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月就要让小羊断奶了,它们再长大些,索取的养分会越来越多,光靠母羊喂乳完全不够,得让它们习惯吃草料。
喂完小羊,江言打开羊舍,放出母羊,让它们去树林里吃青草,春草繁茂,够它们嚯嚯的。
日光充足,放了咩咩兽后,江言坐在一块石头上晒着太阳。
一旦闲着,免不得又往昨夜那个梦境去想,阿乔产蛇的画面总在他脑海钻来蹿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应该是有点受影响了,努力放空大脑,反复深呼吸几次,起身绕着附近走了几圈。
江言还是认为不该太闲,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他散步至部落的耕地,看见阿尔带着几名兽人清理土地上冒出的杂草。
几场雨,滋润出半膝高的草丛,满地葱绿,每隔几日都有兽人将地里的杂草除去。
阿尔朝他晃了晃手,江言笑眯眯道:“你们忙你们的,我随处逛逛,不用理会。”
又去了藕塘,沿着路往部落中央走时,林卡往他的方向迎面滑近。
“言,你来的正好,这是改制好的弩机,问过族长和撒特德的意思,先这把给你拿着!”
江言笑着接过:“部落里每个兽人都会有吧?”
林卡道:“当然,这把弩机就是如今定下的制作样式,我会带阿默他们跟我赶制一批出来,争取两个月后所有族人都有一把。”
说着,递给江言一个麻布袋子。
“里面装着箭矢,拢共五十枚,准备用完了到我那处拿。”
江言收好份量不算轻的麻布袋,每一枚箭矢打造都不容易,用弩机时,争取做到箭无虚发,绝不浪费每支箭矢。
林卡瞥着他的肚子,问:“要回去吗?我送你。”
痛失过自己的雌兽,林卡不同于部落里大部分雄兽,他对雌兽,尤其是怀孕之后的,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江言一忖:“还想继续走走。”
他道:“阿乔醒了吗?我去看看他。”
林卡:“今日一早看见阿武出来搬柴,说是天不亮阿乔就醒了。”
江言道:“那我过去看看。”
到了阿乔所在的山洞,他在底下喊了声,遥遥听到阿乔回应,雄兽不在。
林卡送江言上去,道:“我就不进去了,还要找阿默他们商量制弩机的事情。”
于是江言自己走进山洞,阿乔半条尾巴垂在地上,看见他,摆摆尾尖,咕噜咕噜喝光碗里省得汤,扬起瘦尖尖的脸,笑道:“言,你来啦。”
阿乔面有倦色,还憔悴着,所幸休息一夜后,喝了些滋补的营养汤,精神恢复几分。
生产当日脸上冒出来的鳞片已经消了下去,手臂缠了条蛇,定睛一看,居然都和江言手臂差不多粗细,缠满阿乔的手,还垂下一截尾巴。
果真很健康粗壮。
幼蛇出生时江言没敢认真看这条幼蛇,此时打量,见它脑袋贴在阿乔颈边,一动不动的,就问:“它睡了?”
阿乔道:“再过几日才睁眼,这会儿寻着我的气息休息。”
幼蛇的纹形和颜色跟阿乔的尾巴一样,甚至更沉些。
阿乔道:“幼蛇尾巴深,表示力量越强。”
江言点点头,对幼蛇没有表露太大的好奇。
他看着空碗,问:“还要吃东西吗?”
阿乔道:“晚些吃,祭司叮嘱我不可一下子进食太多。”
雌兽目光真挚:“言,谢谢你送来的人参,喝完参汤后我体内流失的元气都恢复了不少,当时若不是听到你一直喊我,我可能都没有力气睁眼了。”
江言坐在旁边陪阿乔说了会儿话,期间阿乔偶尔逗逗幼蛇,他都未参与进去。
饶是心大的阿乔,都有些疑惑。
“言,怎么了?”
江言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忙摇头:“没什么。”
他问:“阿武怎么不在。”
阿乔道:“早时祭司来看过我,说外面有种黑色的吉吉兽,生完幼蛇的雌兽吃了对身子比较好,叫阿武去捉一些回来,他干了会儿活就带焜出去捉那种黑色的吉吉兽了。”
不到半时辰,阿乔就困得睡沉了。江言替他盖好兽褥,瞥见幼蛇垂下的尾尖想勾住自己的手腕,心下一惊,后退了两步避开。
他明知自己的想法不正常,可忍不住后怕。
甚至抵触。
江言摸上自己隆起的肚子,手微微颤抖。
他和撒特德幼蛇,也会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待修全章,明天见~
江言回山洞后静静坐了会儿, 再睁眼,面前摆有冒着香气的温热食物。
他的手正被一只大掌握住,浸了热水的麻布贴着他的手指和手背擦过。
江言脑子昏昏沉沉的, 甫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他问:“几时了?”
颈子微微仰起,眸光越过撒特德的肩膀, 看见外面已然一片漆黑。
江言喃喃细语:“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桌上已经备好热汤,有煎得很香的鱼,还有清淡的鲜蔬汤,酿肉瓜,卖相看起来不错。
他穿好拖鞋下地,坐在椅子上, 舀了两碗鲜蔬汤, 摆在手边和另一个位置前。
撒特德入座, 江言抿了口汤, 润了润嗓子, 道:“下次还是叫醒我吧, 下午睡太久,晚上容易睡不着。”
撒特德看他喝完汤,用木筷夹出几块鱼肉, 勺子舀些汁水淋上去,放在江言面前。
江言抬眸瞅着人, 忽然放下手里的餐具。
他自我反省片刻, 意识到近两日的反常应该影响到对方了,撒特德对他, 明显有着担忧, 举止都小心了许多。
江言道:“睡晚一觉已经没事了, 我就是太闲,才容易胡思乱想。”
他还解释:“怀孕期间,身体激素不稳定,情绪波动比较大。”
撒特德道:“言,我会陪着你。”
江言笑笑:“我知道。”
与撒特德说了些话,压在江言内心的那股沉重忽然轻缓了许多。他自寻苦恼就算了,连同对方都跟着自己不安。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从来就不用未知的事徒增当下的烦恼,强迫让自己放松下来后,江言泡了个热水澡,等撒特德上了床,凑近对方,近近打量,唇舌轻轻触碰,借此亲密,让他空白的脑子逐渐被填满。、
江言舒缓过一次后彻底疲倦的睡去,这下是连想都没有半点精力去想了。
蛇族部落的春季耕种很顺利,赶在入夏前,翻理的田地都种上了不同的农物,几场连绵的春雨滋润,加上日光的拂晒,冒土的新牙全都发了叶子,被规划成田地的范围已是一片盎然绿意。
耕种的活儿暂告一段落,江言这几日都在隔开小羊和母羊,让它们强制断奶。
“言~”远远地,阿岚拎着一竹篮,靠在羊舍外朝他使劲挥手。
阿岚的出现使得小羊们有些害怕,江言略为安慰它们,转身走出羊舍,和阿岚到远点的范围说话。
小羊还不熟悉阿岚的气息,对于兽人会心存惧怕。
江言问:“何事?”
开口间,他的目光落在竹篮里的甜根上。
阿岚道:“这是族长喊我拿来给你的,桑族送来好多甜根。”
又道:“他们传了话,问你要不要去他们部落里看栽种的桑树,还有养出来的蚕。”
上次桑族传来蚕的消息,已经是初春,过了两月有余,他们已经将野生的桑树带回部落栽种,培育蚕,就如江言说的一样,蚕吃了桑树的叶子就会长大,可生长的规律桑族人还未掌握,想当面跟江言请教。
闻言,江言去见了桑族派来的兽人,这次来的依然是之前那位老者,还带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兽人,抬了几个木车的甜根送来。
老者看见江言,态度热切几分。
“言,果真如你所说,把桑树带回部落,将蚕养活了。”
他们还收获了蚕虫充接出来的茧。
桑族老者向江言发出部落的邀请,从蛇族去桑族领地,来回不过两日,速度快的话一日即可往返,江言想多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便应下。
他看向族长,族长道:“撒特德带你过去。”
不久,兽人出去带话,中途结束巡视任务的撒特德返回。
江言未和桑族派来的老者一起过去,以撒特德的速度,他们说不定还能在对方之前去到。
山洞内,江言把要带的东西装进书包,水壶,干粮,水果,连林卡给他做的弩机都塞进书包里,多带了件外套。
他又往洞里多添了些新鲜草料,出发前,特意让阿岚过后两日帮他往羊舍里添草料。
佩奇围着他脚边拱,似乎知道他们要出门,企图跟去。
江言摇摇头,道:“佩奇是个好狗子,家里需要你看着,等我和撒特德忙完,回来后给你炖肉吃。”
哄劝两句,又给了承诺,佩奇便听明白似的,退到边上晃着尾巴看他们忙,直到目送撒特德抱起江言离开。
大狗跟着跑了会儿,跟不上巨蟒的速度了,方才停下。
离开蛇族部落的范围,山野到处都是重新焕发新叶的树群,再远些,树冠变得愈发高大,宛若巨伞,阳光从枝干树梢的缝隙里穿落,像一根根光柱。
周围的野兽再嗅到巨蟒的气息时都暂时散开了,他们途径的地方,十分安静。
撒特德瞥见几棵树结了红色的花,不有停下。
江言疑惑:“怎么了”
伴着话音,只见巨长的蛇尾绕上树梢,花瓣簌簌抖落,撒特德卷了一捧艳丽鲜红的花送到江言手边。
江言:“……”
他把花抱在怀里,捧不满,又舍不得扔,干脆选出一捆,往挂在撒特德右肩上的书包里塞。
他笑眯眯地问:“怎么突然想起送给我花啊?”
江言没什么浪漫细胞,但并不妨碍被撒特德的行为取悦到。
他在对方的怀里舒展着身体,抱着一捧花,眼前是倒退的苍葱山野,树条摇曳,伴着草叶气息和幽幽花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到了桑族领地。
撒特德放下他,花全都塞进书包里,挂在肩上。
江言揉揉惺忪朦胧的双眼,和出来接应他们的桑族兽人碰面。
“你们和卡塔长老分开走的?”
江言点点头:“他们还没到吗?”
桑族人摇头:“约莫傍晚。”
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日落才至。
江言跟着接待的桑族人走进领地,和上次来时看到的境况不同,桑族部落已然成了另外一种光景。
被蝗虫肆虐的部落正在有序恢复。
经过秋冬季两季的休养,桑族人用他们丰富的经验迅速耕养土地,划成种地的区域在今年开春种满农物,入眼即是大片的绿野。
领地内还开辟了宽阔的池塘,得春雨浇灌,池塘里水源充沛,漂浮着郁郁青青的水生植物,一群群达达兽在水里,塘边嬉水玩耍,啄啄虫子。
“言!”
江言循声望去,笑着招呼:“首领。”
萧佧看了眼旁边巨大的半蛇身雄兽,再看江言,道:“欢迎你们过来。”
“给你们准备了上次住的那间屋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桑族人很是听劝,今年耕种农物的同时,还发展了畜牧养殖,前不久意外寻到桑树和蚕虫,得江言提点,顺利移植和培育。
江言转头看了看撒特德,道:“我们先去歇一会儿,晚点想看看桑树和蚕。”
萧佧手指一处,道:“桑树就种在那儿。”
江言点头,示意明白。
他和撒特德去了之前居住的木屋,从书包里拿出一身比较轻薄的长袍,撒特德接过,化回人身后穿戴好。
小憩稍刻,江言喝了点瓶子里的水,递给撒特德,彼此分着喝完水后,便朝种植桑树的方向去。
萧佧已经在等着了,掌心里拿着几个蚕茧,递给他。
“言,看。”
江言打量几个蚕茧,沿着四周种植的桑树观察,看到伏在叶子上白白胖胖的蚕宝宝。
他伸手小心戳了戳,示意撒特德一起看。
高大的兽人半躬下身体,平静的目光掠过几只白胖的小虫子,又转回人类脸上。
夕阳照着他柔润的脸庞,连发梢都沾着光影。
江言笑道:“我叫你看蚕宝宝,看我做什么?”
撒特德又把目光转到蚕宝宝那儿,顷刻,继续落回他脸上。
被冷落的萧佧:“……”
正事要紧,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些蚕虫是如何生长的?每次我们来时,都能看见它们周围结出白色的小球,可过不了几日,便不见它们吐丝了。”
江言玩心起来,将一只蚕宝宝放在撒特德掌心里,道:“蚕有四个生长阶段,卵、幼虫、成虫,蛹。”
他指着几只安静不动,胖乎乎的蚕,道:“蚕的幼虫期约莫二十五日,期间会一直吃桑叶,吃个五六日,待它们身体吃得胖胖的,变成透明的时候,就要吐丝了。”
萧佧问:“吐到几时?”
江言:“约莫二日,随后便会变成蛹,化羽成蛾,等待时机一到,继续孵化出卵。”
他看向萧佧:“首领,我已言尽所知,可否告知野桑树生长的位置?”
瞥见撒特德戳了下蚕宝宝,江言知道这人手劲有多重,立刻把蚕宝宝拿起来放回桑叶子上。
萧佧还算坦率,知道蚕宝宝的生长规律后,道:“眼下将要入夜,先歇一晚,明日我让阿亚带你们过去。”
翌日,江言和撒特德在阿亚跟另几名桑族人的引路去了野桑树生长的地方。
四周群山绵延,阳光几乎都照着这一片地方,树叶子甚至都在泛着光。
他眯了眯眼,搂住撒特德的脖子,抱着闲适的心情观望周围。
倏地,江言忽感异常。
往时就算撒特德带他到野外,群兽迫于威压暂时避让,可断断续续地鸟声还是有的,尤其时逢春末夏初,山里的鸟禽活动愈发频繁。
然而这会儿,却静得连一声鸟禽啼叫的声音都没有。
江言正觉得奇怪,迎面陡然起了一阵风。
狂风卷的树干歪斜,石头簌簌抖落,熟悉的压迫感让他抱紧怀里的书包。
“撒特德!”
上空投下几片阴影,四个隼族人挥动着他们丰/满硕/大的翅膀,几乎把天光都遮了去。
阿亚指挥族人聚在一块:“隼族人?!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撒特德揽紧江言,把他带到一处树干环抱形成的树洞里:“待着此地,别露头。”
江言摸出书包里的弩机,心跳有些快。
他咬了下唇,保持冷静道:“我会注意的,你要当心。”
上次隼族人差点伤到撒特德眼睛,这让他后怕。
而且这次没有蛇族在身边,桑族兽人的战斗能力……
江言绷紧神经,盯着不断试图往底下攻击的隼族人,按捺不动。
三只半鹰形态的隼族人径直将黑蟒包围起来,利爪划破空气,刮过坚硬的蛇鳞,震起叮的声响。
江言拍了拍手背,忍着颤抖,持起弩机,尽量朝隼族人的眼睛瞄准。
当他准备射出箭矢,弩机却被人打落在地。
江言诧异,对上不知何时在他周围聚在一起的桑族兽人,打掉他弩机的桑族雄兽看着眼生,他之前没接触过。
他问:“这是何意?”
连阿亚也纳闷:“阿符,你打言的东西做什么?!”
被唤作阿符的桑族雄兽年纪并不大,生涩的面孔闪烁着惧意和后悔。
“对、对不起……可是,若不打掉他的东西,我的雌父就会被隼族人杀了……”
江言后颈一凉,一个身材异常高挑,鹰鼻浓眉的雄兽突然出现在他旁边,捏出他的肩膀。
阿亚叫道:“言!”
倾身朝江言的位置扑去,想把他扯回来,却被一阵风刮得踉跄的倒退好几步。
三只与黑蟒缠斗的黑鹰顿时放弃袭击,纷纷往树洞的方向低空飞去、
捏住江言肩膀的隼族人握住其中一个勾爪,翻身把江言带了上去,几对大翅膀震起气流,迎着狂风,树叶和枝干纷纷掉落,他们腾空高飞,其中一只被迎来的蛇尾扫到山壁上,抖了抖。
巨蟒的目标是带走江言的隼族人,被扫到山壁的黑鹰震了震翅膀,朝另外一个方向飞。
成功带走江言的黑鹰越来越高,葱绿的树群在江言视线里渐渐遥远。
他忍着肩膀的疼痛,转头,对上一双锐利淡色的眼睛。
扣住他的隼族人眼皮上方有块淡去的疤痕,他冷冷盯着江言:“就是你上次射伤了我的眼睛。”
说罢,手指化成鹰勾的姿势一按:“你是撒特德的雌兽。”
江言吃痛,肩膀似乎要被对方用手指刺穿了。
他咬牙,不吭半声。
隼族人忽然松了几分手指的力道,目光如电。
“你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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