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呃,可能因为我是医学生?”天衍翻包的动作微微一顿,又拿出一袋面包,两瓶牛奶,递给赢舟,“你们先吃点早饭。顺便帮我看一下包。”
荀玉研究了一下手铐,把他的左手和天衍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中间有条接近半米长的铁链子,所以行动还算方便。
荀玉扭头,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何文举起双手比了一个“X”。
“赶紧进去,早去早回,别立flag。”
荀玉:“……”行吧。
他用一个相对帅气的姿势,走进了房间内。
他们的背影逐渐被一堆眼球淹没。
何文撕开塑料袋,把一片软面包递给赢舟:“贫血呢小孩,吃点?”
赢舟接过,说了声“谢谢”,补充:“我19。”
“19也是小孩,我29呢。”何文把天衍的包垫在地上,坐下,又推了推眼镜,“哎。我要是你,我也不想加入异能局。天天这么出任务,谁心里好受啊。”
何文愿意加入,是因为他的父母死在了诡异复苏中。
最好笑的是,那个诡异生物只是在镜子里路过,收割了一些人命,也不过是顺带。
太轻描淡写了,也太残酷了。
何文记得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下班,开车回家。
父母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气,表情还充满惊恐,像是活生生吓死的。不知道死了多久,尸体已经梆硬。
他崩溃到大哭,明知道是徒劳,依然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连解剖的必要都没有,医院通知殡仪馆的人,把这两具尸体拉走的。死因是猝死。
何文不信。他打开监控,反反复复看着父母生前的影像。
他们都看了大厅里的落地镜,而且看了很久。
于是,何文也站在了镜子前。
这面镜子一开始很平静,但后来,何文明明在哭,镜子里的人却扬起了夸张的笑。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但在抬头那一刻,何文在镜子里,第一次看见了趴在他背上的弟弟。
弟弟钻进镜子里,杀死了镜鬼。
但那有什么用,他的父母不会死而复生。
何文不希望他的后代会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所以他接到异能局邀请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加入。
他也需要用复仇和敌人的血,支撑自己活着。
赢舟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他咬了口面包,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个人偶,”何文犹豫片刻,还是询问,“一看就不是一两天能做好的,你是和人偶师认识吗?”
赢舟无端回忆起一双绿色的眼睛,然后皱眉,有些厌恶地回答:“不认识。”
从第一次遇到诡异复苏,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赢舟接受了诡异复苏的存在,但依然希望,脏东西可以离他远一点。
主要是觉得晦气。
何文知道,赢舟有事藏着,荀玉也一样。他能看出来。
不过何文并没有深究。
如果有些事,荀玉他们都解决不了,他知道,也只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
天塌了,高个子地顶着。荀玉就挺高的。
很高的荀玉行走在一堆眼球中。
数不清的树脂眼球挤着他,越往里走,遇到的阻力就越强。还有许多眼珠跳起来攻击它们,像是被网球砸了。痛感有一点,不算严重。但让人心烦的是这些眼珠还带一点精神污染,看着掉SAN。
荀玉不断挥动着手里的刀。走一路,眼球就碎一路。
这些诡异物品的力量只有很少一点,在他的刀下,像是一块块很好切的黄油。
天衍则是跟在他身后,指明方向。免得荀玉迷失在这堆球里。
大概十分钟后,两人缓慢来到了房间的最里层。
这里有一个黄花梨木柜,柜子上是一个玻璃容器,里面装着一只眼球,和人眼珠的大小差不多。容器的底座亮着展示灯光,能让观众更好地欣赏它纯粹的美。
这双眼球的瞳孔是漂亮的粉色,如同找不到一丝杂质的粉钻。
荀玉早就发现了。
屋子里的眼珠,大概都带着主人生前的一些特质。有些眼神天真,有些邪恶,但大多数树脂眼球,眼神看上去,都是空洞无神且平庸的。
这枚眼球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它同样空洞、无神;却带着让人心颤的美丽。
即使它只是人偶师依靠自己的记忆,做出来的赝品。
荀玉太熟悉赢舟,或者说太岁了。
以至于,他有片刻的失神。甚至没想到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直到,天衍温和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阿努比斯,你也不想要一个赝品吧?”
荀玉骤然转过头,表情狰狞,像是被挑衅了一样,喉咙里挤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他的脖子上甚至出现了只有使用能力才会有的黑色鬃毛。
身后的天衍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荀队?你怎么了?我是天衍啊!”
刚才有那么一瞬,天衍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张狼脸。
荀玉问:“你刚才在说话吗?”
天衍有些迟疑:“我是说了一句,我说赶紧把这枚眼珠子收好,现在赶回去,早饭还能剩两口。”
荀玉晃头,甩掉头发上的汗珠,身上隆起的紫色血管逐渐平复。
他本来是想自己去拿这枚眼球的,犹豫片刻,道:“你先保管一下这个东西吧。小心点,我好像被精神污染了。”
赢舟手里的牛奶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周围绕着它乱窜的眼珠子突然没了动静。
它们好像变成了普通的工业品,安静地倒在地上。
原本带着寒气和邪性的气息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螨虫一样,消失得不留痕迹。
又等了两分钟。荀玉跟天衍出现在门口。
荀玉接过何文递来的钥匙,打开了手铐的锁。
何文长长舒了一口气:“恐怖片里,出现这样分头行动的场合,一般是会死人的。你们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天衍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盒子,上面蒙着一层布。
一不注意,地上的小人偶们纷纷跳起,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向玻璃盒。
但身上拴着的黑线,明显限制了它们的行动。
黑线变红了一瞬,小人偶们发出惨叫,从半空跌落,皮肤上出现烫伤才有的黑红疤瘌。
空气里甚至飘起肉烤熟后的味道。
小姜饼人使用自己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起码赢舟就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很累,像是熬了个通宵还不能睡觉一样虚弱。
赢舟有些好奇:“带回来的什么?”
“人偶的原材料吧,是枚眼球。”
天衍把蒙着的布掀开,给他看了一眼。
粉红的眼珠子就躺在丝绒布上,像等待参展的宝石。
赢舟本能的感觉到了不适。一双眼变得干涩且灼热。
他低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过去的影像开始在赢舟的眼前闪现。
木质的大门被一个女仆娃娃推开,这个娃娃大概是一楼大厅里见过的那只女仆娃娃。
金属的小轮椅被推进房间内,滚轮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摩擦的声响。
房间的装潢格外欧式,天花板上是彩色的涂装。赢舟睁大眼,试图看清楚那些繁琐的花纹,却只感觉到一阵头昏脑胀。
卧室中间的大床四角都有支柱,上面悬挂着蕾丝帷幔。在蕾丝布罩若隐若现的遮挡下,赢舟只能听见一些声音,看不清他们的脸。
靳白羽手里拿着针管,脚边,金属的医疗险敞开着,一丝丝冷气正在从里面往外窜。
冷空气会比普通的空气重,因此这些烟雾似的冰云都是流淌在地上的。
赢舟看见了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床边,那条胳膊上布满针孔,还有一道道伤痕。有些是新的,有些看起来快要痊愈,只剩一条肉色的疤。
陶瓷里,有一项极其特殊的品类,叫做“哥窑瓷”。瓷器工匠会在烧制的最后一步,故意把瓷器轻轻敲碎,让它们的表面呈现出独特的裂纹花纹,使其看起来更有历史的底蕴。
太岁就像这么一具哥窑瓷。
靳白羽娴熟地把药液注入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太岁的身体出现了不太明显的轻颤,这纯粹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疼吗?”靳白羽问,声音有些心疼,“新研究的试剂,听说浓度很高,在研究所里一般稀释后才能给人用。换成你,应该可以忍受的吧?”
可回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
“对了,给你说个好消息,我被通缉了。外面到处都是我的照片和悬赏,价格高到我看到都心动。”
“但他们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你,无非是比我多一个谎称正义和理想的旗号。”
“如果我死了,你会高兴一点吗?”
“……”回答的依然只有沉默。
靳白羽突然把手里的试剂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淡蓝的液体在纺织的彩色地毯上晕开,刺鼻的煤气味污染了空气里令人沉醉的花香。
“赢舟——”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看我?”
靳白羽的质问声一次比一次激烈,他狠狠掐住了太岁的脖子,声音沙哑而愤怒。
这具带着病态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靳白羽大概是真的想掐死他。
一片片漆黑的鸟羽刺破他的皮肤。冒了出来。暗红的血从羽毛与皮肉交接的地方流出。
床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本能地张开嘴,发出一些微弱的气音。
靳白羽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神情格外委屈,像是被家长批评的小孩。
靳白羽又抓住了赢舟的头发,逼着赢舟和自己对视:“可是这都是你的错,你明知道我会被你激怒。”
无论是好的坏的,狂躁、不安、愧疚、恨和爱,赢舟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靳白羽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堵墙,又或者是一个黑洞。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与乏力。
他疯狂又清醒。
靳白羽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赢舟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靳白羽身上。
这一刻,靳白羽的脸上焕发出生机勃勃的光彩。
但在下一秒,这点眼神都被吝啬地收回了。赢舟看过了他,眼里没留下任何情绪。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恨。
靳白羽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他浑身发冷,牙关紧咬,显然陷入了一种暴怒的状态。
坐在轮椅上的小人偶开口道:“靳先生……我是来……”
似乎是到现在才想起旁边有人,靳白羽在这一刻,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人偶师。
人偶师的心微微一颤。
因为靳白羽在哭。
他眼眶通红,明明听不见任何哭声,他的表情却比人偶师见过的任何人都绝望。
靳白羽捂住自己的脸,任由眼泪落下,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不看我,那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
在外人眼中,赢舟只是和粉色的眼珠对视了一秒。
下一刻,赢舟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明明被掐的人不是他,他却依然感觉到了窒息。
他弯腰,控制不住地干呕,脸上泛起一阵红潮。苍白的肌肤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身体发热发烫。
姜饼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地上又蹦又跳,发出一阵“叽叽”的叫声,听上去格外焦虑。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它的话,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它。
“赢舟?!”
“别急别急,我看看!深呼吸!深呼吸。”
“这里有药研究所的,我**,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几个人围在了赢舟身边。
赢舟蜷缩着身体,眼睛睁开一条缝,双眼发红:“我,眼睛疼。疼……”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
一股很清淡的花香冒了出来。像是在衣服上喷洒过的香水,过了几天后的那种香调。很淡,不凑近闻根本发现不了。
天衍的嗅觉不太敏锐,但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却在没人指使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睁开。
何文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弟弟的声音。
它说:“哥哥,饿。”
何文还是第一次听见它说话,难免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是正常情况,影子是可以控制住这股气息的。
但它现在又要压制人偶,又要维持身体存在,难免分身乏术。
影子跳起来,趁着天衍不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玻璃盒。
它做出了让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壮举。
影子用头,狠狠砸向玻璃罩。
玻璃应声碎裂,它张嘴,把里面那枚粉红的树脂眼球吞了进去。
满屋子的树脂眼球都开始惨叫。发出尖锐的嚎哭。
它们摇摇晃晃地挣扎起来,但很快像是干瘪的气球一样,开始枯萎。满屋子的眼珠子变成了一堆漏气的废料。就连材质也很像是没充气的气球。
天衍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影子捏在手里,盘了一圈,找它的嘴在哪:“别乱吃东西啊,一会拼人偶还要用的,而且指不定有毒呢。树脂橡胶是能吃的吗?给我吐出来,BY郁阎兔听话。”
荀玉对于影子出人意料的举动也深感意外。
但他很快制止了天衍:“它是赢舟的进化源。也是异能的一部分。这么做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先看看。”
他不相信阴翳之影这个进化源,但荀玉相信裴天因。
天衍松开了手。
影子跑回了赢舟的身边,身体传来一阵咕咕唧唧的声音。
在影子吞掉眼珠后,赢舟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我又看见了一些幻觉,”赢舟蹙起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他觉得自己该阐述一下看见了什么的,可张开嘴好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还是人偶师的记忆,是一些制作人偶的过程。”
荀玉在此时开口,打断了他:“没事,这些事不重要。”
“这个眼珠可能有些精神污染的功能,我之前取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太舒服的画面。”他朝着剩下两人解释,“赢舟还没经历过局里的精神稳定抗压培训,第一次遇到精神污染,反应会有些大。”
荀玉在天衍的包里翻出一瓶水,递给赢舟:“喝一点。”
很普通的塑料瓶包装,贴着一张打印贴纸,写着“杏仁水”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备注:研究院5组出品。
功效是缓解精神污染导致的神经错乱、幻觉及不适感。
杏仁水的味道很甜,虽然是常温,喝起来也冰冰凉凉的。
很好喝。赢舟一口气喝了半瓶。
楼下,布谷鸟报时的声音响起。
“又过去了四小时吗?”
何文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6点。
天衍想重新算一卦,龟甲都拿出来了,又泄气地塞了回去:“果然大凶。今天黄历也说不宜出行。”人偶师的本体都还没见上,队友都出事两个了。
赢舟被精神污染了;荀玉之前状态也怪怪的。
天衍摸了摸下巴:“如果需要用原材料拼出人偶师,但在点睛这一步,眼珠子被影子吃了……怎么办?”
被点名批评的影子站了起来,顺着赢舟的裤腿一直往上爬。然后站在了赢舟的掌心。
赢舟把它举了起来。
影子张开嘴,“嗷呜”吐出了一枚眼球。
这枚眼球的颜色,从粉红变成了深黑。或者说,黑色的瞳孔,才是人偶师眼睛原本的颜色。比之前小一些,但气息明显温和无害了不少。就像是被驯服的野兽。
它被净化了。
天衍拿过树脂眼球,表情震惊:“怎么做到的?资料夹上,没说阴翳之影还有这个功能吧??”
赢舟:“我也不清楚,改天让研究院看看吧。”
为了避免小人偶偷吃,天衍谨慎地把这枚眼球塞到了自己最里面那件马甲的口袋里。
气氛略微沉默了一瞬。
荀玉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口:“继续吧,现在也没退路了。”
天衍的嘴瘪了下来,欲哭无泪:“等回去后我要向局里申请加薪。这简直比加油特种兵还吓人。”
装满眼球的房间尽头,有一扇新的门。木门,花纹莫名给人熟悉的感觉。
赢舟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
但荀玉推开门后,里面的景象依然让他的呼吸一滞。
这是一间熟悉的卧室。
只是头顶的彩绘已经斑驳不堪,墙角大花瓶倒在地上,旁边全是碎裂的瓷片。
他们进来时,外面晴空万里,但现在,玻璃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照进房间里,呈现出一种静谧的蓝色。
“咚、咚、咚……”
激烈的心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天衍:“你们谁这么紧张?”
何文吐槽:“你是不是没睡觉人傻了,这声音,明显不是从我们身上传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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