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许他是知道的,只是大妖的傲慢令他觉得这是个必经的过程,一个想要成长的妖师,必须经历苦难,然后才能获得蜕变。
他看重结果,便轻视了过程,这个充满苦难的过程,都要李南落一个人面对,如今夜苍穹坐在这里听他痛骂,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醉话也是真话,他知道,李南落心里依然有他,也还痛恨他。
如今魂魄完整的夜苍穹听了这些,回想过去,要是再来一次会如何?他还是会走,这是为了他们双方的未来,但他一定会好好安排,不会像如今这样。
醉酒的话,直戳心口,隐隐作痛,夜苍穹低头吻去李南落额头的细汗,他会好好补偿他。
李南落的这一觉睡的很长,睡的很深,这一次没有梦魇,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他擦去身上粘腻的汗水,换上干净的衣裳,轻轻拍抚着他。
半梦半醒之间,他摸到记忆中熟悉的毛发,银白色的长毛将他包围,他投入那厚厚的毛发里,抓了抓毛茸茸的尖耳。
“阿夜——”
“嗯,我回来了。”
第160章 失望
这一觉睡得很长, 等李南落醒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他从睡梦中醒来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似乎被一团长毛包围, 那是许久不曾触摸到的温暖。
半空中,火焰之卵慢慢漂浮, 暖红色的光, 不需要宫灯, 便将卧室照得一片暖阳,视线上方出现夜苍穹的脸,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饿了吗?”
李南落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夜苍穹回答他, 又招手让玹琴去准备吃的,这次特地关照了, 不要备酒,那姿态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此地的主人。
李南落终于醒了,隐约记得自己酒醉之时那些话,看着夜苍穹, 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
其实自从夜苍穹出现, 他就一直很矛盾。
“发什么呆, 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 要是还难受就先喝点汤水。”夜苍穹上前要扶李南落起来,他犹豫了一下, 拢住散开的衣衫坐了起来。
赤着足,黑发散在肩上, 嘴唇还有些肿,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但露出的脖子上有几点深红色的印记,分外显眼,夜苍穹的视线马上停住了。
“嗯?”李南落顺着他的注视看过去,这个位置似乎连衣物都遮不住,当下懊恼起来。
“明天就淡了,没事的,不要束发就是了。”夜苍穹摸了摸他的头发,用黑发来遮掩,这也算是个办法。
跟着夜苍穹去漱了口又把衣衫理了理,李南落这才去往外堂用饭。
这顿饭终于吃的没有再起什么波澜,李南落却觉得这几日心潮起伏,好不容易养成的冷静心性再也无法保持。
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容易,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终于能做一个表面上不理会朝堂风起云涌的闲散侯爷,只把分内的事做好,他在尽量隐藏自己,可偏偏这时候,夜苍穹回来了。
平静又被打破,这个妖孽,最能惹是生非。
李南落吃饭之时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不自觉的落在夜苍穹的身上,夜苍穹发现了对面的注视,他没有开口问。
如同对待一只充满警惕的猫儿,他所需要做的便是保持态度和耐心,只要李南落心里还有他,那一切都好说,都来得及。
用完晚膳,玹琴犯了难,又不好开口问,总不能直接走上去问侯爷,夜大人是否留宿?
他知道自己不算太聪明,但他也绝不是个愚蠢的妖物,自寻死路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李南落却并不希望夜苍穹留下,在他还没理清自己的心绪之前,他怕夜苍穹待太久又会让他忘记原先的坚持,不论他的心里怎么想,他的身体碰到夜苍穹的时候可是诚实得很。
他也不能否认,他们之间在那件事上是如此契合,那是几年前就早已知晓的,夜苍穹和他之间有妖力作为连接,他甚至感觉到在那一刻他的妖力通过夜苍穹又回到自己体内,犹如一个循环。
这应当是错觉,并且太过羞耻,所以他没有向夜苍穹求证他的感觉,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家伙定会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他们确实连接着。
夜苍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家这位主子突然有种恼羞成怒的样子,赶他出去。
走就走吧,令李南落意外的是,夜苍穹也没有多坚持要留下,就被他这么赶跑了,顺利得叫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那个妖孽走了,李南落也恢复了冷静,万鸾殿内忽然也冷清起来,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实际上和原先并未有什么差别。
但李南落还是叫人烧了火炭,直到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暖意,将一室的冰冷驱散。
第二日,夜苍穹没有再出现,好似前几日的纠缠都是假的,李南落没有在意,这几年他早已学会把所有情绪收敛起来。
他知道他对夜苍穹说了很多抱怨他的话,甚至将一切怪罪于他,但事实上他也知晓,若是没有夜苍穹,他连经历那一切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他没有空闲去想他们之间,他以为他已经放下,对夜苍穹这个名字,他只是有点“介意”,并且这种介意成了习惯。
直到夜苍穹出现他才恍然发现,这种介意就是想念,并且早就刻入骨髓,融入了骨血,他想念他,他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好像每个人都要呼吸,那么自然而然,不可或缺。
李南落理清了思绪,却不打算就此承认,除了夜苍穹,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费心,比如眼前,沈绮君的到来,就带来了一个麻烦。
“有人要针对医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巡城司一直以来都和医馆的关系不错,他们的人有时候受了伤也都到医馆来求药,我们从来不会收取诊金,伤药也是白送。”
沈绮珺来到万鸾殿是为了正事,但开口之前还是用余光看了一遍周围,没发现那个大妖的身影,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
但她发现了黑发之下露出的一点红印,在李南落的颈侧,被掩盖住,又在不经意间露出的红印。
就算沈绮君还未出嫁,她也知道那是什么,目光暗淡下去,又若无其事抬起头。
“巡城司,我知道,蒋启此人还算配合,我记得是与医馆关系不错,这次莫非有什么缘故?”李南落坐在书房,他手上拿着医馆的账册,近日还救治了几个妖物,那都是山海会的妖。
“我看像是冲着你来的。”沈绮珺看着他说道。
她年岁越长,行事越发稳妥,将医馆交给她打理,李南落很放心,她的判断,应当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我会去看看的,不知能不能引出背后的人,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去医馆了。”李南落点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希望事情并非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世上之事,若想要事事如意,那是不可能的,李南落一路走来,更是经历颇多才有了今天。
他早就做好准备,早晚会有事找上门来,沈寒三的医馆表面上与他无关,但只要稍微调查便可知晓,医馆背后是东野侯。
医馆已经关门歇业,这是沈绮珺的意思,这一次巡城司找上门来,说有人举告,医馆出入的妖物太多,有碍城内治安。
这实在是个笑话,妖物都是山海会所管辖的,更在李南落监管之下,那里会妨碍治安,不过是出入的妖物多了些,惹眼了些。
拿这种事来找巡城司,却是找对了,蒋启的人到了医馆,态度强硬,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只要有人去举告,医馆就不可开张。
这显然出自谁的授意,沈绮君已经想过办法,寻过那举告之人,对方只是个混子,收钱办事,这一番做作,摆明了就是让李南落心里不痛快。
李南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堂而皇之到了医馆里,然后让人去找巡城司的人,这回,蒋启终于亲自出面。
“蒋统领。”医馆待客的后堂上,李南落坐在上首处,沈寒三一脸怒容坐在他左侧,沈绮珺这回没有露面。
“见过侯爷大人。”蒋启还是很客气,只是这种客气和以往又不一样,适当的保持着距离。
“明人不说暗话,不知蒋统领意欲何为?”李南落这次很直接,直接的不加任何掩饰。
“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问问这街坊四邻,谁说医馆妨害治安了?谁妨碍了?!告诉你,我沈寒三祖上三代都是太医局提举!我的医馆,谁敢说三道四!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生病,别遇到疑难杂症!到时候你别来求我!”
沈寒三吹胡子瞪眼,当年连大妖都不怕,哪里还会怕区区一个巡城司。
蒋启被喷了一脸唾沫,脸色也变了,想要发火,看了眼李南落神色淡淡的模样,默默地擦了一把脸。
“既然侯爷大人亲自出马,下官只能说,此事下关无能为力,只要有人举告,巡城司只能……”
“这些虚的,蒋统领就不要在我眼前说了。”李南落的态度很平和,“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只不过我感到很奇怪,这么些年,朱家都很客气,怎么突然之间——”
蒋启猛地抬起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既然侯爷知道,就不要为难下官了,那些个大家族,不是下官能应付得了的。”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蒋启没有把话说透,但彼此都是官场上的人,东野侯也不是蠢笨之人,当知道他的意思。
李南落自然知道,却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想要问个明白,确定果然是朱家,不禁垂下目光,“那便烦劳蒋统领替我传个话,我可以在医馆见一见那位朱家人。”
就蒋启所知,三年前朱家就想要见一见当时还不是东野侯的李南落,帖子给了,也就要见面了,却遇上京都妖祸,此后,无论朱家如何邀约,东野侯都未曾答允一见。
这次的事情不是宗长所托,但朱家近些年也正是新旧交替之时,蒋启作为巡城司统领,一直以来会和各宗族搞好关系,朱家要换宗长,他自然要提前押注,拜托他这件事的,便是最有可能继任新宗长的人选之一。
得到这个答案,蒋启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一次朱家用这种方式逼东野侯相见,不知会说些什么,他本来以为不会那么顺利,没想到东野侯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李南落也很意外,朱家竟然会用这种方式逼他相见,这让他着实有些失望。
朱家,是他母亲的娘家,若不知他的身份,当年就不该约他相见,若是知道,那如今就不该用这种方式,逼他相见。
母亲这个词,对李南落而言很陌生,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儿时回忆,可至少他是有记忆的,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掺杂了假象,他便再也分不出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假的。
他好像失去了根本,不知归处。
曾经的他,以为和夜苍穹在一起的地方,便是他的归处,后来他失望了。
如今朱家再度出手,以伤害他所在乎的人为要挟,要与他一见。
这不像寻亲,更像寻仇。
这就是他母亲的娘家,与他还有些关联的地方,他曾经抱有希望,如今也失望了。
李南落坐在万鸾殿内,捏着手中茶盏,他知道影子卫就在不远处,暗中守护,也知道整个皇宫有很多人,宫人各司其职就在外头走动,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但殿中只他一人独坐,殿外飘雪,那些雪片和寒风好似都刮到身上,一阵阵的叫人发寒,然后他看到了雪中的白色身影。
银色长毛的野兽像一道不存在的暗影,从关起的殿门之外穿门而过,到了殿内,抖了抖身上的糖粉似的细雪,看了李南落一眼,就向他走来。
一面走,野兽一面化作了人形,夜苍穹甩着潮湿的银发走上来,一把将殿上坐着的人抱到怀里。
“这么大的殿上也不烧个火, 冷不冷?”夜苍穹把他拉到怀抱里,轻轻拍着他。
分明夜苍穹的身上湿冷,李南落却感到一阵热, 伸出双臂环住夜苍穹的背脊, 夜苍穹也紧紧搂住了他。
李南落没有问他为何而来,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在又一次失望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拥抱, 夜苍穹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 没有发问。
他抱着他, 拍着他,什么都没有说,李南落本该将他推开, 但此时此刻的他,特别渴望他的怀抱, 很显然, 对于夜苍穹,他的抵抗力已经越来越薄弱。
“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来自何处。”在熟悉的怀抱中,李南落自语,就像当年那个话题的延续,夜苍穹抱着他低低地笑, “真巧, 我亦然。”
“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 我醒来之时就已经不记得过往, 哪怕说我是什么千年大妖,我也一概不记得。”夜苍穹贴着他的耳朵, “当年我也说过,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记得你,你也不曾忘记我,就够了。”
“可我还记得我的母亲,所以我总对朱家还抱有一丝期望。”李南落不是不愿意见朱家的人,只是在他还未确定那段错乱记忆的真相之前,他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见。
夜苍穹把他又抱得紧了点,温热的手掌在他脖子后面轻抚着,“你试图把他们也视作亲人,但他们的做法叫你失望了,用那种手段逼你见面,你很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失望。”李南落矢口否认,夜苍穹好像总是能看穿他。
“嗯,只是失望。”夜苍穹完全顺着他的话,李南落感到不悦,“你跟踪我?”否则怎能对他和朱家的事那么清楚。
“我的主人,我想那应该叫做保护,既然我是你的大妖,难道没有保护主子的职责?”夜苍穹一脸认真,总之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根本没走,他看到沈绮君来了,更是不会走了。
隐藏在暗处,他知道了事情的因由,也听见了蒋启的话,这才会在这时候出现,他知道李南落此时此刻需要什么。
“你的主子已经另有其人,据我所知,夏栖国使团出席的名单上就有你,太子太傅夜大人。”李南落想起魏无雍给他看的名册来,那是要参与商讨结盟的人员名单。
“醋了?那不过是个名单,我根本没见过,管它的。”夜苍穹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呆在夏栖国使团里,倒是对李南落此时此刻的反应更感兴趣。
“醋什么,本侯爷还没有原谅你。”李南落捏了捏夜苍穹的下巴,他虽然对朱家失望难过,但很快已经恢复过来,他毕竟不是当年的少年人了。
在他要退开的时候,夜苍穹拉住了他,“小南落,我很想你。”他把他拉过来,靠在他的肩头,突然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李南落毫无防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夜苍穹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就那么牵着他,两个人站在万鸾殿空旷的大殿上,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袅袅飘散。
门外投进几丝光亮,雪收云散,淡淡阳光洒在夜苍穹银色的长发上,李南落忍不住沈伸手摸了上去。
和野兽长毛不一样的感觉,银色的长发在指尖缠绕。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从表面上看,原谅或者不原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义,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的芥蒂依然顽强的盘桓在那里。
“陪我喝几杯吧。”他松开手,命人上酒,好像只有喝醉之时,他才能坦然面对心里还未斩断的牵绊。
夜苍穹岂会不从,施施然席地而坐,李南落见状,也从容地坐在了地上,两个人就在大殿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酒是好酒,但不是竹叶青,李南落没有多言,喝得脸上发红,夜苍穹是陪他喝,却也没有收着,喝到整个人往后倒去,往后撑着手,半躺在地上。
李南落躺在他边上,两个人在大殿上首的座椅后倒成一片,没有召唤,宫人不敢进来,只有小妖玹琴,奉命给送酒进去。
他不知道两位主子这是怎么了,也不需要知道,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大殿后头,两位有意想喝醉的大人似乎已经如愿。
李南落身上发热,心口也发热,这些年的一切是为了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但另一方面似乎又是为了向某个人证明,没有他,他一样能做得很好。
“阿夜,我可有让你失望?”他半醉举杯,心里芥蒂还在,却想得到肯定。
酒盏碰上去,“从来不会,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夜苍穹一口饮下自己的,又喝了李南落酒盏里的,他不想让他太醉。
但是李南落已经醉了,他想过很多次,倘若夜苍穹出现,他要如何冷静地对待他,可当他真的见了,却和想好的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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