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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白马(鲤鲤缘上)


还没等我看清来人,徘徊的蝴蝶就飞走了。

第33章 让我抱一下。
眼前的面容像开了弱化,聚焦不了五官,我愣愣地看着吉羌泽仁的脸,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对他撒谎甚至被拆穿的羞愧,让我一时无地自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迷糊得都忘记怎么喊他的名字,那四个字在我唇齿之间辗转,就是很难被说明。
吉羌泽仁明显过滤掉了这个问题,或者说完全没听见,他飞快地把桌子取开,把被子堆在脚边,抽出几张纸擦拭我被溅湿的大褂。
“烫着没有,都怪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你打视频的,都怪我……”
我盯着忙碌的吉羌泽仁,说不出一句话,视线如同监控般追踪着他的动作,像在验证眼前画面的可信真实度。
由于视频还没挂,两部手机里传出我们的对话,真实的五感让我相信这不是幻觉。
可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前天我们才分开。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四川,而不是在这里,我们相距不是两公里,更不只是两百公里,而是两千公里。
不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我本来已经想好在住院这段期间,怎么去应对吉羌泽仁的电话和视频,而不是让他亲眼看见我骗他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但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先拆掉身后滑稽的背景板,还是先脱掉大褂。
长时间的手术,尤其是途中的大出血已经耗去我大半精力,在我爸面前强撑的模样,在确认吉羌泽仁在眼前的那一刻,裂出好大一条豁口。
难受吗?
想告诉吉羌泽仁吗?
矫情吗?
吉羌泽仁会这么认为我吗?
他不会。
“快……让我抱,抱一下。”
吉羌泽仁一愣,赶忙把自己送到我怀里。
实实在在的温度,是热的,是活的,是真实的,是熟悉的。
“啊……”我闭上眼睛,深深喟叹一声,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心里忽地舒畅无阻,浑身轻飘飘的,像风筝一样,而放风筝的人就是吉羌泽仁,无论怎么飞,他都会抓住我。
正当我忘情翱翔时,吉羌泽仁突然撤开距离,他无措地盯着我手背上那条血虫,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眼里布满沉重的阴霾。
“怎么输的血啊,为什么输的血啊,原医生?”吉羌泽仁声音哽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在问,甚至有些绝望,“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要输血啊......不要输血,原医生你不要输血......”
见他这样,我慌张不已。
我知道肯定是我这幅样子让他回忆起了痛苦的事情,想要抱住他,又发觉自己已经虚弱到抬不起手。
“为什么,为什么又不告诉我……我明明都说过不要再骗我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谎……”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吉羌泽仁脱力般伏在床边,脑袋贴在我腹前,哭了起来。
他在向我控诉,却更像是自责。
他的眼泪好烫,烫得我肚子疼。
我刚哭完,他就接着哭,这算什么事啊?
我使劲抬起手,放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揉,声音不自觉地发抖,“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然而哭声还是气势汹汹地渗过我皮肤,在五脏六腑里荡,颇有一番不搅烂不罢休的架势。
我心疼得直不起腰,只得继续软着声哄:“不输了,不输血了,这袋输完就不输了。”
原乂,你真不成熟啊,又让泽仁为你哭了。
“真的?”听我这么说,吉羌泽仁猛地从我怀里抬起头,他透过波动的泪雾,满怀希冀地看我,那泪,就像汹涌波涛在我心里翻天覆地。
里面的每一缕光都在告诉我,他怕我死了,他想要我活下去。
我本来可以任由自己,在一个人的时候情绪崩溃,可是每一次,吉羌泽仁总能告诉我,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
“嗯,真的。”我笑了笑,替他宽心,“只是个小手术,只是我血流太多了,需要补补而已,不要紧,你别害怕。”
“真的吗?”吉羌泽仁抹了把眼泪,话锋一转,“……那需要补多少就输多少,只要,只要原医生没事就好。”
我对他突然的变卦有些哭笑不得。
吉羌泽仁跑去换来干净被子,重新给我盖上,然后才算安心地坐在床边,时时刻刻注意着血袋的毫升,似乎恨不得让它赶紧流完。
他眼下还有一层淡淡的青色,肯定是没休息好,我平躺着,左手放在吉羌泽仁的温厚手掌上,时不时描摹他的掌纹。
我只是动了动手指,他便立刻看了过来,问:“怎么了?”
“你多久没睡了?”我看着他问。
吉羌泽仁支支吾吾了好半会儿,明显不想说实话,但他也清楚不能把我打马虎眼糊弄,便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我故意收敛笑意追问,不让他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
吉羌泽仁声音陡然下跌,垂着眼说:“就,一天。”
“我们才分开一天,你跟我说你一天没睡?”我既生气又心疼,更不好对他兴师问罪,“陈列跟你说的吧,不用猜就知道是他。”
也是,我忘记跟陈列提醒,让他给自己嘴把风了。
“陈大哥都说,他也没想到原医生不会告诉我。”吉羌泽仁突然抬头挺胸,理直气壮了起来,“所以意思是原医生应该跟我说的,但你没说。”
“……”
“是,我的错。”我无言以对,事实确实是我理亏,便顺溜应下,没想到绕来绕去,居然把自己绕坑里。
“嗯,对,原医生的错。”吉羌泽仁点头,“但这次我不怪你,好不好?”
哪有原谅别人询问对方意见的啊?
我没忍住笑出声,不过嘴还没咧成型,倒先裂了道血口子,凭白抿了口腥甜的血。
吉羌泽仁突然凑过来,小动物舐伤似的舔了舔我的唇,继而兑了杯盐水,用棉签一点一点蘸我唇上,味道和眼泪一样咸热。
看着他认真小心的样子,我不由情动。
“你过来一点。”我说。
吉羌泽仁往我身边挪了挪。
“不是,脸凑我跟前来。”
他不明所以,但照做,“原医生,怎,怎么了?”
我盯着那双黑色蝴蝶,咽了咽口水,说:“你别动……我想亲亲你眼睛。”
“亲,眼睛?”吉羌泽仁眨眼,睫毛交错相连,勾起痒意,“怎么亲?”
“对,亲眼睛。”我仰头,嘴唇从他嘴角缓缓擦到眼角,轻轻一吻,“这样亲。”
我刚松离,一滴泪从唇间掉进我的嘴里,让我猝不及防喝下一滴泪。
?????
“怎么又哭—”了字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吻住,打断了我的话。
吉羌泽仁吸着鼻子,这次眼泪竟然掉进我眼里,我反射性眨眼,眼泪又从我眼角滑落。
“你是鲛人吗,怎么还掉珍珠?”我叹了口气。
吉羌泽仁坐回去,默默地擦掉眼泪。
“好了,你先趴这睡会儿,等会儿要张折叠床。”我目测这病床,两个人定是挤不下,但我也知道让他先回我家休息肯定不会被答应,所以只能让他先委屈一下。
见我态度强硬,吉羌泽仁还是答应了,没一会儿,身边就传出低微均匀的呼吸。
“啊,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何年师兄突然走进来,视线从吉羌泽仁的背上扫过,最终对上我的眼睛,他放轻了声音问,“你对象?”
他问得太直接,反而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是。”
“难怪,气色都好了不少。”何年师兄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还调侃起来。
“有……吗?”这我倒是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刚做完手术,气色能好哪儿去,但我又不曾怀疑。
“也好,总算有个能踏实照顾你的人了。”何年师兄走近,捏了捏我右臂,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压着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有一点知觉了,但麻醉还没完全过。”
“等麻醉过了就把理疗灯打开。”他朝吉羌泽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等会儿安排张床,那么大个趴床边可不舒服。”
话音未落,床边人受惊似的挺直身子,眉头皱起,如枭视狼顾,对何年师兄掷去警告的目光。
我连忙解释:“泽仁,这是何年师兄,也是我的主治医生。”
吉羌泽仁这才慢慢卸下警觉,站起身礼貌地喊了一声:“何师兄,哦不,何医生好。”
何年师兄笑着说:“哈哈,没事,也可以随小原喊我何师兄。”
吉羌泽仁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自然没明白何年师兄的意思,但仍然很认真地喊了声“何师兄”。
而我也因这段恋情,被身边人认同而感到开心。
何年师兄走后,吉羌泽仁才算是彻底放松警惕,他抬头看了眼血袋,又趴了回去。
“你安心睡会儿,我有什么事会喊你的。”看他总放心不下我,我也只好反复向他保证。
“嗯嗯,不睡了。”吉羌泽仁闷在臂弯里摇摇头,随后伸手进被子捏按我的腿,“躺这么久肯定很难受,我给原医生按按。”
轻重缓急,力度把握得十分到位。
“手法很熟练,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啊?”我故意逗他。
吉羌泽仁笑了笑,说:“我妈常年颈椎不好,按得比较多,以前也给阿姐按过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原乂(恶龙咆哮):“别哭了,再哭我就要变成1了!!”

要是能早点遇见吉羌泽仁,该多好,在我那最得意的年少。
即使我知道,这不现实,但我还是会这么想,不止一次。
我想看他擦黑板、想给他讲作业、想看他穿校服的样子、想看他在校园操场奔跑......想把他作为每一篇作文的主角。
那时候的我,可要比现在勇敢的多,如果我们相遇,他会得到一个更坚定的我。
除非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梦想成真,就无法拥有现在的他,那我,就不想了。
我微微探身,注视着躺在折叠床上的吉羌泽仁,他阖着眼,吐息微沉,模样安静得让人不忍心打扰。
床头灯在睡前被吉羌泽仁贴了张纸,说是晚上开着有些刺眼,果然,一遮,夜间看起来就舒适很多,也足够看清周围的事物。
这个点倒是可以建议院方借鉴,在床头灯外再掩个灯罩,对夜间病人的休息也友好很多。
我住的虽然是单人间,但这个户型空间并不大,不仅没有长沙发,也没有陪护床,只是安静和方便很多。
我注视吉羌泽仁好久,直到腰肌发酸,才轻手轻脚躺了回去,其实,我想他在我怀里,或者我在他怀里,总之,应该挨在一起,不想这样一高一低,手都不方便牵,但我不能说出私心而影响他休息。
大约半夜十二点,麻醉过了,密密麻麻的痛楚从伤口长出来,直往天灵盖卷,我像被悬挂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浑身虚沉得厉害。
想挠,想吐。
也不知道是怎么捱过了麻醉失效后的第一晚,我只知道自己睡不着,也不清醒,脑袋变成了马蜂窝,一整夜都能听见嘶长的蜂鸣。
一早醒来,我就看见吉羌泽仁打开理疗灯,一边调整着它的高度,一边细心地用手试温。
我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这个角度,本能够完整看到那三颗痣,但很可惜,我没戴眼镜,只能看见火黄的理疗灯光,有几分镀在他的轮廓上。
虽然地点不是很对,但是一睁眼就看到喜欢的人在身边,那种感受,真的难以言喻。
红外线罩着伤手,促进血液循环和伤口愈合,正因如此,伤处如蚕吐丝般生出痛痒,徐徐慢慢,丝丝点点,却势小威大,让人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难受。
而且,伤口刚缝合,还会有血往外渗,沾了血的纱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稍稍一动,凝硬的纱布蹭着缝伤线,勾得皮肉发疼,导致整只手腕又湿又闷,像缠着一条汲血的荆棘,一动就疼。
总之,一股很恶心的疼。
我不自禁挪了挪手,不过这个微小动作似乎吓到了吉羌泽仁,他浑身一颤,继而看过来,“原医生,你醒来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满背的冷汗,浸着冰凉又黏糊的湿意,我微微抬背透了透气,看着他问,“现在几点了?”
吉羌泽仁看了眼手机,说:“七点过十五分。”
“原医生你先等会儿,我马上去买早饭。”他凑过来亲了下我的额头,转身离开。
吉羌泽仁回来时,我已经挂上点滴,喂我吃了瘦肉粥后,他就默默衬着我的手,不说话。
他的情绪很外露,明显有什么心事。
我虚握住他手指,问:“怎么了?”
吉羌泽仁反勾我手指,郁闷地说:“我中午就要走了。”
哦,对了,明天周一,他还得上课。还没来得及温存就要回去,真是让我碰到了个大傻子。
“舍不得我啊?”
“我想留下来照顾你,不放心。”他闷闷地咽了口气。
“我又不是十七岁的孩子,肯定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医院里都是同事,他们也很照顾我,你就放心回学校,安心比赛。”我笑了笑,只希望自己看起来没有太过于弱不禁风,“到时候,我会看直播的。”
吉羌泽仁默了半晌,伸手取下手绳。
“嗯?”察觉他的意图,我立马缩手躲避,却被他一手锢住,“不行,这,这么重要的物件—”
“原医生。”吉羌泽仁强硬地对上我的视线,不容我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弥足珍贵的念想,交到我手上。
他说:“阿姐替我陪着你。”
我自认不是一个孤独的人,或者说长久以来的独来独往,已经让我不习惯依赖别人,个别时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排斥。
可是,我总算明白,一个真正的人不能缺少爱。
不论是自爱还是他爱,都不能缺,一个有爱的人,一眼看去,就是不一样。
我不否认吉羌泽仁带给我的改变,也从不怀疑他所作所为的真实性,但我每一次都会衡量,某句话,某件事的保质期。
每一次都会想,如果他到了我这个年龄,经历过社会上的人情冷暖后,还会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他本人更不知道。
将自己如此珍贵的物件放在别处,我做不到,这么一想,我似乎什么都没有留给吉羌泽仁过,除却那些会随着时间淡化的吻痕,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我太过保留了吗?
我注视着手上沉重又温暖的手绳,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感。
犹记初见时,我便觉得这手绳的编织手法十分繁复,现在放眼前细看,仍不由得惊艳。金红褐蓝色的绒线巧妙地交缠在一起,既做到看不出其中的头发,又能做到复杂又精致。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并不感到害怕了。
我把手放进被子里暖和,正准备休息,却收到陈列打来的电话。
“喂?”
“怎么样,手术还顺利吗?”陈列含糊的口吻,想来应该在吃东西。
“嗯,挺顺利的,你怎么现在才吃午饭?”
陈列说:“今天拍了食品测评,不适合保鲜的得解决掉嘛,就是有点多,吃了有好半会儿了。”
“周五泽仁比赛,你会去拍摄吗?”我说着又伸出手看那手绳,一想到吉羌泽仁就看。
“好不容易有个素材肯定需要拍的嘛,他主页都还空白,也该发点什么了,对了,那个你手术的事我给说漏了,你们还好吧?”
我说:“人刚从我这离开没多久。”
陈列“嗐”了声嘟囔:“我以为你跟他讲了,谁知道我问他会不会去那边陪你做手术,他整个人就跟要厥过去一样,吓得我赶紧买票送人,好说歹说才接受了。”
“要发你五块钱报销吗?”
“切,你懂什么,这现在花的钱那都是以后的份子钱。”陈列沉吟一声,转言道,“对了,我提醒一下,你家小孩儿有爆火的趋势,九寨沟文旅局也关注了,所以你知道的嘛,以后见面的时候尽量藏着点儿就行。”
我沉默须臾,“嗯”了一声。
我很清楚,这是非常好的发展态势,官方的关注也佐证了当初宣传方向的正确。吉羌泽仁能在自己的理想道路上越走越远,当然也是我最想看到的。
而在感情上的局限,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牺牲。
吉羌泽仁走后,整个房间就空荡荡的,输液以外的时间,我会站在窗边看看外面,也会在房间里走动,好让腿部肌肉活动起来,以免过于僵硬。
最开始我只能借助墙,虚浮地走几圈,不过多走会儿,情况就好多了,可以去走廊里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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