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逍颔首,他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绝不会因为这女子是妖鬼之身,就将这桩子事含糊过去。
说起生前事,李婉儿心中升起无限悲苦,哽咽难鸣。
她缓缓开口,轻柔的女声将她所遭受的那些,被掩在悠悠众口之下的不公和冤屈尽数昭显于世。
她本是江南商贾的富家小姐,自小就养在深闺中,因为倾羡话本子里那些惊天动地、死生契阔的爱情,所以再一次陪同母亲往庙中上香时,机缘巧合之下恋慕上了替庙中抄写佛经的穷书生。
二人郎情妾意,暗约私期,却不料此事竟遭人告密,令她父亲知晓,她父亲深感家门不幸颜面丢失,盛怒之下竟然派人将那书生乱棍打死。
失了情郎心生悲怆,无意间又听得父亲要将她许给某户商贾之事,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保下和情郎的孩子,就在贴身女婢的帮助下收拾了细软从家中出逃。
但她太过高估自己的能力,孕后的不适令她寸步难行,最终乏力昏倒在了落河村村口,幸得好心农妇相救。
醒过来的她,见这村子风情貌美,农人简朴淳实,就拿出部分细软赠于农妇,想着在此安胎将孩子平安生下。
她一名富家小姐,除了女红尚能出手,其他的几乎是一窍不通。
虽然给足了农妇银钱,但心下却仍旧有几分劳烦人家的愧意,所以没事时,也会帮农妇家中缝补些东西来作为报答。
那一日她正坐在院中迎光缝制衣裳,此时已经是来年的二月底,她肚中的孩子也已有八月有余,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一个月后的春日诞生。
她向来喜欢春光烂漫的时节,甚至将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就叫苏锦容。
取自繁花似锦,春光似锦,前程似锦三个锦之意。
但突如其来的巨响却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婉儿抬起眼,和一双满是淫邪之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愣在那里,手指下意识蜷起,紧紧握住剪刀。
来人一身缎子锦衣,面上是被酒色掏空的黄瘦,贼眉鼠眼的,神色里尽是不怀好意。
他左右打量一番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男人咧开嘴,舌尖舔了舔唇,话中有话的笑,“田嫂子家里什么时候藏了个这样的美人?”
李婉儿此时虽在孕期,仍挺着个高肚,但她的容貌在从前就是一等一的美人,更何况在孕期中,又增了点即将成为人母的温婉之色。
以往从无人敢这般造次的同她讲话,闻此轻佻言论不禁皱了皱眉,只当这人同她往昔家中找上门来要钱的亲眷一般。
以为是农妇家中哪个不入流的亲戚找上门来。
于是她随口打发,“田姐姐今日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来人闻言哦了一声,吊儿郎当地逼上前来,“我不找她,我找小娘子你呀。”
这人无论是从神色还是行为上,都给了李婉儿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她没有应声只警惕的冷冷瞪他一眼,就站起来,端着做女红的小筐篓往屋中走。
但谁曾想,青天白日理,这男子竟然丝毫没有顾忌,随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李婉儿余光瞥着他动作,心中更是惧意上涌,她脚下速度加快,将要拉开前头的门,身背后却忽然遭人大力推袭。
装有女红的小框子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里面东西散乱一地,于此同时,她被那男人推搡着进屋中,捂着嘴死死抵在墙上。
光线从门缝透入,打在李婉儿惊恐的面上。
“小娘子。”
男人嘿嘿狞笑着凑近她,泛黄布满污垢的牙齿,还有呼吸间令人恶心的腐烂酒臭,令陈婉儿几乎反胃。
她面色发白,死命挣动起来,却被男人不轻不重拍在隆起腹部的一巴掌给吓得陡然僵住了身子。
男人凑近她,话里话外尽是威胁。
“让老子爽爽,不然就别怪老子弄死你肚里这小贱种,你也看到了,四周都没什么人?我可是村长家儿子,届时我一张嘴,说是你不守妇道勾引我,下场嘛……嘿嘿……”
李婉儿心中一凉,她此时被男人将嘴牢牢捂住无法呼救,眼看着男人就要动手撕扯她的衣裙,她只能伸手去掰男人手腕,然后拼命晃手示意自己不会叫出声。
男人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小娘子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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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河村鬼娘娘(十)
李婉儿忙不迭地点头,男人似乎也觉着捂着她嘴听不到声音不够有趣,于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巴掌,粗生粗气威胁。
“敢叫的话,就别怪老子弄死这里头的小崽子!”
见李婉儿被吓得面色苍白连番点头,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男人才满意松开手调笑起来,“小娘子莫不是也觉得没有声儿少了情趣不成?”
“你…你…”
李婉儿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十分紧张的双手攥着衣裙边,蹭去掌心冷汗,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气息不稳地喘着气。
“我……我乃江南李家女,路过……此地因有身孕方才歇下,我……若……若是出事,我父亲定会追查来此,但你若是放了我和孩子,你要多少银两……我尽可给你!”
男人眯眼打量她,嘿地笑了一声,“拿你爹来吓唬老子?老子管你是谁你爹是谁?这里山高水远,老子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唬人的话?再说你这么个俊俏的小娘子送到老子眼前,老子哪有放过的道理?”
李婉儿将唇咬得发白,她镇定摸着肚子,“我这孩子快要临盆,你若是想一尸两命就尽管动手!”
男人一愣,瞧了眼她高高挺起的肚子,心底下暗自琢磨起来。
他虽是馋色了点但也不是个傻的,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话放得那般狠也就是充其量威胁威胁。
倘若真要弄出人命来,他不仅吃不到嘴里,万一叫哪个仇家举报了,没权没势的搞不好还要去蹲大牢,这可就一举两失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胆怂,但看了李婉儿几眼却又舍不得放弃到嘴边的肉。
他眼底流露凶意,逼近李婉儿阴恻恻地看着她道:“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老子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似的,你不是要生孩子么?那老子就等你生完,看你这娘们能跑去哪里。”
说完这话,他似觉憋屈又不解气,于是四下一扫抬腿狠狠踹向一旁的木架子,架子上面堆放的杂物随着木架的倒落噼里啪啦的散了一地,李婉儿尖叫一声护着肚子蹲坐在地。
达到目的的男人猖狂笑了几声,这才哼着小曲转身踹开门离去。
“他放过你了?”
阮青逍讶然,忍不住的出声打断了李婉儿,他从老汉那处听到可不是这样的。
李婉儿从阮青逍话中听出了阮青逍所想,她惨然一笑,满面怒意,指甲深陷掌心,“他们当然不会讲出事实的真相,因为……因为他们全都是帮凶!”
务农回来的农妇见家中异状惊然,听闻李婉儿泣泪讲诉白日遭遇之事便猜到是村公子所为,她愤恨地骂了几句,心软应下了李婉儿的苦苦央求,准备夜深时偷摸着送她离开村子。
但那村公子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带着一帮人拦在村口,硬说李婉儿是被他买来的媳妇不听话要跑,纵使农妇帮着她一同解释,但面对村公子编造出的卖身契,那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她。
李婉儿被那些人捆回了村公子的家里,关在了柴房,直到后来她生下孩子,孩子被村公子带走,以此来威胁她。
虽然脏了身子,但李婉儿向来不是认命的人,她装作为了儿子心死顺从,令村公子渐渐放松警惕,终于找到了机会带着她的孩子跑了出去。
“但是……”李婉儿哽咽,“妾身跑不掉啊,那些人将妾身团团围住,从妾身手中夺走了妾身的孩子,妾身的锦荣……就在妾身面前,活活的,就那么活活的将他淹死!他们还在笑,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妾身同苏郎的孩子啊!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好恨啊……妾身好恨啊!仙师!”
李婉儿双目混沌赤红,周身翻涌上的黑雾将她层层萦绕,透明的灵体顷刻间像是被裹上一层浅薄的墨色雾纱。
阮青逍听到此处,已是生了怒意,此时又见女子异状,当下抬手,指间一点青光击去,将重聚了的黑雾再度打散。
李婉儿身型晃了晃,双目间又渐渐恢复清明。
阮青逍眉间微微一拧,按照李婉儿这种身死级别的鬼魅,纵使怨气再大,也应当是不能做出直接伤人之事的。
可观她周身,鬼气怨气掺杂浓郁混沌不堪,且似乎极其容易就因为情绪波动而暴走。
能造成这样后果的只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她吞食消化了比自己力量更为高深的鬼魅,从而将鬼魅的力量化作自身的力量使用。
其二则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借助力量来报仇。
但李婉儿如今的这个样子,很难令人想象她能将比自己力量高深的鬼魅吞噬。
阮青逍将事情始末飞快捋了一遍,轻而易举的联想到了此桩事中还存在的另外一位异端。
“可是鬼母在帮你?”
听了这句问话后,李婉儿眸光微微一闪,“仙师自入村起,不是就一直听闻有关鬼母的传言了吗?”
这话中含义显而易见,像是默认了一直在帮她的,就是冒名‘鬼母’的那只妖邪。
但那只妖邪又为什么会平白帮她呢?难不成受供久了,就真将自己当成了‘鬼母’吗?还是说……
“你可是同它做了什么交易?”阮青逍淡淡道。
李婉儿凄惨笑一声,神情间尽是悲愤。
“仙师不知,那庙中所供的鬼母娘娘哪里又是真的鬼母,妾身初死混沌时,一心只想着为孩子和自己报仇,它便借此诱妾身去吞食小儿!”
“妾身后来才知,它哪里是什么鬼母,不过只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贪食庙中香火的孤魂野鬼,虽然食香火塑了半神身,但却没能力办鬼神之事,那些幼儿不过它口中一缕鬼气所化,长此以往的,还有谁会平白还信它。”
“没了香火食用,那鬼东西自然不甘心,于是它就开始打妾身主意,借着帮助妾身的名义,让那些愚民以为是鬼母生了怒,再度将香火奉上。”
终于将这一切始末原委弄清楚,阮青逍闭了闭眼。
鬼性和人性,其实从根本上并无差异,恶人身死为鬼,莫不是就不是恶鬼了?
“那些被你掳走的孩子都在哪里?”
李婉儿道:“还活着的,妾身就将他们藏在北边林子的山穴中了。”
阮青逍颔首,心知这女子本性不坏,于是道:“此事从头到尾过错都不在你,我定会为你鸣冤证清白,你可还有其他心事未了?”
李婉儿闻言当下红了眼圈,她胡乱抬手擦了擦眼眶,然而却还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冲阮青逍俯下身。
“妾身不孝,此生不能在爹娘膝下尽孝,只望仙师能将妾身和孩子的枯骨带回江南,同苏郎埋在一处,让妾身一家三口在底下团圆,妾身便无憾了。”
“好,此事我便应你。”
不过一桩算不上麻烦的小事,阮青逍颔首将其应了下来,他指尖一抹青光跳动,嘴唇上下开合,念了一段往生咒。
对面李婉儿冲他盈盈一拜,半透明的灵体就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了去,外头遮月的云雾不知在何时也散了去,清亮的月色从窗子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汪泊泊的银泉。
结界中时间的流速同外面时间并不一样,所以尽管阮青逍方才在里面呆了许久,但于外界外而言,却也不过只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抬袖一挥,那盏煤灯再度亮起,像是给候在外面人的一个信号,门外传来隐隐的交谈和脚步声,接着木门就被轻轻地扣响。
“进来罢。”阮青逍淡淡。
外面那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来,昏黄的光亮拉长少年挺俊的身影,凌傲羽左右环顾,打量了一番室内情景,几分担忧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昏迷的逍楚河身上。
他道:“师尊,那只鬼解决了吗?咦,逍公子怎么昏过去了?”
阮青逍:……
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将凌傲羽目光给引过来,然后沉声吩咐,“你去寻几个弟子来照料一下。”
他神情不笑本就严肃,此时更是沉下了声,凌傲羽当即收回目光,飞快应了一声扭头就往外头走。
院子里传来几声洛易的模糊问话,和凌傲羽简单回答了几句,就推木门离去的咯吱声。
方才为了防止鬼母未得手趁乱去掳其他幼儿,此行所带的弟子,皆被洛易派往了有孩童的各家各院,眼下凌傲羽若是出去寻人,免不了要多走上几步路。
阮青逍是故意支开他的。
他走到榻边,看着面色惨白的逍楚河,心底下难免生起几分内疚,他弯下腰将少年打横抱起,准备带他回去住处让小九给检查一下。
“师尊?”
身后有人走进来,洛易的声音几分诧异,阮青逍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此处便交由你了。”
“弟子领命。”洛易冲他垂首作楫,余光轻轻扫过虚弱的逍楚河,神情中似乎有些许担忧。
阮青逍微微一点下巴,抱着逍楚河走出了田家的门,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王老汉家的方向走去。
没了云层遮掩的月色正好,星子缀在天际像颗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夜晚的微风吹起阮青逍披散的发,发丝拂过他怀中逍楚河的面颊,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
阮青逍似有所感地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逍楚河不知在何时睁开的,一双如同天边星子般明亮的眼。
“先…生?”
少年五指微微收拢,不轻不重地攥着他垂下的白色发丝,因为伤重而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个怯生生且眷念着的笑。
“我是……不是不乖了,惹……咳咳,惹先生……生气了?”
他每每说上几个字就会停下喘息一阵,面色越发苍白,像是因为开口牵动了伤处疼痛不已。
阮青逍心尖一颤,只觉自己仿佛连心跳都漏了一拍,怀中少年的身躯在瞬间重如千斤。
他从未给见过这般虚弱的逍楚河,像是他只要伸手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掰断眼下这截脆弱的脖颈。
环着少年的手臂紧了紧,阮青逍有几分仓皇地移开视线看向前路,装作并不在意,十分高冷的轻哼一声。
“你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浅请一天假(也可能是两天),捋捋纲,隔壁完结了,准备专心搞这个啦!
逍楚河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将半张脸都埋进阮青逍的怀中。
少年破碎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如同沉重有力的鼓锤,一字一句的重重砸在了阮青逍的心间。
“先生……我……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要……要是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我…我好想……她……”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阮青逍脚下猛然顿住。
他瞳孔骤然一缩,匆忙低下头去查看怀中少年的情况,见那苍白仿若尸体一般的面色,心下发慌厉害,没忍住冲着九九九咆哮开来。
“卧槽,小九你他妈的快来看看这小崽子,这情况他妈的有点不太对啊?!”
【(`Д)!!卧槽!宿主大大你终于把任务目标给玩死了吗?!】
“……”
“卧槽你奶奶,赶紧给他来个身体扫描!看能不能抢救一下,爷可不想师出未捷身先死啊!!!”
【宿主请确认是否花费10积分对目标人物进行身体扫描?】
“是是是!麻溜的!”
【扫描程序启动中……】
【扫描完毕,是否读取具体数据?】
“别废话,你他娘的赶紧的!”
一个透明光屏,凭空在了阮青逍眼前跳了出来。
【扫描人物:逍楚河】
【生命值指数:37%】
【伤情严重指数:78%】
【具体情况解析:曾因遭受术法攻击而至五脏俱损,后因高空跌落造成全身多处骨裂,遭外力攻击以至伤情加重至今未愈,又经受术法之击导致五脏残损,四肢胸骨碎裂。】
看着眼前这张类似伤情鉴定报告一样的光屏,阮青逍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逍楚河伤得原来这么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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