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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师笔录/大猫是如何养成的(火狸)


赵睦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妖物的能耐他最是清楚,自夏栖国前几代君王在位起,这个归梧栖就存在着,直到他这一代,也依然不曾见过那传说中的归梧栖之主“凤储”。
归梧栖以往从不插手几国政事,可近些年来却态度大转,赵睦隐约知道,雷泽之所以如此疯狂地挑起战事,其中也有归梧栖的影响。
天下四国,竟全被归梧栖玩弄于股掌之间,战事一起,难道他们还能得到什么好处?赵睦怎么想,都想不到归梧栖到底想要什么,夏栖国传到他的手里,他可不想当一个亡国的君王,被后人唾弃。
赵睦忧心忡忡地去了,阵法闪动,人便消失不见,帘幔之后红影晃动,一个孤冷的声音有些嘶哑,“朱厌,烛龙可有消息?”
“按照他的脾气,此时没消息那就是不顺利,等他回来再好好嘲笑他一番,说起来,你那药用了如何?华胥国魏老头儿如今是铁了心与咱们对着干,要不是那阵子陆吾在他那里,又还不到时候,哪里能容他太平到如今。”朱厌摩拳擦掌,恨不得如今在外面折腾的妖是他。
帘幔之后静默了片刻,孤冷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淡漠,“魏吴央倒是个有心计的,当年他容李南落走脱,陆吾将李南落教得那般出色,一回来姓魏的就把太医局给了他,连山海会也在李南落手中,这是算准了我们会投鼠忌器,就算他华胥国交不出药来,因为有李南落在,我们也不能拿他如何。”
“我也没想到,尤其是没想到你竟是能忍得住,眼看着陆吾对那李南落如此倾心相待。”朱厌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只说了一句,就不再提。
没想到凤储竟接了话,先是冷笑,继而说道:“那是因为他还未记起我,还未记得他自己究竟是谁,等他知道他是陆吾,回忆起我们过去的一切,他便会改回来的,我们共同进退何止千年岁月,难道竟还比不过一个人类小崽?再说,他会对他动心也是应该的,毕竟李南落是圣子,毕竟当年……”
说到这里,凤储便不再往下说,平平淡淡的语调终于有了些起伏,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朱厌挠挠头,听得出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可这原是在预料之中,在他看来倒也不算什么。
“还差一点,等李南落落到我们手里,等战事起来,一切便都好了,等重回正轨,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帘幔后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雅高贵,好似神祇高高在上,俯视人间那般从容。
邺城,客栈的院落之中人声静默,邺城后山那一战,尽管只是旁观,可也足够震撼,剑客子城不知所踪,影子卫轮番值守,守在楼下,冯四几个妖师正在商议是否要带邺城百姓逃命。
离开此地才最是安全,万一烛龙不守信用去而复返,他们哪里抵挡得了?看了一眼传闻中很厉害的九尾妖狐,冯四几个放弃了找他商议的打算,那白毛狐狸就趴在院楼走廊的栏杆上,往里探着头,哪怕外头再冷,也没有动弹一下。
房里灯火未熄,能听见里头二人对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有些激烈,好似争执,能争什么,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两个人关系的,都能猜得到,不过外头那么些人,却谁也不想真的听明白。
那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这也超出了李南落的认知,他自回到房中,哪怕身上如何疲惫,也半点都没有睡意,什么神仙,什么天帝在人间的驻地都城,什么天之九部,什么洪荒妖神……
妖物也经历过大战,人间本来并非眼前的人间,上古之时陆吾便与一众妖神抵御凡尘邪祟,撑过了人间最混乱无序的时期。
“你与凤储便是这么一路过来的,你们生死相托,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你建立了穹楼,不愿意再回天上,情愿留在人间,而他本该回帝之下都……却为你留下了,凤储为你守候千年,等你归去,所以那地方才叫归梧栖。”
听了夜苍穹的一番叙述,哪怕他说的再简单,李南落依然从中找到了重点,关于陆吾和凤储,一时间他竟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心中是何感受。
被灼伤的手掌摆在桌上,在他问话之时无意识地握紧,他竟不觉得痛,天色大亮之时,那一片冷光照射进来,让他的伤口显得愈加凄惨。
好像被烙铁烫去了皮肉,一片焦黑模糊,还露出皮下的血肉,握紧之时又压上了指甲的痕印,夜苍穹蹲着身,不得不把他的手掌小心掰开,分明伤的是李南落的手,他握住他的时候,却连指尖都在颤抖。
“答应我,别把我推开,小南落。”夜苍穹哑着嗓子,脸色原先发白,如今却带了点淡金,失了血色的唇勉强扯出一丝弧度,看来与烛龙一战并不轻松。
“我岂敢推开你,你是天神陆吾,不是寻常的妖物,纡尊降贵来到人间,还叫我主人,与我在此厮混,我不过是一介人类,你到底图什么呢?”李南落的声音飘忽,却像一把犀利的刀。
夜苍穹一贯是桀骜不驯的,他既大胆又狂妄,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恐惧,捧着受伤的手,在指尖轻吻,“若因为我忘却自己是谁,而怪罪我钟情于你,这于我不公平,若因为我的真身而拒绝让我爱你,这也不公平……不准将我推开。”
抬起头,锁起的眉头,抬起的兽瞳,有一种强硬的意味,哪怕哀求,也霸道得好似要挟,他的薄唇抿着,另一个手掌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李南落从未见过的玉瓶来。
那是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所记起的属于他的东西?所谓的神,是否都能从别处,随时取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南落眼看着他打开玉瓶,盖子打开便溢出一股异香。
“寒玉露?!天宫里用上一滴就能叫人起死回生,叫神增进百年功力的神物,这世上竟然还能有?”小九闻见异香,鼻子不断嗅动,整个狐狸身子都拉长了,巴不得顺着香气从窗户里飘进去,要是来上几口,他的狐狸尾巴岂不是就该长回来了?
一滴半透明的东西从瓶子里滴在李南落的手心里,被火焰之卵灼伤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出了新的皮肉,好像从未受过半点伤那样。
“不准将我推开。”垂下的银发遮住了夜苍穹的表情,这一次声音又软弱起来,好似哀求,又好似撒娇那样,他半跪在他的脚下,捧着他已经愈合的手,苍白的脸蹭在他的手心里。
手心里轻轻地痒,还有若有若无的温热,那是夜苍穹的嘴唇,呼出微热的气息,柔软又执着地,碰触他的掌心。
“我是陆吾又如何?凤储对我何种心思,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就如那南宫对你,难道旁人的执着,我们都要负责不成?公平些,我不欠他的,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故意隐瞒你,自你认识我之时就知晓,我不记得过往……”
“怎样的眼神?我用哪种眼神看你了?”连李南落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手无意识地顺着夜苍穹的脸轻抚,就好像摸猫儿的下巴。
“好像看一个陌生人,好似不认得我了。”夜苍穹越说越像抱怨,他竟然还觉得委屈?李南落轻抚的手捏住他的下颚。
“仔细想来我确实不认得你,我认得的是那个猫儿妖,是阿夜,是总是喜欢自作主张的夜苍穹,而不是陆吾。”他俯下身去,手指用力,狠狠的捏住了夜苍穹的脸。
“不是那个妖神陆吾,不是那个掌管帝之下都的天神陆吾,也不是那个与凤储经历过数千年岁月,共同御敌,一同管着天下妖物的陆吾!”看不出是愤怒还是难过,李南落的手一松,站了起来。
他背过身去,“也许我们都该好好想想,阿夜,既然你想起了一切,那就该去寻你的那些同伴,我不过是一个人类,我的一生只是你的转瞬,为了这转瞬,值得吗?”
他的声音如此的冷,背影如此决绝,夜苍穹站在他身后,就看到那片白发,黑白交错,愈加妖异,他亲手调教的妖师,他的小崽,这一回,是他想要离开了。
“不值……”
李南落听见身后这两个字,垂下目光,只觉得胸口一震,这分明就是他要的答案,可心里并不觉得轻松,一时间仿佛没有了任何感觉,不觉得痛,只是好像有什么被挖去了一块。
清晨寒风吹过,直接从他的胸腔穿了过去,像有什么攥住了他,在他的胸膛里翻绞,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他咬紧了牙关,紧到齿间发疼,身后却响起脚步声,“不值才怪,谁说不值?”
背后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抱紧,那双手臂圈在他胸前,恶狠狠地要挟,“你敢再这么说,我让你下不了床,你就知道值不值。”
本该远离的,陡然间却在耳边响起,夜苍穹的声音压得很低,又低又沉,却似能穿透了他,“是我当年不告而别叫你怕了,是不是?对我也该有点信心,既然认了你,我岂会再去追忆过往。”

第220章 又爱又恨
“怎么才能叫你不对我放手呢?小南落?”夜苍穹居然显得很无奈, 很苦恼,搂住李南落的手将他圈在怀中,往自己胸前靠着。
他就枕在他的肩上, “我是陆吾, 我也是夜苍穹,是你的阿夜, 这其中并不冲突, 你我是登了名簿的, 你要是敢对我始乱终弃,我定不会放过你。”
李南落前一刻还想质问他,怒骂他, 此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注视着窗外晨曦, 看到逐渐升起一点暖意的日光。
光线就落在夜苍穹的侧脸上, 他侧首看他,一时叹息, 一时又哭笑不得,“为何到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那许多过去,还有你过去的同伴, 难道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自然有意义, 可我到底是散过神魂妖魄的, 他们所言于我而言便如上一辈子的事, 便如一场梦境,我记得过往, 可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我知道我为何会放弃那一切, 因为太沉重了,数千年,乃至千万年的岁月……”
“神仙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与天地同寿也并非一件好事,亲眼见证着生与死,毁灭和轮回,见证杀戮,见证一切……”他在他身后搂着他,李南落可以听见话里细微的变化,甚至那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痛苦。
千万年的岁月,那是他无法想象的,可夜苍穹曾经经历过,以至于连他这样妖神都无法承受那千万年岁月所带来的沉重。
“他们……那些你口中的同伴,也是因为我活的最为长久,因为我是什么帝之下都的掌管者,便理所当然地跟着我,我带着他们一同做了许多事,是否便因此就理应要担负他们的命数?人各有命,妖也一样,我建了穹楼,就是为了给他们找些事做,不要将我奉若神明。”
夜苍穹的重量就倚靠在他的身上,像是抱怨,又像是倾诉委屈,“那时候,我对一切都麻木了,我是不可能对任何人类或是妖物有情意的,任何生命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的我,如何会对凤储有情?”他嘲弄的勾起嘴角,在李南落的视线中,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有一种夜苍穹绝不会说出口的苦涩。
这只大猫儿,寻常之事可以拿出来反复折腾,诉苦抱怨,真的痛楚反倒不会说了,他太骄傲,骄傲到不愿意承认他这么强大的一个妖神,却被岁月所击倒。
岁月最是磨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寿数也只拉长了那份折磨,若非还记得凤储之事,李南落几乎要怜惜他起来。
可就算硬起心肠,站立的姿态还是显示出和缓来,再没有那点绝情的意味,夜苍穹搂着他,对这种变化立时就知道了,他的小南落懂了他。
不再辩解,他只靠在他肩上,倾身将他搂着,李南落便放任他抱着他,然后逐渐感觉到夜苍穹的重量全都压了上来,觉出不对,他回头,却见夜苍穹面如金纸,整个人往下倒去。
“阿夜?!”他一把将他扶住,反身抱在怀里,“和烛龙一战受了伤?你为何不说!”
见他焦急的模样,夜苍穹满意地眯着眼笑起来,“若你真的要放手,我便可以倒在你面前……”
“胡说八道什么!”李南落厉声训斥,动作却轻柔,将他放在床上,夜苍穹微阖着眼,任凭他将掀开衣裳,查找伤口。
“没有外伤。”他低声说着,乖顺至极。
“那就是内伤了。”李南落发不出火来,对着眼前的夜苍穹,他只能轻抚他的银发,才发现这一抹浅银都有些黯淡了,“为何不说,难道真要倒在我的脚下,叫我着急不成?!”
“为何不可呢?看你着急,为我着急,我就知道你还放不下我。”不惜使用苦肉计,最终达成了目的,夜苍穹一点都不掩饰他的心机,眯着一双猫儿眼,原本的野性都成了温驯。
他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李南落对于强硬的他,或许会用强硬来相对,可对于这样的夜苍穹,他只能蹙着眉,承认心里的放不下。
“是你说的,不准我放手,既如此,你可要做好准备。”站在床边,低了头往下看,“我不认得那凤储,他不会对我客气,我亦不会放过他,到了那时候,你能亲眼看着,我与你过去的同伴为敌?”
好似俯视苍生的脸,垂眸注视,不可逃避之时,他便会用尽全力迎上去,这是夜苍穹早就知道的,“谁要与你为敌,我会忍不住将要对你不利的人撕碎。”
李南落笑了笑,却抚着他的脸,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断然说道:“真到了那时候,你不可插手。”
“为什么?”
“既然你和那些妖物一同经历过那么多,他们至今没有将你忘记,可见当年便是有兄弟之谊,他们拿你当兄弟,你难道要为了私情,与他们兵戎相见?”李南落的下颚在夜苍穹的视线里绷紧。
他的目光严厉,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命令,“你既要求我不能放手,那你就还是我的人,我就在此要求你,不可插手!若是我死于凤储之手,你为我报仇也好,不为我报仇也罢,我都毫无怨言——”
“闭嘴,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保证绝不会让他们活下去。”他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夜苍穹光是想象就有种嗜血的冲动。
李南落摇摇头,放弃了与他争论,看着床上虚弱的夜苍穹,忍不住俯下身去,手指抚着他的侧脸,嘴唇轻轻碰触。
“这是安慰吗?”床上的大妖感到那片温热,想要伸手搂抱他,手臂却被按住了,李南落不容许他动弹,抚上他的脸,嘴唇也慢慢游移。
这是一种折磨,夜苍穹既享受又煎熬,李南落的吻总是在他唇边游荡,好像有意不让他如愿,总是在他侧首追逐他的时候避开他的唇。
“这是惩罚。”惩罚什么,却又不说。
捏着脸的手指用了力,吻上去的唇终于也好像发了狠那般,在不知多少次游移之后终于落到了夜苍穹的唇上,吻得好似要将他一口咬死。
李南落少有这样的时候,夜苍穹却甘之如饴。
凤储为了他等候千年,千年岁月,哪怕只是一厢情愿,也足够叫人在意。
辗转的吻,强硬的力气,李南落用力吮了夜苍穹的唇舌,哪怕唇上泛红,唇间尝到血腥气。
“你这个妖孽,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有那么多追随者,那么多过去,你不只是一个妖,你甚至是一个神,你不好好做你的神仙,你为何偏要来招惹我?!”
他咬牙切齿,又含恨叹息,他的嘴唇贴着夜苍穹的,说话之时的吐息和夜苍穹的呼吸交错,他俯着身弯着腰,唇瓣碰着唇瓣,鼻尖碰着鼻尖,一手撑了床头,一手轻抚着夜苍穹的脸。
又爱又恨。
“兴许我不作神仙,就是为了遇见你呢?”夜苍穹好似猫儿蹭着他的掌心,一只手终于能伸了过去,落在李南落的后腰上。
于是李南落被夜苍穹按了下去,倒在他的身上,终于抱住了李南落,他才满意了,用那有些虚弱的声音嘟囔着,“我不要做那无欲无求的神仙,我只要你,他们要让妖物主宰人间,可我从你身上见识了何谓人类,你为何不去想想,也许这便是上天的旨意,让我学晓了人类存在的意义。”
“……不要说那么多歪理。”他一个人,岂能代表人类?李南落对这些话嗤之以鼻,想到身下大妖还受伤虚弱,连忙想要站起来。
“不准起来。”本该虚弱的病人却十分霸道,“我怕我一阖眼,你便要走。”说出的话却软,顷刻间就击溃了李南落的坚持。
“我不走,可你这样我也放心不下,你过去是所谓陆吾,又是掌管什么帝之下都,如此厉害,还会受伤,那烛龙又有什么依仗,竟能叫你受伤?”只能放软了身体,轻靠在夜苍穹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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