舟醒来之后就说了两句话,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两句话告诉你。”
傅雪舟是在半个小时前醒来的。
他醒来后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导致李三新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等李三新发现他醒来后,噌地一下站起来道:“你醒了?!”
傅雪舟侧头看向李三新,问出了第一句话:“这是幻觉?”
李三新说不是,傅雪舟于是又沉默了二十分钟,然后问出了第二句话:“楼延呢?”
段泽歌说完后鱼竿正好动了动,他慢吞吞地收线拉起鱼竿:“你不去看一看他吗?”
楼延有些出神地问:“他现在在哪?”
“还在他的房间里,”段泽歌又叹了口气,他有时候都觉得这两个人的情感纠葛真是看得他难受又头疼,忍不住多劝了一句,“他除了这两句话之外其余一句话也没说。李三新问了他很多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跟个木头人一样。你不是有话要问他吗?现在是时候说开了。到底是不是误会,你们俩之前到底该怎么办,总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楼延犹豫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见他……你去,你帮我问问他说的‘无聊就会毁灭世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泽歌哭笑不得:“你认真的?”
楼延冷静地道:“去吧。”
段泽歌无奈地起身,带着楼延交给他的任务回到了傅雪舟的房间里。过了不到五分钟,他重新走了出来,耸耸肩跟楼延道:“傅雪舟说他只告诉你。”
楼延终于起身,往傅雪舟的房间走去。
傅雪舟的房间离甲板有一分钟的路程,但楼延却走得格外缓慢,但再怎么慢,他还是在五分钟之后走到了傅雪舟的房间门前。
看着眼前的房门,楼延的面上露出几分烦躁与复杂,傅雪舟在昏迷中无意识呢喃着他名字的画面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一会儿又变成了他推傅雪舟下极寒地狱时傅雪舟痛苦的表情。
楼延想象不到傅雪舟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看到清醒的傅雪舟后又会是什么心情。强烈的自尊感让楼延推不开这个门,一想到傅雪舟就在里面等着他,他就有种想转头就走的冲动。
楼延闭上眼睛,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缓缓攥紧,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倏地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亮灯,但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足够让整个卧室内变得透亮。
傅雪舟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浅白色的被子,正侧着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经过极寒地狱那一遭,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加冷凝孤寂。银发在他脸侧垂落,他的侧脸苍白,神色漠然。
房间内除了傅雪舟就没有其他的人在,楼延关上房门,一直从门边走到了距离床边两米的地方,脚步声明显。
但傅雪舟却还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窗外的大海。偶尔在海浪的起伏下,水珠溅到了窗户上,像一幅幅会动的鲜活的画。
两个人沉默着,压抑的气息缓缓在空气中蔓延。过了不知道多久,傅雪舟忽然道:“楼延。”
银发男人的声音沙哑,难听,他好像还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看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楼延呼吸一窒,又冷静下来,以一种分外平静的语气道:“如果我会失望,就不会带着人去北极救你。”
银发男人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楼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眉目冷淡,鼻梁高挺,嘴唇凉薄。但傅雪舟的双眸中却布满血丝,好像结着一层冰一般蒙着层灰败的冷意。
这双眼睛的变化,让楼延隐隐心惊。
傅雪舟的目光一点点在楼延的身上移动着,从头发丝到鞋跟,一寸不落。足足打量了三遍,他才冷冷扯起嘴角,嘲讽道:“既然决定要杀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楼延用力咬了下舌尖,保持冷静地问道:“当初极乐世界快要崩塌的时候,你到底和我说了什么话?”
傅雪舟嘴角讽意更深,“我说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楼延受不了傅雪舟这种语气,他手背上的青筋都绷紧了起来,忍耐地道:“我的精神力被诡异之主的力量污染过,它在我的大脑内留了一点诡异力量,当晚你跟我说的话就被这部分诡异力量篡改了,你说的和我听的很可能不是同一句话。傅雪舟,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来讽刺我,我没有做错,站在我的角度我选择杀了你就是我做出的正确选择。我现在只想问你,只要无聊就会毁灭世界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你的原话?你当晚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傅雪舟放在被子下的手缓缓攥紧,他垂眸看着被面,眉眼被阴影笼罩,呼吸缓缓:“杀了我……是正确选择?”
楼延偏过脸,“……你烧死世界的那几把大火也烧死过我。”
银发男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两声,又倏地收起笑,用一种冷漠至极的语气道:“我没有和你说过只要无聊我就会毁灭世界这种话。”
“那你说了什么?”楼延道。
“当我快要死亡的时候,”傅雪舟重复了一遍那晚自己最后说的一句话,“诡异之主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诡异,为了杀它,所以才有我291个世界的轮回。但它现在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平淡。当我在死之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新的诡异诞生的时候,就代表我杀错了诡异。与其让这个世界在我死后被诡异占领,不如让我带着它一起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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