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阿焱)

“只有一间房了？”加上王映，虽然是个充气娃娃状，但好歹也要三个人，所以霍文本想开两间房间的，结果不巧这家宾馆却仅剩一间。
“不然我们去别家看一下？”商玄建议。
“两位，其他家不一定还有空的房了，今晚应该基本都是满房，我们家这间也是一位客人提前就订好的，不凑巧他生病了，没能来，才取消留下的。”前台好心提醒。
霍文觉得少见，便问道：“这么抢手？我看外面也挺热闹的，今晚你们这里是过什么节嘛？”
“两位外地来的吧？”前台小姑娘瞧出来了，就好心解释道：“今晚整晚是咱们这每月独有的游神节，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都会自发组织，集中来这里游神过节。”
“游神节？”商玄似乎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啊？”霍文瞅了瞅商玄。
商玄摇头，反问：“你知道？”
“昂，知道啊。”霍文心想，你这在冥府干了千年的老员工了，居然还有人间的习俗是不知道的，真够孤陋寡闻的。
“不过，”霍文看向前台小姑娘，道：“一般游神节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年几个重要日子才举办，你们这每月一趟，还净赶晚上，未免频繁奇怪了点。”
只当眼前的客人是个爱唠的，前台小姑娘不嫌麻烦聊道：“其实咱们这以前过这节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大概几年前开始，自打咱们这时兴信奉佛面神后，就开始隔三差五举办游神节，两年前，县城东面修建了一座‘佛面神庙’后，咱们这更是开始每月一过游神节，专门游拜佛面神，而且还尽挑夜里办。”
“对了，两位。”前台小姑娘又期望地看了看两人，问道：“我们家最后这间标间，你们还要吗？”

第45章 God 44.
三人最后还是住进了那间仅剩的标间，从前台小姑娘处打听到正式开始游神是在午夜十二点，于是三人叫了个外卖，准备在房间休息打个盹儿，等活动举行。
霍文之所以想凑一凑这个热闹，自是源于前台小姑娘口中，此地民众所信奉的“佛面神”。
“我找半天了，搜索引擎上压根没这个神的词条。”霍文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他当冥官这些年里，还真没听说过佛面神这尊神，所以拿着手机试图翻查出相关的网络情报。
“现在信息那么发达，这个地方的人又如此虔诚信奉此神，不可能网上一点讯息都没有，我感觉像有谁在背后刻意把关于佛面神的东西清除了。”商玄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椅上，向霍文分析道。
“还有一点，这里的人貌似不会在私下摆神像或者挂画像供奉，你看宾馆楼下，我上来前扫了一圈也没找见，更别提我们一路过来的店铺或者路边摊卖的东西，都没有。但光听佛面神这名字，很难不让我联想到魑老窝里供的那尊邪门金像，我刚查了下，妮妮娜给的那个掮客地址离城东的‘佛面神庙’不远。”霍文看了眼手机时间，说：“还剩不到四个钟头，游神活动就要开始了，我们等会儿跟着游神队伍先去走一遭吧，我实在好奇这个地方，每月还是半夜一过，专门拜佛面神的游神节是什么样的。”
“嗯，我也正有此意。”商玄赞同道。
“洗完澡简直太舒服了！霍司使、商司使，你们不洗吗？”王映脖子里挂着毛巾，紧身白T勒出了娃体原厂制作的八块腹肌，王映神清气爽地一屁股坐到了另一张床上，顺便甩了甩一头挂满水珠的化学织发。
霍文眯眼皱眉，对着面前那副充q男娃“出浴图”谢绝道：“额我晚一点再洗。”
商玄倒没着急拒绝，他学术研究意味十足地上下扫了扫王映的硅胶体，不假思索认真问道：“王先生，你洗澡进水吗？身体会不会坏掉？”
“放心，进的水会从下面漏干净，而且硅胶材质，”王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指指下面某部位自豪不已道：“想坏都坏不掉！”
“噢~质量真不错。”商玄摸着下巴称叹之余，明显鲜奇的不行。
霍文震惊外加嫌弃地瞪向两人，一脸：你们究竟在对答些什么登西啊？？
“哆哆——”叩门声起。
“302外卖！”
伴随一串接一串刺耳鞭炮，整座县城拉开了午夜十二点的游神序幕。
“降——神——咯——”
高昂饱满的方言吆喝巡了头，走在主街第一位的领队祭司，脸上画着彩绘浓妆，穿着厚重繁琐的服饰，手攥一只转经轮，半摇半蹬踏开了步伐；紧随其后的轿夫们把滑竿架上肩，将盖着黄布的神像高高抬起；再来，是一群穿红衣红裤的女人们，她们画着看不出本貌的浓艳红妆，挎着花鼓，手持飘带鼓棒，用大开大合地夸张动作敲击着鼓面；之后是一队上了年纪的锦服乐师，他们仰着头，鼓着腮帮子，激情澎湃地吹奏唢呐，那声音像哭又像笑，有时呜呜咽咽有时欢天喜地，偶尔如诉如泣偶尔悲愁交加；再后头则是戴宽大金童玉女相头套的舞者们，他们穿着童男童女的戏服，跳着怪异的舞蹈，堆满笑脸的头套随晃动左摇右摆着，看上去竟有一番诡异美感。
后面陆续还有踩高跷的、沿途喷火的、撒花瓣纸片的技艺人们，将整条游神队伍塑造得糅杂而庞大，巧妙而奇异。
除了表演的游神队，周围也站满了参加节日的民众们，老的少的小的，举家出动过节，他们穿上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许多人或套着浮夸头套，或戴着妖异面具，手上无一例外都拿着金黄色的转经轮，一路追随游神队伍蹁跹摇转。
路灯白光交织着接拉挂上的彩色灯盏，阻挡了黑夜的延伸，漫天溢闪着粼光纸片和缱绻花瓣，龙尾般的游神队穿街走巷，来往不息的扮装人群尽兴狂欢，纷乱与喧嚣出奇一致地整齐划一，仿佛为此刻增添了一层绚耀梦景，令人恍然置身迷幻的秘境之中。
道路两旁，不时有人燃放着小炮仗，火药浓烟徐徐漫开，荡向不少居民所支棱起的杂货小摊。
一字排开的杂货摊架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琳琅满目，霍文三人跟着攸长的游神队伍擦着人头攒动的民众，从摊边一路逛过。
王映的模样混在本就扮相古怪的人群中，全然不起眼，他憋在南城判官科宿舍里不少时日了，充气娃娃的身体让他出门不便，今晚总算可以久违地跑出来过过瘾。
身处非凡闹景，霍文亦忍不住东睃西望，四周落目，民俗特色异常浓郁。
“霍文。”
蜩沸嘈吵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
于是，霍文在一家卖小盆栽的散摊前驻了足，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一张长角的饕恶面具贸然闯入了视线。
霍文错愕了一下，他唇缝微张，睫毛微颤，瞳孔一瞬扩大。
结果下一秒，一只手便掀开面具，商玄的轩然俊貌无防地撞入了霍文眼中。
商玄眉眸飞扬，嘴角上挑，仿若少年之姿得意嬉笑道：“被吓到了吧？”
起先，霍文有些沉浸地注视着商玄，神色惊讶而困顿，但他立马剥离反应了过来，连缓冲都不带缓冲的，就顺手从身边摊位掏了把盆栽泥巴，不由分说糊上了商玄欠抽的盈盈笑脸上。
这下可好，商玄皮筋似的弹直了腰背，笑容逐渐凝固，并呈断崖式萎靡……
王映显然见证了方才两位判官司使亲切的“你来我往”，便默默打衣兜里挖出了从宾馆房间顺的纸巾，好心递给了两位。
商玄泄气般把面具放回小摊，边用纸巾抹泥边小声委屈碎念：“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就往我脸上拍泥……”
这人还有理了？霍文抓着纸巾擦干净手，没好气地斜睨向商玄，教育道：“我没往你脸上拍花盆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
商玄无奈丢开揉成团的脏纸巾，老老实实跟着冗长的游神队伍继续前进。
实际上，商玄的面具并未吓到自己，走在前头的霍文忍不住瞥了眼身后。
他之所以一开始有吓着的反应，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似曾相识，那是一种熟悉的，就好像在过去某一时刻类似发生过一样，脑海也不知怎么一秒半秒的闪回了什么画面，让霍文失措，仿佛明明能够抓住却总也抓不住它。
直到行至县城中街时，游神队突然举队停下，队中众人纷纷重新走位。
祭司与抬神轿夫更换了位置，轿夫们将神像落放在街中央，其余众人以神像为中心向两边排去，原本舞蹈杂耍的技艺人们收起了道具，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旗帜。
很快，闻讯活动的群众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游神队伍中的一些人隔出一块区域场地，把人群拦在了外面，霍文同商玄、王映正混在人群中，围赏等候。
场外人群越积越多，场内似乎是准备就绪了，主持祭司拽下了盖在神像上的黄布，三人一惊，黄布底下的神像根本就是魑老窝所供奉的那座金像的放大版！
想必，这座神像便是此处众人口中的佛面神了。
这时，祭司手持转经轮，呼喝了一声，技艺人们跟着抖开绸布，摇旗呐喊：“垂悯众生，救济苦难，佛面神临！垂悯众生，救济苦难，佛面神临！垂悯众生，救济苦难，佛面神临！”
随旗面摇摆，口号雄大震耳欲聋。
“商玄，你看旗子上面的符号！”技艺人们手中的旗帜猛然引起了霍文的注意，旗帜绸料上大喇喇绣着的，正是他们寻觅许久的那枚“卍”下一“丨”的神秘符号。
“我们来对地方了。”商玄道。
神秘符号、人手一只的转经轮，此时他们彻底确定，这里一定能找到魑的线索，甚至掘出魑背后的势力。
队伍中的人们搬来了一鼎香炉，若干蒲垫，成箱的立香，和一个放在推车上的大铁钵。
准备工作结束，由祭司带头点燃了三根香炉上的大蜡烛，尔后祭司率先上了三炷香，口中念叨着跪拜后，将三炷香插入香炉，紧接着，祭司宣布吉时已到，由其他队伍成员一波一波，陆续放场外等候的人们依次来到场内区域。
只见进来的人们，每人都拿出了百元丢入大铁钵内，丢过钱后，队伍成员会给他们派发点好的香，收到香的人们便会走到佛面神像前，跪于蒲垫，祈福发愿，叩拜磕头，最后把香插进香炉，从另一侧离开。
人们的眼中充满着期翼，他们心甘情愿地向铁钵丢着钱，心虔志诚地重复磕着头，口中不断念着心中所愿，一炷一炷往香炉中竖起承载依托的燃香，仿佛只要满足这一套相同的流程，什么都不用做回去静静等待，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神像前所许的愿望。
望见一批批人们争先恐后上前祭拜的样子，身旁的王映似乎也被触动了。
他不由双手合十，嘴里嘀咕着吉瑞祥和的庇佑词，远远朝佛面神像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霍文旁观下王映的一番迷惑行为，说：“老王，你瞎拜什么呢？”
“既然遇上了，就顺便拜一拜，许个愿，万一灵验了呢？”王映仍合着双手，跟风劲十足。
“王先生，他们又扔钱又磕头上香的，挺是讲究，你这既没扔钱也没磕头上香，人还隔这么老远，我估计灵验不了。”商玄适当泼了盆冷水。
霍文瞅王映依旧煞有其事的模样，也忍不住提及道：“老王，你别忘了，魑在老窝那会儿，可是用人的心肝脾肺做贡品供奉这尊佛面神的。”
霍文话一出口，立刻勾起了王映不太美好的回忆，表情瞬时变得艰难了起来。

第46章 God 45.
参加游神活动的人们，几乎都会前去上香祭拜，铁钵内的钱自然越堆越多，难怪需要放置在拖车上，为了结束后好方便运送。
排队上香的人源源不断，三人挑了处离人群稍远的位置站着。
王映似乎是眼红铁钵里热腾腾叠起的钞票，他羡慕道：“好多钱啊，你们说这钱最后会送去哪儿？是不是都进了办活动人的口袋？”王映拱了拱霍文，又说：“霍司使，你看那只铁钵都快满了，这么多钱，他们一个月就要游回神，那得有多少啊？搞这个可赚大发了！”
霍文瞥了眼王映那没出息的玩意儿：“老王，你知道你们凡人最荒唐的行为是什么吗？”
王映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霍文继而转向面前那些磕头拜神的人们，反怜悯道:“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王映好像并不能理解霍文的意思。
“就拿这里来说。”霍文指了指佛面神像前趋之若鹜的人群：“向神明许愿祈福是一种对美好愿景的向往，并非盲目的依赖，更不是某些人的捞钱手段，只是恐惧和怀疑蒙蔽了你们的双眼，让你们看不到真相，亦让某些人有了攫取的可乘之机。”
“可命运无常啊。”王映摊了摊手。
霍文却否定道：“你们人界有句话叫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以为找个神佛去烧个香磕个头送点钱就能解决问题了？就好比生病的人，只有好好看医生听医嘱，该手术手术该吃药吃药，有那钱求神拜佛，不如努力与疾病抗争，康复的概率难道还能比求神拜佛低吗？再者说，大部分人得病之前，也是自己轻视了自己，没有良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不注意爱惜爱护自己的身体，才会得病，有因则有果。求学业的更可笑，有那时间金钱求这求那，不如平日认真学习，毕竟考试的时候又不是拜的这位来替考。还有求好姻缘的，多出去交际走动，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索了，自己优秀的同时，才更能吸引到同样优秀的另一半。还有求好工作求财的，同理可得，哪里薄弱补哪里，报班考证专业技能提升，有的是路径，只有这样才能升职加薪创业拓展，想要实现一件事必然需要自身相等的付出，还都以为天上光掉馅饼了？人们一旦下了目标，信任自己，坚持不懈地朝着目标方向去做，不论成功与否，所得回报定然比求神拜佛多得多也有用得多。”
霍文一番话明心似镜，但王映还是忍不住想杠一杠：“照这么说，你们神明都是摆设了？”
霍文眉头一蹙，顽石不堪雕道：“什么叫摆设？神有神的职责，守天护地保一方平安，你们凡人也有你们凡人的人生，与其说人生命定不如称因果往复，好因结好果，坏因得坏果，神明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择，所以什么样的命运源于你们凡人什么样的选择罢了。”
“霍司使，那这里的人如此热衷游神拜神的，肯定是不正常了。”连王映都瞧出了问题。
游神会过去了半夜，炉内早已香火缭缭，人们的祭拜进入了尾声，队伍成员陆续收拾好了东西，再次重新换位。
霍文远远见轿夫高抬起佛面神像，而祭司与几人共同推拉着装满钱币的铁钵拖车，游神队伍又一次要整装出发了，便说：“他们拜的这个神就不正常，走吧，我们继续跟上去，看看他们的终点在哪里。”
浩浩荡荡的游神队伍最终在县城东面的佛面神庙前驻了足。
眼前坐落的庙宇,白墙黛瓦立柱红漆，崭新之余修建得十分气派，烫金匾额龙飞凤舞印着“佛面神庙”几个字。
轿夫们抬着神像先行进了庙，祭司和几个一起拖铁钵的人在庙门口由内部人员引导，绕去了后门。应该是正门坡太陡不方便运输，所以从后门的平坦路进去。
而剩余大票的游神队伍成员，纷纷有秩序地来到侧门排队，向坐在侧门口的内部工作人员们登记领雇佣费，领完后再一个个离开。
三人发现，庙宇周边竟然停着不少豪车，有几辆前后脚才刚刚到，像是保镖或助理的人，先下车为车内的人拉开了车门。
车内下来的，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一眼看去便知非富即贵。
这些有钱人急匆匆踱至庙宇正大门，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后，他们有些人拿出了卡，有些人直接掏出了现金，给工作人员机子刷卡的刷卡，验钞机刷拉拉过现金的过现金，场面一度壕迈。
付过钱后，这些有钱人们让保镖或助理在外候着，自己则跟着指定的工作人员，进入了庙内。
霍文三人也来到了正门口，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把他们一拦，其中一个直问道：“几位参观还是许愿？有预约吗？”
霍文扫了扫拦他们的这些人，他发现，这些人的手臂上统一纹着“卍”下一“丨”的纹身，霍文回想起了在“界”酒吧那会儿跟丢的人，瞬时心知肚明不已。
“参观，没预约。”霍文回答。
“没预约啊……”说话的工作人员打量了一下三人，转头朝另一人询问道：“今晚参观名额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