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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渊(池总渣)


一段短暂的对话,眼看着就要无疾而终,穆心兰才艰难地接上一句:“有空的时候……回家吃个饭吧。”
茶水氤氲的热气拂面,穆于眨了眨眼:“嗯,如果有空的话。”
不同于客厅里的母子生疏又客气的氛围,套房内的母亲则是要被儿子气死。
肖韵看着一身是伤的周颂臣,也下不去手:“你跟穆于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明明喜欢女生的啊,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天天用车载着小姑娘到处玩吗?”
周颂臣坐在主卧的飘窗上,散漫地说:“现在喜欢男生了,不行吗?”
肖韵被气得只觉得耳内轰隆作响:“不行!”
周颂臣直起腰身:“你和爸说过只要是我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你们都会支持我。”
肖韵面色发白,不断摇头:“你这样胡来,你爸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周颂臣没有半分在跟家长出柜的紧迫感:“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穆于当你儿子吗?”
肖韵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她捂着心口:“你还敢跟我提这茬,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跟兄弟有什么区别,你们俩怎么能在一起! ”
周颂臣用指腹拨了拨手上包扎好的纱布结,他怎么觉得穆于给他扎得有点像蝴蝶结?
“你就不提了,从小就爱招惹小姑娘,乖乖呢?我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说长大要娶她来着。”肖韵絮絮叨叨,试图找出两个孩子不是同性恋的铁证,“你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一起了,我就觉得不对…… ”
“确实不对。”周颂臣主动说道,“我们没在一起。”
肖韵一愣,未等她把心从沸腾的开水中捞出来,就听到不孝子接了一句:“我在追穆于,还没追到。”

肖韵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抡到了周颂臣的肩膀上。
周颂臣被打得闷哼一声,没有躲:“我已经决定好了。”
套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惊动了套房外的母子。
穆心兰犹疑地张望着,毕竟是别人家事,她不好理会,可穆于却坐不住了,竟然起身挪到套房门口,敲门喊肖姨。
套房里的动静停了好一会,房门被拉开,肖韵神情尴尬道:“乖乖,你不是明天还有比赛吗?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于透过肖韵娇小的身体,一眼看到坐在窗台上的周颂臣。
周颂臣一双长腿放松舒展着,冲他慢悠悠地笑了笑,可模样却好狼狈,脖子连带着耳廓的位置红了一片,像是被扇了好几下。
穆于见肖韵目光闪避不愿看他,心头那点侥幸终是落了空,肖韵知道了。
“颂臣可能得去医院检查一下。”穆于试图让肖韵心软,“他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
肖韵还未说话,里头的周颂臣站起身来:“我妈说得没错,你明天还有比赛,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拿起手杖,一瘸一拐地来到母亲身后,握着肖韵的肩膀将人轻轻往旁边一推,不顾对方的警告目光,说:“妈,我先送穆于回去了。”
穆于新换的酒店不远,步行四百米就能走到。
刚坐电梯到酒店大堂时,穆于就对周颂臣说:“不用送了。”
周颂臣却很坚持,要陪他一同回去。
长街尽头是灰蓝的夜,马路边缘的店铺高高低低地错落着,不时有车从身边经过。
深市的夜好像要更静谧些,周颂臣将穆于推到安全的内侧,虽然他现在骨折未愈,持着手杖,比穆于不利于躲避意外。
“肖姨跟你说了什么?”穆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周颂臣脖子上的红印很快变成了一道道棱痕,肿了起来:“问我们怎么回事,说你小时候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
说着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女明星?”
话题往诡异的方向偏移了,穆于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颂臣狐疑地打量着穆于:“你喜欢过女生吗?”
穆于没说话。
周颂臣惊愕不已地顿住脚步:“你喜欢过女生。”
穆于小学时对班里的女班长有过朦朦胧胧的好感,那时班上大半的男孩都喜欢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女班长。
周颂臣在他沉默的片刻,已经开始一个个筛选人选,从穆于初中时玩得好的女同学,再到高中班上女生,甚至揣测到江莱身上。
穆于知道周颂臣记忆力超群,却没想过对方竟然连自己初中时跟谁玩得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乱猜了。”穆于打断道,“肖姨为什么要打你?”
周颂臣显然对穆于喜欢过女生这事耿耿于怀:“到底是谁?”
穆于说:“现在是我在问你。”
周颂臣很不甘愿地停止了这个话题,神情崩得有些紧:“我跟她说我在追你。”
这回轮到穆于顿住脚步,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
周颂臣这一说法,几乎将他从这整件事中摘了出去。
是周颂臣要追的穆于,所以跟穆于没有关系。
如果说主犯是周颂臣,穆于顶多算是胁从犯——被强迫着参与犯罪的人。
周颂臣的心思仍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想要追问又怕得罪穆于,追求这件事看着主动,实则被动,一举一动都得契合穆于的心意。
要是追求是类科目,那绝对是周颂臣最薄弱的一门。
明黄的路灯照得人昏昏然,一些话便忍不住说出了口,穆于刚问就后悔地抿住唇。
“你刚才为什么哭?”
穆于脖子领口的那片湿润早已被体温烘干,可那寸皮肤却像是被泪水浸透了,被深市的夜风灌入,仍觉微凉。
这个问题让穆于心跳都加速了些许,却叫周颂臣的面色沉了下去,他很不愿意想起那煎熬漫长的四个小时。
穆于见状也不再问了,他们安静地并肩同行了一段路,哪怕放慢了脚步,终点仍旧到了。
周颂臣站在原地,看着穆于朝光亮的酒店大门走去:“我不喜欢假设,更不喜欢想象如果你在这场火灾中出事了,我会怎么样。”
周颂臣一直认为情感是种负担,是不必要的混乱,是弱者的依赖。
他自视甚高,将理性与自我控制奉为人生至理。
当穆于的生死攸关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时,这种感觉比死亡的本身更加令人恐惧。
周颂臣立在路边,偶有车灯照映,亮出那双被掩映在昏暗处的眼:“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却得过着连呼吸都在痛苦的生活,这不公平。”
不知为何,穆于竟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从最初事故被误传,北市到深市足足四个小时的失联,赶赴灾后现场时寻不到人的崩溃,一整日地大起大落。
作为造成这番动荡的主人公,穆于本应该更宽容些。
所以他给穆心兰递了暖茶,也答应了要有时间回家吃饭。
因为他清楚穆心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不能受到更多刺激。但他却能够这样对周颂臣,好似成了那种以撕开他人伤痛,从中取乐的坏人。
“对不起。”穆于诚恳道歉,“我不该问的。”
周颂臣似乎没想到这番话能引来穆于的歉意,当即打蛇棍上:“我今天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
穆于嗯了一声,安慰道:“你不仅受到了惊吓,你还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脚踝。”
对于自己的伤势,周颂臣不以为意,并认为穆于没听懂自己的潜台词:“我觉得我今晚回去会做噩梦,梦见你真的出事了。”
说这话时他表情很严肃,弄得穆于也有点惴惴不安:“那怎么办呢?”
周颂臣不声不响地加了层砝码:“我现在回去,我妈肯定还要打我。”
穆于这回听懂了:“我跟罗哥一间房,你别想了。”
周颂臣面不改色道:“我说什么了吗?我只是想在这家酒店也开间房而已。”
穆于回到房间时,罗军都已经洗漱好了,跟他抱怨了许久假新闻的事情,又说因为这个意外吓到了不少棋手的家属。
经历一天劳累,罗军躺下便睡着了。
每当比赛前夜,也不知是否因为焦虑,穆于总是难以入睡。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周颂臣拍了自己受伤双手的照片给他,加上一条文字休息:洗澡碰水了,好痛。
穆于皱眉回复:你买药了吗?
周颂臣回得很快:自己一个人不方便上药,我在1029。
穆于没再回复,周颂臣握着手机安静地等了一会,缓缓皱起眉心,难道是他的伤得不够严重?
周颂臣摊开掌心,犹豫着要不要再用加重伤势,又担心被穆于看出苗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周颂臣满意地勾起唇角,他说什么来着,穆于总是太心软。
他拉开门,穆于看起来好像刚才床上爬起,头发柔软蓬松,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黑色运动短裤,露出一双瘦白纤细的腿。
穆于看了眼只穿着浴袍的周颂臣,目光从对方故意敞开的胸膛中毫无波澜地越了过去:“药在哪呢?给我。”
周颂臣手上的伤口经过热水的冲刷,变得发白可怖,看起来根本没做任何防水。
穆于都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给周颂臣上药了:“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别再受伤了。”
周颂臣随意地应了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在看穆于。
看对方轻轻地眨着纤长的睫毛,白而软的脸,唇上的那颗痣。
可惜穆于下了禁令,不允许追求者周颂臣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两个人入住同家酒店,沐浴过后身上的气味该是很相近的,可穆于闻起来却完全不同,甜得周颂臣想将脸埋到对方颈项处咬一口。
穆于坐在床上,盘着双腿给周颂臣上药,俯身给人伤口轻轻吹气时,圆型领口半敞,露出那抹浅粉。
“要不要给你叫杯热牛奶,可以安神?”穆于已经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说道。
然后他上药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到了周颂臣浴袍下掩不住的那处的情态。
他抬起眼,周颂臣却很坦然,没有丝毫遮掩的打算:“牛奶就不用了。”
穆于将手里使用过的碘伏棉签扔了,挪到床边伸出双腿寻找自己的拖鞋,准备离开。
周颂臣看那双白皙的脚在深红的地毯上踩来踩去,身体的温度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穆于还未踩到拖鞋,就被人捞住的腰身拖回床上,他惊讶地喊了声:“周颂臣!”
他连名带姓地叫,试图增加威慑力,然而带着困意的声音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胁。
周颂臣从背后搂抱着他,紧贴住他腰身的那处存在感鲜明。
就像是他的尾椎骨真长出了一条“尾巴”。
“我今天真的吓坏了。”周颂臣声音又轻又慢,没有多少委屈,装也装不到位。
他扭过脸,发现周颂臣的浴袍已经散落大半,露出锻炼结实的体魄,几近完美的上身,那张脸在酒店的光影中如梦似幻,朝他倾了过来,在近乎暧昧的距离停了下来,没再靠近。
“哥哥如果能让我抱一会,肯定比牛奶的效果更好。”

周颂臣说是抱着,就真的只是抱着。
穆于弓起身子时脊上的骨节顶撑着皮肤,越发显得单薄瘦弱。
他只扭头看了周颂臣一眼,就转回脸去。
“尾巴”蓬勃得像团火,无人理会,便兀自壮大起来,拂在了穆于的腰间。
像春天来临时的狮子卧在幽暗的丛林间,瞧着溪边啜水的鹿,那躁动的尾巴沉而重地挥打着土壤。
周颂臣把穆于转了过来,面对面地躺着,像是摆弄一个娃娃。
穆于挣扎了两下,发现除了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外,没有任何作用。
周颂臣乱糟糟的浴袍堆砌在腰间,掩住了那团火,胸腹却敞得很开,生怕人瞧不见一般,在酒店的灯下似华美玉石。
穆于热得颧骨通红,头发也乱蓬蓬的:“周颂臣。”
穆于再次连名带姓地喊着,惹得周颂臣冲穆于睫毛吹了一口气,像是在逗弄一只生气的蝴蝶:“你知道我妈还说了什么吗?”
在酒店的床上这样的姿势和情态,再提起肖韵,总让穆于有种怪异感,可他忍不住好奇:“什么?”
“她说我们跟兄弟有什么区别。”周颂臣凝视着穆于的脸,他们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穆于光是想象两个人是兄弟就忍不住皱眉,突然生出的禁忌感像鞭子抽打着背脊:“我们不是兄弟。”
周颂臣笑得床都在抖,颠簸着穆于的身体:“我们当然不是兄弟。”
穆于忽然想起什么:“你今晚不回去,阿姨不会乱想吧。”
周颂臣双手卧在脑后,惬意道:“不知道,我关机了。”
周颂臣的任性妄为,穆于这辈子都学不来,他看着周颂臣将手伸到床边,把房间里的灯一盏盏地关灭,最后房中只剩下落地灯的黯黄,心跳随着昏暗逐渐加快。
周颂臣展开被子将穆于裹了起来,就像包着心仪的宝物,用双臂拥着:“陪我睡一会吧,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他用被子捆着穆于,用双臂加以镣铐,就闭上了眼睛。
穆于的心跳伴随着周颂臣绵长的呼吸声,缓缓平息。
他看着昏黄的酒店天花板,面色从懊恼、无措,尴尬中反复转换。
困意不讲理地拂了下来,他从过紧的被子里艰难地侧了侧身,将额头抵在了周颂臣被扇得浮现指印的颈侧。
和穆心兰不同,无论是肖韵还是周霆,他们从未碰过周颂臣一根手指。
心脏像是浸在了温泉池中,变得酸软,穆于阖上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穆于一大早就悄悄回到自己房间,不料罗军早早就醒了,问穆于去了哪?
穆于自己心虚,还未说话脸就红了起来。
他问罗军要票,罗军没问出他的去向,忍不住打趣地笑了起来。
直把穆于笑得不知所措,拿了票就赶回到周颂臣的房间。
他把观赛票给周颂臣,让周颂臣带给肖韵以及穆心兰。
彼时周颂臣刚从床上醒来,卧在凌乱的床褥中,浴袍早已不知去向,头发微乱,睡眼蒙眬地抱住穆于躺过的枕头,脸颊靠在上边,像是潜入深闺中隐秘地过了夜的情郎。
拿着那两张票,周颂臣仰头向穆于索要奖励:“我昨晚那么听话,有没有奖励?”
穆于铁石心肠道:“没有。”
周颂臣勒住怀里的枕头:“哥哥真狠心啊。”
离开房间后,穆于回到罗军房间,看到对方暧昧的笑容,冷静地解释道:“我昨晚只是不小心在朋友房间睡着了。”
罗军抑扬顿挫道:“朋友?”
穆于点了点头:“嗯,朋友。”
自从知道围棋无法给高考加分后,穆心兰便再也没有关注过穆于比赛相关的内容。
这是穆于定段以来,穆心兰第一次观看他的比赛。
翠湖杯赛事盛大,每一盘对弈都有观赛屏幕,并加上专业围棋解说远,通过耳机系统给观众们进行讲解。
开局时穆于就对上了职业五段的棋手,虽然对手的段位比他要高上几段,但穆于一直保持冷静,深思熟虑地应对棋手开局给他布下的复杂陷阱。
中盘对决时,对手开始发起猛烈的攻击,穆于不慌不忙地应对化解,反而找到了对手布局中的破绽。
比赛进入高潮阶段时,穆于终于下出了决定性的一招妙手。
肖韵不懂围棋,她又不肯问身旁的那位彻夜不归的不孝子。
听着周围人连声感叹和赞赏中,肖韵问穆心兰:“乖乖这是赢了吗?”
穆心兰没有立即回答,比赛氛围紧张专注,她的内心波澜起伏。
穆于的每一步棋都好像是无声地告诉他,哪怕曾经她对他过于不公与苛责,但他依然找到了自己的路。
她断定穆于在围棋上没有天赋,无视他的渴望与梦想,最终换来的结果是穆于的决绝与逃离。
而她当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穆于好,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对完美的执着。
肖韵没得到回答,疑惑地看向好友,却瞧见穆心兰眼中闪烁的泪光以及起身离开的背影,肖韵连忙追了上去。
经过数小时的激烈较量,穆于终于以微弱优势取得胜利。
他从对弈室中走出,回到观赛席,只看到只有周颂臣一个人在:“肖姨他们呢?”
周颂臣清晰地看到了穆于眼中的失落:“他们去上洗手间了。”
他眼也不眨地说谎,随后在微信上发了数条消息给自己亲妈,叫她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把穆心兰带回来。
消息刚发出,就见穆心兰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肖韵笑容满脸地跟在她身后。
穆心兰怀里抱了一束花,穆于看见了,面露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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