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和魏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刘易故意为之!”
“轰隆”一声,小楼外突然传来巨响。
房中众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看向门外。
“城主不好了!”一位侍从跑进房中,额头大汗淋漓。
“发生何事?”丁显蹙眉问道。
侍从道:“一个自称秦少宁的人闯进来了!”
丁显愣了愣神,错愕看向楼西北。
楼西北不慌不忙道:“你听错了,来人是我的弟弟,秦小宁。不是秦少宁,是秦小宁。师弟,你知道吧?”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沈初霁说的。
沈初霁:“……”
他不知道。
“砰——”
一道剑光破开窗户,木屑飞溅,烟尘四散,秦少宁手执长剑,脸色阴沉踏尘而来。
魏奚和身边弟子看见秦少宁腰间的令牌,顿时脸色大变。
完了,正主来了!
反观沈初霁、楼西北两人,神情如出一辙地平静。
秦少宁眼神如刀刃,恨不能将楼西北杀之后快,声音森冷:
“你说谁是秦、小、宁?”
就算沈初霁见多识广,也觉得楼西北这厮厚颜无耻至极。
猫嫌狗憎的三师弟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他要是楼外楼迟早会被气死。
楼西北狗胆包天,仿佛没看见秦小少主难看得足以吞人的表情,惬意眯起眸子:“小宁,你来得正是时候,城中邪祟寄生一事可有什么眉目?其他事我们暂且不谈,当务之急是把邪祟抓出来以绝后患。”
楼西北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定州魏家几位弟子纷纷朝他露出敬畏表情,不知此人师出何门,竟然此时此刻还能保持镇定,丝毫不怕秦家小少主伺机报复。
“秦公子请勿动怒,事后在下会一五一十告知。”沈初霁虽无意为楼西北打掩护,但现下的确有要紧事。
丁显父子迷茫看着众人,心中大抵察觉到什么,但是并未声张,就像楼西北所言当务之急不是他们的身份,只要能够抓住邪祟一举消灭,无论是谁家的弟子并不重要。
秦少宁倒不是鲁莽冲动之人,对上沈初霁目光脸色稍霁,狠狠剜了楼西北之后走进房中。
魏奚等人如释重负,硬着头皮朝秦少宁点头示意。
半晌,秦少宁脸色凝重:“邪祟寄生一事非同小可。”
魏奚和丁显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邪祟乃死后亡魂怨气过甚不入轮回所化,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寄生在他人身上,所以它们大多善于蛊惑修为尚浅的修士,吸食他们的灵力增长自身修为。邪祟寄生和夺舍不同,能够夺舍的邪祟往往生前修为强大,死后方能鸠占鹊巢。而它现在是寄生而非夺舍,说明生前修为并不高。”
魏奚迟疑道:“秦公子的意思是……”
秦少宁道:“邪祟应是生前习得某种秘法,强行与□□分离,以此吸食怨气增长修为,以自身怨气为种子埋在宿主体内从而在身死之时完成寄生。”
秦少宁对丁显父子说:“恐怕,邪祟真正想夺舍的人就是令郎。”
楼西北赞许道:“不愧是我弟弟,聪明至极。”
天阴半蹲下来,扯了扯沈初霁的袖子,小声问道:“大师兄,你早就知道了吗?”
沈初霁摇头:“猜到一些。”
魏奚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邪祟就是刘易自己?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修为不足以夺舍,所以修炼邪法分离了魂体,寄生在短剑当中?又因为身体苟延残喘,魂魄可以随时回到体内铸剑,趁机将种子埋在执剑人手中,此人当真歹毒啊!”
丁显拉着锦儿跪拜在地,重重嗑了一头:“请道长求犬子一命!在下势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秦少宁道:“邪祟一旦寄生,三日内不可更换宿主。前日短剑已断,他已身死,日后势必会对令郎出手。”
沈初霁提醒道:“今日他寄生在自己尸体内回到了剑坊。”
楼西北道:“此人修炼秘法夺舍,若想以绝后患需在月圆夜子时,将尸体与短剑以火炼化方能大成。”
秦少宁沉声道:“没错。”
天阴惊叹道:“今晚就是月圆之夜!难怪大师兄说我晚上自会知道邪祟踪迹,原来如此。”
魏奚道:“只要我们晚上注意刘夫人和尸体的动向就能抓住邪祟。”
楼西北语气百味杂陈:“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此人从何习得秘法。据我所知,此等秘法早已被归为禁术,收集在四大仙门镇守的百书阁中,后世流传也根本没有修炼过程。”
沈初霁神色微滞,似是想起什么,喃喃道:“十年前曾有一位修士闯入百书阁,盗取禁术。”
秦少宁拧眉:“这我倒是有所耳闻,此人是为盗取一门飞升邪术,可世间哪有什么飞升邪术,此人也被几大仙门合力绞杀在百书阁外。”
“此人可魂飞魄散?”
“不知,当时围剿此人中的一位修士就是楼家家主——楼外楼。”
楼西北沉吟片刻,抱拳道:“小宁,此事便交给你了,务必保全少城主和师弟安危,告辞。”
秦少宁怒喝一声:“滚!”
下一刻,楼西北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锦儿怔怔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惊叹道:“好厉害。”
魏奚大惊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立刻派人盯着刘夫人的动向!若是他们趁机离开如何是好?”
沈初霁道:“不必担心,小猴子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气味,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发现。”
魏家弟子喃喃道:“就是那只骑着七彩祥云的野猴子?”
沈初霁瞥他一眼,没有应答。
天阴不悦道:“什么野猴子?它也是我师弟。”
魏奚拂身道:“魏绍口无遮拦,还请两位见谅。”
丁显如何不知他们身份端倪,但是并未打算拆穿,出来当和事佬:“既然如此,几位道长稍作休息,我让下人送些茶点来。”
魏绍和天阴互相觉得不服气,冷哼一声站到各自师兄身后。
魏奚无奈劝说自家师弟,虽不知这位沈公子师出何处,但传说中的神器说捡就捡,连秦少宁都对他敬让三分,怕是身份绝不简单,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比较好。
几个时辰后,府中侍从行色匆匆而来。
“城主,门外不知从哪儿来了只野猴子,身手颇为灵活我们不是对手,还请几位道长出手相助!”
魏绍嗤笑一声:“泼猴。”
“魏绍!”魏奚加重声音,顾忌地看了沈初霁两人一眼。
天阴神色恼怒,下意识看向沈初霁,见他脸色依旧平静,最终想起仙门戒律忍下了这口气。
丁显脸色微变,斥道:“胡说八道什么!那是道长的师弟,还不快给我请进来!”
魏奚走到沈初霁两人面前,神情尴尬:“魏绍并无恶意,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沈初霁垂眸:“无碍,我家师弟性格顽劣,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话音未落,一片七彩祥云从半空飞来,金毛小猴子一手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侍从飘进房中。
“咿呀!”小猴子将两个不省人事的侍从扔到地上,咿咿呀呀飞到沈初霁面前,委屈地比划自己受了什么伤,最后摊开掌心露出打斗中被揪下来的几根金色毛发,小心翼翼看着沈初霁希望以此得到原谅。
沈初霁道:“回去面壁两个时辰。”
小猴子“呀”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时,角落中传来一声轻嗤:“真把畜牲当成人了?可笑至极。”
“魏绍!”
魏绍不以为意,此人体内没有任何灵力,身边弟子修为甚至不如普通修士,身形瘦弱大概经常食不果腹,而且据他所知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仙门没有一家姓沈,不知有何可值得忌惮。
小猴子呲了呲牙,凶恶瞪着他,却顾忌门规没有上前。就在这时,沈初霁朝它微微抬起下巴。
只见片刻前还在沈初霁身边的小猴子,突然间出现在魏绍眼前,利爪狠狠朝他胸膛抓去,立刻留下一道爪印。
“咿呀!”
“畜生!找死!”魏绍怒吼一声,拔剑回击。
小猴子身形灵活,轻易避开剑锋,提着魏绍的领口将他带到半空再狠狠往地上一丢,随后将七彩祥云压在他身上,一阵拳打脚底,魏绍竟没有丝毫反手之力!
“住手!”
“畜生住手!”
魏家弟子喊得越凶,小猴子揍得越凶。
天阴扬眉吐气:“活该!”
沈初霁睨他一眼,后者立刻不再说话。
“小猴子,玩够了就回来。”眼见魏家弟子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沈初霁出声结束了闹剧。
小猴子动作一顿,乖乖停手飘回沈初霁身边。
沈初霁神色歉然:“魏兄,我家师弟性格顽劣,还请见谅。”
魏奚脸色难堪,身后几位魏家弟子也面露不平。
“沈兄,就算魏绍年轻气盛说话不好听,也没必要直接动手吧?”魏奚沉声道。
秦少宁嗤笑:“你的师弟可以年轻气盛,沈公子的师弟不可以性格顽劣?”
见秦少宁站在沈初霁那边,魏奚纵使心生不满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讪讪闭嘴,转身为自家师弟疗伤。
沈初霁朝他微微颔首,说道:“多谢。”
秦少宁道:“不必。”
沈初霁再看向小猴子:“回去面壁两个半时辰。”
“咿呀!”
“沈公子为何与楼西北在一起?”秦少宁好奇问道。
沈初霁道:“偶然碰见。”
秦少宁点头,又问:“你们为何假扮我秦家弟子?”
“事出有因,请公子见谅。”
秦少宁对沈初霁这类人颇具好感,料想与邪祟有关,便没有多加在意。
“咿呀!”小猴子忽然大叫一声,神色焦急指着门外,手里一边比划着什么一边掐自己的脖子。
沈初霁眉头皱起:“刘夫人有危险。”
秦少宁不疑有他:“走!”
众人纷纷掠向门外,沈初霁几人也紧随其后。
此时天色已晚,距离子时不到一个时辰,城中大小商铺已经关门,街上不见几道人影。
小猴子腾云驾雾在前方带路,沈初霁和天阴不会御风而行落在人群最后。
走进一条巷子,远处天边微微亮起火光,众人脸色一沉,加快步伐往前跑去。
“先带我过去!”秦少宁纵身一跃跳到七彩祥云之上,同时抽出腰间长剑。
“咿呀!”小猴子没再管身后之人,带着秦少宁飞向火光源头。
“大师兄!”天阴不安喊道。
沈初霁抓住他的手臂:“冷静。”
“轰隆!”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沈初霁两人和魏家弟子赶到剑坊时,火舌在屋顶蔓延,火势勉强还能控制,秦少宁飞身一剑劈去,房梁横断,青瓦落得满地都是。
“救人!”秦少宁怒喝。
魏奚和天阴一同进入剑坊,房中火势仍在蔓延,刘夫人不省人事躺在床榻上,原本放着刘易尸身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咳咳!”天阴扛起刘夫人冲出剑坊,身后柱子“轰隆”一声倒下,瞬间被火光吞噬。
“刘易的尸体!”秦少宁扭头就要冲进火海中,被沈初霁用力抓住。
“不要冲动。”沈初霁温声道。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尸体和短剑不会在里面。”
秦少宁冷静一些,走到天阴身边查看刘夫人身体状况:“还有气息。”
天□□:“此事刘夫人不会不知情,刘易这么做是想杀人灭口?”
“恐怕不止。”沈初霁摇头,“现在还不到子时。”
秦少宁脸色难看,说道:“调虎离山!”
“丁显父子有危险!”
众人万万没想到,刘易竟如此丧心病狂,企图将糟糠之妻置于死地来达到目的。
“小猴子,你先带秦公子走。”秦少宁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人,如果城主府有情况他应该能及时阻止。
“咿呀!”小猴子应了一声。
秦少宁轻松跃到云端,回身看着沈初霁,皱眉道:“当心。”
“嗯。”
小猴子和秦少宁腾云驾雾赶回城主府,魏家弟子控制住火势后在剑坊搜寻一番,的确没有尸体和短剑的行踪。
“大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天阴背起昏迷不醒的刘夫人,站到沈初霁身边问道。
“师兄,我们快走吧!若是抓住邪祟救了少城主的性命,我们也算大功一件,宗主一定会让我们参加仙门大选的,千万别让秦少宁抢了功劳!”
魏奚沉思片刻,率先看向沈初霁,虽说先前有些不愉快,但此刻显然不是内讧的时候,这只邪祟修得邪法修为大增,他们未必是对手,恐怕还需他人一臂之力。
“沈兄,如今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邪祟夺舍需活人之躯,而它要三日后才能更换宿主,少城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如我们仔细商量一个对策,将邪祟一举消灭?”魏奚自觉态度端正,摸不清楚此人修为究竟多深,但是魏奚不认为他是凡夫俗子,在这种时候还是先拉拢比较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天阴难以置信道,“秦小少主孤身前往城主府,我们不是应该立刻跟上去?就算秦小少主天资聪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谁也不知道邪祟修为多深,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奚尚未说话,魏绍便讥讽道:“就凭你能帮得上什么忙?师兄好心跟你们商量,不要不识抬举!”
“你……”天阴一时语塞,他修为太低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若是换成门中其他弟子肯定能够轻易将邪祟制伏。
思及此,天阴心生愧疚,果然不该强行跟在大师兄身边出来。
沈初霁仿若没有听见他们的争吵,抬头看向天际,乌云笼罩夜空黑沉沉一片,四周房屋没有亮起一盏灯,剑坊的火光和房屋倒塌的巨响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竟无一人出来查看情况。
周遭异常安静,仿佛只有他们几个活人。
“天阴,来时天色如何?”沈初霁忽然道。
天阴怔愣片刻,顺着沈初霁的动作看向天空,神色惊讶:“来时满月,万里无云。”
魏奚等人不由一愣,不约而同抬起头。
“短短时间内就变了天?”魏奚疑惑道。
天阴喃喃:“不是变了天,我们被困住了。”
魏家弟子试图往回走,不料几步路后就像碰到一张无形屏障,再无法往前一步,众人旋即脸色一变。
一位弟子运起灵力攻向屏障,结果被全部弹了回来。
“糟了!”
“这是结界?”
“哩哩哩……”静谧无声的空间中忽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身边事物逐渐发生变化,被火焰焚烧后的剑坊变成了一座巨大荒冢,脚边老旧的青石板蜕变成浸透鲜血的土壤,红色雾气在空中蔓延,抬眼看去他们已经被拉到了一个荒凉的山坡上。
“只要子时一到,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了!”那道声音自虚空中飘来,带着癫狂又尖锐的笑意。
众人难受地捂住耳朵,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眼前事物顿时变得模糊。
沈初霁站在人群外围,墨发和衣袍被狂风吹起,如同即将飘向天际的云金飞鸟,与周遭乌泱泱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情急之中,魏奚艰难往沈初霁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好像没有受到声音干扰,目光沉着地在空中寻找着什么。尽管在修真界见过各式各样相貌出众的修士,魏奚却觉得只有此人衬得上“天人之姿”一词。
“大师兄!”天阴抓住沈初霁一截袖子,生怕眨眼间就和他走散。
沈初霁道:“当心,此处邪祟不在少数。”
“什么?!”
沈初霁话音刚落,突见无数灵体从荒冢中爬了出来,它们魂不成魂、形不成形,嘴里发出难听、类似于牙齿撞击的刺耳声音。
“师兄!”
一道尖叫声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荒冢的情况,数不清的邪祟漂浮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狂奔而来。
“啊!!!”
天阴和其他弟子何曾见过这么多妖物一起出现,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太多了,快走!”魏奚大喊一声,众人根本做不到反击,只得傻傻跟着魏奚往前跑。
天阴背着刘夫人,一手拉着沈初霁仓皇跟在众人身后,若是小猴子还在此处,可以让它带大师兄离开,可是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修士?天资?”半空中再次响起那道瘆人的声音,“凭什么你们可以?凭什么我们不可以?”
“哩哩哩……再也不会被嘲笑,再也不会!”
红色雾气越来越浓,渐渐看不清眼前道路,天阴体力不支,不仅背着比他重不少的刘夫人,还要时刻回头查看沈初霁情况,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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