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杀傅雪舟,楼延。”
不要杀傅雪舟,楼延。
楼延的表情一愣,随即缓缓地变成了似笑非笑,看着段泽歌的眼神冷到了底,带着淡淡杀意,“不要杀傅雪舟……这就是你说的不能做的会让我后悔的事?哈。”
楼延被逗笑了,俊美漂亮的脸庞都有些微微扭曲,“我会因为杀了他而后悔?这个笑话真的太好笑了,段泽歌,你是故意想逗我笑的吗?”
一想到他会因为杀了傅雪舟而后悔这件事,楼延都要被恶心得吐了。
这怎么可能?!
他重生回来后做的这一件件的事,全部就是为了杀死傅雪舟。他永远忘不掉自己在大火中死掉的结局,这样的结局还发生了三次,他恨不得杀死傅雪舟三次,凭什么要为杀死傅雪舟而后悔?
段泽歌这个话真的恶心到楼延了。
楼延笑声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你说,我为什么要为杀死傅雪舟而后悔?傅雪舟难道不该死吗?”
这一刻在他的眼里,段泽歌这个人也变得尤其陌生起来。一想到他曾经对段泽歌还有种莫名的心软和信任存在,楼延就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他又一次,又一次在段泽歌的身上感受到了曾经被傅雪舟背叛的恶心。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段泽歌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嘶哑的嗓音难掩苦涩,说的话却让人满头问号,听都听不明白,“楼延,你如果要去北极,一定要带上我。”
楼延冷嘲地看着段泽歌,语气中的尖锐跟刀子一样袭向段泽歌:“所以你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和我说不能杀死傅雪舟?你有什么资格来让我不要杀死他?是你亲眼看到他毁掉世界了还是你亲眼看到自己和同伴们无能为力的只能被大火烧死?”
可笑。太可笑了。
段泽歌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平时装的像是他的人一样,跟着他一起对付诡异对付傅雪舟,结果现在却来跟他说“不能杀死傅雪舟”。
楼延对傅雪舟的仇恨不经历这件事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一日日的过去,他对傅雪舟的杀心没有任何动摇。哪怕他和傅雪舟上床,哪怕他对着傅雪舟笑,可是楼延心里明白,这都是为了杀死傅雪舟而做的事。
傅雪舟不死,楼延就一日活得不安稳。他已经成了楼延的噩梦源头,楼延不想让自己在某一晚的睡梦中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再次烧起毁灭所有人的大火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北极,会在北极发生什么事,”段泽歌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抱着头使劲挠着杂乱的头发,帽子掉在了地上,鸡窝一样的头发不断飞出头皮屑,段泽歌的手指痉挛似的抽搐两下,然后抬头固执地看着楼延,有些哀求地道,“你就当我用占卜的力量知道了一些模糊的东西。楼延,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千万不要杀傅雪舟!如果你去北极一定要带上我!我求你一定要带上我好不好?”
楼延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冰冷。
他怎么可能相信段泽歌这句话。
哪怕段泽歌或许真的具有【占卜】的天赋技能,哪怕段泽歌在没有人告知的情况下知道了他们要去北极,哪怕这句话有可能真的是段泽歌占卜到的未来——
但楼延对傅雪舟的恨意和杀心也不会因为这简单的几句话就改变。
楼延是个很聪明而且习惯多思的人,他能从段泽歌的寥寥几句话里轻而易举地想到了多种可能。
他如果在“未来”真的会因为杀了傅雪舟而后悔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傅雪舟,要么是他发现了傅雪舟毁灭世界另有隐情。
这两种可能性一个比一个恶心,简直让楼延想一下都有些生理性地泛呕。
他不可能爱上傅雪舟,那就只有后者才有可能实现——傅雪舟毁灭世界或许有其他原因。
但这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楼延冷漠地想,就算傅雪舟真的有不得不的原因毁灭世界了,那他还是毁灭了,楼延和其他人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三次甚至更多。
生死之仇,那些被杀被背叛的恨意、恐惧和怒火都是真实存在的情绪,它们日日夜夜焚烧着楼延的灵魂,让楼延无法安息。
这些疑点和莫须有的可能,都不足以让楼延放下对傅雪舟的仇恨。
未来会不会后悔?楼延不在意。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杀傅雪舟,他才会恨不得去死。
楼延突然笑了:“好啊,我答应你,如果我真的要去北极我会带你一起去。”
段泽歌愣住,惊讶地抬头,楼延笑着和他对视,脸上已经看不出其他的表情。段泽歌有些犹豫地喃喃问道:“真的吗?”
楼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看起来格外真挚地道:“当然。你可是我的朋友啊,段泽歌。”
段泽歌看了楼延好一会儿,不由松了口气,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冲着楼延勉强笑了笑,这才牵着小雨有些心神不宁地离开了。
楼延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被阴影所覆盖。
过了一会儿,楼延只觉得胃里翻滚,他再也忍不住地扶着窗口弯腰干呕了一声,眼泪都难受得快要出来了。
忽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一瓶矿泉水被放到了楼延的唇边,楼延喝了两口压下那种反胃的感觉,抬眸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傅雪舟。
傅雪舟身上穿着浴袍,银发在日光下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他漆黑暗沉的眼睛紧紧盯着楼延,眉头微皱,手里还拿着瓶水。
楼延胃部再次翻滚起来,他压下了这股不适,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没事。”
傅雪舟伸手擦过他唇边的水渍,仔细看过楼延的面色。见楼延眼神有神,面色红润才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回去吧。”
楼延垂眸又笑了笑:“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路好修的房间中离开,楼延看着傅雪舟的背影,嘴边的笑容维持在同一个弧度。
楼延的目光如有实质,傅雪舟回头看了楼延一眼,银发在耳侧微晃,衬得银发男人俊美得好似神祇,“怎么了?”
这样的傅雪舟,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也太滑稽了。
楼延突兀地道:“傅雪舟……笑一个吧。”
傅雪舟不懂楼延怎么突然说了这话,淡淡地给了楼延一个眼神,像是在问楼延在发什么疯。
楼延直接停在了脚站在原地,嘴角翘起,双手插在口袋里:“给我笑一个,不笑就不走了。”
傅雪舟拽了拽他,没拽动。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傅雪舟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忽然扯了扯,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看出傅雪舟不是经常笑的人,这个笑瞧起来也颇为冷淡,但傅雪舟的双眼却透着几分无奈,让这个笑陡然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楼延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个笑,脑海中浮现出了傅雪舟在毁灭世界的大火中露出来的那个让他仇恨不已的疯狂笑容。
眼前的笑和那个笑逐渐重合,一模一样凉薄的唇,相差不多的弧度,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到底哪个傅雪舟才是真的傅雪舟?
楼延突然有些烦躁地收起来了脸上的假笑,大步往前略过傅雪舟道:“走吧。”
傅雪舟看着楼延的背影,不知道楼延怎么又不高兴了。他收起笑容,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了楼延的身后,眼神一下一下瞥着楼延。
他笑得难道很难看?
楼延回到房间后,就开始收拾去北极的东西。
段泽歌的几句话不足以改变他杀死傅雪舟的心,但楼延觉得,他可以在杀傅雪舟之前好好和傅雪舟谈一谈。
他略有些讥讽地想,他其实也很好奇傅雪舟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
死,也应该让傅雪舟在死前发挥出剩余价值。他还挺想要知道傅雪舟一次次毁灭世界不断重来的真相的。
至于段泽歌,楼延当然不会带他去北极。段泽歌的身份不明,他之前答应段泽歌也只是为了稳住段泽歌而已。
东西很快就收拾完毕,当天下午,楼延和傅雪舟一人背着一个登山包就坐船离开了容城,等到晚上八点,楼延和傅雪舟已经坐上了前往北极的轮船。
第171章
白色的巨型邮轮行驶在深海之上, 黑色海面波涛汹涌,邮轮左右摇摆,却始终稳稳地在海面上前行。
这艘船的名字叫“白熊KMK-03”, 简称为白熊号, 足有九层之高, 包含了餐厅、酒吧、健身房、音乐厅、电影院等等功能区域,能容纳足足两千三百人, 名副其实是艘豪华邮轮。
然而这一次出航的人数却突破了白熊号能容纳的总数,多达两千七百三十七人,比常规人数多了整整四百多人。
多出来的这部分人只是吃喝拉撒都会对邮轮造成很沉重的负担, 但船长却无法拒绝这些乘客, 因为这些乘客都是用尽各种关系强塞进来的拖家带口逃往外地的人。
早上九点。
傅雪舟醒来的时候, 楼延已经不在房间了。
银发男人瞬间睁开眼摸了摸身边的床铺, 温度冰冷,说明人很早之前就离开了。他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被子滑落到腰腹, 傅雪舟嘴角抿直,楼延什么时候出去的?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他现在已经对楼延这么放心了吗?
傅雪舟起身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找楼延。他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各种味道, 听着一切细微的声音,在这些嘈杂繁复的信息中逐渐找到目标。
银发男人表情漠然地穿过人群走到了甲板上, 远远就看到楼延手里夹了一支烟靠在护栏上和几个染着黄毛红毛的年轻人在说说笑笑。
楼延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他穿着宽松的白色针织衫。针织衫的领口很大, 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完整露出, 他下身穿着浅蓝色的裤子, 裤脚被塞进了帅气的黑色皮质短靴里。这一身显得他年轻又恣意, 海风呼啸地从他背后往前吹, 把楼延的微卷黑发和针织衫吹得不断飞起,楼延享受得微眯起眼睛,嘴角笑容深深,时不时慵懒地吐出一口淡色的烟雾。
他对面那几个男男女女都有的非主流年轻人眼睛几乎不舍得从楼延身上离开,甚至有几个人都忍不住偷偷吞咽着口水。
傅雪舟看到这一幕,神情一冷。他快步上前,听到脚步声的楼延转头看向傅雪舟,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然后回头跟那几个年轻人道:“我朋友来了,回头再聊吧。”
那几个年轻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嘴里不忘提醒道:“Brain,别忘了今晚一起去酒吧喝酒,你答应过我们的。”
楼延笑道:“当然。”
几个年轻人这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他们一离开,傅雪舟就走到了楼延的身边,冷漠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他们是谁。”
“船上遇见的陌生人而已。”楼延耸耸肩。
傅雪舟冷嘲:“你要和一群陌生人去酒吧喝酒?”
“战斗前适当的放松是必不可少的。”楼延漫不经心地说着。
傅雪舟强硬地道:“不准去。”
楼延扬眉,转头上下看着他,“你确定?”
傅雪舟戾气浮现,警告地道:“你可以去一下试试。”
楼延哼笑一声,懒洋洋地道:“算啦,我只是敷衍他们一下而已,没想真的去和他们喝酒。”
傅雪舟收起冷意,深深看着楼延:“你最好说话算数。”
楼延啧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傅雪舟往周围看看,“你有没有发现,这船上的人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
傅雪舟面无表情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出来甲板上的人很多,但分为了两种神态。一种纵情狂欢,疯狂享乐;一种则满脸忧心忡忡,沉重地站在护栏旁看着远方的海面。
楼延抽了口烟,冲着一旁愁眉苦脸的两名船员招了招手,等人走过来后他掏出烟盒递过去,“你们好像在担心什么,可以和我聊聊吗?”
这烟是名烟,一根就很贵,两名船员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各自拿了一支烟别在了耳朵上,稍胖的船员率先说道:“前些天不是宣布了诡异复苏的事情吗?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出航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传闻了,什么太平洋海底藏了一个巨怪,会把来往的船只拉到海底。或者是北冰洋出现了会移动的鬼船,上面都是死了的怨鬼什么的……我们之前以为这都是假的,但现在一看,这些传闻很可能就是复苏了的诡异,先生,其实咱们船上的人从船长到船员都对这次航行感觉很忐忑,就怕一不小心会遇见那些可怕的诡异。”
另一个船员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但在海上总比陆地上好吧,据说陆地上的诡异比海上的诡异更多更恐怖。”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真在海上遇见了诡异,咱们是逃都没有地方逃,”胖子船员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艘船上都是要逃命到其他地方的人,听说人越少的地方诡异出现的概率就越小,船上的人不一定都是要到北极的,很多人在航线中途就会下站,我之前听船长和大副说过,等把船上的乘客都送到站之后我们也要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来躲一躲危险,暂时就不回国内了。”
楼延理解地点点头:“你们带的物资足够吗?我看船上的酒水消耗得挺快的。”
话刚说完,远处几个拿着酒瓶喝得昏天黑地的人正好喝得反胃了,抱着护栏趴在上面吐了个昏天黑地。
船员沉重地道:“喝吧,等酒都喝完了也没得喝了……世界都要末日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要是连酒都没法喝人早晚会发疯。”
楼延看向喝吐了的那些人,等吐完之后,他们抹抹嘴又灌了两口酒,然后就神志不清地抱在一起互相啃着对方的嘴巴。
再往远处看,还有喝大了的人直接脱了自己的衣服,疯子一样冲着海风吹来的风向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就试图爬过护栏往海里跳。
“有人要跳海。”楼延立刻提醒道。
“操!”
两个船员连忙扔掉烟,大步跑过去把人拽到船里。
被救下来的男人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一些,满眼期待地问:“诡异复苏结束了吗?”
船员说没有,跳海的男人一下子就呜呜哭了,边哭边愤怒地对着船员拳打脚踢,“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我在这个恐怖的世界继续活下去!你们真是魔鬼!魔鬼!!!”
楼延不再看下去,他转过身将手搭在护栏上,海风将他额前的黑发全部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傅雪舟走到他的身边,长长的银发同样被海风吹得飞舞交织,其中几缕还飞到了楼延的面前。
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空气微冷。楼延伸手抓住了傅雪舟的头发,夹着烟懒洋洋地抽了一口,“傅雪舟,看到了吗?”
傅雪舟的头皮被拽得有些疼,他转过头握住楼延的手腕,一根根掰开楼延攥着他头发的手指:“看到什么?”
“普通人的崩溃。要么忍耐要么发泄,”楼延抖了抖烟灰,烟灰被风吹着落到了海面上,“大家都在不安。”
傅雪舟漠不关心:“嗯。”
楼延低低笑了几声,“你猜这一船的人还有没有其他人是去北极的?”
“不知道。”
“刚刚约我晚上去喝酒的那几个非主流也会去北极,”楼延玩味地笑了,“他们和其他人看上去不一样,他们虽然也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去北极,结果他们告诉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们说他们要去北极极乐之地。”
“极乐之地?”傅雪舟一愣,“他们是狂信徒?”
“不不不,”楼延打了个哈欠,竖起一根手指跟傅雪舟摇了摇,“他们就是普通人,手里都没沾过血,他们之所以觉得北极有极乐之地,是因为他们捡到了一个神秘的漂流瓶。”
傅雪舟眉头一动,“漂流瓶?”
“那几个非主流的身上都有浓浓的鱼腥味,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家里做的是捕鱼生意,”楼延道,“他们在半个月之前组团出海,突遇暴风雨天气,船都要被掀翻。这几个人被一个大浪打晕,他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最后平安醒了过来,醒的时候暴风雨也停了,天气变得风清天朗,万里无云,而他们船旁边的海面上则多了一个蓝色的漂流瓶。”
楼延的声音动听磁性,说起故事来很引人入胜,傅雪舟听得很专注:“继续。”
“他们觉得能平安活下来都是漂流瓶带来了幸运,所以把这个漂流瓶带回来了家,后来他们发现了漂流瓶里面藏了一个被剪裁过的报纸,报纸上只有一篇报道,报道的篇名叫做《全球唯一安全的极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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