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倒塌,地面裂缝,这座城市正在一点点地崩塌消失。
楼延侧头,又发现了远处一片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暗暗地燃烧着。
那些火好像还是傅雪舟之前放的火,没想到它们不仅没被大雨淋灭,反而一直烧到了现在,并且燃烧得越来越猛烈。在这黑暗的快要被毁灭的城市之中,犹如希望的火光一样熊熊燃烧着、跳跃着,毫无顾忌地自由游荡着,吸引着仅剩的人类靠近。
空气中隐隐传来人类的哭喊声和救命声。
“有人吗?”
“救命!这里到底在哪里?!”
“死了,所有诡异都死了!”
“呜呜呜有没有人还活着啊?”
楼延有些恍惚地听着这些声音。诡异之主的心脏没了,诡异之主死了。诡异之主一死,极乐之地内所有依托诡异之主活着的诡异们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难以置信,诡异之主真的被他们杀死了。
外面呢?外面的诡异会不会也跟着消失了?
诡异复苏的时代是不是彻底结束了?
楼延的心情又激荡又疲惫,他突然想起了傅雪舟自出来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连忙转头一看,身边却空无一人,傅雪舟竟然不见了。
“……傅雪舟?”
楼延皱眉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心神猛地提起。一种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慌乱直冲心头,他往周边看了一圈后目光定在了脚边黑黝黝的洞口里,傅雪舟不会又掉下去了吧?
楼延赶紧趴在洞口边上往下面一看,还好还好,洞里面没有傅雪舟的身影。那他人能去哪里?
楼延勉强冷静下来,在依稀的月光下看着周围的草地,发现了有一串血迹一直从洞口蔓延到了十几米外的一棵树后。
楼延跟着血迹往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树后,低头一看,傅雪舟正满身浴血地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好似死去一般安静。
他的身体一半诡异一半正常,散落在两侧的黑色触手被砍得破破烂烂,长短不一,竟然从中找不到一根完整的触手。
背后的翅膀彻底断了一个,另外一个勉勉强强地还剩最后一点翅根连在背上。傅雪舟的身上被穿透了数不清的血洞——之所以说数不清,是因为他的身上全是鲜血,已经分不出哪里是伤口哪里又不是了。
傅雪舟的脸上蹭着泥土和血块,银发脏乱地垂在他的脸侧、胸前。树影在他身上微微晃动着,偶尔几片月亮的光影透过树叶洒在了他的下巴和肩膀之上。
胸口平静,没有起伏。
毫不夸张地说,楼延的心瞬间漏跳了两拍。他沉着脸快步走上去在傅雪舟身边蹲下,伸手去试傅雪舟的鼻息。
伸手的时候楼延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他觉得应该是冷的。要不然呢?他会因为害怕傅雪舟死而手抖吗?
哈,开什么玩笑?
傅雪舟的脸很冷,鼻息呢?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楼延的手指太冷太僵硬了,他感觉不到鼻息的吹拂。没事,还有脉搏……对,还有脉搏。
楼延立刻将手指往傅雪舟脖子上的大动脉探去,可刚一动,他的手指就被傅雪舟抬手握住了。紧闭着双眼休息的傅雪舟张开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眸静静看着楼延。
“……你没死啊,”楼延僵硬地扯扯唇,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看你一动不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死了。”
傅雪舟应了一声,双眼疲倦地半眯起来,“死不了。”
楼延嗓子突然很痒,全身的酸疼和疲惫一瞬间涌遍了全身,他低声咳嗽了几声,学着傅雪舟的样子往旁边一靠依在了树上,“你现在怎么样?”
“不是很好,”傅雪舟道,“诡异之主的那半颗心脏力量太强,有些破坏了我身体内部其他诡异的平衡。”
“所以你身上的伤才会恢复得这么慢?”躺下之后,楼延才发现身上到处都疼得厉害,还受了好几处重伤,但他懒得检查自己身上的伤了,直接仰头看着摇晃的树枝绿叶,跟傅雪舟说着毫无营养的闲话。
“嗯。”傅雪舟又应了一声。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确定,”傅雪舟轻轻叹了一口气,“等我身体内的诡异力量再度达到一个平衡就可以了。”
楼延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巴,却舔到了一股血味,他无声笑了笑,“傅雪舟,你说诡异之主死了之后,外面的诡异会不会也跟极乐之地的诡异一样全部消失?”
“不会。”
傅雪舟给了一个让楼延不喜欢的答案,顿了顿,傅雪舟又道:“但诡异之主消失之后,新的诡异不会再诞生。已经降临的诡异们,它们的诡异力量不会再变强。”
楼延眼睛一亮:“所以只要我们把现有的所有诡异都杀了,我们就可以结束诡异复苏了?”
傅雪舟道:“对。”
这个“对”字给楼延带来了非同一般的力量,楼延甚至都觉得身体上的不适和疲倦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现在浑身充满力量,能立刻出去干翻其他诡异!
哈哈哈哈哈。
这狗日的诡异复苏终于有结束的一天了!!!
楼延只觉得一口郁气全部消失,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以示畅快。他俊眉扬起,扯唇笑了好几下,简直想要立刻把这消息告诉给自己全部的朋友知道。但笑着笑着,他却突然想起来了傅雪舟灭世的事情,笑容缓缓收敛,嘴角慢慢抿直。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远处的大火烧得越来越热烈,极乐之地的楼宇快要倒塌完全时,楼延忽然问道:
“傅雪舟,诡异之主死了,你之后还会毁灭世界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楼延的心情很复杂,但问完之后,他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看在傅雪舟刚刚杀了诡异之主并且保护了他的份上, 他愿意给傅雪舟一个听他解释的机会。
来来来, 让他听听, 傅雪舟到底有什么“苦衷”,才能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毁灭世界。
楼延略有些阴阳怪气地在心里想着。
但他却没有想到, 他都这么心平气和地准备和傅雪舟谈一谈这个问题了,甚至已经开始思索如果傅雪舟真的有苦衷他还杀不杀傅雪舟这个沉重的问题时,傅雪舟却跟他说了让他火气顿升的三个字:“不一定。”
不一定?!
什么叫不一定?!
楼延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烧起, 他冷笑了两声, 转头死死盯着傅雪舟的侧脸:“傅雪舟,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说即使诡异之主死了, 你也有可能再一次毁灭世界重新来过?”
“没法重新来过了,”傅雪舟侧过头和楼延对视,苍白俊美的脸隐藏在摇晃的树影之中, 明明暗暗,唯一清晰的是他在黑暗中被勾勒得冷硬而又凉薄的下颚,傅雪舟甚至勾唇笑了笑, “这是我能重来的最后一次。”
忍了又忍,楼延终究没有忍住。他一个翻身坐在了傅雪舟的身上, 双手拽起傅雪舟的衣领,手背和额角的青筋绷起, 暴怒地低吼道:“既然这他妈是最后一次,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说不一定?!”
傅雪舟撩起眼皮看着楼延, 眼中浮现了点点疑惑, 似乎在困惑于楼延为什么这么生气, “只是不一定而已,我又没说一定要毁掉这个世界。”
楼延简直要气炸了,对傅雪舟的杀心更是瞬间暴涨,他猛地将傅雪舟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太阳穴一股一股:“傅雪舟,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之前毁灭世界是不是为了杀死诡异之主?”
傅雪舟被楼延扯得很不舒服,他握着楼延的手往下放了放,漫不经心地道:“对。”
“那既然诡异之主都他妈死了,”楼延气得眼睛中血丝满溢,手指发抖,不断地重复论证自己最在意的一个点,“你他妈还有毁灭世界的可能?而且这一次、这一次你如果毁掉世界还没有了再次重来的机会!”
傅雪舟思索了一下,缓缓点头:“没错。”
楼延一拳砸到了傅雪舟的脸上。
傅雪舟被打得嘴角破皮出了血,他伸出手指擦掉了唇角的血,抬头无奈地看着楼延:“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楼延低着头,稍长的黑卷发盖住了他的眉眼,垂落下遮住半张脸的黑影。他突然扯唇沉沉笑了两下,放开了拽着傅雪舟领口的手,冷漠地道:“我们刚刚杀的诡异之主是假的?”
“不出意外的话,它是真的诡异之主,”傅雪舟淡淡地开口否定了楼延的猜测,“它的心脏诡异力量很强,而且能创造出极乐之地这种城市的只有诡异之主。”
“原来是真的啊,”楼延语气古怪,黑发下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用一种轻飘飘的,如梦似幻的语气,带着嘲讽地道,“我还以为它是假的呢,没想到是我误会了它。”
楼延垂眸,看着身下的傅雪舟。他深深凝视着傅雪舟的双眼深处,试图看清这个没心没肺的怪物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怎么会说出这种可笑的、令人恨不得杀他千百遍的话来。
“傅雪舟,”楼延生硬地念出了傅雪舟的名字,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你不一定会毁灭世界,那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的‘不一定’变成现实?”
傅雪舟抬手摸上了楼延的侧脸,楼延没有躲避,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傅雪舟。
傅雪舟的手指长而分明,手掌还在楼延的下巴上,指腹却可以抚摸到楼延的眼睛。他轻而缓慢地在楼延的眼睛、眉毛上移动,波动着楼延密集的长睫毛。
楼延眼睛被摸得发痒,睫毛微动,在傅雪舟的手指上轻轻划过。
最后,傅雪舟摸到了楼延的眼尾处,“当我无聊的时候。”
楼延心里一沉,仿佛有块巨石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他透过傅雪舟的指腹看着这个显得尤为陌生的银发男人:“当你……无聊的时候……”
“嗯,”傅雪舟漫不经意地点点头,楼延眼睁睁地看着傅雪舟平静地、漠然地说出了他曾经脑补过的最恐怖一种想法,“诡异之主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诡异,为了杀它,所以才有291个世界的轮回。但它现在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平淡。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聊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最恶心最害怕的一种言论变成了现实。
楼延的手指甲掐破了掌心的肉,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在重生之初曾想过傅雪舟为什么非要在最后快成功解决诡异复苏的时候一把火烧死了所有人类,他想了很多种原因,而在段泽歌跟他说如果他杀了傅雪舟后会后悔的话后,楼延又在这些原因中不情不愿地添上了几条傅雪舟“逼不得已”的原因。
而现在,事实证明傅雪舟会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有趣、好玩,仅仅是因为他可以不无聊。
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游乐场。
毁灭世界,仅仅全凭他个人的喜好。
“傅雪舟。”
楼延突然问道:“等极乐之地彻底坍塌完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傅雪舟点了点头,就见楼延突发奇想地问:“你知不知道离极乐之地坍塌还有多长时间?”
傅雪舟看了一下周边的城市,再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开口道:“40分钟。”
“40分钟啊,”楼延重复念了一遍,忽然笑了,抬手解着自己领口的衣服,“勉强够了。”
一边干脆利落地脱着衣服,一边放松着紧绷僵硬的身体,楼延冲着看得目不转睛的银发男人勾唇笑了笑:“来做一次吧,傅雪舟。”
做最后一次吧,傅雪舟。
傅雪舟眨眨眼,有些惊讶:“在这里?”
“啊,就在这里。”楼延侧着头,修长的脖颈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他转身将脱下的衣服扔在了一旁,背部从肩胛骨到腰臀的曲线性感得一塌糊涂,“我们还没有在野外搞过吧,听说野战很刺激,你不想来一发?”
楼延背上浅淡得快要消失的鬼婚契纹身在傅雪舟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楼延就转过了身正面对着傅雪舟。他一手解着裤带,另外一手随意捋起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楼延笑得懒洋洋的,嘴角弧度勾人,“以后再也没有极乐之地了,在这里做次爱,你不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吗?”
傅雪舟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浓烈,却没有任何动作:“我受伤了。”
“别说你伤到了那里,傅雪舟,”楼延俯下身,在傅雪舟耳边轻笑,“从我刚翻到你身上的时候,它就顶到我了。”
傅雪舟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用力地掐着楼延的下巴来到脸前,一言不发地猛地吻上了楼延的唇。
楼延总是可以轻易地勾起傅雪舟的欲.望。
傅雪舟永远拒绝不了楼延带来的诱惑,更何况是诡异化状态的傅雪舟。
他的所有爱.欲、着魔、专注、独占的欲望与掌控的恶劣,全部在这个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楼延闭着眼睛热情地回应着傅雪舟的吻,片刻之后甚至更为凶狠地咬着傅雪舟的唇舌,丝丝不可见的戾气悄无声息地融入在了血腥味之中。
远处,大火熊熊,断壁颓垣。
火光照不到树下,明月被葱葱郁郁的枝叶遮挡。树下的两个人宛如这崩塌世界中最相爱的爱侣,在大风呼啸、树影斑驳与火星摇曳之中,孤独又亲密地紧紧相拥在一起。
几片树叶飘落, 在空中打个旋儿,幽幽落在了楼延和傅雪舟的身上。
傅雪舟的伤口重新流出了血,深红色的血液蹭在楼延光滑白皙的身体上, 仿佛一块块老旧丑陋的疤痕。
银发男人呼吸沉沉, 看到这些血痕时却觉得十分碍眼。这些血迹染在楼延身上就像是楼延受伤了一样, 傅雪舟看了一眼又一眼,终究还是眉头紧皱地伸手, 一点点擦掉楼延身上被他蹭到的鲜血。
但越擦,楼延身上的血迹越多,因为傅雪舟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楼延主导着全程, 血腥味越是浓重, 他越是热情。他伏在傅雪舟的身上, 故意一样用力按上了傅雪舟的各个伤口, 直至这些血洞重新流出血淋淋的鲜血后,才笑眯眯地低头凑近傅雪舟:“疼吗?”
汗水染湿了傅雪舟的眉眼,欲.色之余, 却更加重了银发男人的深沉与冷漠:“还好。”
楼延哈哈笑了两声,突然用沾满傅雪舟血液的手捧起了男人的脸。他专注地看着傅雪舟的面容,从眉头到高挺的鼻梁, 从鼻梁到唇角,目光一寸寸地巡视, 楼延黝黑的桃花眼如此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似海的感觉,仿佛此刻在他的眼中心中, 唯一深爱的只有被他看着的这个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让傅雪舟耳尖薄红, 他忍不住抚摸上了楼延的后颈, 嘴角漫上笑意, “看什么?”
“傅雪舟, ”楼延轻声问道,“你快乐吗?”
傅雪舟沉默了许久,直到楼延已经放弃答案,直到这一场匆忙又急切的性.爱来到尽头,他才突然说道:“快乐。”
极乐之地彻底崩塌之后,楼延和傅雪舟回到了进来极乐之地的那座雪山的山底缝隙之中。
他们身上的冬装还穿得好好的,背包就放在身边不远处,差点被雪给埋住了。
楼延把两个人的背包从雪中拔出来,先将自己的包背在了身上,然后拎着傅雪舟的包转头看向傅雪舟,淡淡问道:“你还好吗?”
傅雪舟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他身上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在短短片刻之内就被血浸湿了一块又一块更深的团状痕迹,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但傅雪舟的神情却很平静,他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抬手接过了楼延手里的包单肩背在了身上,仍然给了楼延熟悉的回答:“还好。”
楼延低笑一声:“傅雪舟,你看起来就像是笃定自己不会死,所以才会这么的肆无忌惮。”
“我死过很多次。”
傅雪舟看着楼延,歪歪头道:“不过这次的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顿了顿,傅雪舟又安抚似地轻轻抬手拍落了楼延帽子上的积雪,动作生疏却干得很细致,声音低沉地道:“不用担心。”
楼延一愣,垂眸笑了一下,“别想太多,我没关心你。”
缝隙内除了他们之外,还零零散散躺了几百个人类。不过和楼延和傅雪舟不同的是,这些人类都还是在昏迷状态。
在最靠近楼延的地方,楼延还看到了红毛非主流。
这些都是成功从极乐之地内活着出来的人,看到这些人的数量这么多,怎么着也能从北极回到内陆了,楼延就没再管他们,和傅雪舟提前一步离开了雪山缝隙。
外头的天气很好,白茫茫的雪地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看久了会让眼睛很不舒服。找到了一处安全并且安静的避风处后,傅雪舟坐着休息,楼延则开始检查身上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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