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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师笔录/大猫是如何养成的(火狸)


当年陆吾身为掌令,一直很有耐性,他自身便是规则,从不感情用事,如今成了夜苍穹,反倒行事专横,肆行无忌起来,处处都与当年相悖。
李南落不是不疑惑的,也还问过他,当年为何选择了放弃神魂妖魄,夜苍穹顾左右而言他,可这个问题还是压在李南落的心里。
身躯昏沉,他的神魂却在虚无之中,又回到了那一片虚空里,噎鸣的声音伴在左右,仿佛是为了能让他安然度过这次涅槃而特地等在此地一般。
“噎鸣,他可知道你在此与我说话?”李南落对着虚无,已经如同对着旧友。
“他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停住不语,噎鸣古怪地笑了起来。
“他究竟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你又是否还有旁的,想让我知道的?”李南落收敛了手中的炎火,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也有了存在,可以感知到手脚身形。
“吾掌控时辰,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很久以前,这也是陆吾不想叫你知道的。”噎鸣神秘兮兮起来,那故作高深的语调,让李南落想起了沈寒三来,倍感亲切。
不等他发问,便见眼前一片白雾,画面却不是上回所见,并非凤储,而是陆吾,凤储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陆吾的背影,又在陆吾转头之后,连忙敛目。
于是凤储便没有发现,每一次,陆吾看着他垂首掩饰的模样,每一次,似乎都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表情。
然后到了那一日,凤储跪地说着“……甘愿追随,生生世世,誓永不离”,陆吾终于目光一顿,仿佛做了某种决定,露出了从未有人见过的表情来。
陆吾去了九天之上,脚下踩着一块岩石,身后斗篷迎风拂动,他一抬首,对一片白茫茫的虚无说道:“噎鸣,我要去做一只寻常的大妖,这掌令我不做了。”
这是决定,而非商量。
白茫茫的虚无好像云彩翻腾,霎时激动起来,“吾不知,为何?”
“有个痴儿,日日傻傻地瞧着我,还以为我不知晓,被他瞧了那么些时日——”陆吾站在那里,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竟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噎鸣震惊,“汝乃天神,天神无情无欲。”
无情无欲的天神,怎么就要去做妖了呢?既然无情无欲,怎么就会为了旁的而动摇了心神呢?
“你不懂,你不明白,你是时辰,存在于天地,而我有血肉,哪怕天神无情无欲,无法回应……”陆吾掌令是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的,他便是律令,此刻却拧起了眉头。
“可看着他,看到他每次装作无情,我这里便难受起来。”他捂住了心口,“每次看到他对我恭谨顺从,与我对敌血战,看到他甘愿为我而死,我这里便难受,便会痛。”
“天神无情,我不该对他不同,可我为何做不到?”旁人眼中无情的律令,规则本身,竟露出了疑惑和痛苦的神情。
“汝欲寻那答案?情愿散去神魂?而后呢?你成了寻常的妖,忘记前尘,又如何找到他?”噎鸣纯然的疑惑。
“我会在他的魂魄上留下我的血,以此为记。”
李南落完全没有想到,这便是夜苍穹想要隐瞒的,他看到了他和噎鸣的对话,也看到了陆吾后来选择的路。
从天神坠下凡尘,从神到妖,将神魂一点点从本身的魂魄上剥离开来,犹如抽丝剥茧,将魂魄之中每一丝每一缕神念,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抽离出去。
犹如酷刑。
噎鸣有意不让他看见那场景,只见一片白雾,隐约之间有一个人形被固定在那岩壁之上,看不分明,却可看见血肉分离,神魂飘浮。
魂魄之上的金芒一丝丝抽离,每抽出一分,便是一声压抑的惨哼,慢慢的,又成了嚎叫,叫声响彻天际。
他本来分明可以好好做个天神的。
李南落耳中听着那不知要经历多久的惨叫声,听到后来似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成了无力的呜咽。
他齿间紧咬,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237章 春衫薄
李南落满面是泪, 看着陆吾神魂破碎,四散各处,看到他化作寻常的猫儿妖, 看到一只小小猫儿在尘世之间, 仿佛寻找什么,在乱世之中被人欺凌。
猫儿桀骜不驯, 仿佛是为了将陆吾的过往全数舍弃, 仿佛是因为再也不想同天神一样被规则束缚, 猫儿妖恣意妄为。
妄为的猫儿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未等凑齐魂魄, 唤醒原身,唤回记忆, 小小猫儿便被大妖所伤, 险些没了性命,
野兽之道, 弱肉强食,从来如此。
在九天之上,噎鸣看着倒在山林污泥里的猫儿,看着大雨漂泊, 雨水落在猫儿脏污的毛发上, 一声叹息。
猫儿妖的毛色是白的, 纯白带银。
凤储的发色也是纯白, 便是这样泛着灿银的光。
因为太念着一个人,便让自己像他吗?噎鸣不明白, 为何陆吾如此执着,而那凤储也是一样, 随陆吾而去,却涅槃未成,妖力散尽。
他们如此,就是人世间所说的“情”吗?这便是陆吾想要弄明白的东西吗?
噎鸣不明白,但他看着养好了伤的猫儿妖,继续寻找。
山林里,尘世间,人间各地。
陆吾所化的妖,不知找了多少年,都没能找到心中所想,渐渐的,少了魂魄的猫妖行事越来越凶戾,再也找不到半点当年掌令天神的影子。
噎鸣在天上看着,继续叹息,他自然找不到凤储,凤储已然魂碎,也已不在这个世上,阴差阳错,陆吾如何能找到已经不存在的人呢?
在陆吾不知找了多少回,险死还生了多少回,又失望了多少回之后,噎鸣眼见着凤储的碎魂被鸾鸟找到了。
噎鸣见他一次次试图重造凤储的肉身,试过雌性妖物,也试过人类女子,可没有一个,能真正融合凤储的魂魄碎片。
那些强行长出的肉身,只是徒具妖力罢了,并无凤储的魂印,一点凤储的气息都没有。
这不是鸾鸟所要的躯壳,这还不是完美的容器。
在他一次次的尝试中,猫儿妖继续在人世漂泊,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自己也忘却了,那个重要的存在。
太漫长的岁月,不完整的妖魂,让陆吾的记忆彻底混乱,哪怕想起,也只是片段。
他好像一抹游魂,在人间游荡,寻找着凤储。
哪怕他已不记得,凤储是谁。
连噎鸣这样的存在也要动容起来,他掌管着时辰,便忍不住窥探了天意,窥探了最好的时机,将陆吾的神魂碎片,带有神念的部分,散在各地。
他等着陆吾一一寻回,慢慢想起来,然后噎鸣便悄然寄生在凤储妖力所化的火焰之卵中。
直到李南落出现,直到峡谷之中,噎鸣亲眼见到他们二人终于用另一种身份站在一起,噎鸣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汝可知,吾之艰难?”云浪翻滚,连噎鸣也要喊一声辛苦。
“原来那时火焰之卵发了声,对我们说话的是你。”李南落整个人的心神还陷落在所知所感之中,忍住了泪,内心却无法平静。
“正是。”噎鸣无形无影,只有半空一缕气流云团旋转起来。
“噎鸣,你没有让我看到完整的过去,陆吾重生的过去,阿夜的曾经,他还遇到过什么……”他压着心中动荡起伏,嘶声提出请求。
“不可。”噎鸣只用两个字便回绝了他。
“他是怎么过的?他到如今究竟寻了我多久?”已接受自己便是凤储,却无法想象陆吾成为夜苍穹之前究竟经历了多少,李南落沉着脸发问。
噎鸣没有言语,许久之后才说道:“若他愿意,自可问他。”
“那就让我回去吧。”此时此刻,李南落忽然生出一种急切,他忽然懂了,为什么前一次醒来,夜苍穹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好像生怕下一瞬,一眨眼间,他就不见了一样。
“汝可归去。”噎鸣的声音好像闷雷隆隆作响,在这片虚无之中越来越远。
当李南落醒来之时,只见天色白昼,旭日初升,房间里半明半暗的,周围一片死寂,伸到窗棂的花枝开得正好,却非上回所见的粉白,而是一片丁香色,冷香袭人。
房里的模样,总算和先前醒来所见一样,红玉床前,一个人影不知等待了多久,见他睁开眼,握着他的手一下用力,捏紧了他,仿佛是担心所见不真,一双眼睛牢牢盯着。
“南落——”夜苍穹喊的很轻,试探似的,声音竟有一些沙哑,就像许久不曾说话,陡然开口那样。
李南落躺着,视线相对,在他脸上巡了一圈,这个一贯气定神闲的大妖既然是天神了,为何竟显得很是憔悴?
“你是丢了魂吗?这模样,失魂落魄的……”他回握了他的手,扬起唇来笑。
夜苍穹始终屏息,此时才确信眼前之人是真的醒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哑声说道:“可不就是丢了魂,你就是我的魂,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
这一次却好像连抱紧他都不敢,小心翼翼地看了他,那眼神叫李南落的心口都发起疼来。
眼眶忽然潮湿,他一下坐起来,抱紧了夜苍穹,“阿夜,你的过去,你还记得多少?”
“如今又来问?我说过,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夜苍穹拍着他的背脊,心满意足的搂着。
可李南落想问个明白,他忽然说道:“噎鸣给我看了,陆吾选的路,原来你是为了我——”
背着身,李南落看不到夜苍穹的表情,可话一出口,拍抚在他背上的手就停了。
“那个家伙,要他多嘴!”
李南落退后一些,便见到夜苍穹面上发红,他别过头去,不想叫李南落看见,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打算让他知道。
这猫儿,竟在这事上如此傲娇,越是重要的,他竟越是不说。
“问你当年你为何突然散去神魂妖魄,为何要吃这些苦头,你不告诉我,不愿叫我知道,平日里,你一点小事都要嚷出来,要我知道你的好,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这样的事上,你竟能瞒得住?竟能不让我知晓你对我的心——”
夜苍穹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这不是用来邀功的,更不是为了还你的情,是我自己愿意,与你何干,哪怕你忘了我,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想让你觉得亏欠我什么。”
李南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激荡,根本压不住,好似在寒冷的冬天喝了一碗热的,浑身都被暖了起来,暖意上涌到眼睛里,他用力忍住。
眼中带着湿意,摇头嘲笑他,“还说我傻,我看你这个天神也傻得很,为何偏要做个妖,成了妖再来找我?你既明白我的心意,为何当时不说?”
“可那时我是陆吾,陆吾是不懂情的,天神本来也无情。”
没有爱欲之神,如何言爱?
天神天生无情,陆吾的本心从来不乱。
他可以淡然处决作乱的妖物,可以在谈笑之间灭去一个与他亲近的妖族,因为该族以人为食,律令判定他们当诛。
下手之时,他丝毫没有动容。
掌管律令,约束妖物,这是他身为掌令该做的,陆吾便是律令,严苛之名无妖不知,闻之胆寒。
可偏偏,在面对凤储之时,陆吾觉得少了什么,他想要给他一些与众不同的,可偏偏,他给不出。
这种想要回应什么,却无法伸出手的感觉,叫陆吾感到心口发胀,胀到发痛,有什么想要汹涌而出,可胸中一片空无。
人类的情感如此丰沛,妖物自在如此肆意,可天神,有的只是天道。
每看到凤储一眼,那种疼就明晰一分。
和神魂被抽离的痛楚不同,那种疼丝丝蔓蔓,不知不觉,便缠绕进了心里,好像心窝里被什么绊住了,自此有了牵挂。
“还是做个妖好,想怎样就怎样,等遇见你,就更好了。”夜苍穹搂着李南落的腰,就站在床边说话。
“是那鸾鸟叫我们遇上的。”李南落觉得此事颇为嘲讽。
“那冒牌货知道我是谁,也知你身上有我的魂血,他希望你快些长成,能容纳炎火之力,这才想着法子要我跟着你,教你妖力,这件事上,倒是要谢谢他。”夜苍穹说起过去,一双手还牢牢抱着怀里的人。
然后他退开一些,上下打量,好好的将李南落看了一遍,确认他无恙,见他目光有神,唇边含笑的样子,确是已经融合了炎火之力,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回真的等得叫人心焦,你再不醒来,这些可就不知要留到哪里去了……”说话间,夜苍穹扯了扯李南落的衣襟。
银白长发之下,已经被换了一身赫赤色的春衫,摸到薄薄衣料,李南落不禁意外的挑眉,“我这回是睡了多少时日?”
“上回还是冬末,如今已是初夏,你说多少时日?”夜苍穹有些委屈,鼻尖蹭了过去,李南落的颈边一阵轻痒。
虚空之中的时间与人世不同?李南落恍然,怪不得夜苍穹是这般神情,好像被丢弃的猫儿似的。
他摸了摸颈子,柔软的衣料贴着,还是有些刺痒。
说话间走到镜前,松开衣衫,看见颈边红痕,便是这些吻印磨到了衣襟。
再松开一些,却见那斑驳红痕一直到胸口,还在延伸往下,好似拿笔点了朵朵梅瓣,不知多少个印子层层叠叠。
深红叠着浅红,浅色的便是前几日的,深色的必是近日才留下。
都不用问,目光一转,往后看了夜苍穹一眼。
他走到镜子前这几步,夜苍穹一直跟着他,一步不离,双手就搭在他腰上,下巴也蹭了过来,鼻尖贴了颈子,嘴唇轻碰。
旭日高升,正照进大片光亮来,李南落的胸膛便在白日光线下,肌理起伏,犹如玉琢,白若生光,那几点红印照在镜中,看在夜苍穹眼中,只觉得喉头发紧。
“小南落……”他的鼻息发热,不住轻蹭,“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他的意思李南落知道,被他这么蹭来蹭去,耳畔呼吸如此灼热,身后紧贴着他的部分,哪里有了变化,他哪会不知道。
“真的好了。”他低笑回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溢出了浓浓的情念。
夜苍穹在镜中望着他,目光暗沉,不等他动手,李南落已经拉着他走到床边,夜苍穹自不用他多说,一使力便将他压到了床上。
“真的好了?要知道……一会儿你若是受不住叫了停,我怕是停不下来的。”往下注视的兽瞳成了一片墨金,夜苍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扯开自己的衣襟,用叫人发颤的声调这么说着。

第238章 变本加厉
天色还亮, 方才醒来,李南落就被抵在床上,外面有玹琴的脚步声, 他听到房里隐约有两人对话, 欣喜之下却踌躇不敢靠近。
枝头鸟鸣,夏日熏风, 梵花香浓,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刻, 哪里还去顾忌时辰如何,夜苍穹解了衣裳,宽阔的背脊挡住了光, 在李南落的身上落下一大片暗影。
黑发的夜苍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那种惊心动魄的妖异俊美成了另一种叫人敬畏的威重, 朝下望来的目光,像火一样烧在李南落的身上。
他们有那么多过往, 虽是互许了情意,可如今加上了那些过往,仿佛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是李南落,也是凤储, 可他脱口而出的还是那一声“阿夜”, 被人奉为天神的男人笑了, 目光又暗了几分。
红玉床上人影纠缠, 夜苍穹果然如他先前所说,按住李南落把他定在床上, 不容他有半点退却。
哪怕一时受不住也不准他后退。
“那会儿跟着我上阵对敌,你什么都不怕, 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我是你的了,怎么还躲呢……怕我吗……怕我吃了你不成……”夜苍穹克制着说话的声音带着喘,他含着李南落的耳垂。
舌尖发烫,在他耳朵上呼出一阵湿热,他的话直往耳朵里钻,那股热气熏得李南落脑中一片空白,腰上直打抖。
“你只吃过李南落,还未吃过凤储,陆吾大人——”挑了眉,半眯着眼,他仰头望着,银发红唇,李南落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夜苍穹眸色一暗,猛地又压了过来。
距离上一回两人如此亲密他已不记得有多久,如今两个人都与原先不同,倒似重新又相认了一回似的,好像第一次那样,都有些激动。
夏日窗格上都换成了碧纱,映照的满室清凉,床帐内却一片火热,李南落身上除了里头的单衣,便是一层素纱。
素纱衣乃冰蚕丝所织就,薄如蝉翼,单衣触之如丝缎,就挂在他的臂弯上,银白长发如瀑,他仰了头,汗水从鬓角往后流淌,又被夜苍穹的唇吻了去。
李南落被托起来,抱住了夜苍穹的脖子,夜苍穹不容他退却,先前便将他按在床头,如今更是,哪怕他真的容不下他了,也被牢牢的定在他怀里,边是拍抚安慰,边是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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